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很多话都让我很介意。我很清楚地记得,他问我是否会娶阿美。那一瞬间,我感到有些迟疑。以前,我一直认为她应该是我此生最好的选择,可是现在感觉变了,突然觉得之前的决定过于草率。
阿美的父亲原是上海某区公安局的局长,听说他在位时为人很嚣张,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得罪了不少下层的人。去年退休后,从前那些拍马奉承的人立即就消失了,落魄到连母亲去世那天,出殡的车都借不到。
记得刚开始和阿美交往的时候,都是我在迁就她,她起初也不怎么在意我,而且好像还同时与不少男人往来,把我当成备眙。每次去她家的时候,她们的家人也都对我冶眼相待,可是,自她父亲退休以后好像一切都变了,她开始变得主动,而且专一。
也许,是因为在她父亲退休以后,她立即就意识到,和一个家境还算富有的公子哥交往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所以才开始对我认真起来。
很多事情,不想就妩所谓,越想越心寒!我拉起被子,蒙上头,强迫自己睡觉。
懒得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不知不觉,耶诞节已经临近,校园里也开始迷漫起过节的气氛。
真是不懂,耶诞节又不是中国人的节日,为什么人们都会那么起劲。又不是基督教徒,却弄得和真的一样。人们真是爱凑热闹。
"耶诞节准备去哪里玩?"
二十三号的晚饭时间,阿美笑容可掬地问我。
"随便!你想去哪儿就哪儿!"
反正阿美的主意很多,我也懒得去想节日应该干嘛。
"不过,学校准备开营火晚会。"阿美的话让我差点呛著。
"真的假的!学校也跟著同学们一起凑热闹吗?"
"当然啦!都已经决定了。你大概从来也不看布告栏吧?"
阿美瞪著眼睛看著我,我不关心学校的事情是出了名的,反正很多事情和我们普通学生也没有什么关系,上头都决定好的,我们何必那么费神呢!
"那就去参加学校办的晚会好了,反正我是无所谓啦。"
这种全校性的聚会阿美一向很感兴趣,她是一个爱张扬的人,哪里有可以出风头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缺席的。而她外表的美丽也确实可以征服一大群男人。
只是,那种美貌的诱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我越来越无效了。
果然,第二天二十四号下午,很多人就在学校的操场上,认真地将安修剪下来的树枝堆置起来。每年深秋,T大校园里的树枝都会请专人来修剪,原本长得茂密的树枝在人们的修剪下变得光秃秃的了安。不过,等到隔年春天,新的树枝又会迅速长出,树叶也会重新现出鲜嫩的绿色。大自然的力量真是令人赞叹,树木强劲的生命爱力更是人们望尘莫及的。
两个小时后,树枝已经堆得有三米多高了,天色也渐渐变黑。六点尹半左右,陆续有学生围在操场边。老天保佑,还好今天的天气不算很冷,摄氏十度的最低温度对于现在的时节来说,称得上是相渲当温暖。
七点,由学生会会长点燃了营火,并且宣布晚会开始。全校师生立即高声狂呼,我拉著阿美的手也跟著大叫,气氛在一瞬间活跃了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阿美就被众人拱上了临时的舞台,大方地展现她曼妙的舞蹈。
阿美以前学过现代舞,在学校里面很受欢迎,所以,每次全校性的活动,准少不了要卖弄一下她的舞姿。台上跳完了,她又和她班上的男生继续跳,我一个人杵在人堆里,很不是滋味儿。
突然,我感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沈卓。他今天穿著几乎拖到地上的黑色贴身风衣,很能展现他细瘦的好身材,看到他,我那原先快要燃烧的怒火立时就熄灭了。
"华翔,觉得被甩了吗?"
他脸上的笑意在熊熊烈火的衬托下显得有点阴森,就像是在嘲笑我。
"你都看见了,还说什么风凉话?她就是那样一个女人,一旦有了更好玩的事,就会把我扔在一边。我习惯了。"我没好气的回答。
气那么,你为什么不溜走呢?"他附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
那种感觉,就像是恶魔的引诱。在他说这话以前,我从来也没有想过原来我可以甩阿美一次,恶作剧的快感让我在瞬间点了头,我和沈卓就这样悄悄消失在那堆叫闹的人群中。
走出校门,我就大笑。
"你笑什么?"
沈卓轻轻搂住我的手臂,他的笑容非常灿烂。
"我在想阿美看见我不在人群中会有什么反应。对了,我乾脆把手机也关了,让她彻底找不到我!"我说完,便笑著关上了手机。
沈卓在一边跟著笑,他显得有些串灾乐祸。
"我们去舞厅跳舞好吗?"
他显得有点兴奋。
"好呀!"
此时我才想起,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跳舞了。
"太好了?我们去吧!"
