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贵妇人————沙奇
沙奇  发于:2010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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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幹什麼﹖」
「不要這麼冷淡嘛﹗再怎麼說我也是接收你太太的人啊﹗」
「你到底想怎樣﹗﹖」雨果終于支持不住提高聲音。
被對方不懷好意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只覺得頭皮發麻﹐呼吸變得短促﹐彷彿隨時有倒下的可能性。
「不要那麼緊張﹐我只是想來告訴你你孩子的事罷了。」
「我哪來的孩子﹗」伊安﹗為何還不回來﹗﹖
「瑪莎果然瞞著你嗎﹖那女人就是這樣。」說著﹐還故意嘆氣。「喂﹐你還會回意大利吧﹖找個時間見面吧﹗這樣我就把詳情告訴你。來﹐拿好我的電話。」
曬得古銅色的手強拉雨果﹐把紙條往他手裡塞。只是這麼簡單的動作已讓雨果全身起雞皮疙瘩﹐猶如感應到他的惡念般。
他迅速拉回自己的手﹐整個人貼在窗戶上﹐張著顫抖的口卻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這麼怕他﹖只因為他和瑪莎是一夥的嗎﹖為何要來糾纏他﹖
看到雨果對自己做如此激烈的反應﹐羅伊反而露出高興的笑容。
「記得聯絡我﹐可愛的雨果。關於你孩子的事﹐我會全告訴你的。不過可別讓其他人知道了。」
說畢﹐他一溜煙就跑掉﹐原來是因為看到伊安從餐車回來了。
雨果趕緊坐好﹐儘量裝出沒事人的樣子。
他還以為眼淚又要掉出來了﹐還好沒有﹗
「雨果﹖」伊安感覺到異狀﹐喚了他的名字。
「我沒事……可能是還沒完全恢復吧……」他強迫自己笑得自然些﹐然後別過頭面對窗戶。
在還沒完全痊癒時拉他出來旅行﹐是有可能發生這種事吧﹗伊安不疑有它﹐沒再追問下去。
要是他得知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裡面發生如此大事﹐就算死了也不會原諒自己。伊安.科魯斯多弗就是這麼一個人。
慌張失措的雨果手握電話號碼﹐思緒一片混亂。
這是會將自己再次拉入地獄的電話號碼﹐可是他沒辦法隨手扔掉。他沒有辦法不去在意剛才羅伊提到的「孩子」﹗
他和瑪莎之間有孩子﹖怎麼可能呢﹖瑪莎是片字未提﹐而且從沒看過她有懷孕的跡象。更何況﹐婚後第二年﹐兩人就不曾再同房過了﹗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本就不安穩的心﹐如今更加混亂。上帝毫無憐憫之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把雨果往黑暗的世界推去﹐讓人不禁懷疑﹐雨果.克里斯朵是否將一輩子永無安寧之日……

§§§

長達數小時的路程讓雨果有足夠的時間整理自己的情緒。到達法國的車站時﹐他已猶如平常人般﹐一點也看不出任何異樣。
「我聯絡過旦特恩先生﹐他應該會在家裡等我們。我們直接過去吧﹗」伊安喚來一部計程車﹐同時對雨果說道。
進入高級住宅區﹐車子在一棟歷史悠久的住家前停下。
仰望著灰白色的建築物﹐雨果發現自己的心在狂跳不已。
他有預感﹐這次是真的有結果了﹗
「米雪爾.旦特恩先生﹐我是伊安.科魯斯多弗。」伊安敲著門﹐用法文喊道。「我先前打過電話來。」
來應門的是一位矮胖的婦人﹐有一頭白得漂亮的頭髮。大概是伊安常來﹐她看到伊安時﹐立即親切地上前來環抱他﹐用鄉音很重的法文說著應該是打招呼的話。
「雨果﹐這位是長年來照顧旦特恩先生的生活起居的娜達麗太太。」
面對初次見面的雨果﹐娜達麗亦熱情地抱他﹐讓怕生的雨果有些不適應。然而﹐在抱住她的瞬間﹐雨果發覺自己喜歡上她那猶如媽媽的擁抱了。
在前往米雪爾.旦特恩的房間的途中﹐伊安繼續和娜達麗寒噓一番。雨果隱約聽出來他們正在討論旦特恩的身體狀況﹐得知他前幾天才從醫院回來﹐所幸情況尚算樂觀。
到了二樓角落的房間﹐娜達麗輕敲厚重的門﹐用大嗓門呼喚裡面的人﹐然後打開。
「我下去給你們泡茶﹐你們慢慢坐。」她笑說﹐移動著胖胖的身子離開了。
「希望這次沒白來。」伊安食指和中指交叉以求此行的成功﹐悄悄對身後的雨果說道。
整理乾淨的小書房裡坐著一位高瘦的老學者。看到客人的到來﹐老花眼鏡後的藍眼瞇成一條線﹐可見他非常喜歡客人來訪。
「伊安﹐我正等著你呢﹗一路上辛苦了﹗」米雪爾起身迎接道。
「看你依然很健朗呢﹐真是太好了﹗」
「是娜達麗太小題大作了。才不過摔了個跤而已﹐她就慌慌張張地把救護車叫來﹗」
「凡事還是謹慎點好。」伊安看到他沒事﹐內心也鬆了一口氣。「忽然打電話跟你提那件事﹐真是很抱歉。這位就是我在電話上提到的鑒定家﹐雨果.克里斯朵。」
「你好。」雨果稍微行禮。
「哦﹐你就是那位鑒定『夢境裡的婦人』的鑒定家嗎﹖能那麼靠近一副名畫﹐一定很興奮吧﹖放輕鬆些﹐不要拘束。」環望四週以後﹐發現自己剛才坐的椅子是唯一一把空著的﹐米雪爾不好意思地道歉。「一個人住習慣了﹐就不會去整理這些書了。對了﹐那幾張畫﹐伊安來了電話以後﹐我就把它們找出來了。」

