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am Off ————白 芸
白 芸  发于:2010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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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冉强烈後悔著,他不该对他说这番话,难道是因为在充满铜臭的职场上打滚太久,他也变得和别人一样势利了?

“不,让我说完!”凌飞猛地挥开他的手,激动地说:“即使现在我比不上你,但并不意味著我一辈子都比不上你。我比你年轻,比你肯吃苦,比你有野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成功的样子。我只是不明白一点,门户之见就这麽重要?有人因为她的外貌家世而爱上安儿,和因为她的内心爱上她,这两者到底有什麽不同?”


欧阳冉浑身一震,这可是他从未想过的。

“内心就一定比外表高尚?只注重外在条件,就一定鄙俗不堪?你敢说自己对人的看法绝对客观?敢说喜欢上一个人,只要心灵和思想就好?既然年龄、性别、身高,都是衡量对象的基本标准,那为什麽一考虑外貌财富这种东西,就会认定对方是想一心利用安儿往上爬?只要他爱安儿,不管是爱她的财富,还是爱她的内心,这两者到底有什麽根本区别?爱她的内心,难道就一定能白头到老?而爱她的财富家世,就必然会始乱终弃?”


“我并不是为自己辩解,我不去追求安儿,完全是出於一个男人的自尊,但如果有人为了她是欧阳董事的千金而去追求她,那也只是他一种相对现实的选择,无可厚非。真正关键,并不在於那些追求者,而是安儿自己的想法。你不觉得,仅凭门户就把那些条件不合格的人挡在门外,实在太绝对太主观了吗!”


欧阳冉完全呆住了……

照他的看法,凌飞这一套完全是歪理,可奇怪的是,他竟然无法辩驳。到底是因为对方的气势,还是观点,欧阳冉判断不了。

凌飞知道,今天,他已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彻底撕破了脸,破罐子破摔,干脆撕得再彻底一点。

“欧阳冉,在公司里,我还会尊称你一声‘经理’。但是,我们彼此心里都明白得很,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我们都看对方不顺眼,这已经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事实上,要不是看在安儿的面子,我根本不会和你说这麽多屁话。好了,废话到此为止,从今後,桥归桥,路归路。你想炒我,大可以马上就炒,不需要屡次三番拿这个威胁,我早就随时准备好拍屁股走人,但只要我留在丰泰一天,就会照自己的个性生存,你最好有所觉悟!”


说完,凌飞就打算走人,打开铁门一瞬间,传来欧阳冉诚恳的声音,“等一下!”

凌飞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刚才……关於你父母那些话,我愿意道歉。对不起,今後这样的话题,我绝不会再提。”

没想到,从这个倨傲男人口中,也会听到“对不起”的字样。然而,伤害业已造成,再抱歉也无法弥补。

凌飞没有回应,径自打开门,走了出去。

欧阳冉留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吹著顶楼微寒的风……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麽久,他才晃了晃,苦笑著点上一支烟,然後,走到水泥护栏边,向下眺望……

这个让人又气又恼又头疼的男子,对他充满莫名的厌恶和敌意,并主观认定他也同样厌恶自己的,生性像蛮牛一样横冲直撞,又像小豹子一样稍稍一戳就会喷火跳脚,正从底楼出来,如蚁般小小的一点,迅速穿过大厦广场……


他疾步如飞,整个人充满了势不可挡的劲头和活力。

风中飞速燃尽的烟头,炙痛他的手,欧阳冉仍纹丝未动,他知道,这次危险了。

不是安儿,而是他自己。

 

* * *

天胶行情节节高涨,引发了又一波牛市。

十月,达维台风登陆海南──国内第一大产胶大省,据统计,橡胶的摧倒和折断率达80%以上,造成10多亿元的直接经济损失,减少数万吨,预计产胶能力大大下降。此外,天胶主产国泰国又近几个月连续降雨,使割胶旺季呈现供应紧张的局面。


种种因素综合在一起,天胶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这种变化自然第一时间反映到了天胶期货,造成价格的不断长涨。

在接到公司结算,第三次追加保证金五万的通知时,凌飞知道自己已无力回天,於是不得不强行平仓。

总共投入的六十万元人民币,再加上他先後二次追加的五万元,共六十五万人民币,最後只剩下二千六百元。

这是凌飞交易史上的第一次“破产”,也是彻彻底底的“破产”。

凌飞後来总结失败教训时,蓦然领悟,早在二个星期前,在NYMEX原油期货连累下,行情全线下滑时,天胶却偏偏魏然不动,如此反常的情况,即使作为一名反应迟钝的普通炒手,也应该早就意识到情势不妙,会坚决止损出局。


可是他却没有,不但没有,反而像中了魔一样,一味盲目依赖自己的判断,以至越陷越深。

如今一眼就能看清的事实,为什麽,当时却懵懂不察?

因为好胜心!

