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花乱烽烟 下————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0年08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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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吴寻壶又烦躁地挠了挠头,鸡窝头就更乱得一团糟。

而洛清城看着天花板,对着站到他榻边的两人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而吴寻壶坐上了榻边,把了把洛清城的脉,骤白了脸色忽道:“不会吧师兄!你的剑魄离体了?!”

善若水忽听这一句,亦是想起了当年洛清城曾对他提过剑魄离体的下场,不由得同样白了脸色。

“怪不得……怪不得他甚至不愿意把头发掩盖一下……”本是斜靠着床头的善若水缓缓站直了身体,喃喃道,“原来,他不是不愿意……”

而吴寻壶咬牙一哼站起来,口中低喃着复杂的咒文,人影如飘一闪,已消失在了善若水面前。

——拈花乱烽烟——

暮听沙被易苍带回了京城,住在城郊一所别致的小院里。

物什都是易苍派人从他以前的旧居搬来的,不论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个县衙后头简陋却干净温馨的住处。

除了丫鬟们偶尔接近的服侍和绝大多数时间远远的观望外,彻底与世隔绝。

所以当吴寻壶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出手就狠狠揍了他一拳的时候,他往后连退了两步还没反应过来。

而吴寻壶已经抢了上去,本想开口说话,却又改为再揍一拳。

暮听沙见来人怒气冲冲又突然出现不由愣神,这才被连打两拳,一回过神来刚想反击,便听面前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低吼道:“这一拳才是为师兄打的。”

一听吴寻壶提起他师兄,暮听沙心头的怒火也消了下去,撇开头。

吴寻壶一见之下更是恼怒,抬手就揪起了暮听沙的衣襟道:“你心中有愧,不敢看我?”

暮听沙冷哼着斜视吴寻壶,道:“他为了易苍接近我,就没有愧?”

“易苍?”吴寻壶没怎么听懂暮听沙的意思,但一听易苍这两个字便窝火了起来,恨声道,“亏你还敢提易苍!”

暮听沙一愣。

“既然你知道易苍,也该知道师兄飞仙大限的第一场红劫就是那个易苍!师兄的剑魄与命魄无法合一,命中注定会有贵人相助,那贵人却也是师兄的第一颗红劫星!师兄第一眼就看出来了,可却还是很快就迷上了他,这一迷就是十几年!”吴寻壶瞪着暮听沙唾沫横飞,把心底多年的疙瘩都吐了出来,“师兄明知易苍这个人不能爱,没结果,所以他一直放在心里不说,十年前就悄然离开了,总算是平安度过这一道红劫。可师兄大限的考验却是连环两道红劫,第二道,就是你!”

“……我?”吴寻壶说得很快,暮听沙听得有些迷糊,却迅速抓住了其中关键,反问道,“什么意思?什么第二道红劫?他不是为了易苍而接近我?”

“……为了易苍?有毛病!”吴寻壶诧异地看着暮听沙,骂道,“他好不容易和易苍撇清了关系,大限都没过再和他搅在一起,那真是找死!我怎么都要把他拖回来!!”

暮听沙怔怔听着,眸光闪烁个不停,嘴巴张合着说不出话。

“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青溪县?”吴寻壶深吸着气平缓呼吸,克制着慢慢道,“每个修真人都有各自作为大限的考验,师兄的是两道连环红劫。他想要度过五百年大限飞升为仙,就必须要把你这第二道红劫安然度过。可是星象命理都显示你这第二道红劫凶险异常极难度过,所以他提前找上门来,就是为了早点认识你,早点和你相处得好一些,让你也能对他好一点,想要以此缓解红劫的凶险。真是天算不如人算,你一剑就把他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真是应了这场红劫的凶煞。最可恶的是,你那一剑还割裂了当年亏了易苍的帮忙而终于成功与命魄合并的剑魄!”

暮听沙闻言一震,猛然想起那日易苍诉述的故事里帮助洛清城蓄养剑魄的事,白了脸色喃喃道:“我那一剑,将他的剑魄……”

“不错!”吴寻壶又克制不住语调激颤,道,“他的剑魄离体不知飞往何方!所以师兄的力量骤降,突然回归了原形!”

暮听沙猛然紧抓住吴寻壶的双肩,喝问道:“那会如何?!”

“会如何?”吴寻壶一惊,冷笑道,“你说一个用木板拼成的水桶突然被砍掉了其中一大块木板,会如何?!”

暮听沙眼中的焦躁和惊恐愈演愈烈,吴寻壶继续道:“里头的水,就会一点一点全部流出来,直到流尽为止。魂魄里头的水,指的是什么,你可明白?”

暮听沙恍惚地看向一侧,震颤着吐息不定。

吴寻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半晌,轻道:“师兄他,快死了。”

第五十六章

洛清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两个字——“赴京。”

善若水看着恢复了一头及腰黑发却仍是成年男子形貌的洛清城,好一会儿才叹口气,一拍洛清城的肩,道:“就算你不去,易苍也会派人来接你的。反正我也不可能轻易逃脱易苍那老魔头的手掌心,没办法,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洛清城大笑,也一手拍上善若水的肩,道:“好兄弟!”

