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如梦(出书版)下+番外 by 楼小苏
  发于:2010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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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怕黑。」

自从那日之后,潋君便留在了蓬莱岛。兰祀心里虽不乐意,但也无可奈何,只是在潋君面前始终未有过好脸色。

离十年之约只剩下三个月,柳梦已不得不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修炼冰寒无惘功的第十层上。除了傍晚用晚膳的时候外,他几乎一步都不出房门。

每日潋君能见到柳梦已的,也只有中午和紫眸一同送饭菜到他屋里,还有晚上在大堂用晚膳的时候。

即使只是这样见上一面,潋君也已感到满足,紫眸那夜的话他始终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中竟已耗去了两个多月。柳梦已的武功已练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同时,体内毒素为他带来的痛苦也越来越严重。

这一日傍晚,柳梦已未出现在大堂。紫眸惊觉不对劲,匆忙吃过饭后就吩咐侍女再准备一份饭菜。潋君心里也担心,便和她一起去。

他们两人一走进院子,就看到侍女守在很远的地方,紫眸唤她们过来一问话才知道柳梦已今日还未出过门,也不让任何人靠近屋子。

紫眸粗略一算,第十层正练到紧要关头。她心里一急,忙走上前。

潋君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紫眸脸上的担忧之色,多少猜到了几分。

还未靠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响声,似乎是花瓶盆栽之类的东西被砸在了地上。

「柳梦已……」

潋君心头一乱,赶忙走上前,当他刚要推门时,却听到屋子里头传来柳梦已的声音。

「不要进来。」

潋君不知道屋子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柳梦已那疲惫无力的声音听得他心惊胆战。

潋君的手慢慢地从门上滑了下来,恰在这时,他听到桌椅倒在地上的声音。

潋君心头一紧,刚想要推门,又赶紧收回了手。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克制着自己不要推门而入。

「阁主。」紫眸走上前低声唤道。

良久,柳梦已才渐渐喘过了气,吩咐道,「把饭菜放在门口。」

柳梦已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这一点痛,我熬得过去。」

他的声音虽疲惫,但语调仍是一贯的平淡。

若非潋君看到紫眸红了眼眶,他真会以为只有一点疼而已。但即使知道柳梦已此时承受了多大的疼痛,潋君又能做什么,不过只是默默地离开而已。

夜里,紫眸刚回到院子就听到侍女禀报说纪槿如刚才派了人来,说要见她。紫眸闻言,略有些吃惊。自从当初纪槿如折腾出那么大的事情之后,她便不得离开院子。

紫眸来到山下纪槿如的院子,刚一走近,门就被打开了。纪槿如一身碧绿色锦缎,笑容甜美娇巧,道,「紫眸,你这架子可越来越大了,让我好等。」

紫眸没工夫与她闲话,开口便直接了当地说道,「槿小姐,我可没你这么悠闲,每日绣绣花弹弹琴地就能过一天。到底有什么事,你快些说,我也能早点回去睡。」

纪槿如强压着心里头的气恼,嫣然一笑道,「紫眸,柳梦已的第十层练得怎么样了?」

紫眸闻言,略有诧异,不明白为何纪槿如会特地把她叫来问起这个。

纪槿如见紫眸不答,似笑非笑道,「怎么?以为我又要害你们阁主了?」

紫眸笑着摇了摇头,她说道,「槿小姐,你这话说错了。阁主不是我们的阁主,是所有华月阁弟子理应效忠的阁主。」

纪槿如凝神看了紫眸一眼,许久不发一言。紫眸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天色渐暗,也有些待不住了。

纪槿如轻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小盒子扔向紫眸。紫眸一愣,抬手接住。

她疑惑地打开来一看,竟然是与千面罗刹虫齐名的刹血毒蝶。

纪槿如依旧是一脸高傲之色,她道,「这是当年父亲留给我的,既然华月阁的武功是以毒修炼,多少总有些用处。」

纪槿如紧咬着双唇,挣扎片刻,才又道,「你跟柳梦已说,当初的事是我对不起。还有,若他真输了死了,就辜负了父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说罢,纪槿如转身就走,再也没有留下其他的话。