太过求助心切、鲁莽冒进,反而蒙蔽了自己的理智。

平仓後,凌飞坐在椅子上,双肘靠著桌面,手指深深插入发间,体会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悔滋味,久久无法动弹。

“喂,凌飞,回家吧,早过下班时间了。”乔原海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他先前的损失,在最近的一波牛市中回本了不少,情况比凌飞要好得多。

“你先回家吧,老乔,我再坐一会儿。”凌飞摇摇头。

“你吃过晚饭了吗?”乔原海担心地看著他憔悴的脸色。

“没有,我不饿。”事实上,他整整一天水米未尽,却没有半分饥饿的感觉。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乔原海也不知该说些什麽,只能拿过公文包,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办公大厅,顿时只剩下凌飞一个人。

室内灯火通明,一盏盏日光灯,映著一排排林立的电脑,数据线、电缆和供电器整齐排列,桌上文件有些被胡乱散摊著,有些被整整齐齐地堆在一旁。

每张办公桌,都能体现一位经纪人的个性。

凌飞的桌面划分得整洁有序,各类资料都分门别类,一触手就能拿到想要的信息。他深知资讯的重要,很大一部分业余时间,他就坐在这里,把手头的资讯一一整理划分,想要时,便能一目了然。


这个耗费了大半年心血的地方,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要和它说拜拜。

就这样认输了吗?

凝视著一片沈寂的电脑屏幕,凌飞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欧阳冉夹著公事包走过大厅通道时,并不意外地看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厅里,只有凌飞背对著他端坐在电脑前。

他不由地停下脚步……

那背影一动不动,黑发在灯光下微微闪亮,白衬衫包裹著结实的背部,透著年轻的气息,那姿势,竟散发著少见的沈稳和凝重……q¬Q2i+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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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冉当然知道,他这麽沈默是为了什麽。

挫折,有时反而是一件好事。

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风霜,又怎能成大器?更何况凌飞的性格,太过锋芒毕露,是该由失败来好好教育他一下。

经此一役,但愿他能吸取教训,继续往前走。

欧阳冉希望他受点挫折,打击一下他任性鲁莽的气焰,但并不希望,他真的会被这麽一点挫折打倒。

静静陪了他半晌,欧阳冉无声离去。

 

 

第九章 卧薪尝胆

 

 

“阿飞,你怎麽好几天都没有上线,出了什麽事?”

“对不起,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时间上网。”

“是工作的缘故?”

“嗯,发生了很多事。我把工作给搞砸了,赔光了客户的钱,也垫上了自己的所有存款,更彻彻底底地得罪了上司,我甚至还差点揍了他一拳……”

“你总是那麽冲动。”

“是啊,冲动是我性格中的致命弱点,经过这一次,总算认识到了。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做这一行,也许我该引咎辞职。”

“我认识的阿飞,从来就不是那麽轻言放弃的人。阿飞,你是可造之材,别让我失望。”

“谢谢你,OFF,如果我能坚持下去,完全是因为你。”

“不,你是为了你自己。对了,你在MACD论坛上做的虚拟实盘,我都仔细看过了,也给出了个人意见,去查回贴和短信吧。”

“谢谢你,OFF,你是我的良师益友。”

“不客气。偶尔也稍微软弱一下吧,俗语道,过刚易折。”

“我知道,只是做不到,我不想向别人示弱。”

“那你会很辛苦。”

“不怕,几十年都这麽过来了。”

“除了冲动外,你还有要命的倔强。”

“呵呵,OFF,你愈来愈了解我了。可是,我却一点也不了解你。”

“有时还是不要了解比较好。”

“朦胧美吗?”

“不。是会打破幻想。”

到底OFF在怕些什麽呢?怕我看到真实面目後,会落荒而逃吗?

我很想问OFF到底是谁,然後直接冲到面前,把OFF紧紧抱住!可是,OFF是一个极其懂得保持距离的人,不会象我一样爱上自己的幻觉。

OFF只会在夜里安慰我,用他/她特有的方式。

在OFF面前,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 * *

空无一人的洗手间,传来水流湍急的声音……

把脑袋放到冷水龙头下,用力冲刷,然後,凌飞胡乱抹了两把脸,抬起头,看著镜中的自己……

彻夜未眠,也没有回家,只是坐在办公椅上小寐了片刻,反反复复的浅眠,一直做著不知所谓的梦,梦里场景往往稍纵即逝,如相机快闪镜头,引发眼花缭乱的焦躁。

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挣扎,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直到东方泛白,凌飞才彻底清醒过来。

眼看临近上班时间,他走到洗手间,想稍稍整理下仪容,然而,才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就吓了一跳。

这是一张无比灰败的脸,眼底血丝浓密,憔悴无比,串串水珠,不断从脸上滑落,看上去狼狈至极……

撑在盥洗台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凌飞一动不动,盯著镜中的画面。

这镜中的男子,并不是他!

