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飞端起杯子,微抿了一口茶,又赞道:“人言山佳水亦佳,下有万苦蛟龙潭。如果秦某猜得不错,此茶出自龙井寺,而这水也出自那龙井泉。”楚郁风顿时眼前一亮:“秦兄真是爱茶人。想我这茶真是送对了人。”“哪里,单看楚兄不辞辛苦求茶之举,秦某就自叹弗如。”言罢,两人皆相视一笑。
评过茶,楚郁风随手取出一支玉笛,笑着说:“秦兄,如此良辰美景,容小弟献丑,为秦兄吹奏一曲。”一曲悠扬的笛声缓缓传出,那音色圆润如玉,音调有婉转多变。曲调高旋时仿佛一群白鸥展翅飞翔,渐渐低沉之处又好像一对鸳鸯轻轻低吟,轻柔起来仿佛春风拂面,柔情淡淡,高扬之时又如碧浪滔天,豪情万丈。这一曲下来,凌云飞不竟陶醉其中,久久无法回神。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不知楚兄此曲名为何?何人所做?”“此曲乃《忆西子》。不才在下随性之作。秦兄见笑了。”楚郁风微微笑道。“楚兄送秦某如此佳曲,秦某也只好抚琴一首以表谢意。不知,楚兄可否借秦某古琴一用?”凌云飞看了看楚郁风身后案旁放置的古琴。
“秦兄请自便。”楚郁风立即将琴捧到凌云飞身前。只见那琴身为古铜色,雕花也极为质朴,凌云飞轻拨琴弦,声音虽然清脆入耳,但委实算不得上品。按理说,依这画舫风格,此琴略显突兀。不过,我琴艺也就如此,要真是绝代古琴,那未免糟蹋了。凌云飞淡淡一笑,玉指轻弹,一首欧阳修的采桑子飘然而出:“轻舟短棹西湖,绿水逶迤
芳草长堤,隐隐笙歌处处随。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 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兰桡画舸悠悠去,疑是神仙
返照波间,水阔风高扬管弦。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 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
俯仰流连,疑是湖中别有天。何人解赏西湖好,佳景无时 飞盖相追,贪向花间醉玉卮。谁知闲凭阑干处,芳草斜晖
水远烟微,一点沧洲白鹭飞。…….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 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风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琼田
谁羡骖鸾,人在舟中便是仙。…….平生为爱西湖好,来拥朱轮 富贵浮云,俯仰流年二十春。归来恰似辽东鹤,城郭人民 触目皆新,谁识当年旧主人。”
“好!秦兄真是文才出众,好一‘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
俯仰流连,疑是湖中别有天。’可惜,楚某舟中无酒,否则定当与秦兄‘稳泛平波任醉眠’。”楚郁风钦佩的说道。“哪里,你我都是爱茶之人,千杯美酒怎比的过此梅均龙井?”“秦兄此言差矣,昔日故人会友,‘琴罢辄举酒,
酒罢辄吟诗.’‘一弹惬中心, 一咏畅四肢.犹恐中有间,
以酒弥缝之.’你我如今有诗有曲,但缺了此酒。如有幸,下次我定当备下好酒,与秦兄不醉不归。”看这楚郁风乃纤弱公子,没想到也有此情怀,凌云飞倍感畅然。
这谈笑间,凌云飞觉得与楚郁风一起,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仿佛两人很早就已经相识了。这或许就是缘吧。此刻的凌云飞才感到真正的放松,没有尔虞我诈,不用小心盯防,一切都这么和谐自然。
转眼,已是日落之时,凌云飞起身告辞。楚郁风随手捧出古琴:“秦兄,此琴虽不是名人之物,但已跟随我多年,不知你我今日别过,何日才能再见,此琴略表楚某微薄之意,还望秦兄笑纳。”“楚兄,不可,你我定有相见之时。而此琴跟随楚兄多年,毕为贵重之物。怎好……”
楚郁风摇摇头,轻声说道:“楚某不善抚琴,此琴跟了楚某实在是可惜了。如今,将其赠与秦兄,才算是天命所归。”“如此说来,秦某也不好推辞。”凌云飞向腰间一摸,取出秦韦随身所配之刀。“秦某深知楚兄并非舞刀弄枪之人,只是这把短刀亦已跟随秦某多年,也请楚兄笑纳。”楚郁风接过刀,拔出刀身,只见那刀光流转处,粲然生辉。“好刀,那楚某在此多谢秦兄。”说完,两人拱手道别。楚郁风一直站在船头,目送凌云飞远去。夕阳下,翩翩公子,又是一幅人间美景。
待到凌云飞的马车消失在眼前,楚郁风才慢慢走回舱中。挑开里层的布帘,只见地板上躺着一个人。那人双目紧闭,好像睡着了,只是那苍白而略青的脸色,显示出此人身中剧毒。楚郁风看着此人,慢慢俯下身,坐在他旁边。满眼的心痛,轻柔的扶着他渐渐消瘦的脸庞,轻轻说:“我已经把东西给了秦韦,接下来只能看你我的造化了。”那人仿佛听见此话,眉头微皱了一下,又尽自睡去。
17
话说凌云飞一路回到鹤园,心情大好,抱着古琴直奔住处。翠儿也一同跟了进来。“少爷,您以前琴艺就很高。几年没弹,今天一听,反而比过去更好了。”“翠儿,你以前也很会说话,几天没见,居然更会讨我开心了。”凌云飞调笑道。“哪里,翠儿说的是实话。少爷不信就算了。”翠儿翘起小嘴,转过头去,佯装生气。
