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之欧罗巴的天空 上————琴挑
琴挑  发于:2010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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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托,这个脸上带着一贯温柔笑容的漂亮男人,在最不该他开口的时候开口了。在大家的印象中,维托不过是教父女儿的丈夫,在会议上从不轻易发表自己的意见,从来都是沉默安静面露微笑,从不离强尼左右,也从不会居功自傲,就是这么一个如空气一般存在的人,此刻竟然语出惊人,主动要求做危险的卧底。

“安东尼奥先生,我是那不勒斯人,天时地利,所以我觉得自己是不二人选。”

教父似乎也颇感意外,但是表现得却很有兴趣:“是吗,这点我还真没考虑到。我并不怀疑你的胆识和勇气,可是在克拉莫里做间谍的工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搞不好,还有掉脑袋的危险,这些你都考虑到了吗?”

维托收起笑容,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紧握双拳,以表明自己的决心,表情凝重,目光却坚定:“是,我已有准备,我要去做!”

这样的维托我从未见过。

我很难理解与强尼和克蕾丝保持着复杂关系的维托,如果选择成为克蕾丝的好丈夫,或者与强尼亦伙伴亦兄弟,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暧昧的情人关系,就这么扮演下去这些角色,不是更太太平平?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非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教父摇摇头:“我可不想自己的女儿有变成寡妇的危险。”

维托反驳道:“这里除了三位叔叔和老乔治,不是您女儿的丈夫就是您的儿子,难道您想有失去儿子的危险,或者让老乔治去?”

教父一怔,我也仿佛被点醒,如果从亲情角度考虑,维托是克蕾丝的丈夫,强尼和佩洛都是他的亲生儿子,只有我这个儿子,从血缘上来讲,与他没有一点关系,这么说来,教父心目中的人选,一定非我莫数。

想到这儿,我深感自己愚钝,如果是这样,我这个养子能不能在克拉莫那里活下来都对教父家族的延续毫无影响,何乐而不为,呵呵,果真是何乐而不为哪。

可是,既然我看透了他的心肠,为什么依然会感到心中酸楚?我对他还尚存那么一点父子之情吗?还是我觉得就这么被他抛弃在那不勒斯而不甘心?

怎么都行,既然我是一匹野狼,随便在哪里都能生存吧,那不勒斯?克拉莫?沃里亚?去他的!

我打算知趣地接下任务,这种时候与其退缩或沉默,不如主动请缨,我要让教父知道我可不是只胆小的老鼠,我可以为他卖命,也要让他先承认我的命值得被卖。

“父亲,我觉得自己才最合适……”我注意到佩洛好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或许对我和他之间难以打破的如坚冰一般的关系的失望,也成为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罗马的理由。

“我年龄大,经验丰富,阅历也足够深,论胆识和机智,您也应该对我最为了解,去那不勒斯,我当仁不让。”

教父满意地冲我点头。我更确定自己的主动请缨正中他下怀,他越是满意,就越是证明我的猜测百分之百正确,我的心情反而更加平静,既然他不在乎我这个养子的性命,我又何必爱惜自己?

我有种豁出去的感觉。

对于教父,对于佩洛,甚至对于我自己,我都想豁出去。

教父像法官一样下了最后定论:“好,就让维托和皮耶罗担当重任吧,相信以你们二人的力量,绝对能把克拉莫搅翻天,哈哈哈哈——”

教父的命令,说一不二,事情没有再挽回的余地了。

在走出会议室大门时,我发现强尼的脸色铁青,他竟然没有和维托并肩而去。

而佩洛,在我决定去那不勒斯以后,就告诉自己还是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强迫他靠近自己没有任何意义,从另一个角度想,我似乎是在做另一个恶作剧似的试演,看看我如果再次选择离开,他还会有什么与在马德里斗牛场上不同的表现。他当然不会再次选择自杀这种愚蠢的方法挽留我,那时他还是个冲动的孩子,而现在,经历了生死蜕变,他懂得了怎么去伤害,这足以证明,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当我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时,他淡淡地对我说:“又想逃了吗?你果然是个胆小鬼!”

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我的心一颤,在最后关头,他还是泄漏了对我的不舍,是的,不舍,在他的眼里,我一直都是个会逃避的胆小鬼,他鄙视我,不耻我,但他却不希望我从眼前消失。

我暗自庆幸,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个胆小鬼,我无论如何是做定了。

我温柔地对他一笑,像维托那样,永远让人如沐春风:“逃跑的,不一定就是胆小鬼。”我笑着对他说,头也不回地把他抛在身后。

41.临行

无论制定计划还是实施计划,教父的速度都快得惊人,他安排好了一切,为我和维托定火车票、在那不勒斯安排联络人和落脚地点,制造假身份,他只要抬抬手指,得力的下属就能以最高的效率全部搞掂。“速度就是生命。”在教父看来,K帮之所以能立于不败之地,就是能快速出击。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我就要只身前往陌生而危险的那不勒斯,成为一名卧底。

