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之鼠·大盗————于烟罗
于烟罗  发于:2010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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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群笨蛋,光会用蛮力。"周敬阳看得直摇头,他对护卫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说:"王大,你忘了我告诉你什么了?"
"啊,想起来了。"那个叫王大的人一愣,率先往战圈外跳去,"敬王府一号阵,天罗地网!"
嘿,敬王府这些人还懂得阵法?

贝锦堂在旁边看了半天,觉得这些护卫虽然看上去忠心耿耿,但都是江湖上的二流身手。当然,那些刺客也差不多,毕竟朝廷和江湖永远是有分野的,不可能杀个人,就雇到一帮一流高手。

"不过......"按道理讲,天罗地网这种名字的阵法,应该是密集的战法,为什么王府的护卫都往外圈撤?贝锦堂蹭蹭上了房顶,想要居高临下地看个明白。结果,他就见王大一声令下,所有的王府后卫都后撤了丈八远,而旁边久候的家丁们,则捕鱼样,抛出了无数张网。
竟然是这种‘天罗地网'。
贝锦堂看到这里,差点从房顶上掉下去。
"我想的阵法怎么样?"周敬阳学贝锦堂的样子蹲在他旁边,很得意地自我夸耀。
 "不......怎么样。"贝锦堂实话实说,觉得身边这位王爷,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王爷,这帮人怎么处置?"王大在下面问。他抬头,就看到周敬阳乐呵呵地坐在房顶上,身边还有个陌生的男子。
"审问啊,问问是谁派来的。"周敬阳跳了下来,看着那帮裹得跟粽子一样的刺客。
"是。"王大表情严肃,让手下人把那些刺客带走,可那些侍卫刚拎起刺客,就见他们各个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贝锦堂一见,便明白那些人是服毒自杀。他想上前点穴封住刺客的气血运行,让他们晚死片刻,好打探点消息出来,可身后的周敬阳却把他拽住了。
"王爷,他们都死了。"王大似乎对刺客自尽一事司空见惯。他也没有什么失职的自责,反而呆呆地看向周敬阳。

"哦,死了啊。那就把尸体都送官吧。就说是刺客,让那些人去查查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周敬阳似乎也很满意这个结果,拍拍手掌,"今夜大家辛苦,明天都去账房上领二两银子吧。"
"谢王爷。"侍卫们呼啦啦抬着刺客走人了。偌大的院子又恢复了宁静。
不对劲,大家的表现都不对劲。

贝锦堂看着一脸闲适的周敬阳,感觉出周敬阳对活捉刺客一事极度不热心。而那些侍卫也像商量好一样,由着那些刺客自尽,不留活口。

"别瞎猜了。"周敬阳打小也学了不少帝王之术,自然看得出贝锦堂在想什么,"不是我不想查,而是不能查。"查出来怎么样?不是几个兄弟派来的,就是他们的党羽派来的。查出来徒增麻烦,总不能上书父皇,让他把自己的兄弟给砍了啊。
贝锦堂心思一转,也明白了个中厉害。他点点头道:"既然这样,你就要更加当心。他们有恃无恐,肯定会一批批派杀手过来的。"
"放心。我从兵部借来了很多消息、机关,都放倒好几批了。"周敬阳咧嘴一乐,白白牙齿在月光下也染上了光泽。

这一笑颇有几分稚气,和周敬阳那给人严肃感觉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得贝锦堂心里立刻跑进小耗子:"好几批?难道刺客总来?"

"嗯,还好,用十根手指头能数过来。王大带人,很容易就把他们都解决了。"周敬阳被贝锦堂的手指摸到,方才在浴池的一幕不由跃进脑海:紧绷的肌肉,细致的皮肤,眼前这个大盗在蒸腾的热气中,竟然有种无比撩人的姿态。