凌云飞哈哈一笑,扶住她的肩膀说道:“好翠儿,乖翠儿。你的话我怎么不信?不过,我现在肚子饿了,翠儿可有什么绝活来祭我的五脏庙阿?”翠儿羞涩一笑:“我这就去做少爷最爱吃的三鲜笼。”
凌云飞看着她跑出去,轻轻带上门,回到古琴旁。他手指慢慢划过琴弦,叮叮咚咚的琴声从指缝间溢出,煞是动听。突然,他手指停在一根琴弦处,反复弹拨了两下,又调了调音。还是不对。船上弹曲之时,他便觉着这音律不对,现在调来,更加凸兀。
凌云飞抱起琴,走进内室,把琴放在床上,拉上床帘。小心翼翼的翻过琴身,慢慢摸索着琴背和琴身侧面。这时只见琴身一侧有一裂纹,好像是自然开裂,但仔细比较,却赫然发现是人为劈开的。
凌云飞用手指拨了拨,裂缝纹丝不动。他微微皱眉,沉思片刻。翻转琴身,手指轻压琴弦。如果这琴弦是开关的话,必定是最不可能出现在弹奏中的手法。于是,他转换着各种怪异的手势,只听啪的一声轻响,裂缝处轻轻开启。
凌云飞将琴身倾斜,一块八角形、手掌大的铜牌滑了出来。铜牌上面的红线系在一根琴弦末端,凌云飞小心的解了下来,又往裂缝里看了看,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他马上把铜牌放入怀中,关好裂缝,把琴放回外面的桌上。这才又回到床上,摸出铜牌细细打量。
只见那铜牌呈紫红色,牌面光滑,上面用隶书刻着“天佑吉祥”4个大字。再翻过另一面,上面则用隶书刻着“无双至宝”。好像在哪见过。凌云飞心里不竟回想当初在神拳门的情形。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那神拳门掌门随身所代之物么。
钱忠义,神拳门第十一代掌门,一套降龙拳法名震江湖,为人正直,侠义之名远播江南。那天晚上失踪之后,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不过这个既然是他随身携带之物,为何楚郁风要给我呢?楚郁风与钱忠义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有钱忠义的随身之物?如果我猜得不错,此物应该是神拳门掌门令牌。按理说,江湖上这种信物总有它意想不到的用处。这块令牌到底可以号令谁呢?现在陇远就算没有它,也已经稳坐掌门之位了,而且事后也没有见到他在找什么特别的东西,难不成他并不知道令牌的秘密?又或者他自信钱忠义到死也会带着它,所以只要胡翡天找到掌门也就可以找到令牌?
不对,既然楚郁风如此小心翼翼的将令牌给我,这令牌必有其深意,这么重要的东西,陇远那种心思细密的人怎么会随便信任别人,即使是胡翡天,我看他也不会这么放心。看来,他不是知情人。钱忠义在神拳门除了陇远外,还有什么可信之人么?哎,可惜我对神拳门不了解。对了,找萧无涯。不过现在怎么去找他呢?凌云飞隐隐觉得有些头痛。
这时只听翠儿拍门进来,凌云飞立即把令牌塞入怀里,出到外间。“少爷,您快来尝尝,这是翠儿刚学的杭州特产虾蓉蒸饺。”凌云飞一看,4个晶莹剔透的饺子,散发着阵阵清香就放在桌上。接过翠儿递来的筷子,凌云飞夹起一个,轻轻一咬,芳香四溢。
“不错,这皮薄馅滑,很是爽口。翠儿手艺越来越好了。怎么办?翠儿你把我的胃都养刁了,我可不舍得你嫁人了。”翠儿脸色一红,“谁,谁要嫁人阿,翠儿一辈子服侍少爷。”“真的?不要到时候见了情郎就反悔阿。”凌云飞坏坏的笑着说。“少爷,少爷讨厌。”翠儿转身就跑了出去。凌云飞慢慢收起笑容,吃着饺子,脑筋却转得飞快。饺子吃完,他也露出了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18
放下筷子,估计了下时间,凌云飞走到一边,唤来翠儿吩咐道:“翠儿,帮我去4嫂那请4哥过来。当着4嫂的面说好了,我不想她误会。”“是。”翠儿正准备下去。“慢,先沏壶茶过来。”翠儿点头应道,不一会就送来了茶。
凌云飞看她走了出去,刚要坐下,便见一人推门而入。“韦儿,今日出游可有什么新鲜事说给4哥听啊?”齐乐真是忠心阿。凌云飞热情的说到:“4哥快请坐,这是我今天买的西湖龙井,4哥尝尝。”说完就把一杯茶递给秦天,那秦天一把握住凌云飞拿着茶杯的手。
“4哥,快喝茶吧,这龙井凉了就不香了。”凌云飞任由他抓着手,殷勤地说道。秦天从凌云飞手中接过茶,一把拉过他的手来,放在嘴边。“香,真香。”又吻了吻。凌云飞顿时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今天那楚郁风没有这样碰你吧?”秦天突然历声问道。“阿,4哥痛。我怎么会随便让人这样嘛,又不是4哥你……”凌云飞媚眼如丝,秦天仍不放手,“那你就随便上他的船了?”“啊呀,4哥,我这还不是给他面子嘛。看他那样非富即贵,又摸不清底细。爹爹现在正是扬名立威之时,怎么好随便开罪别人呢。再说了,4哥不是叫齐乐保护我么?4哥派去的人都是高手,怎么会让我随便给人吃了?”凌云飞轻笑着说。
秦天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瘙痒,一把抓过凌云飞抱在怀里:“你这小妖精,要不是我叫齐乐去,你早叫人拆腹入骨了。”凌云飞故作生气道:“4哥还是看不起我,想我这次遇险,不都顺顺利利得回来了?”秦天揉着凌云飞的手笑着说:“要不是多亏了萧无涯,你回的来么?”
