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跑车驶进自己住了二十几年的城市,他发现一切都变了样。满城不再是于家醒目的广告,曾经属于他们专用的广告牌,上面已经是房天齐灿烂的笑脸,他和他不一样,在两年里,迅速的将房企扩大,并用他所有的智慧登上了最高点,失去于正浩的于氏,真的就像两年前房天齐的预言一样,一蹶不振;可是他们又是一样的,这些时光并没有将房天齐的心意改变,他仍然守着当初的承诺,用最短的时间将工作完成的最好,然后花下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寻找上,却一无所获。
广告上如此明媚的笑脸,却有着一双充满悲痛的双眼,金发已经盖过了耳廓,显然是比曾经的他要成熟。
于正浩纠结的将车开回了于家大宅,他看到曾经浩荡的守在他家门外的那些保镖,不见了踪影,只有零星的几个忠臣依然固守此地。他走过去,保镖们满脸震惊,却不忘恭敬的向他行礼,就算他当初做出多么不可原谅的事,他们依然视他为主,依然愿意替他卖命。
于正浩带着歉意,第一次回敬了这些在他眼里无足轻重的保镖们,然后快步走进大宅。
大厅里只有严玺一个人,他背靠在楼梯边,双手抱在胸前,垂着眼帘,看到于正浩的回归,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惊讶,只是站直身子微微颔首,说道:
“董事长在楼上。”
于正浩便直奔二楼,当他走道父母的房门口,他呆住了。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硬朗的老头竟然躺在床上,甚至戴着氧气罩,床边是大大小小的医疗仪器,他的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本就枯瘦的身子更始如柴,就像只有一层皮包骨头。于母坐在床边,微笑着,目不转睛的看着于仁远,于正浩的回归也没能将她的目光吸引过来,直到他忍无可忍的轻唤一声:
“妈,发生了什么事?”
于母慈爱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将手盖在于仁远手背上,温柔的说:
“老爷,正浩回来了,你可以安心的去了,你拼命守下来的位置,我会好好转交给正浩的,老爷,你不会孤单,我很快就来陪你。”
“妈,爸到底怎么了?”于正浩急切的询问,他怎会知道这两年的时间于仁远是怎样守护于家,怎样誓死保下那一个重要的位置,怎样同董事会争辩,并用他衰老的身体撑起于家大半事务的?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被埋下土地,于母没有打算告诉于正浩,而于仁远,早就经不起那样的折腾,三个月前倒在病床,一病不起,其实他并不是没有醒过,只是醒来后就唤人拿来近期于企落下的事务,并将文件一一批复。
于母如何劝告如何阻拦,于仁远仍旧固执的将差事进行到底,他在最后一次清醒时,只留下一段话,前半句是说给于母听的,后半句是要她转告于正浩的。
“我亏欠了你很多,当初结婚就没给你该有的幸福,甚至还想着梅莲,是我负了你,我曾经想要弥补这些,却发现我已经不会怎么去爱一个人,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很好,现在于企的总裁是我,董事长也是我,但是将来,这些全都是正浩的,只有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只有他可以让我于家兴旺起来,不要责怪他的出走,是我从小对他太过苛刻,让他积压了太多的怨气,到最后也没有理解他的情感,才让他有了这样的行为。如果他回来,你一定要亲手将位置交到他手里,一定要让他把于氏发展下去,你要告诉他,要坚持自己的真爱,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这些话用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于是他长眠不醒,却依然没有逝去。于母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就这么走掉,会让董事会的其他成员吞掉于家股份,会让他保留下来的位置瞬间消失,也会让不合资格的人坐上那个位置。就算要死,他也要等到于正浩回来,等到他重新接任他的事业,等到他真心真意的原谅。
于母将后半句话传达给了于正浩,强迫坚强的脸面终于浮上了悲痛,越说越无助,越说,泪越飘零。
于正浩不知道自己是用的什么心态在听这段话,他恨不得握起一把刀子插进自己的心脏。他是多么糟糕的一个人啊,竟然抛下最重要的家人,最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父亲引以为傲,付出毕生心血的企业,固执己见的出走寻找真爱,却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他活该得不到幸福,在这样的于仁远面前,还是掉下了晶莹的泪,他扑在床边,紧紧握着老爸枯枝般的手,颤抖着说:
“爸,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你醒来好不好?我一定听你的话,不会再跟你顶嘴,不会再气你了,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回来了,我回来替你分担事务了,今后我一定好好工作,把于氏发展下去,不会再让你操心,所以,爸,求求你再看我一眼……”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仪器上夺人性命的一声响。
“哔――”
本来微弱起伏的绿线,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变成了一道平行线。于正浩呆若木鸡,却在下一秒让泪水模糊了视线,让懊恼充斥了大脑,他扭曲的着面孔,用他一生的悔恨仰天哭喊:
“爸……爸……”
忽然间,一双温暖的手扶上了他的双肩,于母将头抵在他肩上,柔声说:
“儿子,你爸去的很安心,很幸福,因为你回来了。”
于正浩转身抱住老妈,嘶哑的说:
“妈,原谅我,原谅我,让爸醒来,让爸醒来。”
于母不再说话,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头,将所有的眼泪吞进了心底。她知道不能再哭,至少不能在儿子面前流泪,这样只会让悲伤蔓延,只会让这个痛不欲生的男人更为自责、内疚。她微笑着摇头,就好像是在说:儿子,这不是你的错。
下葬的那天,于正浩没有再让悲伤窜上他的脸颊,他用一种淡漠的神情注视着来送葬的人们,待所有人走后,他才蹲在于仁远的墓碑前,笑着放下一束白菊,低声说:
“爸,你用生命守下的东西,我已经接到,我会像你一样,用生命去守护他。”
静静哀悼了半小时,转身后,他的脸上已被冷酷替代。
商业领袖于正浩,终于复活。
只是没有想到,重新上任的第一天,敲响他办公室大门的,竟然又是房天齐,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嬉笑,而是隐怀着同情的暖笑。就像一个老朋友,像一个知己。
第79章 意外的合拍
来者不善。
不明原因,只要房天齐出现,于正浩就会联想到这个词,只是他表现得很镇定,正对着房天齐坐着,十指相扣架在小腹上,表情明显比两年前的那一次碰面要谈定许多。
房天齐走道办公桌前,毫不客气的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他的一只手始终背在身后,这就是让于正浩一刻也不敢松懈的原因。他藏着什么?
