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战经验也是磨练武艺的好方法,虽然你自己大概没注意到,不过在我看来,你的精湛刀法应该是这样来的吧!」平见津贺放声笑道。
「是吗?」岸光东绪望着自己腰间的长刀,它已经伴着自己许久了,虽然透雨很坚持想为他打一把好刀,但……机会不知在何年何月?
「当然了!来吧!」平见津贺说罢,也没等岸光东绪有所响应,便一把拉起他往外边庭院走去。
岸光东绪自是不好意思推辞,所以他顺了平见津贺的心意,跟着他过了几招。只不过,就在交手没几回之后,平见津贺却突然停手收刀。
岸光东绪还以为他对招腻了想休息,但平见津贺却将腰间的另一把刀拔出来,递袷了他。
「不顺手的武器只会妨碍用刀。」平见津贺对岸光东绪笑了笑,示意他接下。
「这是?」岸光东绪有些失神地望着明亮的长刀,那薄而锋利的刀身,令他忍不住想起了透雨。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握到透雨为他打造的刀?
他曾经认为,只要有了透雨,他可以不需要长刀,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对透雨的刀思念的紧,当初若带了透雨的刀在身边的话,至少见不到透雨的这段日子里,他还有赌物思人的机会。
「试试这把,这样我们才能打得尽兴些。」平见津贺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岸光东绪依言挥动了几下,原以为旁人的刀终究还是用不惯的,可这把自平见津贺手中接过的长刀,却像是在瞬间融入了他的手臂一般,不管他想怎么使刀、出刀,都流畅而轻松自在,就好似当初透雨告诉他的……刀要合用才好。
「真是把好刀。」再度与平见津贺对招后,岸光东绪只有这个感觉。
这般与他契合的长刀,他至今可从没遇过,唯一有印象的,也只是透雨曾借给他的那一把。
可平见津贺的刀却如此地适合他,甚至连刀身的薄厚都令他感到些许熟悉。
到底平见津贺是从哪得来这把刀的?为什么在他手中竟是如此合用?
「确实。」平见津贺看岸光东绪对着长刀发呆,知道他必定是看中了这把刀,所以也不避讳地顺口应道:「这刀名为落花,意谓花凋落叶总归根。」
「花凋落叶……总归根……」岸光东绪细细地瞧着刀身,亮晃晃的光芒与细致的纹路,再配以落花之名,令他不由得联想起那个一心想为他铸刀的情人。
透雨会有回到他身边的一日吗?会吧……因为他会拼命地寻找,不管透雨在谁手上,他都会找出来的。若说美丽的透雨似花,那他或许就是一片叶,最终能在大地上相会。
瞧着长刀,岸光东绪难得地吐出了似笑的赞叹,「真是……好名字。」让他再度燃起了新的希望。
「落花确实是把好刀,可惜,没办法送你。」虽然平见津贺曾经承诺过,不管岸光东绪想要什么赏赐都行,而且他也看得出岸光东绪相当喜欢落花,瞧岸光东绪挥动的模样,他更明白这刀与岸光东绪是相当契合的,只可惜……
「这刀是我借来的,所以无法当成赏赐。」若落花是他所有,平见津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岸光东绪,可偏偏主子不是他,实在是作不了主。
「不,我不是这意思。」听出平见津贺误会自己话中之意,岸光东绪忍不住摇头,「我只是好奇,铸这刀的师傅应当是个有名的刀匠吧?」
不管对方是谁,能够打造出如此精良的长刀,想必技术非凡,就不知道透雨会不会感兴趣呢?若有机会,也许透雨会想与这名师傅谈谈铸刀的事也说不定。
「虽是有名的刀匠,可惜他不再铸刀了。」平见津贺接回落花,将刀入鞘,脸上的表情还带着些许惋惜。「我虽然也想请他铸刀,不过他总是拒绝,但还算安慰的是,他认同我想平定天下战事的决心,所以才把落花借给我。」
回想起自己从刀匠手中接过落花时的景象,平见津贺忍不住大笑道:「当时他还说了,花凋落叶总归根,我想他八成是在提醒我,刀借了,要记得还啊。」