“哼,萧无涯,那种死板的人,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武林上混得。”凌云飞轻蔑的说。“哎,韦儿,你这就不懂了。毕竟,有了那种没事打抱不平的人,我们才好从中控制一切阿。没有个出头鸟在前面撑着,我们这几年怎么会这么有惊无险?”秦天得意洋洋的说道。
“说到底,还不是4哥棋高一着?”“哪里啊,还是我的韦儿厉害,这一路把那萧无涯迷的三魂失了七魄。我看要是赵云薛那老匹夫知道了,还不得气的跳脚?”“那就让他知道好了!”突然一把清脆的女声在门外响起,谢莲推门而入。
秦天一惊立刻放开凌云飞,慌里慌张的问道:“娘子,你怎么来了?”“怎么?我不能来看望我的小叔子么?还是说有什么不方便啊?”
谢莲狠狠地瞪了秦天一眼,转头看着凌云飞:“小叔,你说呢?”凌云飞讪讪的一笑,忙说:“4嫂,哪里话。我这里随时都欢迎4嫂。”说罢,忙给谢莲倒了杯茶,“4嫂请喝茶。”
谢莲冷冷的接过茶,微抿了一口,随口说到:“茶都凉了,一点香味都没有。小叔就拿着招待我啊?”听的秦天脸色又一阵红一阵白。
凌云飞马上喊道:“翠儿快去重新沏一壶送来。”“不必了,我来是想和小叔商量件事。”“4嫂请说。”凌云飞毕恭毕敬的站在一边。“我这事可不敢当着你4哥的面说啊。”说罢瞟了瞟秦天。
秦天马上堆上笑容,巴结着说道:“娘子,还有什么话不好当我面说啊,我不是一向都听娘子的么?”“呦,我这怎么敢当啊,这话要外人听去,还不得说我谢莲亏待自家相公?”
谢莲看来不打算轻饶了秦天,凌云飞心里暗笑。
“这哪是亏待,谁不知道我秦天的娘子天下第一贤惠,不管娘子做什么都是一心为我好呢。”秦天真是天生的后脸皮。听得这话,谢莲微微得意,便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我是想请小叔给我无极门帮个忙。”“噢~不知是何事呢?只要秦韦力所能及,必当竭尽所能。”凌云飞故作不知,秦天的脸色却变了。
“莲儿,这还需从长计议,况且父亲那……”“哼,放心,我已经和他老人家商量过了。我看不是父亲的问题吧,还是你有什么想法!”谢莲架势十足,不愧是无极门门主的女儿。秦天听到这,说了句:“随便你!”便摔门而去。
谢莲也不加阻拦,只是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来,抿了口,慢慢放下,看向秦韦:“你专程把我叫来,不会就是请我看戏的吧?”
凌云飞淡淡一笑,刚才的媚态、低贱之姿一扫而空。挺起腰直视谢莲:“秦韦从不敢小看4嫂。今天,秦韦请4嫂来,无非就是想听听4嫂的意见。”“意见?何事的意见?”谢莲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凌云飞从容答道:“想必4嫂也知道我在秦家的地位。秦韦并不奢望4嫂同情我的处境。毕竟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一个人若想好好活下去,必须学会接受。秦韦如今也不想那逃脱束缚,自由自在的美梦。只求,能和自己真心喜欢的人有一段美好的回忆。哪怕是一场戏也好。戏演完了,秦韦此生也算无憾了。”
“你就不想和他长相厮守?”凌云飞望向屋外,戚戚然又说到:“我能么?这败破的身子,就算他不介意,我也不能害他。”“哼,听你这么说,我是更不敢把你送去那了。谁知道你会不会胳膊肘向里阿?”谢莲讽刺的笑道。
“4嫂这么说也不无道理,连我也不知道见到他时,会做出什么事。不过,即使我不去,父亲也不会放过他的,与其让别人来伤害他,不如由我来好了。而且,以他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这江湖上闯荡。如今这般,对他以后未必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