纪槿如从未学过华月阁的武功,只知道一些皮毛而已。这刹血毒蝶虽是毒中圣品,但在这当口若柳梦已以此修炼,毒性在体内更无法控制。

想到这里,紫眸小心地把东西收好,然后转身离开。

此时已是深夜,可潋君翻来覆去怎也睡不着。先前他虽然能控制住自己不要进去,但仍然无法不担心柳梦已的身体。

心中挣扎了许久,潋君最后还是起身穿上外衣,离开了屋子。柳梦已的屋子还点着微弱的烛光,潋君站在门口,一只手扶在门上,不敢推也不舍得放下。

半晌,他浅浅一笑,对着屋里头的人说道,「柳梦已,你还醒着吧。」

屋子里头隐约传来一点动静。潋君就像先前那次一样,靠着大门坐在了地上。

「柳梦已,我不进去,就坐在门口和你说会儿话。」

灵山上的夜风比其他地方要冷上不少,潋君出来得急也没多加件衣服,此时身体已经有些凉了。

「上一次离开蓬莱岛之前,紫眸曾说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去冀州看看。虽说那时候只是骗我而已,但我也是真的想要再去一次。冀州景色天下无双,这话你一定没听说过。」

潋君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而屋里的人并未答过一句。但,即使只是这样坐在屋门口,就让潋君感到一种特别的安心。

柳梦已离他很近很近,只不过隔了一扇门而已。

「等到夏日时节,我们做莲花糕来吃……」

潋君话未说完,就发现身后的门被打开了,柳梦已手里拿着一件厚外衣正站在门口。潋君茫然地站起身,愣在那儿还未反应过来,柳梦已早已把外衣披在了他身上。

「外头风凉,你进来坐。」

柳梦已看着潋君那被风吹红了的脸,不由地皱了皱眉头。他握着潋君的手拉着他进屋,当察觉到潋君的手冰凉凉的时候,眉头皱得更深。

屋内的烛光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柳梦已的手并不比潋君要暖和多少,但肌肤与肌肤之间紧密贴合的触感,却能带给潋君一种莫名的安宁。柳梦已的眼眸仍是如潭井般深邃,但已不再是一片死水,微弱的波动如烛光般闪烁,透着隐隐的温情。

潋君忽然想到,那些他曾经妄想而不敢求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都已经得到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只能靠着身体和姿色谋生的娼妓,而与他十指交扣的人也是他愿意生死相伴之人。若这一生就在此刻结束,怕也是不再会有遗憾了。

之后一连半个多月,柳梦已没有再踏出房门一步,他把所有的时间就放在了练功上。一日三餐都是由紫眸亲自送去,潋君只有在每日夜里才会去和柳梦已说说话。

他心里牢记着紫眸当初说过的话,未再踏入过柳梦已的屋子一步。

隔着扇大门,潋君坐在地上自顾自地说着白日里的事,柳梦已很少会出声。但潋君晓得,在门的另一边,那人一定在仔细听着。

第十层的武功越练到后头,身体的疼痛也越严重,可魂香甘液只有那么一小瓶,光靠着普通的药物很难压制柳梦已体内的毒。

每日潋君陪着紫眸熬药,不难发现她脸上的苦恼之色。

直到有一天,潋君忽然问道,「紫眸,你曾说过我的血能压制毒性,那如果让柳梦已喝的话……」

「不可以,阁主绝不会答应的。」未等潋君说完,紫眸就惊呼道。

潋君淡淡一笑,他说道,「傻丫头,加在药里,再用其他味道重的药引遮掩住不就行了。」

潋君虽是这么说,但紫眸并没有把握能躲过柳梦已的味觉。更何况这样每日放一次血,对潋君的身体来说也是极伤的。

潋君看出了紫眸的挣扎,他若有所思道,「我可是怕死的人,自然有分寸。更何况,柳梦已为我流的血还少吗?」

紫眸凝深望着潋君,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傍晚的时候,紫眸端着饭菜和药走进柳梦已的屋子。经过一整天的修炼,柳梦已脸色惨白,额头上也全是冷汗。