「不再铸刀?」这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岸光东绪连之后平见津贺说了些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知道透雨也曾说过,为他修复青藏、铸刀后,便封炉不再铸刀。
一股莫名的激动在岸光东绪的胸口迅速扩张,他颤抖地问道:「不知……城主是否肯透露这位刀匠的姓名?」
「这……」听见这问题,平见津贺原本亲切的模样在瞬间褪去,他收敛起笑容,沉默了许久,才一脸歉意地应道:「抱歉,我答应过他,不会把他的事说出去。」
苦笑了几声后,平见津贺才开始解释着:「我想你也知道,人一旦出名就容易招来问题,虽然他说此后不再铸刀,但免不了会有人上门纠缠,所以……很抱歉。」
「我不是想请他铸刀,我……」岸光东绪知道这么问确实容易引来如此的联想,假如对方是个有意隐去刀匠身分的人,就像透雨那般,那么确实不会想告诉旁人他的姓名,但是他必须知道啊,这个人或许正是他找寻多年、思慕到难以成眠的情人。
「我知道城主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要你违背诺言是万般不可能,但我正在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为了找他,我才以佣兵为业四处寻人,他的名字是透雨,是个不再铸刀的刀匠,我与他……曾有过一辈子的承诺。」
一想到对方有可能是透雨,岸光东绪就觉得胸口开始剧烈地跳动。「我明白城主不能告诉我的理由,但至少若是可行,请你问问他是否认识我?是不是……还记得岸光东绪这个人?」
「透雨……」平见津贺带着歉疚之意的脸庞在听见这名字的同时,突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至于他随之而来的反应,更是令岸光东绪在一瞬间,彷如跃出了两年多的恶梦,重见天明。
「原来……你认得透雨。」
静松城邻近的树林间显得极为宁静,只是今日却来了意外的访客。
越过树林、穿过浓密树丛,一栋搭建于河边的水车小屋,落入了岸光东绪与平见津贺的视线,只不过……
岸光东绪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坐在门口,手中正编着藤篮的小屋主人。
「透雨!」思念多时的呼唤随着风声传出,像是要将两年多来的挂念一次吐尽。
一声呼喊引来了透雨的反应,略带惊讶和疑惑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抬起头,他转向访客出声叫唤的方向,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东绪?」
他听见的,是情人的声音吗?那个早在两年多前死于战场上的岸光东绪?
「透雨!」岸光东绪拔腿狂奔,冲向了小屋,在那纤长身影越发接近、越发清晰的同时,他只觉得自己心里那池死水,似乎又开始有了生气。
这回透雨听清楚了……声音的主人确实是他放在心里的情人。
放掉手中的藤篮,他起身往声音的方向走去,由于急着想亲手确定岸光东绪的存在,还不小心让脚边的杂物绊到而颠了几步。
「小心!」岸光东绪见透雨的身子摇晃了几下,连忙上前将他搂进怀里。
这一抱,那温暖的感觉让他确信了透雨的存在,也告诉他,这多年来的期盼并没有落空,因为透雨还活着、而且平安地被他搂在怀里。
「你……真的是东绪?」透雨眨了眨眼睛,只是这动作没能让他见着思慕许久的情人,他采出双手,用十指代替眼睛,抚上了岸光东绪的脸庞。
「我是!我是东绪!透雨,我找你……找了好久啊。」岸光东绪使劲地把透雨搂在怀中,彷佛一松手、他又要不见一般。他将脸埋在透雨的发丝之间,尽情地汲取着淡淡的清香味,好平抚胸口那狂跳不止的心绪。
