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就正对上一双眼睛,韩治勤刚好进来上厕所,他盯着他们两个从同一个厕所单间走出来,他扬了扬一边的眉毛,不说话。吴子文当场「轰!」的脸烧了起来,飞快的跑了出去。阿包耸耸肩,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韩治勤则叹了一口气,掐住阿包的脖子把他再推进厕所里。
晚上九点吴子文看了看公司的钟,又看了看四周,都是暗暗的,警卫伯伯也过来关照过了,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酸又痛的肩膀,忙了一天了,手边还一个报告还没弄完,虽然知道学长已经下班了,但是他还是想要逞强做完,让他明天早上就可以看到完整的东西,阿包则是接了一通电话,一下班就飞奔走了,兄弟是这样在当的吗?这个混蛋。
他要学长知道,他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学弟,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有能耐完成他所交付的工作,不再事事依赖他。
但是时间慢慢的过去,眼前的字也慢慢的开始变的模糊,表格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多线条的时候,吴子文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他瘫倒在桌上,快要昏睡过去,猛地从桌面上弹起,拍拍脸颊,睡了就输了,所以决定去洗把脸。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他发现桌上多了一杯豆浆跟一盒锅贴,都还温热着,也许是阿包买的,不过阿包不可能一声不响的放了东西就走了,难道是......
很久之前,也曾在半夜里吃过送来的豆浆和锅贴,还有那晚奇妙的际遇跟不一样的星光。
不可能的,吴子文用力摇摇头,去掉心中的杂念,怎么可能呢?当初都被用力的推开了,都被那样的嫌弃了,如今还有什么理由再对他好呢?如果是补偿,那都是多余的,过去的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人就是这么贱,用力的喝豆浆大口的吃锅贴,把声音通通堵在嘴里,再怎么样告诉自己不是那个人,不会是那个人的,难道就可以摆脱心底那个悄悄隐藏的声音吗?那个小小的祈求的声音,不过是让自己更可悲而已。
吃饱了消夜,提振精神,继续把工作解决。
凌晨两点,他终于整理完毕了,按下存盘的按钮,他趴在桌上,现在只剩打印出来就好了,先休息一下......
计算机屏幕投射着他安详的睡脸,他睡着了,疲倦的面容隐藏在头发的阴影下,眉间微微的皱折显示处他的睡眠很不安定,但是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悄悄的来到他的身旁。手指轻轻的拨弄他柔软的头发,眷恋的看着他瘦削的脸蛋,细致的脸上连胡子都很少。
有多久了?等多久了,再一次触碰他,再一次见他的脸,手指轻轻的滑过他柔软的唇畔,摩擦着他的脸颊,轻巧的在额头上印下浅浅的记号。
看到他从微开的衣领中露出的细瘦的锁骨,微微起伏的胸膛,明明是普通的睡姿,脖颈间却显得异样的煽情,食指滑过锁骨探入衣领中,感受细腻的肌肤触感,温暖的体温紧紧的吸着手指,舍不得放开啊!
一定要留下记号的,敏感的脖子好像被蚊子咬了一口,痒痒麻麻的,想要推开却又累的不想动,几秒之后感觉没有了,又陷入深眠之中,只留下玫瑰色的印记,多想那是个烙印,只专属一人的记号。
用长大衣包裹他,轻轻的抱起,来到宽敞的茶水间,那里有长型的沙发座,用靠垫当枕头,大衣当棉被,他的睡美人,他真想用吻吻醒他,只怕这唐突会吓坏了他,只好保持风度跟距离,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卸掉他的心防,让他又重新的属于自己。
握起他的手轻轻一吻,晚安,我的睡美人,愿你梦中有我。
夜深了,灯也熄了,只剩下一支放在桌上的手机。
第四章
距离是一种感觉,可以靠得很近可以远离,就算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要靠近,却又宛如飞蛾扑火般的向前冲去,即使眼前是一张没有边界的黑色大网,仍然被深深吸引着。这名为欲念的黑洞,紧紧吞蚀了理智,又叫人欲罢不能。
十二月最大的节庆就是,圣诞节。
基本上对学生来说,其实只是一个有点靠近期末的忙碌的日子,但是对天下的有情人,没情人,要情人的人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更重要的当然是--那天是耶稣上人的日子(阿包说的)。
不过研究生一年级来说,可能是写期末报告有点瓶颈的日子,也许是卡稿,也许是进度有点慢,也许是忙着找数据;但对研究生二年级来说,应该是个离下学期学位论文考试所剩不多的日子,如果你写了三章了,恭喜你,可以喘口气,如果你还在第一章,可能过年有点困难,如果你的题目才刚定完,愿上帝祝福你,你可以开始考虑不要延毕了。
也就是说,学长姐们的压力都很大。
不过他悄悄的转头看看自己的学长,正悠闲的在看DVD,这是个应该忙碌到连睡觉时间都没有的人该有的生活吗?