紫眸看着柳梦已吃完了饭菜后,才小心翼翼地把药递给他。她一边紧张地看着柳梦已喝药,一边心里盘算如果柳梦已发现了该用什么藉口。

果然,柳梦已才喝一口,就说道,「紫眸,这药里有血腥味。」

紫眸一时惊慌失措,跪倒在了地上。

柳梦已见状,猜到了几分缘由,眉头也皱得更紧,「是潋君的血?」

紫眸不敢抬头,沉默而不答。等她在抬头去看柳梦已时,发现他两颊微红,仿佛是要把喝下去的药咳出来。

紫眸忙上前一步,哀声恳求道,「阁主,潋君的血确实有压制毒性的作用,只要你能少一分痛,那练成的机会才更多一分。每日的剂量我都会把握,绝不会让他有事。」

柳梦已凝神看着紫眸,并不作声。

紫眸忙又道,「当初老阁主这么要强的人都没能熬过第十层,阁主,只有练成了我们才有机会活下去。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潋君怎可能安然独活。」

紫眸跪在柳梦已跟前,她看不见此时的柳梦已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只知道他的目光幽幽地望着外头的院子。

良久,柳梦已才收回了目光看了看紫眸,然后,他端起碗几口就把药喝完。

眼见离宣山之战已不到半个月,柳梦已的武功越练到紧要关头,他身体承受的毒性之痛也越发严重。每日紫眸和兰祀都会轮流守在屋外,生怕柳梦已一时无法控制体内的毒,会被反噬。

中午的时候,紫眸端着饭菜来,兰祀守了一整晚,早就疲惫不堪。

紫眸见状,便让他回去休息。她刚推门而入时,忽然听到内屋一声巨响,连站在门口的兰祀也是一惊,他们两人赶忙冲进内屋。

柳梦已正站在屋中央,原本该是桌子的地方此时只余下一片粉末,连半块碎木都没有。

「恭喜阁主。」兰祀头一个反应过来,他拱手道。

紫眸也是满脸惊喜地笑着,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事能比这更高兴的了。

但柳梦已脸上却未见喜色,他平淡地点了点头,说道,「按路程的时日来算,这几天也该启程了。」

此话一出,兰祀和紫眸脸上的笑容顿时褪去,隐约可见几分惊恐之色。

第二十章

临出发前的那夜,紫眸特意让厨子多准备了些酒菜,大堂内只留下了小秋在旁服侍。原本一顿饭吃下来,谁也没提明日的事,直到小秋语带哽咽地恳求道,「公子,求你带我一起去。」

小秋的眼眶红红的,眼睛里也满是泪水。

兰祀皱了皱眉头,耐心地哄道,「难不成你怕公子我回不来?」

小秋闻言,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忙摇头道,「小秋只是想陪在公子身边。」

兰祀无奈一笑,刚要说话,就听到紫眸说道,「小秋想跟就让他跟着,我也喜欢他服侍。」

紫眸见兰祀仍是皱着眉头,她又道,「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当初我们不也跟着阁主在一旁待着。何况,潋君也会一同去的。对吧,阁主?」