「我、我还以为你已经……」透雨靠在岸光东绪怀里,话语却断断续续连不成句子,因为误以为岸光东绪已死的说词,他怎么也不愿说出口。
「我被友人救走了。」岸光东绪提起此事却无半分喜悦,因为他就是为了那回的失误,才与透雨两相分离。「等我醒来时,他却说当时我身边根本没人,让我好担心,因为你什么也看不见,却被一个人留下……都是我没能好好护着你!」
至今,那一日的情景仍令岸光东绪感到心痛,想到透雨这两年多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就教他懊悔不已。
「我被赤松城的人带走了。」透雨摇了摇头,道出当年岸光束绪昏迷之后的情况。「他们硬把我拖走,却丢你在战场上,所以……我以为……」在那样的重伤之下,一般而言是不可能得救的,所以透雨虽不愿承认,也只能认定岸光东绪凶多吉少。
「不过,幸好你没事,你活得好好的。」泪水自透雨无神的双瞳中流出,代表的意思却是喜悦与感动。
「我被老朋友带回石方城,醒来后虽然打听到你的下落,也跟着大军破城而入,却没能来得及救你。」这件事一直让岸光束绪引以为憾,也令他在失去透雨的日子里,天天过得心惊胆颤。
「我没在地牢,在赤松城破之前,我就被其他城主带走了,后来接连遇上几个想叫我铸刀的人……」
虽说因为刀匠名气惹来不少麻烦,但在战事频繁的状况下,透雨的名号却也成了保命符,至少各个城主抢了透雨,就是想要他的铸刀功夫,因此没有直接下毒手,夺取他的性命。
「最后……是静松的城主平见大人救了我。」甚至当他表明自己不再铸刀后,平见津贺还给了他一个可以安心居住的地方。
「原来如此,我也是因为帮静松城打仗,才从城主口中得知你的消息。」知道透雨并没受到什么伤害,让岸光东绪松了口气,只是这么说起来,平见津贺还真是他们两个共同的恩人啊。
「说起这,我得先向城主他道个谢才是……」岸光东绪回过头去,想对平见津贺这个在乱世之中难得的好城主道谢,却没想到平见津贺却早已离去,走远的身影甚至已经隐入了林间,想来平见津贺是因为听见他们的对话,明白眼前的状况并不适合被打扰,便体贴的离开了。
再度搂紧透雨后,岸光东绪除了对平见津贺淡去的背影投以感激的目光之外,哽咽的喉间再也寻不到什么更贴近他此时心境的话语……
第十章
水车挟带着水声,在屋外顺着水流打转,虽然听来是吵闹了些,可这一阵阵水流声听在岸光东绪的耳里,却宛若是天籁般,令他感到悦耳至极。
甚至……听着河水带动水车转动的这些日子里,可以说是他两年多来睡得最好的几天了,因为这里已是透雨和他的家,就如同他们之前所希望的那样,一个宁静、可以安心生活的家园。
不过这份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这天早上,一阵乒乒乓乓的碰撞声将岸光东绪吵醒,他反射性地自床上跳起来,在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时,他立即抓了外袍随便披上,然后奔出房外找透雨。
「透雨?是你吗?发生什么事了?」岸光东绪在屋里四下梭巡着,最后才在柜子旁一堆显然是刚掉下来的杂物里找到透雨的身影。
看来是透雨想拿东西,却一个不小心,把其它杂物也撞下来了。
「你在找什么?叫我一声就好了,万一撞伤或跌伤了怎么办?」岸光东绪紧张地将杂物推到一旁去,拉起透雨仔细检视着,想确定透雨是否受伤。
这一瞧,果然不出岸光东绪所料,透雨被杂物打到手腕,红肿了一大片,让他看得心疼不已。
「到这边来吧,我替你上药,瞧你伤成这样……」岸光东绪蹙眉扶起透雨,牵着他到桌边坐下,语调里免不了叹息,「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先叫我一声,好吗?」
「因为你睡得很沉,我舍不得吵醒你。」透雨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原因在于他没想到自己的体贴,竟会造成反效果,害岸光东绪被刚才的骚动惊醒。