临行之前,还插了几段小小的花絮。

首先,克蕾丝单独来找我。

我以为她是来恳求我留下,因为从相处的种种迹象来看,她都对我抱有非分之想,如果不是极力拒绝,恐怕我的这位唯一的妹妹就要变成我的床伴或者情人。

她来找我,让我还觉得这个家里起码还有一个人是关心我,舍不得我,希望我留在身边,我感激涕零,甚至想好了感谢和婉转拒绝她的词句:“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还是要去,因为我是教父的儿子,我只能选择执行命令。”

可事情的进展证明我是自作多情了,克蕾丝确实来找我了,不过她并不是恳求我的留下,而是希望我能说服教父,阻止维托去那不勒斯。

自嘲之余,我也觉得非常意外和好奇,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他们相敬却如宾客,友好却不亲密,甚至可以说,他们根本不像夫妇,倒似一对生活上的搭档,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维托的不在场,不是给了克蕾丝更多放纵的机会吗?而此时她竟然红着眼睛哀求我说服教父,把她的丈夫留下,这不能不使人奇怪。

我安慰看上去情绪十分低落的克蕾丝说:“我们不过去一段时间,几个星期,至多几个月就能回来,你没必要这么担心。”

“哼,谁知道呢。”克蕾丝从鼻子里发出冷气,似乎看透局势:“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皮耶罗,维托就是那不勒斯人,那鬼地方什么样我一清二楚,当初强尼把他从那里带回来只剩下半条命,如果不是我没日没夜地照顾他,他早变成克拉莫的鬼了,我坚决不会让他再回到狼窝!”

“你的意思是,维托与克拉莫有什么仇怨?”

我感到惊讶,如果克拉莫真的曾经害过维托,那么就可以理解他主动要去那不勒斯的目的了——为了复仇。

克蕾丝白了我一眼:“皮耶罗,看来你的脑袋还是老样子,以前的事还是没什么印象嘛。”

我低下头,她说得没错,我只想起了和佩洛在一起生活的经历,对于之前更为久远的往事还需要别人的指引才能把记忆碎片勉强拼凑起来,而维托这个我并不十分关注的角色,他的存在就像月光,我只愿意享受他迷人外表和温暖笑容所带来的惬意,却并不想去追踪曾把这一切遮挡的乌云。也许我的潜意识会告诉我:嘿,那样漂亮好脾气的人也会有不幸?怎么可能,上帝眷顾他还来不及!

“也难怪呢,那段时间你正好在阿根廷,说不定在欣赏一场精彩的球赛,等你回来时我已经和维托结婚了。为了避免维托伤心所以后就没人再提起他在那不勒斯所遭受的痛苦。”

“他受过怎样不公正的待遇?”我及时抛出问题,既然克蕾丝来找我,就不会打算隐瞒维托的身世。

她犹豫了,有些吞吞吐吐,显然那段过往即使是她本人也很难开口,不过为了帮助丈夫,她还是向我透露了维托的过往:

“五年前,强尼在那不勒斯遇见维托,那时维托是克拉莫的人。”

“是克拉莫的人?什么意思?”

“嗯……”她的神情开始不自然,似乎接下去要说的有点羞于启齿,她红着脸,两只手不停地摆弄衣角,尼龙面料的小西服已经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然后她终于鼓起勇气:“是克拉莫的人,就是……维托他曾经为克拉莫这个组织服务过……”

我仍然不解,为克拉莫卖过命这件事不至于她如此吞吐吧。

见无法使我信服,她深呼一口气又接着解释道:“克拉莫的沃里亚,维托曾被这个男人占有了十年,为了逃出他的控制,他被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后来强尼救了他,就把他带回了家……”

“是这样……”

受到这种折磨,维托还能维持这样的笑容,他有着一颗坚韧的灵魂。

“强尼似乎待他特别好……”

“因为他爱他!”她忽然抬起头,怔怔地望着我,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在滚动,肩膀微微抖动着,然后,一颗泪珠掉了下来,她连忙用手去擦,嘴里还嗫嚅着:“他爱他……”

一切都明了了。

我走过去坐在她的身旁,轻轻搂过她的肩膀,把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用手轻轻拍打她的身体,以兄长温暖的怀抱和话语给她力量:

“小克蕾丝,你也爱他对吗?不然怎么会嫁给他。”

她轻轻点了点头,又拼命摇头:“我爱他,像他那么漂亮又温柔的人,没有人不会爱,可是我嫁给他并不是因为爱他……强尼也爱,甚至比我还爱,可他不能娶,所以我只好嫁……”她小声地说着,就像一位纯洁的少女在品味初恋的甘美,这使她看起来与平时的她大相径庭,额头那么圣洁,眼神那么清澈,爱情使这位恃宠而娇的教父女儿变得谦卑,使风情万种的少妇变得纯粹。

对于这样的她,我心中充满了怜惜。

“那么你还要背着自己所爱的人勾引你的大哥?”