说到这里,紫眸笑吟吟地转头去问柳梦已。

柳梦已看了潋君一眼,点了点头。

兰祀扬唇一笑,摸了摸小秋的头,佯作无奈道,「连阁主都答应了,我还有什么话说。」

小秋闻言,欢喜地笑弯了眼睛。

一提起十年之约的事,紫眸和兰祀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屋子里一时无人出声。

直到兰祀忽然想起了什么,忽而一笑,他问紫眸道,「紫眸,你还记得当年老阁主教我们的武功吗?」

紫眸答道,「我们的武功不都是阁主教的。」

兰祀笑着摇了摇头,他道,「教过一套剑法,叫叶柳什么的。」

「叶柳忘川。」柳梦已补充道。

兰祀吩咐小秋去搬来了琴,然后,他对紫眸道,「我们从前小打小闹了这么多次,真正的对剑招却一次都没有,紫眸,你不会忘记招式了吧?」

紫眸嫣然一笑,回答道,「要知道我有没有忘,来试试啊。」

说罢,紫眸率先起身,取下了柜子上摆着的两柄剑,把其中一柄扔向兰祀。兰祀伸手接住,笑吟吟地对柳梦已说道,「许久未听过阁主弹琴,劳烦阁主了。」

兰祀朝着小秋使了个眼色,小秋便把琴搬到了柳梦已面前。

潋君略有吃惊地问柳梦已道,「你会弹琴?」

柳梦已回答道,「只会一首曲子而已。」

柳梦已许久未碰过琴弦,技艺早就生疏,更何况他本就只会那么一首曲子,每一个音律都是死记硬背下来的。但当乐声响起时,紫眸和兰祀同时拔剑,两柄剑重重地碰撞在一起,然后又各自弹开。

华月阁的武功本是以快狠准取胜,唯独这套剑法,招式里多了几分华丽。

紫眸和兰祀本就轻功过人,举步缥缈。再加上彼此都未下重手,说是对招,倒像是合演一出剑舞。

也许是默契,先前他们三人谁也没提,这套武功和这段曲子都是当年跟着老阁主他们上宣山之前,老阁主亲自教授的。而在那之后,他们便是眼睁睁地看着老阁主和当年的日月二使死在宣山之上。

往日种种,又是否会重演在他们身上?

兰祀虽没有明说,但此时提起,紫眸隐约能猜到几分他的用意。兰祀在害怕,害怕他们也不会再有机会回来。

琴音正在高昂之处,忽然,紫眸手一松,剑落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柳梦已手里的琴音也断了,他皱了皱眉头,说道,「不记得后面怎么弹了。」

紫眸捡起地上的剑,浅浅一笑,对兰祀说道,「后头的招式我记不清了。兰祀,等这一次回来之后,你再把你记得的教我一遍。」

兰祀一愣,然后会意一笑,应了声「好」。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准备坐船出发。

刚到了山下就有弟子来报,说是纪槿如要见柳梦已。紫眸听到这话时,心中一慌,但脸上并未露出痕迹。

柳梦已让他们先上船后,便往纪槿如所住的院子去了。

紫眸愣愣地站在原地,挣扎着是否要跟上去,直到兰祀一连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而这个时候,柳梦已已经走远了。

上船之后,紫眸执意站在外头等柳梦已。

半晌,柳梦已才不紧不慢地上了船,紫眸见柳梦已脸上未有异色,这才放下了心。

这一路上谁也没有提宣山的事,只当是寻常游玩,倒也不急着赶路,直到约定之日的前一天,他们才住进了宣山之下的客栈。

晚膳之后,紫眸刚要出门去叫小二收拾屋子,就被兰祀叫住了,一回头就看到兰祀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笑吟吟地说道,「紫眸,我可想到了个好主意。这宣山也不用去了,我们干脆摸进恒风派,一把火烧个干净。」

紫眸闻言,笑着打趣道,「好呀,你先去,我帮你断后。」

兰祀脸上没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神情,他只是这么凝神地望着紫眸,许久未发一言。

紫眸无奈一笑,别过了头。

兰祀心头一紧,刚要开口,就听到紫眸说道,「我晓得你要说什么。可是,兰祀,我已不再是小时候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丫头了。」

兰祀一惊,还未回过神来,就看到紫眸已起步而去。他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紫眸渐渐远去,脑中反覆回荡着她从前说的话。

兰祀忽然意识到紫眸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会跟在自己身后、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了,就连柳梦已也会为情爱所苦。

十多年来相伴相依的三个人中,只有他什么都没有变,被留在了原地。

紫眸刚回到屋里,就看到柳梦已走了进来,她略有不解地问道,「阁主有事?」

柳梦已关上了门,眉头紧锁,目光在紫眸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刹血毒蝶在你这里是吧?」

紫眸一惊,心里猜到多半是纪槿如告诉了他。

未等紫眸答话,柳梦已轻叹了口气,他又道,「紫眸,你练成刹罗毒魔,对吗?」

紫眸闻言,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阁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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