「你要是因此受伤,那我以后才会日夜难以成眠。」岸光东绪替透雨上了药,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脸颊,「别跟我客气这些,好不好?」
「那……我就不客气了。」透雨说完,扯出一抹笑容,接着便拉过岸光东绪,凑上自己的唇,热情的与情人拥吻。
「透……」岸光东绪先是一愣,然后才搂住透雨狠狠地吻了一次又一次。
反正他们是情人啊,亲亲热热还需要什么原因跟理由吗?只不过就在他们吻的浑然忘我、难分难舍之际,方才在柜子上摇来晃去的杂物却再度掉落,吵杂的声音让两人在瞬间被拉回现实。
透雨转头面向声音的来源,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想象柜子旁边现在有多乱,苦笑了下,透雨指向柜子的方向笑道:「我看……我们还是先整理一下那些东西好了。」
「我来吧,你先休息,否则不小心又受伤可就不好了。」岸光东绪往透雨的颊上一吻,示意他乖乖坐在位子上,便径自起身往柜子走去。
「你也小心一点啊,箱子里的陶壶和杯子大概都破了吧?」知道岸光东绪舍不得自己,加上论起做事效率,岸光东绪确实比他快多了,所以透雨听话的待在原地,只是出声叮咛岸光东绪该注意的事项。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不过……还真是破了不少,看来得买几个新的回来了。」岸光东绪将一个个打翻的箱子、提篮给放回柜上,还不忘确认里头的易碎物品是否完好。
「过两天到城里去逛逛,顺道买新的回来吧。对了,青藏就不用放回去了。」
刚才透雨就是想把收在柜子上头的青藏拿下来,才会不小心撞到旁边的木盒子,让杂物掉下来砸了手的,所以如果岸光东绪把青藏收回去,那他这一下不就白挨了吗?
「青藏?」岸光东绪的手突然停下了动作。「青藏还在吗?」
过了这么一大段风风雨雨的日子,他以为名刀青藏不可能留得住,所以对于已逝友人,他着实是深感歉意,却没想到透雨居然还保住了青藏。
「地上应该有个长型盒子,用麻绳绑着的,青藏就收在里头。」
岸光东绪一时之间也管不得收拾了,他四下扫过一回,瞧见透雨描述的长盒子,他立刻将它打开来,想确定青藏是否真在里头。
在岸光东绪的记忆里,青藏早是两截断刀,可如今……
刀一出鞘,那过人的风采与闪亮的光芒,以及完美无瑕的刀身,则令岸光东绪看得出神。
「你……把青藏修好了?」岸光东绪没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够拥有将青藏修复、送回友人墓前的机会。
一时之间,他着实不知道自己该好好抱抱青藏,或是直接搂住情人,以表达此刻心里的激动。
「我向平见大人借炼炉、为你铸刀时,一并修复了青藏。」因为青藏是岸光东绪挂怀的事,所以尽管当时透雨认定情人已死,他还是为岸光东绪铸了落花、修好青藏。
「因为青藏不只是你和友人的约定,也代表了我对前人的敬重,而且……它是你留在我身边唯一的东西啊。」
这也是为何透雨在被各城城主带走时,必定随身不离这把断刃的主因,因为在这段以为无法再相会的日子里,青藏对他来说,就像是看着令他思念的岸光东绪一般。
「透雨……」岸光东绪把青藏放到桌上,然后一个弯腰,将唇烙上了透雨的柔软唇瓣,狠狠地吻住了他。
他是个武士,却不是什么能诗善词的文人,既然言语无法具体地形容他的心情,就让他的吻来告诉透雨,说明他心里的感动吧。
「我原本想替你把青藏送回石方城,供在你说过的那个友人的墓前,但……」透雨抚着情人的脸庞苦笑了下,因为自己是个盲人,所以就算撇开他不晓得岸光东绪的这个故友叫什么姓名的问题不谈,他也不可能独自走过完全陌生的道路,回到百里之外的月城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