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亦容的声音与亦非大是不同,柔而软,虽然是一种淡淡的南方平舌音,却是别有韵味。
亦非转头回笑道:「皇姐,盘口镇的一个狂人,勿用理他。」
「哦,没想到这穷乡僻壤还会有狂人,带进府里见识一下也好!」
亦非无奈地应了一声是,看着轿桥子抬进去,立即快步走到我面前,我仰起头,看着他略带愤怒的眼睛,嘻笑道
:「奴才给王爷请安,祝王爷贵安再贵安!」
刚想弯腰打个欠,就被亦非一把揪住,只听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耳语的声音恨声道:「你说你这个人,怎么
就不知道进退呢?」
亦非素来威而不怒,眼见他发脾气,我微有一些发愣,随即假笑道:「我当然知道进退,自然是王爷进,奴才进
,王爷退,奴才退。」
亦非将他那唇几乎抿成了线,喘了几口粗气,似才平息自己的火气,冷冷地道:「把这人给押进去!」
王爷一声令下,自然有随时侧立,训练有素的牙将将我拿下,戏台不都是这么走步的吗?弄得我喉咙一阵发痒,
很想吼两声。
牙将将我押了跪在正院里,亦容正装端坐在上面,她面容几乎与当年的锦贵妃一模一样,绝顶的姿容,极其雍容
的气质,只是她比锦贵妃更冷,总是令人望而生畏。
亦祥照例与安宁坐在左侧,亦非则坐在他们的对面。大厅里竟是一阵沉默。
我微微一笑,若是寻常人家姐弟相会,必然是一番七嘴八舌的话谈吧,可这是帝王家,公主与王子相会,想必是
无利而不往,无事而不登三宝殿吧。原来这婆娑海最深的地方,竟是这里。
一阵杯盏声过后,只听亦容淡淡地道:「安宁,你来十五弟府上住着也有一些日子了吧?」
安宁颇有一些拘束地道:「皇姐,原是没想过住这么些日子,可是与哥哥们快十年未见了,心里舍不得,所以竟
然一住住了这么久,还真没想到能见着皇姐,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我微微苦涩的一笑,原来我又错了,安宁比以前改变多了,她比过去会说话多了,变得会奉承了。十年的大漠生
活,原来没有人是不会变的。
「不敢当!!」亦容声音依然是淡淡的。「我最近听礼部大人说,突厥的西部番王给我朝来了一封信,夸郡主你生
性自由,犹如草原上的野马,喜爱奔跑多于与安定,比他们游牧民族的女子更像游牧民族。」
亦祥掂着手中的折扇,道:「这不是很好么,证明安宁很受他们的认同。」
亦容依然冷淡地道:「如果他们要的是那些游牧女子,又何必上书与本朝和亲?
「本朝女子,以端庄贤淑为美德。说她生性自由,是在说她不够端庄,说她犹如野马,喜爱奔跑多于安定,岂不
是从不着家,何来的贤淑?
「说她比真正的游牧女子还像游牧女子,那是说她连游牧女子都不如,否则西番王爷何必在安宁不在家的时候,
突然给本朝来了这么一封不知所云的赞美之信?」
她轻轻拿起旁边侍女盘中的一块羊皮,冷冷地道:「这就是西番王爷的信,我正打算路过此地,前去康亲王府将
此信转赠于安宁的母亲——翠姑姨娘。」
安宁的脸白一阵,红一阵,亦非笑道:「皇姐,你也太认真了,不就是安宁思亲心切,在我这儿住久了一点,也
罢,谁让是我离得她最近呢。」
亦容把脸一沉,道:「亦家人谁说这话,我都可以原谅。亦非,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亦非碰了一个硬钉子,下面的话似也不方便出口了。
只听亦容又道:「父皇当年将你远嫁突厥西番,用心何其良苦,西番虽然是突厥的一部分,但是素与突厥王厅不
和,有他们的支持,我们不但可以保证通往西部的商道,而且可以令突厥不敢轻易南下,你莫非是想令南朝重陷
战火吗?」
亦祥不悦地道:「皇姐也太过高看西番了,我们堂堂上朝,国富民强,还怕他们这些游牧民族么?」
亦容轻轻地吐出了几个字:「可惜,民强兵不强。自问你们的骑下,有几人能与突厥骑兵一战?」
她道:「只要亦家还没有改朝换代,安宁就必须按朝庭的旨意去做,这也是父皇生前的大策!」安宁脸白如纸,
小声道:「皇姐训斥的是,我明日就启程回西番去。」
亦祥一滞,嘴唇动了,颇有不甘的样子,他哗的一起身,一拂袖竟然扬长而去。
亦容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道:「这十六,小的时候挺乖巧的一个人,怎么长大了,竟乖张了起来?」
她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亦非,冷冷地道:「我此来,另有一件事。」
亦非抬头,笑道:「皇姐请吩咐!」
亦容又从木盘中拿出一张白纸,语气极淡。
「这幅画是我新近从金陵的华文轩新买来的,是一幅新画的炭画,画得可巧,是戈壁滩的落日。虽然没有落款,
但是就这笔法风格,倒是令我想起一个人,你猜是谁?」
亦非微笑道:「皇姐的才学博皆古今,你莫非要难为弟弟吗?」
我忍不住去侧头瞄了一眼亦容指间的纸张,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口。
只听她缓缓地道:「皇弟对任何人不熟,都不会是此人,你亲笔点了他做金陵第一才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