「二十四号的晚上九点在洛可可集合唷!」学长没有回头只交代了这句话,洛可可是他们研究生常去的PUB。
「要干嘛!」
「当然是要过平安夜啊!这可是个大日子欸!要记得准备礼物来抽奖唷!一个人大约五百元左右就可以了。」
「学长这是个可以狂欢的日子吗?」吴子文对此非常怀疑。
「当然啊!」转过头来的学长,眼角又弯弯的,「此时不狂欢更待何时啊!呵呵,你们可要小心啊!学长姐的压力都很大,你们可要卖力的取悦我们。」说完眼角还挑了一下。
这种话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学长的脸会说的话,如果在几个月前的话,他一定会吓到的。
学长是个标准的表里不一的人,应该说他的外表容易让人误解,他是个温驯和蔼好欺负的人,实际上学长的行事作风都非常的有魄力,而且做事干净利落,但是偶尔也会做出一些调戏他的动作,老是弄得他脸红心跳的,他不晓得学长的性取向偏向哪边,但是他只知道自己是个喜欢同性的人。
说完这些笑话的学长,又回头继续看着电影,他并不晓得学长在看什么,只记得是一部内地的电影,灰暗色彩的影片,沉淀着静静的哀伤,似乎是两个知交吵架的友情故事,不过背景音乐的「最爱你的人是我」,搭配低沉静谧的场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直到多年后,被捏着脸取笑,才知道当年早就被暗示了,还傻傻的以为只有自己自作多情。
买礼物是个大工程,首先你不晓得会抽到谁的礼物,也不晓得谁会抽到你的,所以最好不要他女性化或太男性化的用品,假如说买的是比基尼,抽到的是个男生,很简单。当场试穿给大家看,虽然丢脸的不会是自己,不过要做好被怨恨一辈子的准备。
吴子文跟阿包两个人从路边小型的精品店到大卖场还有文具店一路逛到现在的百货公司来,百货公司到处都装饰着檞寄生,铃铛麋鹿之类的,大厅还有一个几公尺高的耶诞树。
五百元对百货公司的商品来说实在是有点苛刻,两个人图的是免钱的美丽包装,好在阿包的姐姐在百货公司上班,可以多少帮他们拿点折扣,不然他们可能连楼下的高级生鲜超市的东西都买不起。
还不晓得要买什么,他们坐电梯上了六楼的儿童用品馆,在琳琅满目的玩具间,跟一台台的扭蛋机中穿梭贤逛,到处都是小鬼跑来跑去,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出现实在有点奇怪,不过他发现有不少戴着眼睛背着背包,头发有点奇怪的怪人也在这里看玩具。
阿包拿起一个芭比娃娃仔细的端详,「你要买什么?」吴子文皱着眉看着阿包,阿包这个举动有点像电影盲女七十二小时里的黄秋生。
吴子文悄声的说:「阿包,你吓到隔壁的太太了。」
隔壁的太太牵着女儿,有点害怕的看着他们,阿包拿着芭比娃娃边耍动边冲着她们一笑,那个太太牵着女儿的手飞快的离开了。
他们也赶忙离开六楼到五楼的运动休闲馆,大约半小时之后,阿包挑中了法拉利的扣环钥匙圈,他则是选了班尼顿的COLD,冷水的中性香水,瓶口是个仿水龙头的十字造型,简单大方的瓶身,印着蓝色的COLD,味道还算清爽,其实他知道自己下意识是想送给学长的,希望学长可以抽到他的礼物。
平安夜那天,他跟阿包骑着机车在寒风中去洛可可,外面是十四度的低温,冷飕飕的,脸也刮得生疼,呵出来的气都快结霜了。
他穿着灰蓝色的宽松毛衣,里面是黑色的高领长袖羊毛衫,罩着连帽大衣,十足十的学生样;阿包穿着连帽上衣跟毛帽,垮裤跟羽绒外套。
一进入洛可可的大门,他们都傻眼了。
