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是,亚宁在耳边的喃喃私语。像他抱着我和我说悄悄话时的语气。仿佛他轻轻在我耳后吹气,轻轻说哥,你来,你
来听我讲故事。
我就完全陷进了他的故事。那些一点一滴的小东西。我虔诚地、静静地听亚宁如是说:
2002年。北京的深秋。已经是深夜。大街上有点荒凉。昏昏的路灯下我们的影子很长。我永远都难以忘记这个夜晚。
因为,这个夜晚,是我上北京电影学院以来第一次出来会网友,彻夜不归。
我的网友,他就在我身边。人长得很帅,是高我一届的师兄。名字叫作阿威。
阿威很知道疼人。我们没有回宿舍,在街上乱走,像凋零的叶子满地慢慢翻卷。他不止一次转头来问我冷么,我只说
不冷。因为,我不想披他仅有的那件小立领的日式学生装。如果他脱给我,那么他就只剩一件衬衣了。
凌晨两点时候,我们还在街上逛。夜色越来越凉,还起了风,落叶开始卷飞。阿威忽然扭头说:宁宁,我们去旅馆开
房吧。
我下意识地摇头。因为,虽然我和阿威在聊天室聊那么开心,那么熟络,但面对面地时候,我却感到那么拘谨。我想
我还适合和一个陌生人开房。
为什么呢?!阿威说:你这个样子冻得厉害,感冒了可不是玩的。再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万一给巡警逮了去派出
所你就好看了。今儿你必须听我话!
说着,他就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向不远处的知春旅馆走去。
我没有挣扎,因为,在这样的体贴和温情下,没有人会摧毁这份被爱感和幸福感。当他交过了押金和房租,拿着钥匙
和我往楼上走时,在幽暗的走廊里他自然地揽着我的肩膀,一直到我们的房间。
这是个单间,标B。里面装饰地相当豪华,起码在我眼里看来。却只有一张床。阿威打开了所有的灯,包括床头灯,然
后转身对我说:你洗洗澡就赶紧睡吧,明天一早我叫你。
那你呢。我问。
他笑了笑说:我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就可以了,反正天都快亮了,我没事,你赶紧洗澡休息吧。
等我洗完澡出来,他却已经裹着一床毛巾被歪在沙发里睡着了,半支没有抽完的香烟在手指间夹着,还在燃烧着迷离
的轻烟。
我取下了他的香烟,在玻璃的烟灰缸里摁灭了。我俯身看他,才发现他比视频中的形象更帅气。晚上和他出来见面,
开始是去了酒吧,在吵闹和疯狂的氛围中没有看清他的面孔,后来在大街上走,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是没有敢抬头看他
,现在才看清,他真的是个美男子。短短的头发,有种不经意的凌乱。五官精致,鼻头微微上翘着,嘴角似乎永远都
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是我聊了两个月的网友。我们都是G,在一个同性聊天室认识,互相介绍后得知是校友后,就互相加了QQ和MSN。后
来就越来越熟悉,渐渐到视频聊天,再到电话,再到见面。
他是个少见的美男子,也是他们那一届表演系的楚翘。我想我真的爱上他了。看着他倒在沙发上睡去,我就微笑了,
因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我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现在,有个人来陪伴我了。
后来给阿威身上加了床被子后,我就自己去睡了的。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却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我侧身躺着,
却给人从背后牢牢抱着,两个人像一个“比”字状。我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后面的人也醒了。
我怎么在这里,阿威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放开抱着我的手:我记得我是在沙发上睡的啊,是你把我拉到床上来的么,
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呢。
我看了看沙发上委堕的被子,又看了看眼睛迷糊却明显狡黠的阿威。很明显是这小子夜里趁我睡熟自己偷偷爬上来的
,还要装模作样。
我盯着他的眼睛,却不同他说话。不一会儿他就被盯得不自在了,嘿嘿笑了笑说好吧好吧,是我自己过来的,人家不
是怕你冷么!
