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有點。"蘇迪也從沙發上滑下來,挨著柳隨陽坐下,拿了罐酒過來。
"憋太久了,發泄一下。"柳隨陽頭也不回的說。
"嗯,知道。"蘇迪淡淡的回,仿佛沒把剛才柳隨陽的失態當回事,但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麼感覺。
"你怎麼不問那一刀是不是我捅的?"柳隨陽忽然回頭看蘇迪,帶著久違的調侃。
"不敢。"蘇迪回答的倒痛快,把玩著手裏的酒罐,低著頭都沒看柳隨陽。
"如果真的是我呢?"
"我希望不是。"
"如果是呢?!"
"那也沒辦法。"蘇迪依然平淡的說:"是就是唄。"
"你不怕啊?"柳隨陽忍不住笑了。
"怕什麼?"蘇迪淡淡的白了柳隨陽一眼,說:"反正你也不會對我幹什麼。"
柳隨陽笑笑喝酒,不說話了。其實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出來了,從開始,柳隨陽在蘇迪這就溫順的像只貓,不管在外面幹什麼,哪怕殺人放火,至少在蘇迪這,他從沒說過一句重話,更別提動手。唯一一次當著蘇迪的面揮拳頭,就是因為報考學校的那次,柳隨陽也只是一拳砸在了牆壁上,雖然當時就砸出個血印,但等轉身面對蘇迪,也只是咬牙切齒的扔出三兩個字:"你隨便!"
那已是蘇迪見過的柳隨陽最暴躁的一次了。雖然也看過他和別人打架時是多麼的狠,多麼的下手不留情,蘇迪還是無法把柳隨陽當一個人們傳說中的恐怖人物看待。因為在他看來,柳隨陽簡直可以說是他所有朋友裏面最好相處的一個了。至少在他面前,那家夥幾乎已經到了言聽計從,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地步了。
當然,蘇迪不會天真的以為柳隨陽真的這麼好欺負,善良的像個天使。那簡直就是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就算別人不說,蘇迪自己也早已經明白,柳隨陽在讓他。不論何時何地,不論大事小事。只要和他蘇迪扯上關系,柳隨陽就會自動的退一步,連笑容都變的寬容。這也是蘇迪一直對他覺的愧疚的地方。
"原來你還知道啊。"柳隨陽斜著頭瞅蘇迪,笑的有些出乎意料。
"我又不是瞎子。"蘇迪白他一眼,喝了口酒說:"你要是對所有人都能像在我這那樣,你就可以當選聯合國愛心大使了。"
"切,要那有個屁用!只要你知道就行了。"
蘇迪無奈的搖搖頭,不去理會。柳隨陽又一拍他,說:"喂,回來剛才那個話題啦。"
"嗯。"
"死人和我沒關系。"
"哦。"
"刀真是我後來撿的,我倒想找個人捅,不過沒來及,警察就來了。"柳隨陽話語裏竟然還帶點遺憾。
"喔。"
"喂!"柳隨陽實在受不了蘇迪的漫不經心,一把拽住他領子叫:"別每次我說話你都一個一個單音字往出蹦行不?!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
"啊?"蘇迪一臉茫然的看柳隨陽,果然就見柳隨陽臉色瞬間轉黑,然後放棄的把蘇迪扔開,自己灌了一大口酒,自言自語道:"真是敗給你了!"
"哈哈......"蘇迪終於忍不住樂了,一把摟住柳隨陽把酒湊上去,笑道:"行了,你說的哪句話我不聽了。"然後把酒和柳隨陽的碰碰,一口氣喝了半罐。
柳隨陽扭頭目不轉睛的看了蘇迪一會,轉過臉搖頭歎氣:"我怎麼會認識你呢,真是!"也把手裏的今天第三罐酒喝幹淨。
其實那天兩個人真的沒喝多少,但可能因為柳隨陽要走的原因,兩人心情都不太好,雖然也想像以前一樣開玩笑,但氣氛怎麼都熱鬧不起來,最後只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埋頭喝自己的酒。忘了是第幾罐了,反正是蘇迪一看地上堆的空酒罐忽然就覺的有點頭暈,然後眼皮也有些發沈。看看表,已經兩點了,蘇迪就直接窩在沙發上,丟給柳隨陽一句:"我先躺會兒。"就沒動靜了。
柳隨陽沒有動,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仍拎這啤酒一口口的喝,不知過了多久,連電視裏都因為節目結束而出現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點,柳隨陽忽然開口說話。
"蘇迪,我喜歡你,你知道麼?"