他不会有这麽一张一看就是失败者的脸!

“哟,这不是凌飞吗?你不是一向都自信满满,天下就属你最厉害最有能力,怎麽现在一脸落魄潦倒的样子啊?”

凌飞转过头,真是冤家路窄。

张新华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抖了抖两下脸颊,突然一拍手,装出一付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我想起来了,听说你一意孤行,不但赔光了客户的钱,还把自己的积蓄全部搭了进去。果然不愧是我们交易部最热血的年轻人,做事还真有个人风格啊……”


凌飞沈默著,不去理他。

“要我是你的话,早就引咎辞职了。没想到你本事没多少,脸皮倒挺厚,我真不明白,你现在怎麽还能在丰泰呆得下去。”

凌飞冷冷看他一眼,抽出纸巾擦干脸和手,朝门口走去,却被张新华挡住。

“让开。”凌飞开口道。

“真少见,你居然一句话都不反驳?以前的伶牙俐齿去哪里了?”张新华还在不知死活地戳他的死穴。

所谓小人得志,正是这样吧。

明明自上一次後,他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没想到今天居然有这个胆子撩拨他。

“你是不是欠揍?”

凌飞根本还没碰他,洗手间被人忽地推开,一见来人,张新华立即冲上去,哭丧著脸投诉,“经理,凌飞刚才想揍我。”

凌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张新华,老大不小了,怎麽还这麽幼稚,学幼稚园的小朋友?

“他为什麽想揍你?”欧阳冉微扬眉毛,问张新华。

“大家都知道凌飞破产了,我刚才是好心,关心了他几句,没想到他却恼羞成怒,就要对我动手。”

“凌飞,有你什麽解释?”欧阳冉转过头,看著一脸桀骜不驯的男子。

“没什麽解释,我的确觉得他欠扁。”

欧阳冉的太阳穴,突地跳动了一下。

“经理,你看看他,像什麽样子?!说实话,我们都无法接受有这种野蛮同事,动不动就抡拳头打人,居然把副经理的客户打成重伤,现在还在医院里,再这样下去……”


“好了。”欧阳冉抬手阻止他,“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先回去吧。”

“经理,你是我们部门的领导,大家都希望你能秉公处理。哪怕凌飞再有才能,也不能这样对待客户。现在因为他一个人的过失,让我们部门名誉扫地,在整个丰泰成为笑柄。经理,你不会就这样放任凌飞乱来吧?”


张新华话中带刺,欧阳冉又怎会听不出来?

他顿时面色一沈,眸光如剑,瞳孔深处,透出丝丝寒意,“我说过了,我会处理。你这在质疑我的领导能力?”

“我没有……”张新华吓得低下头。

平时的欧阳冉,大多是一脸疏离温文的模样,虽然也有气势凌厉的时候,但像现在这麽强烈的寒意,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那就不要这麽多话,你先回去。”欧阳冉沈声道。

“是。”张新华不敢再说,讪讪退了下去。

洗手间的门缓缓阖拢,重归於寂静,这是继前几日顶楼对话後,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彼此无语,沈默的气氛有些尴尬,忽然,凌飞低笑出声。

“你笑什麽?”欧阳冉问他。

“如果你想炒我,就赶快炒。如果想等我自动引咎辞职,你恐怕等不到这一天。辞职是懦夫的行为,我不想就这麽逃避。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当初不听你的劝,一意孤行,才造成今天的後果,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但绝不会是以‘引咎辞职’的方式。”


是因为遭受了重大挫折的缘故吧,凌飞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那张线条分明的脸上,几乎找不到从前的傲气和飞扬跋扈,神情和口吻,都隐隐带著一抹稳重之色。

“我并没打算要炒你。”

凌飞一怔,抬头望入男人的眼睛……

对方的瞳孔并非纯黑,而呈深棕色,神采幽熠,深不见底,仿若一片肃穆而沈静的海洋。

“在努力工作还清所有亏损之前,我要是让你走了,岂不便宜你?好好给我卖命吧!”欧阳冉淡淡地说。

这个男人是在说真的,还是说笑而已?

凌飞再笨,到现在也看出来了,欧阳冉并不像别人那样,一心想踢掉他,否则,他早就卷铺盖滚蛋了,又岂能留到现在?

为什麽?

自己不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吗?又或者,他把自己留著的唯一目的,是为了随时观赏自己失败的惨相?

想来想去都无法理解,凌飞疑惑地开口,“那交易部的人怎麽办?同事们大多是张新华一派的,他们早就想踢掉我,现在机会总算来了。欧阳冉,虽然你是这里的头头,可总要做到服众吧。更何况,没有一个上司,会喜欢有一位经常顶撞自己、并给自己惹一堆麻烦的手下。我真不明白,让我留下,对你有什麽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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