哼哼。我用在网上聊天时惯用的威胁语气哼他。其实,也只是俏皮的成分多,真正生气的少吧。
他见我这样,就知道我没有生气。因为原本这就没什么啊。再说,我知道他在乎我,我也那么喜欢他。两个人正热恋
着呢。结果哼来哼去就在床上哼成一团,连课也不去上了的。
那天清晨。我成了阿威的正式的BF。
我想,从我认识阿威开始到我的死亡,这件事是我记忆最清楚的了。这是第一次真正地领略房中之事,第一次领略被
人无条件宠爱,第一次和陌生人拥抱,第一次这么疯狂滋悦。
在后来,我不止一次问自己,相比阿威和哥哥玉宁,我更爱哪个。也许,这个是没法比较的。阿威是我真正的男人,
我们双宿双飞得心安理得。但是我和哥哥,仅仅是拥抱。我们从没有什么。况且哥哥不是G,我们更不会有什么,所以
,如果我要人从G的角度的爱的话,我还是应该选择阿威。
我又不止一次问自己,相比阿威和哥哥,他们谁更爱我。哥哥爱我是自不用说的,他从小疼我让我溺爱我,因为我是
他兄弟。但是他只是当我是个兄弟,绝对没有也不会有其他的什么。假如我们不是孪生兄弟而是陌生人----就如同我
和阿威还没有认识时那样的话,哥哥还会那么疼我么?但是,阿威他却能够。
我曾经听人说过这样一段话。说,如果一个人爱他自己的身子,那么他同你作爱后会去马上洗澡;如果一个人爱惜他
自己的灵魂,那么他同你作爱后会抛开你抽烟;如果一个人真正爱你,那么他作爱后还会对你怜爱有加。
我可以肯定的是,阿威绝对是第三种情况。他从来没有完事后就急急忙忙洗罪似奔向浴室,也从不把我抛开自己倚在
床头吸烟,他会躺在枕头上,伸出胳膊给我枕着。有时候会给我讲笑话听,有时候会抚摩着我的脸沉默,有时候会侧
身静静看着我,有时候又会轻轻吻我的额说睡会儿吧,你困了。
据此推断:阿威是真的爱我的。我想,他爱我,比哥哥爱我的多。
第一章完了。最后一句话,亚宁说,阿威爱他,比我爱他多。
我想是的。阿威为了他花钱买房买车,为了他无条件照顾我,为了他差点疯掉,最后为了他竟然陨身。而我为亚宁作
过什么呢,除了摆着哥哥的架子教训他,还作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呢?我想,我真的没有阿威爱亚宁的多。阿威是当
他作一生的至爱了的,他用一生的心血来守护。当守护不住时,他情愿用生命追随。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这种情感,丝毫不比任何世间的男女情爱逊色。
佳乐凑在我肩膀也看了传记的第一章。看完了他笑笑说:亚宁很幸福不是么,有两个人都那么真的爱他。
我用脸蹭了蹭佳乐的额头:你说,如果要亚宁在我和阿威之间作一个抉择,他最终会选择谁。
佳乐就不言语了。他起身去收拾那些稿子。等码齐了装进文件夹里,他关了台灯说:睡觉吧。
我坐在灭了台灯的昏暗中没有动。屋子里只有卧室里传出淡淡的床头灯的微弱光线。佳乐见我不起身,便过来蹲在我
面前,一字一顿地说:玉宁,我不明白,既然亚宁爱你,他为什么还要去找阿威!就如同,你爱着你的雷子,为什么
还要来和我好?
你说什么?我仰头看昏暗中他模糊不清的脸庞,却只看到一团的阴影。
佳乐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影射些熠熠的光色:好吧,玉宁,如果我让你在我和雷子中间作个抉择,你会怎样?
我低头想了好久,说:我不知道。
佳乐说那就是了,爱上两个人,却要作一个抉择,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们在黑暗中坐了好久。谁也不再说话。直到客厅墙壁上的钟表敲了凌晨三点的钟,佳乐才叹口气说别乱想了,回去
睡吧,我们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么,想那些烦心的事情作什么!