两人对望了一眼,房天齐率先露出友好的笑容,他靠在椅子上,相较曾经的那个他,这次的话竟十分谦和,甚至充满了安慰意味。
“很遗憾于伯伯就这么去世,他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老头。”
诧异?不,这足以让于正浩震惊,房天齐竟在为于父哀悼?
兴许是察觉到了于正浩脸上细微的变化,房天齐莞尔一笑,身体前倾着说:
“不要误会,我讨厌的人只是你,并不包括伯父伯母。”
见于正浩的眉渐渐紧凑,房天齐抿紧嘴,却仍能看出嘴角里的笑意,他将椅子往前挪了挪,忽的将身后的东西放在办公桌上,顿时就见于正浩看傻了眼。
竟然是一瓶酒,准确的说是一瓶杰克丹尼。
于正浩将眉毛挤进再挤进,然后挑眼瞄着房天齐,房天齐轻笑着将酒开启,继而说道:
“这不是送给你拿回去喝,而是让你现在喝,我知道你现在能喝了。”
“你派人跟踪我?”
“纯粹是巧合,我可没跟踪你的嗜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在你自己的地盘上,还怕我找人非礼你不成?” 房天齐一看于正浩那狐疑有猜忌的眼神,就知道他还在顾忌,这是当然,两年前,他就用这样的方法夺走了地皮。
“你来这就是请我喝酒?”不可能这么简单,于正浩想要看透房天齐的想法,却是茫然。
房天齐将酒推了过去,自己却靠上椅子,满不在乎的说:
“第一个目的就是让你喝酒。”他边说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小瓶酒,举起来接着说,“是陪我喝酒。”
“无聊,你什么时候能像个正常人,你现在是总裁。”
“嚯,你想替房老头教育我?你有资格吗?如今我房家可是商业龙头,于家早就败落了,就你还想摆出原来那份骄傲的面孔职责我?省省吧。”
“我工作很忙,如果你没事可以走了,假如不走,我会让保安把你请出去。”于正浩怒视着对面坐着的男人,怎么都无法将戒备的姿态收敛,要知道,房天齐为了从他这夺走他想要的,可是能费尽一切手段,假设他现在依然还有想得到的东西,那么现在这幅友好的姿态完全可以当成是在演戏,于正浩受过一次这样的教训,决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房天齐倒没在意他这样的话,只是苦笑着,抿了一口酒,眼神忽然变得飘渺。他像是看着于正浩,又像是透过于正浩看着其他的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开口:
“于正浩,两年都找不到他,你还不放弃吗?”
语气的转变让于正浩愣了愣,他靠在椅子上仔细看着好房天齐,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虚假,却发现这是徒劳,此时此刻他表现出的惆怅完全发自内心,甚至能听出他的无力感。坐上总裁位置,领导了千万人,拥有无数精英部队,掌控着数个城市的经济命脉,却无法找到自己最爱的人。于正浩了解这种情感,这也是他在那两年里感到仓皇无措的一份因素。
“你想让我放弃,然后你自己一个人坚持下去?”他试探着问。
房天齐又喝了一口酒,偏头看着他,苦涩的说:
“一年前我是这么想的,我想你等了十六年后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就会放弃,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不管是谁,能找到他就好,能确定他平安、过得快乐就够了,至于他最后会跟谁在一起,选择权在他手上,你我二人都强求不了。”
这番话真的让人刮目相看,仿佛一瞬间,那个吊儿郎当的房少长大了,真正的懂事了,或许他只是为了杨阳才会这样感性,但不管怎么样,于正浩都没有办法再竖起刺来面对他。他们有着一样的伤痛,爱的是同一个男人。
办公室里沉寂着,于正浩拿起杰克丹尼,顿了顿,然后大口大口的灌进肠胃。房天齐看着他灌下小半瓶,接着他将手搭在办公桌上,笑着说:
“呐,于正浩,从小到大我们都是敌对,其实那是我嫉妒你,嫉妒你有那么多人喜欢,那么优秀,不过现在,我觉得你很可怜。”
“你以为我会需要你的怜悯?”于正浩对他这句话很不满,他眯起眼蹙着眉,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动作,也许只有杨阳回到他身边,他那紧凑的眉头才可以得到舒展。
“你当然不需要,喂,要不要跟我合作?”