二年级的姿雅学姐,穿着香槟色的小礼服来应门,细肩带背部全裸,裙子的长度只到大腿的一半,蹬着高跟鞋。
学姐显然已经喝了一点酒,两颊有一抹红艳的色彩,精心装扮的眼睛四周闪闪发光,一边笑还一边端了两杯调酒给他们。
今晚是神出鬼没的硕三的学长大手笔的包下了洛可可,请大家狂欢,学长本人却似乎没有出现。
到处挂满了彩带,窗户上喷的白色雪花图案,超大的檞寄生悬在墙上,窗台上排满了烛光,果然是气氛满点。
他们两个闪到角落待着,他悄悄的用眼神在人群中搜寻,「不用找了,在小舞台那边。」知我者阿包也,他也看到了学长。
学长展现出跟平常完全不一样的气势,双排扣的冬季毛料西装,没有戴眼镜,头发整个往后梳,双腿岔开的站姿,整个人就像从电影教父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意大利的黑手党,一手插在裤子的口袋中,一手用食指跟中指夹着香烟,还端着鸡尾酒。
不一样的学长看起来比调酒还让人迷醉,狂野的气息,澎湃的气势,让他有点不敢直视学长。
主持人是他们班的林子龙,一向是班上的活宝人物,应景的穿着大红的耶诞老人装,他要求大家把礼物填上号码,一年级跟二年级分成两组,互相抽对方的礼物。
开始爆笑声四起,抽到沐浴组合的,要当场脱上衣带上浴帽用海绵刷身体,拿到小鸭鸭游泳圈的,要吹满气套在腰上,抽到鸡精的,要加料当场喝下去,居然还出现了羽球拍之类的怪东西。
最经典的是,二年级最害羞的硕彦学长,他抽的东西小小的一包,拆开来一看,两条绳子,一圈直的一圈横的,学长脸上三条黑线,那是一条丁字裤,根本毫无遮掩,后面还有一圈小毛球,硕彦学长的脸红的发烫,像只熟虾子,整个人都害羞得直发抖,在大家叫喊着「穿穿穿」的声音中,学长抵死不从,想要跑去厕所躲起来。
暴动就此开始,大家开始追啊跑啊,撞倒了酒杯,打翻了食物,林子龙也管不了抽奖的继续,按下震撼的摇滚耶诞歌曲,也跟着跳下舞台,准备拯救心上人,现场一片混乱。
脱衣服的脱衣服,跳舞的跳舞,闪烁的灯光,酒精让人麻醉,像麻药般在太黑的夜晚,慢慢的显露出原型,劲爆的音乐声刺激耳朵,整个人都迷茫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一切归于平静。
吴子文打了个喷嚏,慢慢的冷静过来,他发现自己上身全裸,脸贴着温热的躯体,眼前是一片褐色的墙,有一双手包围着他的背部,他们睡在角落的长沙发上。
他在学长的怀里,学长也是上身赤裸,不同于外表的斯文,精悍的胸膛,线条分明的肌肉,结实的腹肌贴着他平坦的小腹,呜!同样是男人,会不会差太多了,圈着他的手臂,鼓起的二头肌,肩膀就比他宽了一倍。
他靠在学长的肩窝处,有一股有点熟悉的味道,是COLD的味道,他买的香水,那瓶COLD放在靠近他们的桌上,已经被拆开来了,看来是学长在混乱中拿到了他的礼物,不过他却没能拿到学长的礼物。
感觉学长的温度,慢慢的他开始脸红起来,他突然想起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他们又不是情人,抱在一起睡还面对面,一堆奇怪的煽情画面跳进他的脑海中,不停的播放,他觉得他的鼻血好像快要涌出来了,赶紧悄悄的挣脱学长的怀抱去找他的衣服。
地上一片狼藉,到处是散落的衣服,配件,酒瓶,食物的残渣,还有一堆脱得半裸的人,有些人甚至只剩一条四角裤挂在身上,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他们开的是性爱轰趴咧!