"......"
"從你第一次站在我面前說‘同學,麻煩你讓一下'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
"......"
"你是第一個沒有怕我,也沒有看不起我的人。那時,我就對自己說,我要和你做朋友,我對誰凶也不能對你凶。因為我不能讓你討厭我。"
"......"
"我做到了對嗎?你一直沒有討厭我對吧?呵......"
"......"
"可是,你也沒有喜歡我對吧......"
"......"
"像是我喜歡你的那種喜歡,你一直都沒有,對吧?"
"......"
"這樣,我很悲慘啊。蘇迪......"
"......"
"你也知道我爸媽每天吵架。其實我一直很奇怪,當年他們到底為什麼會在一起,明明什麼感情都沒有。所以他們離婚,我一點也不難過。真的,一點也不。我倒覺的這是一種解脫,對我對他們都是。我就再不用靠惹事來引起他們的注意了。既然他們不要我了,那我也可以不要他們。你說是不是呢,蘇迪?"
"......"
"還有國青隊,其實去不去,對我來說真的沒多大區別。你還不知道吧,我之所以會去跑步,只是因為想和你離的更近。既然不能打籃球,那至少也要都是運動才行啊。你一定也看不起那些只知道學習,體育像白癡一樣的家夥吧。"
"......"
"本來不想和你說的,我想等你慢慢發現。我也怕說了會嚇到你,可是,再不說就來不及了。知道嗎,蘇迪,我最舍不得就是你了。你是我這麼多年來生活的全部,真的,真的是全部。你不在的時候,我都在混日子,我也知道那樣不好,可我沒辦法,時間真的好難打發啊......你可以認識很多的人,可我不行,我只認識你一個,我也只想認識你一個,從小到大,我只喜歡過你一個,真的,比喜歡我爸媽還喜歡。"
"......"
"你應該知道吧?知道我對你和別人不一樣。可你還能當什麼都沒有一樣,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對我和從前一樣。蘇迪,你真是厲害啊。如果你躲開我,我可能還會厚著臉皮追上去。可你就這樣平平淡淡的,你讓我怎麼辦?有好幾次我都想和你說清楚算了,可都被你把話扯開了。蘇迪,你是故意的吧。你早發現了吧。嘖......"
"......"
"好了。"柳隨陽忽然站起身,回頭看蘇迪,然後彎下腰摸了摸他的頭發,把手指穿過他的頭發,直捋到耳後,看著他仿佛仍在熟睡中的側臉,說:"我知道你都聽到了。我也知道你不想當面拒絕我,我回屋了。不過......只要你說一句,我就留下來不走。聽到嗎,蘇迪,只要你說一句,我就不走。"
說完這句話,柳隨陽起身往臥室走去。走了兩步,就又停下來回頭。電視裏白色的雪花點映著的蘇迪的側臉,微微的閃著光。柳隨陽看著看著鼻子就有點發酸,雖然早有准備,卻還忍不住帶著隱隱約約的期許。然而沙發上的人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柳隨陽終於垂下眼睛,深吸了口氣,轉身快步走進了自己的臥室,關住了門。
背靠在門板上,柳隨陽集中了所有的精力聽門外面的聲音,然後就聽客廳裏奚奚索索的人走動的聲音,然後好像是電視被關了,整個房間都限入一種深沈的寂靜。柳隨陽甚至可以想象的到蘇迪就站在門的另一邊在往這邊看。好幾次想打開門沖出去,卻被強烈的不確定感阻住,最後就聽門"哢噠"一響,然後是防盜門被拉開再合上的聲響,柳隨陽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閉上了眼睛,慢慢的滑坐在地。
他和蘇迪,從一開始,就只有他的喜歡不一樣。
43
然後,柳随阳就真的走了。甚至连电话也没再给苏迪打一个,就从他的生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苏迪也不能真当什麽都没发生过,毕竟这麽多年柳随阳都在他的生活中占一席之地。可能没有他在柳随阳生活中的分量重,但也足够他反思。也许就是因为还算比较在乎这个朋友,他才一次又一次的假装迟钝,假装什麽都不知道。结果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或许,这个方法并不是最好的。
然後很快就开学了,苏迪只能收拾心情,打起精神到学校报道,却奇怪的没有见到尉迟磊。晚上打电话过去,家里也没有人接。苏迪心情一下就差起来。然後第二天上学,尉迟磊仍然没来。就在苏迪郁闷的要发火的时候,还是尉迟磊以前的那个女朋友来问他:"听说尉迟磊要出国了,是真的吗?"
