风雨江山之随江 卷一————妄起无明
妄起无明  发于:2010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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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张太尉会全力以赴助圣上除掉丞相。其实要裴悫通敌的证据不过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我现在带兵回去,皇上随时可以动手。二位大人想清楚了,是现在我就把你们杀了,然后等皇上亲政再补你们个诛族之罪,还是现在你们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乖乖跟我回建康去见皇上,远替你们求情,只罢黜你们的官职。”

“将军是在威胁本官吗?”

“李大人别忘了,”陈远把身体倾向李赴,“远乃反军,不知杀过多少刺史、太守。且我降晋时日尚浅,不懂朝中规矩,杀了你们恐怕也算不得多大罪过。”

李赴的冷汗从额上流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胡箐,胡箐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徐焕之被宁长拖到外面之后,早已守在门口的青衫军立刻就把门挡上了。宁长从怀里掏出一支火炮放到地上,就是徐焕之在泯郡让人放了叫蔡绪那种。

徐焕之拉住宁长问:“你又要干什么?”

“大哥交代过,李赴乃领兵刺史,手里有兵,半个时辰后他如果还没叫我们进去,就放炮叫人。”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现在是朝廷命官,怎么可以如此不守章法,为所欲为?!皇上特意嘱咐让他凡事听我的,他这是抗旨!抗旨!!”徐焕之只能气急败坏地背着手在阶前一边来来回回地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却别无它法。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云七站在门口招了招手。

李赴和胡箐全都招了,陆长铭录的口供。

东凉一直痛恨宗政家的人,当年宗政延的祖父就曾经数次大败匈奴,而他的父亲宗政呈接管涟军之后,东凉的军队就再也没能从涟州攻入过北晋。宗政呈脾气倔犟、为人耿直,与裴悫素来不合。

六年前宗政呈又一次打败凉军,并一直追到前梁境内吐图。东凉派人给裴悫送信,说如果肯帮他们除掉宗政呈这个大患,可在日后与裴家的人交战时佯装战败,助裴家多立战功。

当时前涟州刺史说裴悫独揽朝政,被胡箐告了密。裴悫便找借口革了他的职,然后派了自己的心腹李赴出任涟州刺史。李赴到了涟州的第一件事就是与东凉派来的人商量如何除掉宗政呈。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有在公牙商谈,而是去了穹园,选在穹园是因为那里地方大、风景好,住得下东凉的人马,还方便招待他们玩乐。

他们商量的计策是东凉提前在城外埋伏好大批的匈奴骑兵,然后让胡箐派人给宗政呈送个假消息,说东凉一个几十人的小股部队在涟郡城堑外劫持了带有贡品的西番使者,把宗政呈骗出城,最后再把他和他带出来的人一举歼灭。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恰巧被来想问他们要不要找乐师舞伎的柯老爷给听见了。柯老爷觉得如果没了宗政将军,涟州又会变成连年战乱之地,于是派人去给宗政呈送信。可送信的人刚出穹园就被李赴的人抓住了,所以就有了后来的穹园惨案。宗政呈也被他们依计害死。

两年之后桓原大战打了一年,北晋不仅打退了前来犯境的东凉,还顺势灭了前梁,本来晋凉边界应该推到原梁凉边界一带,但东凉出重金让裴悫做了妥协,同意把晋凉边界定在了姑臧东西顺延的范围,实际上就等于同战败的东凉平分了前梁。

数月前,为了打败陈远的青衫军,裴悫跟东凉借兵时,让涟州守军后撤六百里不算,更是提前就答应了东凉打退陈远之后可以进入颖县劫掠百姓。

李赴和胡箐签字画押之后,陈远说:“全卯还活着吗?”

李赴点点头,“他被关押在太守府密室。”

“为什么没杀他?”

“他不肯交出裴丞相的信函。我们搜遍了他的全身也没能找到,不知道他把信藏哪儿了。”

陈远让宁长去找到全卯带回穹园,然后又留了两队人分别看住李赴和胡箐,临走的时候他说:“二位大人先回去跟家人告别,然后收拾好东西,准备五天之后随远返京吧。”

在回穹园的路上徐焕之还在生气,一个人骑着马走在前面。陈远驱马跟上他,“即明!即明!”徐焕之不理他。

“即明还在生气?”

“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事前不跟我商量?”

“跟你商量,你会同意吗?”

“他们两个如果不怕你,不肯说怎么办?”

“据我观察,他们都是贪生怕死的人。”

“要是你看错了呢?”

“那就杀了他们,反正是我一个人干的,即明也不会受到牵连。”

“你……”

“这个还你。”

“什么?……这……这不是我那半边虎符吗?!你什么时候拿去的?!”