沈卓握住我的手,另只手挥了部计程车。
上了计程车,他刚坐稳,就伸了一个懒腰,并发出好像小猫的叹息声。
"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明天上午我没有课,今晚可以好好玩玩啦!读书真是累死了!"他像是发牢骚般地说著。
"但是,你的确喜欢读书呀!"说话的时候我还在想像著阿美发现我不见的样子。
"如果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得到成功,我才不会那么用功读书呢!"他轻轻说道。
我有点吃惊,不过没有继续追问。他身上似乎还有很多我解的故事,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永远也摸不透一样。以前,我对任何事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就算是阿美,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去了解她的过去。
沈卓却不同,那么优秀的人,却只喜欢男人,而且感觉上好像还被几个人甩过。
他的过去究竟发生了哪些事呢?他到底是怎么开始和男人拥抱、接吻甚至做爱呢?......
"先生,你们到了。"司机的话把我从胡思乱想中唤醒。
我要付车钱,却被沈卓拦住。他说他刚拿了一万多块头等奖学金,这次就算他请客。我不和他计较,就让他付了车钱。
RoJam是上海很有名的一家舞厅,位于淮海路太平洋商城东侧的四楼,地处上海市的黄金地段,所以,门票自然比较贵。平时一张门票就要三十元,遇到了节庆假日,门票的价格就翻一番。今天当然也不例外,一张门票要价六十元,沈卓很大方地付了一百二十元。
记得以前沈卓说过他的家境并不好,用他的钱让我感到非常不自在,此时我已在盘算著将来怎么还他这个人情。
RoJam的舞池和别的舞厅略有不同。这里有三个高起的舞台,一个位于舞池的正前方,后面还有一个大萤幕,萤幕上会显示出跳舞跳得好的人,大舞台专供舞技杰出的人领舞,而两个小舞台是立在舞池中间的,专供技痒但却不专业的人在上面表现。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第一次来舞厅的情景。差不多是三年前,我刚读大一的时候,被一群朋友拖著来跳舞。一进舞厅的大门,就被里面传来的重低音吓得耳鸣,经过四、五个小时,再走出舞厅的时候耳朵都不太灵光,直到第二天才恢复听觉。
进入更衣室,我脱掉了外套,穿著宽松的T恤,牛仔裤,我喜欢这种随性的打扮。
再看看沈卓,他的装束让我有种跌破眼镜的讶异。
在黑色的长风衣里,沈卓穿著绣有金色中国龙图案的血红色无袖紧身短T恤,下身穿著低腰的紧身灰色皮裤。这样的装束无疑将他的美好身材衬托得异常性感,宽宽的肩膀,又细又圆的腰身,修长笔直的腿,窄小紧绷的臀部;露在外面的手臂、脖子、腰肢,那么地白皙、光滑、细致......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使我的视线一时无法从他身上开。
"你在看什么?"
他轻轻捏了一下我的下巴,挑起眉毛,带有挑逗的气息说著。
我立即开视线,拚命摇头。
这次进入舞厅当然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心跳加速,只是那直捣心脏的低音还是一时让我无法适应。再看看沈卓,他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进入舞厅他就显得异常兴奋,一个劲儿地拉著我的手冲进了舞池。
我们在人堆里也随著音乐起舞,我对跳舞并不在行,只能跟著疯狂的音乐扭动,沈卓却不一样,他的身体随著音乐有节奏地摆动著,柔软的身段摆动得就像九八年世界杯主题曲的演唱者。
不多久,小舞台上的人下来了,沈卓立即爬了上去,在小小的舞台上展现舞姿。
他居高临下,从下往上看更是可以清楚看见他结实的腹部。此时,沈卓的影像出现在大舞台后面的萤幕上,只见他柔软的身躯煽情地扭动著,还陶醉地闭上了眼睛,汗水顺著柔和的脸颊缓缓下滑,彷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和音乐。
沈卓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此时音乐突然换成了舞曲版的《你快回来》--你快回来,我1个人承受不来,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很多人都跟著孙楠优美的歌声一起唱,沈卓也忘情地唱著,别人也许不会在意,我从萤幕上可以清楚看见他的表情,他声嘶力竭地带著痛苦在唱。
"左边舞台的,一起上来跳!"
舞台上领舞者--一个衣著暴露的女人突然对著麦可风叫道。
声音似乎把沈卓从他自己的幻梦中叫醒。他灵活地跳下小舞台,拉著女人的手跃上了大舞台。在大舞台上,他和那女人搂在一起疯狂地跳著紧贴著三点的撩人舞蹈,他的手很自然地放在女人腰上,身后的大萤幕上将两人的表情、动作放大得更加清晰。
女人垂到腰间的卷发乱舞,沈卓随著节奏,一下一下地甩著迷茫美丽的脸庞,落下的汗水被雷射光线照耀著,红色的紧身衣包裹著他每一块有如艺术曲线的肌肉......
这一切,在音乐舞厅特有的霓虹光线下衬托得如此妖艳他太美了!我停下了全部的动作,身边的人似乎霎时也都消失了,连和他在一起的女人也仿如不见了。此时,我只看得见沈卓的身影,沈卓的舞蹈。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我和他,他也看向了我,我可以看见他脸上挑逗的笑容,我感受到他伸出手臂要我走向他......
