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这是怎么回事?
贝锦堂眼看锁住自己的链子一条条松开,心中却没有高兴的感觉。他听面前的贾成和小芭蕉讲话,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铁球、坚硬的铁链,束缚自己的东西一样样被摘下。贝锦堂看着小芭蕉耷拉着脑袋拿过来一个包袱,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都是自己当初被搜走的东西。
"物归原主。"老头贾成冷冰冰地开口,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摞银票。
"后会无期。"周敬阳这四个大字写得干脆俐落。
"王爷说,这是给你的补偿。"贾成一张张数着银票,最后将银票塞入贝锦堂的手里。
"......五十万两......"贝锦堂不由自主地点了遍银票,人愣得更厉害了。
"走吧。我们王爷既然玩腻了,公子就该识相些。"贾成拿出管家气势,做了个送客的姿势,"希望公子不要嫌钱少。"
他奶奶的!
贝锦堂看着贾成那拉长的苦瓜脸,愤怒之下把银票捏成一团。
第八章
敬王府最华丽的院子里,酝酿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管家贾成像被蛇盯住的青蛙,满头冷汗,身体僵硬。周敬阳最贴心的丫环小芭蕉则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贝锦堂用鹰爪手擒住贾成的臂膀。
"贝、贝公子,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贾成的态度来了个绝地大转变,从轻蔑鄙视变成了笑容可掬,甚至还带了点谄媚进去。
"你的谎话太拙劣了。给我说实话,不然过得三刻,你就会肠穿肚烂。"贝锦堂打开包袱,从自己的锦囊中掏出一个小盒,又将里面棕黑色的小药丸塞进贾成嘴里,强迫他吞入腹内。
"贝、贝公子,我没什么实话......小人也不容易啊。贝公子,你大人大量,宽恕小老儿吧。"贾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痛说家史,恳求贝锦堂饶他一命。
"别啰嗦。不说实话只有死。告诉你,如果你早些说实话,本少爷兴许还能帮你家王爷些忙。"贝锦堂恶声恶气,"京城里的江湖人,我认识不少。随便挑出来,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你家王爷值此多事之秋,你不思寻人帮助,却背主赶人,该当何罪?"
"冤枉啊~~"贾成听完,差点都给贝锦堂跪下,"真的是王爷的吩咐。他说如果他今日午后还不回来,就把这封信和银票给您,再说些难听的话赶您走。小的也是奉命行事啊。您就把解药给小人吧。"
"他人在何处?"贝锦堂听到这里,终于露出点笑意。
"回贝公子,前些日子,王爷人在孙府。今天,据说午后在孝王府听圣旨。皇帝今日下了诏书,定下大位所传之人。"贾成老泪纵横,实在不想肠穿肚烂而亡。
"孝王府?"莫非几位王爷借听圣旨的机会决一死战?贝锦堂心念转动,松开贾成,拎起包袱就进了屋里。出来时,已经换回他最初的那身打扮。
"芭蕉,替我洗洗衣服。"贝锦堂将换下的衣服丢给芭蕉,顺手也将揉成团的银票丢了过去,"先替我存着。如果我和你家王爷不回来,这钱就留给你当嫁妆吧。"说吧,贝锦堂揉身上房,就要施展轻功离去。
"贝公子,小老儿的解药、解药--"贾成见贝锦堂要走,急得黄豆大的汗珠刷刷往外冒。
"哈哈,放心,那不是毒药,那是大力回春丸。我从大内御医处‘拿'来的,你老人家就放心受用吧。"贝锦堂大笑着纵身而去,留下满头大汗的贾成和窃笑不已的小芭蕉。
周敬阳怎么了?诏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谁会继承大统?二皇子和周敬阳谁胜谁负?如果周敬阳当了皇上,那自己又该如何......
无数个念头盘桓在贝锦堂的心头。他越想,心越沉。为何诏书会在孝王府宣读,这说明什么,是不是说皇帝选的人是孝王,而不是周敬阳?如果是这样,孙家人的拼死一搏,会把周敬阳推向何种危险的境地?