段空游、枫和炼色也放心不下洛清城,好说歹说还是跟着洛清城一道入京。

炼色楼便交由潇潇全权掌管。

五人甫进京城,有个商人装扮的人就在城门口迎向众人走来,问道:“各位可要租房?”

那绿豆小眼眨啊眨,很是可亲可近。

是苏一行。

洛清城和善若水对视一眼,明白易苍的人早在此恭候,答道:“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入住一处干净的农家小院,众人打点着各自的房间,小忙了一阵。

苏一行帮着上下走动,众人一开始对他有些疏远,但苏一行的性子就和他的绿豆小眼一个样,精明睿智的可爱,说话懂得分寸却又不喜欢拐弯抹角,再加上算是和段空游和枫在县衙大堂有过一场并肩作战的交情,没几天就和几个人相处融洽。

而入住农户的第二天,段空游提了苏一行刚烧开的水要送进洛清城房里,却听见洛清城房里传来争吵声,还甚是激烈,走到门口想要进去瞧却又不敢。

段空游听见里头断断续续传来对话声,什么你为什么要去找小沙,我这是为你好,红劫,易苍,时间不够了,乱七八糟的听不明白。

最后一声“我不管你了!”,就有个鸡窝头的中年男子气冲冲地摔门而出。

段空游一眼熟悉,想起来许久前有过一面之缘,是洛清城口中师弟。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人,在出发赴京前似乎也瞄到过相似的背影,当时的善若水还跟在他背后,叫他……叫他什么来着?

吴寻壶出门就看见堵在门口大山一样的段空游,手里还提个噗噗冒热气的水壶,一时也愣住。

段空游却是突然想起来了,指着吴寻壶大叫道:“噢噢,你就是那个‘大叔’!”

吴寻壶本就心情不好,也不是很喜欢被钟未空称作大叔,这回听见段空游也如此叫他便更是窝火,黑了脸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啊喂!”段空游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看着吴寻壶的背影喃喃道,“难道我记错了?嗯……我明白了!不是大叔……”

段空游一拍脑袋,眼睛亮闪闪道:“是大妈!!”

此时炼色听见响动也走近来,惑道:“什么大叔大妈啊?”

段空游指着吴寻壶离开的方向,却发现那人早就没影了。

“呃……”段空游指在空中的手只好放到自己后脑上挠挠,道,“我听见他和小城争吵易苍和小沙什么的,还说……”

此时段空游看见炼色朝他使的眼色,顿时住了口,回身就看见一道啪啦关紧的门。

——洛清城本是想追吴寻壶而走出来,一到门口就听见段空游最后那句话,登时情绪低落,将自己关在了房里。

炼色便是一叹,对段空游道:“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开?哪壶?”此时苏一行也听见吵闹走近来,听见炼色的话便奇了怪了,走到段空游身边指着他手中的水壶道,“开了的开了的,这壶水我烧的,开了的。”

炼色微低了下颚以袖掩口,斜飞了水灵灵的眸子看向苏一行,柔糯的嗓音千回百转地勾人,却是道:“你?确?定?开?了?”

苏一行和段空游都愣了愣,然后苏一行劈手夺过段空游手中的水壶转手就走,边走边道:“没开没开,我再去烧一遍……”

而枫没有向众人说明他前些日子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送众人住在了京师,便又离开了。

易苍,却始终没有出现。

日子一天天地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平平静静的生活。

炼色闲着没事干,突发奇想做了件类似乞丐装的碧色衣服,上头荡了好几片乱七八糟的布条,又做了把扇柄穿了三根破羽毛的破扇子,硬是让段空游穿上拿着,还不住夸口:“很配很配。”

一旁的苏一行也一本正经地起哄:“真配真配!”

于是段空游嘿嘿傻笑着接收了众人的好意,有事没事就这么一副装扮招摇过市。

只有洛清城吃饭吃着吃着就发了呆,整夜整夜不睡觉地坐在房顶看星星,或者一个人在大街小巷茫无目的地乱转,然后蹲在不知哪个角落里抱着膝盖埋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看得炼色心疼不已,拉着苏一行贵死人的衣料揩下一脸胭脂水粉,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看的老娘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此处的众人却不知道,隔着一道城墙的某处小院里,暮听沙也是负手看着天色就发了呆,整日整夜地看书却一页也翻不过去,或者泡在温泉里洗着洗着就开始用拳头猛砸旁边的石头,疯疯癫癫地在温泉里混搅,将整个温泉浴池周围的地面全濡湿得一塌糊涂。

服侍暮听沙的丫鬟们也不敢上前,只能远远看着,等暮听沙离开温泉才上前清理干净。

有一天丫鬟们听见浴池里头没了声响,以为暮听沙离开了便进去一瞧,却见暮听沙怀抱着一只做得很像猪的布兔子,蜷缩着四肢躺在浴池边的空地上,恬静地睡着了。

嘴角带笑,可爱又漂亮地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丫鬟们认出来那兔子是暮听沙入住此处时易苍交代搬进来的物什之一,看上去太过寒碜,便被她们收入了柜子。今日却被个小丫鬟翻了出来放在浴池边的挂篮里摆设,不想被暮听沙看见,视作珍宝。