"哎,你不提我还忘了。你堂堂一个王爷,为何手下的侍卫叫那种名字?还有,我还听说你有两个侍妾叫桃红、柳绿。"贝锦堂很困惑。别人家的侍卫,即便没有高大威猛的身躯,也都有个高大威猛的名字。而且身居高位者,都喜欢附庸风雅,家中别说是侍妾,就连婢女,都用琴棋书画或春华秋实等词汇命名,偏偏面前这敬王爷不是,给自己的侍妾取了那种鬼名,听上去很像在低等风月场所出没的女子。
"你是说王大?"周敬阳很鄙夷地看着贝锦堂:"这都猜不出来吗?王大者,敬王爷府家之大统领是也。简称王大!"
晕。
贝锦堂脑中一阵昏眩,再次产生拜倒在周敬阳面前的欲望。他见周敬阳神态自若,就小心地问:"那你家几个统领?"
"当然是七个。"周敬阳瞪了贝锦堂一眼,像在笑话他少见多怪,"第八个没人担任,空缺着。"
"......"估计永远都会空缺吧。贝锦堂装软弱扶住了周敬阳的肩膀,感觉自己这位朋友相当有个性......


刺客来袭,隐瞒也没什么用。送那些人去官府没出半个月,孙大将军和孙尚书就怒气冲冲地狂奔入敬王府,逮住了试图装病不上朝的周敬阳。
"敬阳,为何又没有捉到活口?"孙尚书一张脸,典型的气急败坏。
"哎呀,舅父,他们服毒,我不及抢救嘛。"周敬阳摆弄着手上的九连环,穿来穿去,玩得不亦乐乎。

"敬阳,我上次不是派几个人来这里,教你的手下如何防止他们自尽,如何刑讯逼供了吗?你对这件事情,要上心。"孙大将军习惯唱红脸。他很仔细地跟周敬阳解释,还慈爱地抚摸周敬阳的脑袋,让周敬阳开始怀疑自己活生倒退了二十年,又回到了幼时。

"是啊,敬阳,你不为我和你外祖父想想,也要为你娘想想。她不过是一个贵妃,如果皇帝那个......那个那个啊--对不对?那时候如果是皇后的儿子即位,你娘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孙尚书见周敬阳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也缓和了语气。

"舅舅,皇后娘娘出身名门,为人谦和,待我娘很好。"跟她生的二皇子不一样,二皇子除了长相像她,其余阴险心思都像父皇。谈到了皇后,周敬阳便想起自己七岁那年,带着二弟玩竹马,皇后见到,还笑盈盈地弯腰,把自己抱在怀中,替自己擦拭汗珠。虽然子不言父过、儿不嫌母丑,但自己娘亲比皇后差多少,自己还是很明白的。
"你......"孙尚书被周敬阳的回答气了个倒仰。
"舅父,你没事吧?"见孙尚书额头上青筋乱蹦,周敬阳憋住笑,亲手端了盏冰糖菊花茶给他递过去。
 
"敬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大将军见周敬阳油盐不进,便沉下脸道:"据密探回报,六王爷周慈政逃脱追杀后,藏身闽南之地。二皇子在京城中得到了消息,派人和他联络,准备去接他。二皇子身边的人也开始在兵部动起手脚,我听说他们在暗中联络京畿地区的驻军。"
"啊?"周敬阳一凛,把手里的九连环放下。

"总之,孙家一门的命就在你手上了。军队那边有我,朝里有你舅父。你若再遇到刺客,或得到二皇子对你不轨的蛛丝马迹,立刻给我和你舅父送信吧。我们走了。"孙老将军不再多言,带着孙尚书起身。

"贾成,替我送送外祖父和舅父。让王大派几个人,护送两位回府。"周敬阳听到二皇子勾结驻军的消息,可不敢掉以轻心了。虽然表面上不关心朝廷之事,他还是派了几个人去打探皇宫内的变动,而最近传出的消息是,皇帝的病情加重了,很可能过一阵子,就不能亲临朝堂。
难道是二皇子孝王得到了什么肯定的消息,所以要发动宫变?
周敬阳拿起桌上的九连环,缓慢地将那精铁打制的玩具揉成了一团铁块。
"你们都在逼我啊。"周敬阳把铁块丢在地上,吩咐刚进来的小芭蕉道:
"把它扔了吧。"
"是。"小芭蕉拾起坏掉的九连环,目送周敬阳走出书房。