他的大衣在沙发旁,毛衣在桌上,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黑色的羊毛衫,只好胡乱的直接套上毛衣和大衣,顺便拾起桌子下的西装外套盖到学长身上。
走到外面天才刚亮,第一道曙光从对面大楼的屋顶透了出来,洒落在他身上,他蹲在外面,清晨的空气冷得让人发抖,大约十分钟后,阿包也跌跌撞撞的出来外面。
看到蹲在强边的吴子文,吴子文也看到他,两人相视了三秒,一个击掌,「耶诞快乐!」两个人都笑了,昨夜真的是疯狂的一夜。
那天回家后他才发现,大衣的口袋里,有一个长方形的盒子,和一张小卡片,学长苍劲有力的字体,简略的祝福他耶诞快乐。
盒子里,是一瓶香水,班尼顿的HO,热水,跟他买的COLD是同一个系列的商品,红色的字样,他的脸也害羞的红了,不管多久之后,他都还记得那一夜,他知道他真的爱上学长了。
结束之前的案子,就要去接新的案子。
业务部的小刘通常是跟他还有阿包配合的,他们可以说是团队工作,小刘是个雅痞型的男子,但是生得一张娃娃脸,很爱笑,眼角有一颗痣,是个姐姐想疼阿姨会爱的样子。
女客户一向是他的主要客源,他懂得哄哄女生,嘴也甜,对待女生EQ不知为何也特别高,所以碰到女性的客户,由他出马,通常无往不利,他跟阿包都认为,小刘要是改行当男公关,应该会是门口照片最大张的那一个。
但是他会认识小刘,却不是因为在同一间公司,而是在同志酒吧。某天在酒吧喝酒的夜晚,小刘嘻笑的来搭讪,不用负责任的夜生活,是白天压抑的反动,正当两人决定交换手机号码的时候,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出现,巨掌搭上了小刘的肩膀,他看见刚才还一脸痞样的小刘,瞬间变成一个很可怜很可怜的小狗,连眼角都有点下垂了,那个高大的男子,很眼熟,那个男子看他,也觉得眼熟。
后来,他想起来他是谁了,当年大方包下洛可可的硕三学长,学长也认出他,说当年要不是韩治勤挡在前面,他早就被一口吃掉了,听到这些话的他,有点别扭的敷衍。
这位学长的出现,让他明白,为什么嘴甜贴心万人迷的小刘,绯闻满天飞,就是没有一件是真实的,原来是因为名草有主。
小刘看着两眼迷茫的吴子文,「还没喝酒,你在醉什么啊!」吴子文回过神来,看了小刘一眼。
「小刘,当初你怎么会跟学长在一起啊!」
他发誓,一向说谎不脸红的小刘,连耳根都快烧起来了,「工......工作啦!问这......这个干嘛啦!」小刘手忙脚乱的打翻了数据,又弄倒了样品,站起来想整理,又绊倒椅子,整个人显得惊慌失措的,随便的收拾资料就慌乱的逃走了,没想到小刘也是个纯情小生啊。
他叹了一口气,今天他们企划部之花小雅告诉他,要帮新部长迎新,晚上部里要一起去居酒屋吃饭。
每一回想到喝酒,他都会想起某个圣诞节的夜里,他眼前那片褐色的胸膛,烫人的体温,醉人的气息。
记忆就像蚕,把他的假面具一口一口口的吃掉了,他越来越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害怕他的靠近,却又不由自主的悄悄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以前隐藏在斯文假像下的猛兽,脱去了外壳,蜕变成刚猛的雄兽,他散发的费洛蒙,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深怕把他的味道都吸进了血液中,让他像个吸毒过量的人,上了瘾,不能控制自己。
他趴在桌子上,独自烦恼着,没有发现大家都走光了,只有一个身影站在他身后。
「弄好了吗?一起走吧!」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吴子文吓了一跳,腹部硬是顶了桌子一下,痛得他冷淡都冒出来了。
学长的手贴上他的腹部,轻轻的帮他揉着,他抿着呼吸,古龙水的味道在他的四周飘散,修长的手指压着他的肚子,他连忙推开椅子站起来。
「我没事,走......走了,部长先走吧!我等阿包。」
「阿包?阿包现在外出,要直接过去唷!公司已经没人了。」学长眼角弯弯的,有一种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