她当然知道我说的是我,深深叹了一口气:“皮耶罗哥哥,从小我和强尼总是欺负你,所以我习惯了什么都拿你撒气,因为你虽然会反抗,可从不记在心底里。对于维托,我实在没有办法,他爱的是强尼,却偏偏和我成了夫妇,我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我才会想到用你发泄不满,况且……连他的人我也没得到过,从结婚那夜起,他碰也没碰过我……他的人和他的心都是属于强尼的,到头来,我不过是和自己的幻想结婚罢了……皮耶罗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

我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从来没觉得我们的心是如此贴近,她肯把埋藏在心底几年的秘密说给我听,尽管是为了救她所爱的人,但我们仍然心灵相通了。

“放心,我会与父亲商量,请他考虑换一个人选。”

“真的吗?谢谢您!”

她高兴地在我左颊上印了一个吻。

其实我并无多大把握说服教父换掉维托,以他女儿作为借口,还是以我与维托从未进行拍档过为借口?都不具说服力。

可是我不忍心拒绝在我临走前对我重燃兄妹之情的克蕾丝,还有强尼,在罗马,有这样两个深爱维托的人都不希望他去送命,而且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弟弟,一个是我的妹妹,即使我们本无血缘关系,看在多年相处的分上,我也不想他们为此而伤心欲绝。

正当我准备去请求教父时,佩洛却又找到了我,他一副傲慢的神态大模大样地来到我面前,翘起脚,仰起他平滑可爱的小下巴告诉我:

“嘿,我可不是来劝你留下,正相反,希望你尽快从眼前消失,这样我会少了一个束手束脚的人,不知道有多方便。”

我觉得好笑,他还不知道我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我再次的离开已经让他沉不住气了,他眼巴巴地跑到这里,就为了向我宣布:没有我他会活得更惬意。可我知道,他不会高兴到哪里去,也许今天我这只脚刚踏出大门,他这副傲慢立刻就会被沮丧取代,没有了对手的游戏又有什么好继续留恋的?

看着他倔强的样子,我并没有揭穿,也不会以此取笑,我不会再伤害他,这是我对自己发的誓言。我爱他,越来越爱,所以我不伤他。

“听说那不勒斯的克拉莫很猖狂,沃里亚也不是省油的灯。呸,狗娘养的”他向地上啐了一口,似乎很愤恨,“上次把他弟弟阉了,害我差点丢了命,下次见他一定十倍讨还……”

他这莫名其妙的喋喋不休啊……

上帝啊,我想把这只愤怒的小牛犊抱在怀里,压在我的大床上,我想吻他,堵住他的嘴,吮吸他的舌头,想扒光他的衣服,想爱抚他紧实的皮肤,想听他在我的身下扭动呻吟,想看看他的嘴巴会硬到什么时候,想知道他何时能被我驯服,说他也爱我。

好想把他带在身边,无论我到哪里,西班牙也好,意大利也好,南美北美非洲亚洲,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会觉得哪里都充满了阳光,哪里都有我存活下去的理由。

但是,除了那不勒斯。

42.香水

佩洛难得的一次探访当然不只是简单的示威,我还是小瞧他了,或者,是我过高估计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我以为我的离开刺激了他骄傲的神经,对我稍微表现出一丝谦卑,恳求是不能的,但起码他会用抬起他凌厉的眼神对我挑衅:

“皮耶罗,你还是要逃了?”

我会假装面不改色,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回敬他:“如果我不逃,你还打算逃吗?”

我甚至幻想出了他惊愕的表情,他不会想到在他眼中我这个只会逃跑的胆小鬼,会有勇气为他而放弃使命并同样要求他放弃。他会张大他那一直半眯的,让他看起来邪恶的眼睛,隆达奔牛节上那个以毫无保留的热情和奔放把我深深吸引的佩洛会重新回到现在的这副躯体内,他的双眼澄清而纯净,渐渐蓄满了泪水,他僵硬的身体开始放松,不停地颤抖,然后,他垂下头低泣,任由我走到他的面前,揽他入怀,亲吻他颤动的眼睫,悲伤的嘴唇……

呵,如果这是真的……

但是,还没等得及我这个蹩脚的编剧说出那句精心编排的台词,这位演员发挥了他无比的聪明才智,用他高超的演技马上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称职的“教父”。

“皮耶罗,克蕾丝来过?她来的目的恐怕不简单吧。”

“啊,来过,不过是送别而已,妹妹向哥哥道别,这没有什么不简单的吧。”

我点燃一根烟,以放松我刚才陷入真实的幻想中而紧绷的神经,我的目光只在他的下半身扫过,尽量不去看他英俊的脸,我怕我会迫不及待让自己把那个幻想实现,但是接下来他所说的,却离我的目的渐行渐远了。

“笑话!她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哥哥?”他摸着下巴,看透一切似的用最不屑的语气嘲笑着克蕾丝对我那份脆弱的“兄妹之情”。

他说的对,我心知肚明,克蕾丝不过是利用我拯救她的丈夫,对我这位名义上的大哥充其量也只是为了儿时不公正的对待而稍微表示一下歉疚,即使我难以说服教父留下维托,她的那番楚楚可怜的表演起码会让我心生同情,因此而对她的丈夫有所维护。我又怎不知?

佩洛缓缓向我走来,我没有反驳他,依然专注地盯着香烟的头部,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什么也不剩。

“即使是维托那个老好人,你以为他主动提出跟你去那不勒斯又安了什么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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