“那你就别管了,用完了,还给你。”

“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连兵符都敢偷!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之遥!之遥!你回来!我还没说完呢……”

第二十九章:归途

宁长找到奄奄一息的全卯时,他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不仅十指尽断,而且四肢俱废,就快要不行了。宁长把他带回穹园,休养了两天,才说出话来,叫了声“皇上”,便开始失声痛哭。

当日全卯和路申分开之后,全卯一路向南逃,后来追兵快要追上他的时候,他怕自己被抓住,就把裴悫的密信用衣服包了,埋到了一棵树下。陈远让人按他说的位置找到了信,是裴悫要求东凉在他调兵建康的时候起兵南侵、牵制涟军的密信。

在陈远和徐焕之即将返回建康的前两天,宗政延摆了酒宴给他们送行。陈远告诉他宗政呈是被裴悫害死的,宗政延气得当场拍翻了酒案,最后非要派两万涟军助陈远除裴,并再三保证绝不会让匈奴有南进的机会。

回到穹园,陈远和徐焕之等五个人开始商量如何稳住裴悫,如何在他们离开之后,能让李赴和胡箐被他们带走的消息不要传到裴悫那里。

陆长铭说:“咱们尽量加快速度往回赶,裴丞相也未必就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吧?”

云七摆摆手,然后又比划了半天,陆长铭和宁长都没看懂。陈远说:“他的意思是等咱们走了,裴悫派来的人一定会去找李赴和胡箐,到时候知道他俩已经被咱们带走,很可能会想办法在路上杀他们灭口。而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好防备。而且咱们人多,速度本来就慢,再加上裴悫派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我们是不可能抢在他们前面赶回建康的。”

沉默了一会儿。宁长说:“裴悫知道李赴和胡箐在咱们手里又能怎样?他的大部分人马不是也应该在路上吗?他要是真的提前动手,跟皇上也应该是势均力敌吧?”

陈远摇摇头,“不能冒这个险。”

又是沉默。想到没有司马昀的任何消息,也许他正身处险境,陈远的眼睛里不禁蒙上一层阴云。

“咳——”一直不说话的徐焕之咳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说:“焕之到有一个办法。”

大家都看向他。

“可以让李赴亲笔写封信,就说之遥和我逼他逼得紧,他们挺不住了,让丞相照应他和胡箐的家人。然后让李赴派人把信给裴丞相送过去,咱们再找两个判了斩刑的犯人,砍了,换上衣服,就说是李赴和胡箐畏罪自杀了,人头被我们带走拿回去要给皇上复命。最后再由云七给丞相写封密信交给等消息的人,就说李赴和胡箐确实被我们逼死了,这样裴丞相一定会相信的。只要他不提前动兵,我们就一定可以赶在他的前面。”

陈远一拍方案,“好!此计甚妙!即明不愧是……”

这时有人来报说时琴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陈远很高兴。

时琴进屋拿出信来递给陈远。陈远迫不及待地把信打开。

司马昀的字如其人,清雅俊逸。看着满纸的宫中琐事,陈远眼前浮现出司马昀在袅袅烟雾中垂着眼帘斜倚在榻上的样子。看着看着,他脸上便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来,看到最后那句“尽心查案,休作它想”,陈远想:还真是不可爱,就说想我又能怎样?但结尾落的“昱昌”两个字,还是让他的眼睛舍不得挪开,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陈远看信,其他的人就都不说话了。别人不知道是谁的信,徐焕之看着陈远的表情猜出个八九分来,便装作无心地问了一句:“皇上最近可还好啊?宫中无事吧?”

陈远随口答了句:“哦,没事。”之后才反应过来徐焕之是在试探是不是皇上的信。他抬起头朝徐焕之看过去,徐焕之却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了时琴,“你累了吧?快去休息吧,过两天又要开始赶路了。”

裴悫处理完裴亶的后事,把调拨人马的密令都发出去之后,才重新上朝。他启奏的第一件事便是要求司马昀赐裴亶谥号平武(上谥,意为克定祸乱,刚强直理),还要求以朝廷的名义风光厚葬裴亶,最后又提出要让裴亶长子做奉车都尉。司马昀心里明白,这是裴悫在告诉自己:他知道是皇上派人杀了他弟弟。而事实上裴亶根本不够平武二字不说,朝廷也没有理由为一个被暗杀的武将办什么隆重的葬礼,而奉车都尉更是历来专门封给皇家外戚的官职。可司马昀面不改色地全都答应下来了,因为现在不能让裴悫有任何借口跟自己翻脸,司马昀在等陈远回来。

第二天是腊日,祭祀完先祖和百神,小番儿刚给司马昀换下衮冕(天子祭祀时的穿戴),江灵便来禀报说裴丞相求见。司马昀正平抬着胳膊让小番儿给他系便服的袍带。系完之后司马昀放下手臂,在地上来回走了两趟,然后才说:“让他进来吧。”

裴悫见到司马昀之后拜了个空首,早在四年前裴悫私下里见司马昀就不再行君臣之礼了。司马昀扶起他之后又让小番儿给他搬来了一个独榻。一切礼遇都没有变,但二人心中都明白——今时已不同往日。

裴悫端正地跪坐到榻上,司马昀说:“爱卿久未来泰明宫,今日怎么有空闲?”