他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卷用退色的紅色帶子綁著的破舊的褐色皮紙﹐交到雨果手上。
要是粗暴些﹐皮紙大概就會粉碎吧﹗再怎麼說都是三﹑四千年的東西。雨果將它放在靠牆的桌子上﹐不得不打起十二份精神﹐謹慎地翻開。
看到內容的瞬間﹐雨果倒抽一口氣﹗
「傑作吧﹖這樣的技術﹐居然沒有人欣賞﹗我可是對這位祖先非常自豪的。」米雪爾驕傲地說。
「是的﹐我……我已不知該如何形容才好了……」
這根本就是「夢境裡的婦人」的人物畫﹗用黑炭描繪出的側臉雖然無法看的仔細﹐可是毫無疑問的﹐是那位高貴的婦人﹗
「雨果﹐簡直一模一樣﹗」在一旁的伊安也叫了出來。
第二張﹑第三張﹐全都是一樣的主角﹐只是從不同的角度畫﹐有臉孔特寫﹑半身﹑全身﹐身穿17世紀法國貴族的衣物。
「原來如此嗎……原來這男人就是『夢境裡的婦人』……」
所以才會覺得身材比例奇怪。答案一直都在自己眼前啊﹗
——這下子﹐一切的謎底都迎刃而解了﹗

§§§

雨果要公佈結果的當天從早上便停止下雪﹐可算是個美好的開始。
哈利.羅勃森以及安東尼奧.布蘭地聽到消息﹐各自由英國和弗羅倫斯趕來。不只他們﹐就連其他聽聞到的美術界和傳媒界人士都相續而來﹐要不是被多明尼克及幾位男性佣人把多數的人攔在大門外﹐只怕馬克森邸是要被人潮撐滿了。

「為何會有這麼多人﹖」雨果看著擁擠的房間﹐再次回頭問湯瑪斯。
四方形的房間此時擺滿了椅子﹐以用布蓋住的畫為中心呈半圓形。在發表還沒開始的現在﹐每個人都四處寒噓一番。相通的游戲室裡早搬走多余的傢俱﹐除了客人以外﹐牆邊還體貼地設了一張長形桌子﹐上面擺滿飲料和輕食。

現在的雨果和湯瑪斯正在離現場有一段距離的房間﹐靠電視臺的人幫忙接的攝影機觀察著。
「坐在最前面的人有羅勃森﹑布蘭地﹑羅浮宮的代表人﹑意大利美術館的館長和秘書﹐後面的多是雜誌﹑報社和電台記者﹐還有一些想得標的美術館負責人﹑受邀而來的社會名人﹐就這樣了。」湯瑪斯看了一下名單﹐老實地回答。