心乱如麻,脚下却片刻不敢停歇。贝锦堂跃上孝王府的墙头,用暗器放倒了几个护卫,向有人声传来的后花园而去。
一路上,没有遇到阻拦。眼睛所见到的人,不是歪着,就是斜着,身上挂彩、肢体残缺不全,甚至有人连脑浆都流了出来,淌了满地。
怎么会这样?
贝锦堂看着那些死人,发现竟然有不少江湖上趋炎附势的门派搅了进来。
"谁?"
疾奔中,贝锦堂只见前方白影一闪,他想也不想,下意识地甩了只镖过去。
"噌~~"金钱镖破空而去,但那道白影却比镖还快,卷了镖后欺身过来,一双强而有力的手也随之捏向贝锦堂的咽喉。贝锦堂双拳如风,迅速击出,可都如打在空气中无着无落,转瞬间,人如蝼蚁般被捏在白衣人的手里。喉中呵呵作响,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不要杀他。"
贝锦堂感觉脖颈要被捏碎的瞬间,看到另一个白衣青年飞身过来。那人面庞清秀,眉宇间笼罩一层莫名的哀愁。
"璃俞?"贝锦堂大惊,没想到京城程家戏班的当家花日一程璃俞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锦堂,得罪了。"程璃俞转向那桀惊的白衣男子,目光中带了恳求。白衣男子也不多说,瞥了贝锦堂一眼,便拉起程璃俞的手飞身而去,几个起落后,就消失在远处的房顶上。
"咳、咳。"贝锦堂此时才觉得冷汗湿透衣背。他捂住喉咙猛咳一阵,心知如果程璃俞搅入此事,那白衣男子定然就是传说中的魔教教主云无迹了。
"没听他提起过,自然就是孝王的救兵。"贝锦堂喃喃自语,心里更冷,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王府中的江湖人都死得那般凄惨。
周敬阳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贝锦堂捂住喉咙,继续朝后花园冲去。他踏过无数尸体,心中想的,只是夜色中那个手持绿色拨浪鼓、面带微笑的男子。
"敬阳!"
到了后花园,贝锦堂放声大吼。他看到这里死尸更多,但都是蒙面打扮,没有一个穿朝服的。
"敬阳!"贝锦堂不死心地踢着尸体,翻看着每个人的脸。他听到旁边有诧异的啊声,便立刻上前,用短刀指向了那些人。
"周敬阳在哪里?"贝锦堂目不斜视,眉毛竖起。
"啊?你找大哥?"华服男子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他挥手让左右人等收拾死尸,自己则跟贝锦堂道:"大哥在前院喝茶。你稍等片刻。我去给你叫来。"
"你是谁?"贝锦堂拧眉询问,并不相信此人。
"六王爷周慈政。"华服男子笑得爽朗,并不防备,转身就去了前厅。而过了片刻,贝锦堂就看到一身朝服的周敬阳飞奔而来,将自己紧紧地抱住。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来了?"周敬阳也不管旁边收拾死尸的侍卫,径自搂紧贝锦堂不放。
"......贾成说你玩腻了,然后丢给我一堆巨额银票。听到这拙劣的藉口我就来气,一怒之下喂了他大力回春丸,还骗他说是毒药。结果他都招了。"贝锦堂咧嘴给了周敬阳一拳,"怎么不叫我助阵?这满地死的都是谁?"