一瞬间,潘朵拉的魔盒在我心中打开了,那种无法控制的欲望是什么连我自己也迷惑了。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抓住那只伸向我的手,我可以预知,如果我抓住了它,我的人生就会改变...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我感到无法呼吸,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可以清楚地听见,我不顾一切的转过身,向舞厅外冲出去。
去更衣室拿回衣服,冲到大街上,我拚命地深呼吸。我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也不知道我在舞厅内泡了多久。沈卓那妖艳的舞姿,诱惑的目光,怎么也无法从我脑海中消失。我感到我快要堕落了!我全部的情感就像是被关在了一个漆黑的小匣子里无处宣泄。
"翔,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是不是生气了?"身后传来了沈卓的声音。
我继续往前跑,我听到他追赶我的脚步声。
"翔,不要走!我求你......如果我让你生气,我道歉......"
他乞求的声音让我停下了脚步,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我没有生气,只是,你太诱惑人了......
我努力挤出笑容,不让他知道我内心的不安。
"是吗?太好了!"
只见他还穿著舞厅内的衣服,在冶风的吹拂下,他的身体在颤抖著,呼吸出白色的气体。
"笨蛋!你会著凉的。"
看著他的样子,我很自然的脱下了外套给他披上。
他笑了,像孩子般纯洁的笑容仿佛和刚才那个妖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趁沈卓回去拿衣服的空档,我看了一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马上就要倒数计时了。圣诞夜,外滩一定会响起了亮的钟声。
"去外滩听钟声好吗?"
沈卓在我耳边建议。
我点了点头。
拦下了计程车,十分钟后就到了外滩。外滩到处都是雄伟的中世纪建筑物,这里原是租界,所以建筑都是类似欧洲风味般的宏伟庄严。多亏曾经沦为租界,如今的外滩才会-建设得如此美丽。
在黄浦江的沿岸,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他们相互依偎、诉说著美丽的爱情谎言。走在岸边上的沈卓突然勾住了我的手臂,我转过头,他也在看我。我并没有逃避,也许他喜欢我?这个古怪的想法一下子跑到了我的脑子里,不过马上就被我赶走。
他那样的男人绝对不会看上我这种一无是处的男人的。
我们并肩靠在黄浦江的堤岸上,凝望著外滩的大钟缓缓地移动,越来越接近午夜十二点。
"当、当、当......"
钟声终于响起,在外滩的人们开始欢呼。虽然这并不是中国人的节日,可是人们还是如此疯狂。也许是因为平时的工作压力太重,所以总是想要找个机会来发泄。
沈卓拉住我的手,面对著我小声说。
我轻声回答。
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瞬间被拉近,近到无法再近,差不多的身高让我感到彼此都略为紧蹙的呼吸,他手中传来的热量几乎让我感动得颤抖。
我的呼吸快要停止了,他的唇离开我的唇只有几毫米,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做,我想要推开他,却没有一点力量......
突然,他离开了。带著笑容放开了我的手,我的手一下子失去了他的热度。
去年、前年的圣诞夜我都是和他一起过的,没想到,今年居然会和你一起过。"
沈卓拉紧了风衣的领口,幽幽地说著。
"明年、后年、大后年,我要永远,一辈子和你过耶诞节......"我脱口而出,也不知是不是真心话。
"哈哈!"他笑了,"那么阿美怎么办?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啦!"我愣住了,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想起了我还有个叫阿美的女朋友,我只能跟著他一起傻笑。
"毕业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我们肩并肩地靠在堤岸,我轻声问他。
"我想去美国进修。"
他的话再次让我感到吃惊。
"为什么?凭你的成绩在国内应该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工作,还可以得到一份不错的收入啊!"
我似乎已经想像到他要离开我。
"是可以。但是,这里没有自由!没有足够的人权!我并不是向往美国的富裕生活,我只是太羡慕那里的人都可以平等生活,我希望可以和我的爱人在街上拥抱亲吻而不必遭到异样的眼光。
"中国也许是个不错的国家,可是这里没有足够的尊重,没有足够的自由......我在这里感到过大的压力,我讨厌只能关起门来骂政府的生活。我向往可以将对国家、政府所有的不满公开发泄的生活。
"我也向往可以和所有同性恋一起游行......我希望,只爱男人的我,也可以得到公平的待遇......我没有钱,我只有拚命地念书,以优异的成绩申请美国的学校,靠那边的奖学金资助......"
沈卓的话让我想哭。美丽的他、妖艳的他、聪明过人的他,他的一切,让我几乎忘了这个可怕的现实--我们是同性。
"你为什么是男人......"我感到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为什么我下能是男人?"
他轻轻摸著我的脸颊,他的眼睛里似乎带著泪光。
"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会......"
他捂住我的嘴。
"不要说!给我保留点想像的空间......"
他坚定的说著,突然紧紧抱住我的背脊,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抬起双手,却不知道该如何做。过了很久,我的双手放在他的背上,我们越抱越紧......却不知道为了什么难过,为了什么而这样紧紧相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果时光可以驻足在这一刻,也许这种美丽的痛苦就会化为、水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