"你听谁说的?"苏迪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然後也反应过来自己语气不太好,便放松笑笑,说:"我不知道啊。"
"有人看到他去老师那里办手续了。"那个女生一看就对尉迟磊余情未了,眼圈都有点红了。
"他在哪?"苏迪"噌"的就拽开椅子站起来。
"应该还在教务处......"不等那女生把话说完,苏迪已经冲出了教室,完全不管上课铃正响,差点把刚要进门的数学老师撞倒。
"苏迪,你去哪......"老师的质问苏迪已经听不见,从听到那家夥要出国的那一秒起,苏迪脑海里就只有一句话:操!尉迟磊!
尉迟磊办完该办的事,从教务处一出来就看见苏迪抱著胳膊靠在对面墙上面无表情的看他。
看他出来,也不说话,朝楼梯间扬了扬下巴,先进去了。尉迟磊话也不说的跟上去,一进去,苏迪就把楼门狠狠甩上,把尉迟磊推在上面,两手撑在他两侧,盯著他的眼睛,压著嗓子问:"你他妈的到底打算什麽时候告诉我?"
"什麽?"尉迟磊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苏迪,把手揣兜里心不在焉的问。
"不是说不去吗?"苏迪盯著尉迟磊又问。尉迟磊知道他指什麽。
"顶不住了。"尉迟磊转开目光,瞅地板。
"操!"苏迪转头呼了口气,又转过头问:"什麽时候走?"
"马上。"
"马上是什麽时候?!"苏迪已经忍不住要吼了。柳随阳刚走,又轮到这家夥。是在测试他苏迪的耐性吗?!
"不出这个月吧。"尉迟磊淡淡的说,推开苏迪的胳膊,转身说:"我还有手续没办,先走了。"
苏迪也愣了,一把拉住尉迟磊,压著火问:"你他妈的到底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我招惹你了吗?"
"......"
"说话啊。"
"没什麽好说的。"
"跟我都没话说了?"
"嗯。"
"我操!"苏迪彻底怒了,一把拎过尉迟磊领子吼:"要走连声招呼也不会打了吗?!"比起尉迟磊要出国的消息,尉迟磊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更让他受不了。
"你发什麽火!"尉迟磊终於也怒了,使劲推开苏迪,冲他吼:"要管也轮不到你。管好你自己吧!"