"我不想拖你下水。"周敬阳看看地上的死尸,黯然道:"有我外祖父和舅父找来的,也有二弟找来的。他们都被一个世外高人杀死了。京城防务也被二弟的人马接管,所以孙家和我,已经没有了任何依仗。六弟做媒,将舅父的女儿许配给二弟做正妃,外祖父和舅父已经屈服了......回去细讲吧。"
"诏书上是他?"贝锦堂破口大骂,"你老子太不地道,把宣诏地点放在这里,明显是传给他,让你们臣服。"
"锦堂,此言差矣。"周敬阳摇头,"只有在这里,我和几个兄弟才更安全。二弟不会在此杀我们落个口实,而在他当太子的这段日子,他也还会维持兄友弟恭。"
"......这群王八蛋。"贝锦堂冷静下来,也琢磨出周敬阳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敲了下自己脑袋,冲周敬阳道:"总之,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活着就比死了好。活着还有未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贝锦堂想像不出周敬阳方才经历了什么,他抱住周敬阳,庆幸着老天爷没有将怀中男人的一切赶尽杀绝。
"过些日子,想必二弟会慢慢剥夺我和孙家的权力吧。"周敬阳松开贝锦堂,剑眉一挑:"不过,没想到你会来。我还以为,你会拿着巨额银票走人呢。"
"切,区区五十万两,还不在本少爷的眼内。没有千万两的身家,本少爷才不会卷铺盖走人。"贝锦堂伸出手,大剌剌地说:"快快补偿我。"
"一个男宠还要求这么多,本王才不会给。"周敬阳见贝锦堂耍赖,心中阴霾顿时消了不少。他转头看不远处六弟周慈政在冲自己笑,就拱手致意。多年兄弟,六王爷虽然被孙家父子刺杀,但仍然以大局为重,并没有挟嫌报复。
"大哥,这是你的......朋友?"六王爷周慈政跟周敬阳回礼,也冲贝锦堂拱手。
"贝锦堂。六王爷好。"贝锦堂不卑不亢。
"很好的朋友。至交好友。"周敬阳微微一笑,冲六王爷点头:"今日之事,多谢六弟斡旋。"
"兄弟一场,大哥你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孙家是孙家,大哥是大哥,这点我还是分得清的。"周慈政笑笑,丢下句:"大哥保重。"便转身离开,敦促那些木然的下人们清理尸体。
大哥保重。
二哥即位后,大哥你要保重。
贝锦堂听得出六王爷的弦外之音。登上太子之位,不是皇位争夺的结束,而是新一轮权力转移的开始。在这样难测的情形下,身边的男人会如何躲避风浪呢?
"我陪你。"贝锦堂拉起周敬阳的手,目送六王爷的背影。
"......好。"周敬阳一愣,旋即握紧贝锦堂的手,冲他露出笑容。
秋,帝崩。二皇子孝王登基,并册封其正妃,也就是孙将军的孙女、孙尚书的女儿为皇后。此时,朝中各派官员早已表明立场,而新皇也从刑、兵、户等各部开始,进行了重要的职务升降,并将一些封彊大吏调换州府任职,把原有的势力分布打乱,还连开两次恩科来挑选士子,为他自己的治国方式奠基。
一朝天子一朝臣。
孝皇的铁腕让许多当初的反对派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最让他们感到意外的就是,同孝皇关系最好的六王爷带头辞去了兵权,以天下太平为藉口,请求住到京城郊外,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虽然这奏摺半真半假,但众人皆知里面深意。于是,一轮新的乞骸骨、养病、归乡的风潮从各大官员的奏摺上刮起,几个王爷也都辞去了朝中的官职,回家吃喝玩乐,准备闲度光阴。
周敬阳这一党自然不必说。虽然孙将军的孙女成了皇后,但那女子乃是庶出,在达官贵胄家的千金名媛组成的后宫里,十分孤立。孙老将军乞骸骨、孙尚书则因为一些小过失被罢职,孙家从此式微,举家搬离了京城,归乡隐居。孙贵妃则在孝皇母亲,也就是当今皇太后的宽恕下,留在了宫中养老。
风暴过后,天依然蓝,只是云朵不再是当初的那些。
慨叹着世事无常,贝锦堂陪周敬阳坐在敬王府里赏花弄月。周敬阳已经闲散一年有余,终日不是遛鸟,便是打猎,再不然,就是拽着他去平南大街买东西,转手,再卖给异乡客。
"想不到,我周敬阳也会做生意。"周敬阳用假古董敲了外地人一笔后,有些得意。
"嘿,那些人要知道你是王爷,皇家的脸面可就丢大了。"贝锦堂鼓捣完手上的东西,将它递给周敬阳。
"这是什么?"周敬阳瞧这木头做的玩意儿很是古怪。赋闲这些日子,他也没少跟贝锦堂请教江湖之事。贝锦堂也存着些少年心性,便讲了些开门撬锁、消息机关的原理,还把敬王府的几个院子改造成训练场地,专供周敬阳学习偷窃之道。
周敬阳童心未泯,玩得兴起,最后连小芭蕉和老贾成都拽上学习。有阵子还让王府侍卫们巡逻,练习夜入门户、开锁打洞,结果搞得地面坑坑洼洼、危机四伏。
"孔明十六锁。"贝锦堂吹了声口啃,很是自得。
"我只见过孔明锁。"周敬阳摆弄来摆弄去,也没有玩明白。他年幼时见过低级官员的小孩玩这些,可在皇宫读书,道学先生只尊儒术,把这等东西斥为‘淫技奇巧',自然也不让他沾。
"嘿,道理和那个差不多,只是我增加了复杂的程度。天下最会开锁的人,也一定是最好的锁匠。"贝锦堂为了哄周敬阳开心,特意画了个《百锁图谱》,将自己多年撬锁心得写出。
"有道理。"周敬阳回想贝锦堂的传授,灵光在脑袋里闪了十七八次,终于找到了窍门。他将木锁一根根拆下,乐呵呵地冲贝锦堂献宝,结果贝锦堂却让他重新安装一遍。
装就装,有什么难的?