他在黑暗里笑了,眼睛亮晶晶,弯得很好看。
6.铁轨与雨
雪色过往成春的雨
长长的弄巷还牵连着远方。
我用清泪祭奠
你匆匆如花的青春。
当你回头。即使是明天你也能看到
我仍站在
铁轨消失的尽头
四月四号的洛阳。春雨如丝。超级偶像海选正式拉开帷幕。
早上毛毛打电话过来说让佳乐准备一下,下午就到电台演播大厅参加海选。他说已经和其他两个评委老师打过招呼,
佳乐在海选环节上应该没问题。
上午佳乐去酒吧找乐队的哥几个来拉场子,我便回学校上课,下午再下来和他们一起去。
我回到学校已经快八点了,第一节课都快迟到了。我匆匆赶到宿舍去拿教科书,却发现黑洞洞的走廊里,只有我们宿
舍的门大开着。寂静地怕人的宿舍里,别的门都锁着,惟独这样大开的门,诡异得令人揪心。
我第一反应就是,是不是我们宿舍遭窃了。尽量轻快着脚步到门口,却看到昏暗暗的宿舍里,一个人在墙角的黑暗里
坐着,低着头,手指间的烟头一明一灭。
在烟头闪烁的明光中,我看到,那是是雷子。
怎么了,我站在门口问。
滚!他忽然冲我喊,头也不抬。
是我。我边说着边走到他面前:我玉宁,你怎么不去上课?
雷子抬头看了看我,将烟头掐灭,狠狠丢到窗外,眼睛里满是怨毒和责难的神色:我就知道是你!你还知道回来!
我怎么了,我回不回来和你有什么关系!说着,我从书架上取了书本就走,却给他猛得拉住胳膊摔在床上。
你干吗!我要去上课!我挣一下,却没有挣脱,给他死死按在床上。
你疯了,放开我!我狠命咬了他手腕一下。他的皮肤有点颤抖,却没有松手。忽然一股咸咸的液体涌到我嘴里,直冲
我的嗓子。我咳嗽了一下,喷出一大口血来,他脸上、胸脯上、胳膊上全是暗红色的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我吓了一跳。我抬头看他,雷子在昏暗的光线里那张原本黝黑的脸已经疼得扭曲了。我咬破了他的手腕,他却依然没
有放手。他牢牢将我按在枕头上,俯视着低头盯着我。他脸上的血迹,斑斑点点着,让我触目惊心。
玉宁,我问你,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声音沙哑地说。
我,我拼命扭动身子说:前天愚人节你和佳乐打架,把我手机排线弄坏了,我送去修理了现在还没有好,我怎么知道
你给我打电话了。
那我去酒吧找那个什么佳乐让他捎话给你,要你回话给我,你为什么不回?!他疼地吸着冷气说,手上的气力却一点
也不松弛。
我明白了。一定是他有什么事情找我,打我电话无法接通后,他就去酒吧找佳乐让他转告我。但是他应该很清楚,佳
乐是绝对不会这样作的。佳乐最忌讳的是我和雷子挂上钩。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的妒忌和占有欲吧,爱,总是那么自
私。
好吧,我看着他几乎贴到我鼻子上的脸问: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快说吧,说了我还要去上课,不然老师点名就不
好了。
雷子盯着我,一字一顿说:跟我回家,家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儿了?我吃了一惊。一推雷子的胳膊,他竟然松开了我。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自己起身去书架上拿卫生
纸包扎手腕上给我咬破的伤口。空气中弥漫着艳烈的血腥。
我整理了一下给他压得凌乱的衣衫,走到他面前。他正用牙咬着棉线的一头缠住那纸巾,却怎么也不能把棉线打个结
。血慢慢渗透卫生纸,在雪白的纸巾上氤氲着忧伤的红黑。
我来吧。我轻轻说着,重新把他胡乱缠绕在腕上的卫生纸揭开。那纸巾已经被血浸透,黏糊糊地和伤口粘在一处。我
撕了一下,听见他猛地吸了口冷气。抬头看他,他却脸上似乎没有任何痛楚表情。但我看得出,他牙关紧咬着,因为
他两个脸膛上凸出两排牙骨的痕迹。
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新的体恤,撕开了,用撕好的布条帮他重新包扎了,松松地系好。抬头看见他正看着我脖子。
瞧什么呢,我都听出来自己的语气温柔多了:对了,你刚才说家里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雷子抿了抿嘴,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他高高的个子站在昏沉沉的空间里,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又去衣袋摸出
烟盒来,抽出烟点上了,狠狠吸了一口才说:是小刘和玲子。
他们怎么了,我心中疑惑。小刘和玲子在去年七月份成亲,过年时玲子肚子里的孩子都五六个月了。他们不是过得挺
好的么,能出什么事儿!