“你在打什么主意?”
合作?于正浩和房天齐?怎么看怎么不搭的两个人,从小就互看不爽的两个人,如果合作,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
于正浩自然不会欣然接受,房氏现在的权势远远超过于氏,房天齐能这样说,一定是另有所图。然而,房天齐只是耸耸肩,说道:
“你从小就是这样,对于别人的好心非要怀疑,要怎么样你才能放下戒备?”
“对别人或许不会,对你必须要这样。你就是那只黄鼠狼。”
“哈。”房天齐大笑起来,“你的意思就是,你是那只鸡?”
于正浩吃疼的瞪着他,显然是发现自己把自己套了进去,没等他再开口,房天齐就又说道:
“我甘愿让你利用一次,你可以借机把于氏发展起来,我要的只是一小部分地段而已,我真是小看了你们于家的那些企业,死心塌地,不管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也不肯把股份卖给我,这一年来我也发现,商业地头少了你们于家,显得有些凌乱,最主要的是,你于正浩这样失败下去,我房天齐就没有对手,这样的日子,很无趣。”
“我既然已经回来,自然不会再把于家地段让给你,你凭什么跟我谈这个条件。”
“你可以拒绝我的邀请,只不过,如果我现在想要打压于企,你是没有反抗能力的,难道你不想把于伯伯交给你的企业管理得更好?让于家像两年前那样辉煌?你少了几条地段就不能发展下去?这些对你于正浩来说,难道不是小菜吗?”
“你以为我会怕你打压我?”
“喂,你这木头别这么钻牛角尖行不行啊,我是在帮你,那一小段地,你就当谢礼不就好了,于正浩,我真讨厌你这性格。”
“你为什么帮我?”
“你白痴啊,我说是帮你,其实也有帮我自己好不好!我发现跟你谈判很累,我忍了很久了,你到底要不要接受,就两字、三字的差别,你非要唧唧歪歪这么多。”
“成交,我会让你为给我这次翻身的机会而后悔。”
“哎哟,那我就期待着你让我后悔。话说回来,别对我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好朋友,省省吧,我跟你,这辈子都不能是好朋友。”房天齐挥挥手起身准备走人,刚走两步,于正浩忽然笑了,他说:
“也许我们的合作会很愉快,说不定我们意外的合拍。”
房天齐打了个冷战,回头纠结着眉说:
“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很肉麻?鸡弟,你狼哥走了。”
他故意调侃着,理所当然见到于正浩立刻阴霾着脸,又恢复了之前瞪他的愤怒模样,他窃笑着走出办公室,没想到,刚打开门就撞上迎面而来的季闵涵,兴致忽然掀起,他回头,对于正浩嬉笑着说:
“鸡弟,有人来向你讨情债了,你干脆就从了她,放弃小羊吧啊。”
说完他拔腿就溜,他可没苯到等导火线引爆那颗炸弹,然后炸得他遍体鳞伤。
本来轻松的气氛,在季闵涵走进办公室的一刻,立时变得凝重。于正浩仍是冷峻的面容,只是没了之前的怒气,他拿起酒继续灌着自己,季闵涵满脸忧愁,却是微笑的坐在了刚才房天齐所坐的椅子上。
“正浩,你现在能喝酒了?”
于正浩又灌了一口,算是回答。
“正浩,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闵涵,你不需要再这样,我知道你爱我,但是你必须放弃这份感情。”于正浩毫不留情的打击着季闵涵早就千疮百孔的心,他真的就这么忍心说出伤人的话,在他眼里,在他心里,除了杨阳的样子,除了杨阳的情绪,他都不会在意,都不会在乎。
季闵涵低头闷笑着,低声说:
“正浩,其实我已经放弃,在你离家出走的那天我就决定放弃,你从来没有违抗过伯父,为了他,却可以不顾一切出走,如果是我消失不见,也许你连想都不会想一秒,其实今天,我是想让你见两个人。”
说着,她回头看了一眼,唤道:“进来吧。”
于正浩并不惊讶,进来的一男一女是杨阳的父母,杨父的腿伤已经痊愈,现在他靠着假肢过日子,于仁远安排杨母在企业里做清洁工,虽是累人的差事,工资却比原来洗碗筷要高去两倍,毕竟工作的地方是于氏总部。
待两人走近,季闵涵继续说道:
“他们是杨阳的父母,也是两年前伯父让杨阳自愿离开的原因,是我不好,我打伤了杨伯伯,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正浩,我想现在唯一能让杨阳出现的办法,就是让杨伯伯上电视,让他证明他的腿伤已经好了,已经可以自己生活了,也已经自由了,说不定,杨阳会回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