书房外很安静。入夜后,在通往勤拙园的碎石路上走动的,除了夏日鸣虫,便只剩下周敬阳了。
听着草丛里的窸窣和偶尔响起的鸟鸣,周敬阳慢下脚步。他弯腰,拔出根草叼在嘴里。苦涩的草汁让他的舌头发涩,也使他的头脑更加清醒起来。
抬起头,他看到夜空很清澈,蓝色的天幕上,只有几颗星辰闪烁,而月牙儿挂在树梢,黄澄澄的,望上去像是鸡蛋饼做成的笑脸。
"生在帝王家,卖于帝王家。"
周敬阳丢下草根,感叹自己终于无法抗拒命运的洪流,无可奈何地站在波浪上,眼看就迈入了风口浪尖。
"啪。"

惆怅中,周敬阳呆呆地想着如何处理此事,而身后飞来一粒小石子,正敲在他的后脑勺上。他"哎呀"了一声,才回神。转身,就见贝锦堂一身白衣,在月色下显得风度翩翩,不像个大盗,反像个公子哥。

"想如果我是你,该有多好。"周敬阳掩饰好自己面上的愁色,才走到贝锦堂面前,笑着道:"如果我是你,就不用整天烦心朝廷里、宫里这些烂事,可以甩开我娘和那些要命的亲戚。如果我是你,就可以抛下一切,终日逍遥于江湖。"
"我好?"贝锦堂笑得尴尬,"你若有那种惧内的爹和骠悍的娘亲,恐怕你就怀念现在的皇家日子。"

"哦?讲讲。"周敬阳不知道江湖世家都是怎么回事,他对江湖的认知,有一点点来源于那个不知逍遥到何处的师傅,其余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从说书人嘴巴里掏出来的。
"你要听?"贝锦堂很犹豫,觉得自家的事情有些丢人。
"要听。"周敬阳斩钉截铁。
"那......好吧。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就说吧。"贝锦堂回忆往昔,记得爹娘的峥嵘岁月让人十分发愁。
从何说起好?

按照时间顺序,贝锦堂先讲了他娘当年是如何设计他爹的:‘北天一盗'贝大掌门,昔年也算是武林黑道世家的年轻有为之人,所以有黑道世家的众多女子暗自倾心,把喜穿白衣的贝家老爹当成闺房中最好的谈资,并乐此不疲。

贝夫人也不简单,出阁前,是东海十三帮联会总舵主的宝贝独生女,多的爱好没有,就两样让她潜心痴迷,恨不得托付此生,其一就是其父的家传武学,其二便是说书人口中的锦毛鼠白玉堂。
"你娘喜欢白玉堂?"

"是啊。极其迷恋啊。所以她看到白衣的我爹,觉得眼前的大盗颇具白玉堂大侠的风采。于是......我爹就一失足成千古恨。"贝锦堂听多了老爹对‘悲惨'往事的回忆,对老爹去东海十三帮联会抢亲一段倒背如流。从老爹被迫娶了娘亲开始,他逐步讲述了老爹的惧内生活,以及娘亲在为自己取名上的坚持。
"噗--原来你叫贝锦毛!哈哈哈哈哈哈......"周敬阳丢下自己二十多年的好涵养,大笑起来。
"我叫贝锦堂!我现在叫贝锦堂!跟我念:贝、锦、堂!"贝锦堂揪起周敬阳的衣领子,很坚决地为自己正名。
"我才不信你那固执的娘会给你改名。"周敬阳笑得咳了起来。

"当然不是随便改的,我可是用尽了上吊、吞毒药、自刎、投湖等方法......你笑什么?"贝锦堂讲完,看周敬阳笑得更厉害了。
"我......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周敬阳实在想不出,面前的男子是如何学小女儿家假模假式地寻死觅活。
"哼,你若再笑,我就不讲我是如何纵横江湖的了。"
"好,我不笑,你继续讲。噗......"周敬阳忍得面皮发青。

贝锦堂说起浪迹江湖,是侃侃而谈。他把江湖之事形容得风生水起,什么黑白道八大世家,什么南海各洞,什么少林、武当......上至纵横黑白两道的武林翘楚,下至混迹贩夫走卒中的杂鱼门派,他都说得生动无比,活似一幅泼墨山水,以磅礴之势展现在周敬阳面前。

"......人生如此,真是......"真是死又何妨啊。周敬阳被贝锦堂的描述吸引,并不知道,贝锦堂对为偷东西掉粪坑、摔泥潭、淋夜雨等事只字未提。
英雄豪杰嘛。当然要渲染美好的一面。