「就這樣﹖這裡至少有50個人﹗」搞不好有70個﹗
「雨果﹐你想知道大門外面有多少人嗎﹖」
聽到湯瑪斯反問﹐雨果只好乖乖閉嘴﹐低頭把寫好的稿子重新看過一邊。
「雨果﹐不要緊張。」已習慣大場面演講的湯瑪斯安慰他說。「這裡面的東西都是你自己寫的﹐只要照自己的話說就好﹐沒什麼好怕的。」
說的倒容易啊﹗雨果連瞪他的心情都沒有。自從大學以來﹐他已多久沒站在人前講話了﹖他以為這輩子這種事都不會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雨果﹗」從一開始一直轉繞在客人身邊的伊安走來。他看到雨果的臉色﹐以為雨果又要倒下去了。「雨果﹐真的沒問題嗎﹖如果不行的話﹐交給湯瑪斯上去說好了。」
「不行。」湯瑪斯搶先回答﹐而且語氣堅決無比。「會有現在這成績都是雨果的功勞﹐他才是應該站在『夢境裡的婦人』旁﹐登在報紙上的人。」
「有差別嗎﹖不管他有沒有演講﹐都會出現在報上了﹗」伊安有些生氣地道。
「可是名字不一定會出現。」湯瑪斯平靜地反駁。「不讓眾人知道雨果的名字的話﹐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當初堅持要雨果來鑒定就是為了這一刻﹐怎能因為臨時昇起的憐憫心而功虧於愧﹖天知道他何時還會有這種機會啊﹗
雨果睜著一雙大眼﹐驚訝地看湯瑪斯。
原來他當時堅持自己來﹐就是為這個﹗
「雨果﹐加油﹗你一定會做到的。不要忘了﹐這裡還有我在。」本想搭在雨果肩膀上的手又抽了回來。
「我知道了……」雨果抬頭挺胸﹐強行製作起來。「對了﹐伊安﹐麥克果然還是沒來嗎﹖」
「他人現在在曼哈頓的國際醫學會議上﹐趕不過來了。放心吧﹐如果你昏倒了﹐我會用安摩尼亞把你弄醒的。」
「我不是在擔心這個……」臉上出現紅暈。
「雨果﹐時間快到了。」湯瑪斯在一旁提醒。「不要怕﹐我會陪著你的。」
聽到湯瑪斯的再三打氣﹐雨果覺得自己似乎可以應付得來了。
這時候的雨果﹐已經可以坦然面對湯瑪斯給自己帶來的改變﹐而且不再感到困擾。
——我對湯瑪斯……
望著幫自己開門的湯瑪斯﹐雨果看到了自己的心。

§§§

「首先﹐想請各位先看看『夢境裡的婦人』這副畫。」
帘子一拉開﹐得到的是預料之中的驚嘆聲和無數的閃光。
「然後請再看這幾張皮紙。這是我向法國的德國文學博士﹐米雪爾.旦特恩借來的。……很可惜﹐旦特恩先生因為私事無法親自前來。」
「請問﹐旦特恩先生為何會有這些草稿的﹖」
「是的﹐我正要進入這說明……這些畫﹐是旦特恩先生的祖先留下的。也就是說﹐『夢境裡的婦人』的畫家﹐就是他的祖先。」
「名字是﹖」
「這一點我們還在調查當中﹐相信近期內就會有結果。」
「克里斯朵先生﹐你的意思是﹐『夢境裡的婦人』的婦人﹐其實是畫裡的這一位著男裝的人嗎﹖」
「沒錯。這個人的名字是潔恩.德.莫尼爾男爵﹐這裡有他後來的畫像。」
說著﹐把從「法國歷代王公貴族」的書裡複印出來的彩畫放在映射機上。照出來的是一位和「夢境裡的婦人」有著同樣金黃色頭髮﹐淺\藍色眼眸的男人﹐年齡大概是30以上﹐留著貴族間流行的小鬍子﹐身穿寶紅色華服﹐皮膚白晰﹐是個俊美的人。最重要的是﹐一經提醒﹐所有人都可看出他擁有貴婦人的影子﹗

花費時間埋頭於令人頭痛的原文書裡﹐並不是毫無用處的啊﹗否則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模特兒的資料了﹗
「莫尼爾男爵生於1647年﹐父親是在宮廷禁衛隊裡的長官﹐有一位嫁給王后的甥子的姐姐。這應該是他33﹑34歲的肖像畫。早年的莫尼爾男爵經常在宮廷出入﹐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次數越來越少了。在1980年代隱居起來﹐再也沒出現在宮庭裡。以畫家是一名皇宮的僕役這點看來﹐這副畫有可能是在1957至1967年的期間完成。也因為莫尼爾男爵一生中沒參與任何特別的大事﹐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是無可厚非的。這本『法國歷代王公貴族』裡對他的介紹﹐就只有我剛才告訴你們的這麼多了。可以想見以後對這副畫﹑模特兒或者畫家的資料尋找會有多困難……」