雷子又狠狠抽了口烟,烟头亮了一下,我看到他紧锁的眉头。他吐了口烟说:前天小刘打电话过来说,玲子难产了,
最后临时改为剖腹产,却因为时间过长,孩子窒息死掉了。玲子被这么一折腾,现在大出血不止,能不能保住命还很
难说。玲子想让以前的几个朋友回去一趟,小雅优优她们都回去了,就等咱俩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头有点眩晕!这个丫头刚触摸到幸福的边缘就又出事了!我满腔的郁闷没处发泄,只能对着雷子
发火。
我怎么不早说了!雷子冷冷笑着:打你手机没人接,找佳乐他不让我见你,我还怎么说!你一直不回来,我一个人怎
么回去?!
好吧,我回去。我看着那么生气的雷子说。
我撑着伞,把雷子送到校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换了纱布。那个中年女医生说怎么回事这是,这么大的伤口,得缝针
!雷子说哪那么麻烦,你给上点碘酒包一下就行。那个女医生就边包边问怎么伤成这样。雷子看了看我说在床沿上磕
的。
女医生笑了,边给雷子裹纱布边说:你还真能磕,都能磕出牙印来。女朋友闹的吧!
雷子回头又看了我一眼,口齿轻薄地敷衍道:阿姨,你猜得还真准,我老婆那叫费事,逮着我都是死命了咬的。他说
着就开始咬牙切齿了,因为我在他背后狠命拧他腰上的赘肉。
处理了伤口,已经是中午时分。我就毫不犹豫地和雷子坐车回开封了。也顾不上佳乐今天下午要参加海选的事儿来。
我永远忘记不了,在我以为周副是我父亲时,小刘给我的抚慰和帮助。虽然最后的事实是小刘成了周副的儿子而我什
么也不是,但小刘给我找学费,处处帮我,和一个亲的哥哥没有什么区别,让我不能不感激。而玲子,也一直是我们
最好的朋友。我曾经三番两次失信于她,本来就对她怀着愧疚之心,现在她出了事,我更不能不管不问。
只是这时的我被玲子的事情搞得彻底晕了,竟然没有想起来给佳乐打个招呼说我要回家,这才引起后来的那么多纠缠
的事情来。当时是没有想起,我手机坏掉了也没有带,只是背了个简单的小包就跟雷子回去了。
傍晚时分,到了开封汽车站。打的赶到位于南关回民居住区的玲子家里,只有玲子的父亲在。不一会儿小刘开着出租
车回来,一脸的忧虑。这时的小刘瘦得更厉害了,脸颊如同刀刻,一双眼睛深深凹陷下去,脸上竟然没有一丁点的肉
。蜡黄蜡黄的,那么憔悴不堪,像个枯槁的木乃伊一般。
他看到我和雷子,只是叹愁,全然没有了当初的精灵气。
雷子和周扬在一起的时候,小刘就一直给周副开车,他们是最熟不过的。雷子也没有问什么,只是拍了拍小刘的肩膀
。小刘忽然泪水就下来了,抱住雷子大哭不已。
玲子不行了,她不行了,小刘嗓门那么大,肆意地哭喊,在雷子肩头哭到不行。我第一次看到这样一个精悍的男子失
声痛苦。
雷子忙揽住他肩膀说有什么事情到屋子里说吧,先别哭,别哭。
小刘一直失声痛哭不止。后来在玲子的父亲的讲述中,我们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当去年周扬去世后,周副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