"人生就该如此啊!敬阳,你屋里有水没?"贝锦堂浑然不觉自己对周敬阳的误导有多么深刻。他讲了半个多时辰,口干舌燥,肚子还咕咕叫了起来。
"有啊。随我回屋吧。不光有水,还有吃的。"周敬阳笑了。这些天,他一直让小芭蕉准备各色吃食,以备大盗贝锦堂的深夜来访。

"啊。当王爷就是好。房里还有下人备好的食物。在我家,半夜想吃东西,就得到厨房去偷。"贝锦堂提起这事,颇为伤心,"你不知道,我们家的厨房机关特别多,有一次我不幸踩中,屁股上挨了一箭,治了半个月才好......"
香药灌肺、羊脂韭饼、荔枝膏、七宝素粥、甘豆汤、糖脆梅......周敬阳屋里内室的桌上摆了一堆好吃好喝。
"啧啧啧,真好真好。"贝锦堂上前抓起张小饼塞进了嘴巴。

"呵呵,喜欢就多吃点。这是什么?你今夜......拿的?"方才没注意,进了屋,周敬阳才看到贝锦堂腰带后面还系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对,方才偷的。你不说我还忘了。"贝锦堂并不体谅周敬阳那含蓄的说法,很得意地将包取下、摊开,给周敬阳看:"我想今夜来找你,聊着聊着肯定会饿,就去弄了些吃的。你尝尝,嘿嘿。"
"......好吧......"不知者不罪。周敬阳苦笑了下,抛开礼法道德,将手伸向了面前这堆华丽的‘赃物'。

大包里的第一个小包,装的是天仙饼。第二个小包,装的是拍花糕。第三个小包,是莲花肉饼。第四个是素夹儿。第五个是蜜浮酥捺花......胡饼、炙金旸、炒白虾、玛瑙肉、笋肉包、京枣、香莲。
三十多种食物,无一不精致。精致到周敬阳似曾相识。
战战兢兢伸出手,周敬阳把那些东西挨个尝了口,悲哀地发现这些食物果然是自己的‘老朋友',味道熟悉得很。
"你......这是从哪‘拿'来的?"周敬阳擦擦手,把那堆小包重新包好。

"大内的御膳房啊。"贝锦堂非常得意,"我想你一个皇子,肯定吃不惯普通的食物,就去御膳房,拿了点你老爹,我是说皇上和各位妃子的夜宵。"
"......"无语问苍天啊。周敬阳捂住自己僵硬的笑脸,看着贝锦堂把桌上那堆食物风卷残云地干掉。
肚皮微鼓,贝锦堂又咚咚咚灌了几杯甘豆汤和木瓜汁,这才满意地擦擦嘴巴。
"吃饱了?"真能吃啊。周敬阳总算发现贝锦堂一个绝对胜过自己的地方,那就是饭量。

"饱了啊。温饱思淫欲啊。"贝锦堂笑嘻嘻地凑到周敬阳身边,低声问他道:"那天我们比大小比到一半,就被刺客打断了。今天要不要继续?"
"不要胡闹,本王自然比你大。"周敬阳在这点上很坚持。

"那说正经的。"贝锦堂呵呵一笑:"那夜后,我也动用了我的人脉去查。结果查到那批人是二皇子孝王派来的。虽然你们兄弟间不好直接下毒手,但他手下的势力,你可以摆平几个嘛。有没有需要栽赃陷害的?有的话交给我,我很擅长翻墙入户。"
 

"朝廷之事,怎么可以让江湖人插手?"周敬阳摇头,但却为贝锦堂的话感动。他拉起贝锦堂的手,记得当年自己也是这样拉住了兄弟们的手,可一转眼长大了,每个人却都有了各自的算计,被卷入了一个个无法摆脱的漩涡。

"他能找江湖人,难道你不能?"贝锦堂低头看着周敬阳,忍不住伸手抚平了周敬阳皱紧的眉,顺带,拂去了周敬阳心中浓烈的哀愁。

"对我而言,你不是江湖亡命徒。你是我的朋友。"周敬阳微笑。他握紧贝锦堂的手,感觉面前男人的目光带了自己许久没有接触过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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