洛清城常常坐在夜空下的房顶上,向着天际伸出手掌。

暮听沙长长站在晨光里的温泉边,向着天际伸出手掌。

同样的十指纤长,平平地张开着,够向最远的地方。

然后缓缓地,轻闭双眼,握掌成拳。

隔着无法交接的时间无法触碰的距离,十指相扣。

——拈花乱烽烟——

一个月后,另一个暮听沙,迈进了暮听沙的房门。

暮听沙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着另一张自己的脸轻笑道:“你终于来了啊,罗晨。”

罗晨的声音就在那张分明暮听沙的脸上传来,还顺便摸了摸下巴:“小沙啊,我发现严布的易容术有进步了!”

暮听沙就笑了,起身道:“那就好。”

而罗晨大大咧咧躺进了暮听沙本自躺着的榻上,拾起了暮听沙放在床边小几上的书掩了面,语调却沉了下去,轻道:“小沙,这一次,大伙都为你豁出命去了。别叫我们失望。”

暮听沙“嗯……”了一声,迈步走向门口,却紧接着勾了唇角痞痞道:“谁管你们啊。”

留下他身后罗晨一长串的大笑。

“星罗棋布”的另三人,顾星、方故棋和严布,就站在院墙外等他。

严布指了指他手里放着好几个瓶瓶罐罐的包裹,而方故棋也对暮听沙招了招手,笑道:“要快点咯。”

方故棋这句话说完一个时辰不到,易苍推开了洛清城的房门。

洛清城坐在桌边,回头平静地笑,道:“你来了。”

此时的洛清城站起来,身量与此时的易苍相差无几。

洛清城看着已经不用再抬头仰视的易苍,有那么一些微的怔忪,道:“你怎么才来……”

他还想说什么,视线却触碰到此时易苍眼中跳跃的精芒,不由一愣。

盈亮如水,极力压抑的沉静下流淌的是一波又一波欲饰弥彰的深邃浪涛,翻滚着如雷似电。

摄入人眼,吞了人心。

洛清城刹那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就在这一刹那,易苍已经紧拥了洛清城入怀。

“来了就好……”洛清城的语调有些不稳,闭上眼睛,出口的只能是,“苍……”

听见最后一声唤,易苍的身形一僵,却是再遏制不住,猛地将洛清城推倒在地。

易苍的唇舌和指尖在洛清城迅速暴露在空中的身体上流连,划下一道一道粉红的水色。

暧昧的色彩就在不断升温的空气里与彼此诸剑粗重的呼吸里弥散氤氲。

易苍的动作却在看见洛清城胸前那一道新鲜而丑陋的伤疤时,戛然而止。

而此时的洛清城勾起了易苍的后颈,忘情地深吻上去。

毫不稚嫩退缩地打开易苍的齿关,用舌尖轻轻嘻弄齿颊舌根,再追逐着缠上躲闪的舌。

易苍愣了愣,也放情地投入。

彼此的气息与味道在唇舌纠缠里嬉戏,渗透,刻进彼此的身躯里、心底里,再不管天上人间。

一通吻毕,两人相互靠着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洛清城抬眼看向易苍。

诉说一般地看着。

波光粼粼一如无法出口的思念,蔓延得无法无天。

易苍看着这样的洛清城,呼吸越来越慌张,躲闪,手足无措。

他突然拉过洛清城散在一旁地上的衣衫,当头罩在洛清城身上。

“不要这样看我……不要这样看我……”

易苍说着,低语如呢喃。

听见了这道熟悉的声音,洛清城被罩在黑暗中的身体轻笑得肩膀颤抖,也低喃道:“砍不断的……你,砍不断的。”

有脚步声闻言豁然离开,又有脚步声慢慢回到洛清城跟前。

有人将温暖的手掌覆在了洛清城的头上,隔着那盖住了洛清城整个头脸的衣衫,轻轻在洛清城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洛清城微笑。

“小沙他,不会再吻我了。所以,谢谢你……”洛清城说着,慢慢扯下头上的衣衫,看定对面人近在咫尺的眼,道,“易苍。”

真正的易苍,也微皱着眉头,温柔地笑了。

笑得依旧这样好看,覆在洛清城头上的掌心依旧这样温暖,依旧是这个叫他不算苦恋,却也远远思慕了十几年的易苍,让洛清城差一些就要滚下泪来。

洛清城霎时明白了。

真正的了断,或许并不是在结束的时候。

而是在重新开始的时候。

就好比结束一段恋情并不是在说分手的刹那,而是在意识到心里的已经是另一个人的瞬间。

此时此刻对着这样叫众生倾倒的易苍,洛清城发现,突然不爱了。

“最后那句话,你不该对小沙说的。”真正的易苍的声音缓缓响起来,优雅似轻叹。

易苍说着,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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