“臣听说万岁最近政务繁忙,故不敢擅扰。今日前来实在是有事,不得不向陛下讨个手谕。”

“哦?什么事?”

“臣已经知道舍弟是被何人所害了。”

“啊?是谁?!快告诉朕,朕这就派人去拿了他下到廷尉狱!”

“这……恐怕下不得廷尉狱了。”

“为何?”

“臣说的人正是惠廷尉的独子——惠长庭。”

“啊?!”司马昀做惊诧不已状,甚至把细长的眼睛都瞪圆了些,“怎么可能?!”

“不会错的,置舍弟于死地的箭正是惠校尉擅使的飞凫。”

“可是……这天下使用飞凫的也不止长庭一人啊!”

“但箭法如此精准,又擅使飞凫的恐怕就非他莫属了吧?”

“嗯……一时到的确想不出其他人来。可是这到底算不得确实的证据。”

“所以臣特来请万岁下一道旨意,让臣去捉拿惠长庭,臣自有办法让他说出真相。”

司马昀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紧接着他飞快地在心里盘算起来:这裴老贼果然够狠毒!让他去捉长庭,以长庭的个性他会承认人是他杀的,但一定不会供出是朕让他去的,但裴悫要的就是能证明他是‘君逼臣反’的口供,所以长庭如果落在他手里恐怕会生不如死,真若如此,国舅和母后那边也不好交代。可不下旨意,弄不好他也会以“包庇乱臣贼子”的借口现在就反。他之所以迟迟不动手是因为现在他兵马不够,又怕师出无名,不得人心,会败给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真若动起手来,朕恐怕会凶多吉少。

左右权衡,司马昀下定了决心,“小番儿,准备笔墨。”

裴悫拿着捉拿惠长庭的手谕走了。司马昀在心里想:长庭,朕也舍不得你,但能不能挺到之遥回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裴悫走了之后,司马昀又发了会儿呆,然后他叫小番儿去拿围棋。小番儿说:“皇上,您饶了小的吧,小番儿的棋太烂,陪不了皇上。要不小番儿这就去给您找柏公子来?”

司马昀正愁眉不展,听小番儿这样一说,“噗哧”一声就乐了,“你做什么白日梦呢?!谁要跟你这个臭棋篓子下棋?!朕要棋子有用,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快去!”

小番儿赶紧去取棋,心里却很高兴。司马昀已经多久没这样毫无顾忌地跟他说过话了?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从六岁进了宫就跟司马昀在一起,之前有关父母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从陪伴司马昀开始的。司马昀幼年时的活泼可爱,少年时的日渐忧郁,到现在的深不可测,小番儿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但他是如何做到让自己能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番儿想不明白。

有一次见司马昀闷闷不乐,小番儿问:“皇上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

司马昀却笑着说:“没有啊,朕整天锦衣玉食,美人常伴,过的神仙般的日子,怎么会有烦心事呢?”

小番儿把棋拿回来的时候,司马昀已经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长几上铺了一张他刚画的地形草图。他拿起小番儿放在旁边的棋,一颗颗地摆到图上。小番儿看得一头雾水,问了一句:“这是皇上想出来的新玩法儿吗?”

司马昀笑笑,“对,过几天你就能看见朕怎么跟裴丞相玩儿了。”

摆完后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就收了棋子,揉了地图。接着从几下拿出几封信来,递给小番儿,“去,交给小顺儿(李顺)。”

小番儿低头看了一眼,三封信上分别写着淮远王、太尉和卫尉。

陈远归心似箭,仅用三天就带着三万大军走到了磨城东郊。当晚在城外扎营的时候,陈远看着东南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按他们现在的走法儿,到建康最快也还要四天。四天,变数太多。最后陈远决定兵分两路,他和云七先带五千青衫军精兵先行一步赶往建康。

第三十章:前夜

裴悫没有直接到廷尉府去抓人,而是派了一个早被他收买了的内侍去,说皇上有要事,宣惠长庭进宫。惠长庭出了廷尉府就被裴悫提前派去埋伏好的人抓了。

被摘掉头上的黑布之后,惠长庭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了裴悫。

“裴丞相?”

“长庭贤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惠长庭看看四周,以他的经验来看,自己正身处地牢。而且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了,动弹不得,他心里明白,一定是因为裴亶的事。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裴悫,看他怎么说。

“长庭知道老夫为什么要请贤侄来吗?”

“丞相这叫‘请’吗?”

“贤侄莫怪,老夫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裴悫拿出司马昀的手谕给惠长庭看。司马昀的笔迹惠长庭自然认得,他看了一眼,说:“丞相,假传圣旨可是死罪啊。”

“这圣旨是真的。”

“你手里这个当然是真的,但宣长庭进宫的旨意恐怕不是皇上下的吧?”

“不是又怎么样?你现在在我的手里。只要你能老实告诉我……”

“裴将军是我杀的。”

“这个我知道。我想问的是是不是皇上派你去的?”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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