周敬阳不服气地继续‘劳动',可忙得满头大汗也没装好。
"明白了吧?做贼难,做一名优秀的贼更是难上加难。"贝锦堂拿过木块,很熟练地装好,"徒儿,你明白为师的辛苦了吧?"
"谁是你徒儿?"周敬阳从背后抱住贝锦堂,"连女人都没碰过的人,还想做我师傅?乖乖躺在本王身下,当男宠还差不多。"
"呸。不要脸。谁像你们皇家人这样风流,也不怕得些不干净的病。要知道,你师傅我擅长的是采阳补阳,专门弄你们这等男子的后庭花。"贝锦堂反手抱住周敬阳,"徒儿,我们今夜的逆伦之戏,该是我在上面了吧?"
"这个......下次再说吧。"周敬阳双手如鱼,游弋入贝锦堂的衣襟。
"为何?一年多前你就说了下次。下次复下次,我忍了太久,实在忍不住了。"贝锦堂愤懑。一年多来,每每想压倒周敬阳,却被周敬阳以种种理由逃开,结果自己转瞬便被吃干抹净。
"下次,下次一定。"周敬阳舔舔手指,似在回味昨夜贝锦堂在身下的呻吟喘息。
"不行,就这次。"贝锦堂瞧周敬阳的眼神,便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周敬阳是轻车熟路,害得他心中总不是滋味。
"这次让我来。"周敬阳咬住贝锦堂的耳朵,熟练地挑逗着。他的手刚摸上贝锦堂的屁股,便听到院子门口几声轻咳。
小芭蕉站在院门,脸蛋红红的。她见自家王爷和贝锦堂躺在树下的长椅上纠缠不清,知道他们又要研究什么‘绝世武功'了。
"芭蕉,有什么事情吗?"贝锦堂钩钩手指,让芭蕉过来。
"禀贝公子,有圣旨。管家让我请王爷去接旨。"芭蕉抿嘴笑着,将两碗冰糖菊花茶端给两人。虽说还叫敬王府,但现在府里的明眼人都知道,遇到事情,讨好贝锦堂可比讨好周敬阳还方便。
"圣旨?"周敬阳和贝锦堂对视一眼,心说孝皇想干什么?贝锦堂推了周敬阳一把,让他去换衣服接旨,自己则跟着小芭蕉到了前面的院子,偷偷观察来传旨的太监。
从前他常去宫里偷吃的,所以也对很多太监有印象,不过眼前这个年轻的,显然是个新人,对贾成热情的招呼只是微微点头,表情严肃、神色冰冷,不像个太监,反倒像个刚弹劾完朝臣的御史。
沐浴更衣,周敬阳焚香磕头后接了圣旨。
圣旨不长,主要说边关告急,胡人部落联盟合兵,从西北、东北各地直逼各处要隘。为振军心,着敬王周敬阳、慈王周慈政各领一路人马去边关督战,必要时候协助统帅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