「克里斯朵先生﹐這位畫家把一個男人畫做女人有什麼特別的原因﹖他有必要這麼做嗎﹖」
「……這一點﹐在目前的階段﹐我不於置評。」
「你有任何推測嗎﹖」
「……我沒有任何推測。一切都等進一步的調查。」
「你是想往哪一方面展開調查呢﹖」
「旦特恩先生目前正在追尋他的家譜。他說過會特別著重這位畫家的資料﹐而且也得到歷史學家﹑博物院和美術館的幫助﹐所以那裡無非不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馬克森先生﹐這副畫﹐你是否已決定交給哪個國家﹖」
「……關於這一方面﹐我和旦特恩先生商量過﹐以我們兩人的名義﹐把『夢境裡的婦人』聯連同這些皮畫﹐一齊贈給羅浮宮。」
「可﹑可是﹐這是你用九百萬的價錢買下的吧……﹖」
「……錢財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更何況它讓我看到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
湯瑪斯看一眼在一旁的雨果﹐欣然地閉上眼睛。
——這樣就好了。

§§§

畫被搬走以後﹐馬克森邸才算完全恢復平靜。
之前的熱鬧在現在看來仿彿夢般。
伊安因為工作﹐已先離開意大利回美國去了。雨果則需留下來和羅浮宮的人保持聯絡﹐商討一些關於畫的事宜﹐到昨天才算真正完成工作。
在這段期間﹐他繼續住在湯瑪斯家裡﹐二人依然維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
兩人感情確定以後就是熱戀嗎﹖這世界哪有這麼簡單哪﹗第一﹐兩人都是男人﹐要如何熱戀了﹖像男女一般抱在一齊﹐卿卿我我嗎﹖別開玩笑了﹗
而且﹐雨果在害怕。
經過一次的感情失敗﹐他不曉得自己是否可以再相信愛情﹐坦然地回報湯瑪斯的愛。他甚至不敢讓湯瑪斯知道自己的心意﹐免得到頭來只有令他失望而已。
自己的個性加上天生的障礙﹐雨果有些想把這份感情當做沒一回事﹐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
他辦得到嗎﹖
想到這裡﹐雨果痛苦地撫住胸口。
唉﹗除了這件事以外﹐心煩的還有一件呢﹗
他望了望在床旁的桌子上﹐一張皺得不得了的小紙條﹐眉頭鎖得更緊了。

§§§

說來也許沒人相信﹐27歲﹐即將迎接28歲來臨的湯瑪斯從沒談過戀愛。
世界上也許再也沒有比他的頭腦更清晰的人了﹐就連對感情的事也抱持著冷靜的態度。當身邊的人在為戀愛而戀愛的時候﹐他依舊故我﹐把心思放在課業上﹐體力花在運\動﹐例如網球﹑游泳。自男性魅力散發的15歲開始﹐身邊便女性不斷﹐類型繁﹐卻從沒一個成功攻下過他的心房﹐甚至于沒想過嘗試和任何人交往﹐直到雨果的出現。這也是為何他會把雨果看成上帝所賜的其中一個原因吧﹗他是如此地愛著這位同樣身為男人的雨果﹗這樣的湯瑪斯﹐經受得起失戀的打擊嗎﹖即將面臨三字頭﹐卻被初戀情人拋棄……

過去閱人無數﹐每次看到對分手的戀人死纏爛打的人﹐湯瑪斯總會在內心嗤之以鼻﹐根本沒想到這事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呀﹗
對這樣的自己﹐湯瑪斯只能給予苦笑。也許他應該責備上帝對他開的玩笑﹐不過心裡感激的成份還是多些。
湯瑪斯.馬克森﹐是由衷地高興自己愛上雨果.克里斯朵﹐這位猶如水晶般的人。
經過雨果的房間﹐看到房門半掩﹐湯瑪斯輕敲三下﹐在打開的時候聽到電話筒放下的聲音。雨果慌張地轉過身來﹐雙手置於身後。
「湯瑪斯……」他用右手刷自己的頭髮﹐露出掩飾地笑容。
「對不起﹐我看到這門沒關好﹐想也許你在這兒。」
「哦﹐有什麼事嗎﹖」
「如果不介意的話﹐要一齊喝早茶嗎﹖」湯瑪斯決定不探聽心中的疑問﹐反邀請他地道。
「好……啊﹐我一會兒就過去。」令他驚訝地﹐雨果竟然乾脆地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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