苏迪被他推开老远,听了这话一下就愣住了,皱著眉看了尉迟磊半天,终於丢出一句:"滚吧。"然後自己拽开楼梯间的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尉迟磊在空旷无人的楼梯间里陡然一声大吼,听声音郁闷无比。
苏迪回去自然少不了挨老师一顿批,却根本没心思搭理。等冷静下来,就开始为今天的行为後悔。明明知道尉迟磊是那种吃软不吃硬的人,却因为今天在气头上而和他硬杠,结果弄的差点没打起来。不过考虑到那小子态度的可恶,苏迪还真後悔没狠狠揍他一顿。
然後整整一个礼拜,苏迪都没再见到尉迟磊。尉迟磊仿佛打定主意要从苏迪眼前消失一样,连电话都没再打一个。结果还是苏迪先忍不住了,怕两人再这麽赌气下去,他就真连那小子最後一面都见不到了。
本来想打电话,最後想了想苏迪还是放学直接去了尉迟磊家。连见面说什麽都想好了,结果开门却是尉迟磊母亲,把苏迪让进屋里,说尉迟磊刚下去买酱油了,让他坐著等一会。
苏迪便坐下来等。尉迟磊却半天没回来。尉迟磊母亲怕苏迪无聊,一直笑容可掬的和他聊天。苏迪也就顺便问了下尉迟磊为什麽突然打算出国。尉迟磊母亲显然很惊讶苏迪竟然不知情,却还是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苏迪听完就僵了。然後就怎麽都坐不住了,看看表,尉迟磊去了快一个小时了,苏迪直接问他母亲院里有没有篮球场。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几乎是用跑百米的速度,一路跑去的。
因为还是三月,天气还不是很暖和。篮球场并没有多少人。但苏迪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尉迟磊,独自坐在场边,盯著篮球场发呆。
苏迪猛的就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急剧的喘息,眼睛看著尉迟磊,脑子里却全是刚才他母亲的话。
"他爸知道他在这边交女朋友,才决定马上把他送走。国外有他爸的战友,能好好管教他。我们都太忙。"
"本来磊磊说什麽也不去,为了这都不知道被他爸打了多少回了。可那孩子也怪了,以前在他爸跟前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次却是铁了心了,当著面跟他爸叫板,把他爸气的不行。皮带都抽断了好几根,我又插不上嘴,所以上次才打电话让你劝劝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他爸到最後都有点打退堂鼓了,这孩子实在是从小到大没这麽倔过。"
"後来突然有一天,好像就是你们放假的头一天,他回来就说他愿意出国了,条件就是把你们那个同学,叫什麽柳随阳的案子解决。他爸一开始并不想管这件事,後来也是想找个台阶下,就给他以前的部下,现在在司法部当官的人打了个电话。其实也没帮什麽忙,正好又找到人作证,那孩子家也还算有点本事,这事就这麽解决了。"
"既然事情解决了,这孩子也知道说话算话,就张罗出国了。"
"其实别看磊磊这孩子好像挺怕他爸,其实每次关键问题跟他爸服软,都是为了帮别人。就像上次你们教练那个事,本来都不能再教你们了,也是磊磊答应他爸以後不走篮球特招生这条路,才让他又回学校的。其实我知道那孩子多喜欢篮球。可毕竟不能一辈子当饭吃。所以那次,我也很支持他爸。不过这次,我也真有点舍不得,毕竟他还小......"
......
没有言语能形容苏迪此时的心情。有感动,有欣喜,有气愤,还有释然,总之就是五味杂陈,什麽滋味都有。当听到尉迟磊同意出国的原因时,那种震撼真是从小到大都没有经过的。那一瞬间连思维都已经停滞,唯一真实的就是头脑中越来越清晰的尉迟磊的脸。
还记得那天他爬在他的肩头哽咽的说过:"不许哭。不许你为了别人哭。"原来竟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实现他任性的誓言。
你这家夥,让我怎麽说你才好......
苏迪无奈的摇摇头,慢慢的笑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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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磊本来是到楼下买酱油的,结果一出门就不想回去了。在军区大院里漫无目的的走,七拐八拐不知怎麽就走到篮球场来了。一到篮球场,一直不愿意提起的人也就不受控制跳到眼前,好像就在他眼前晃啊晃的,让他心烦意乱。想就这麽转身走开,却又忍不住回头,看著篮球场上零零落落几个打球的人,忽然就想起以前他和苏迪在球场奔跑的日子。那时候多开心啊,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