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疗养院吗?”展圣看着他。
世界偏过头,走到前边沉默了好一会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老师和你们说的事情是不是让我看起来很悲惨?”
展圣定定地盯着他略显单薄的背影。“你觉得这是侮辱吗?”
“我……”世界忙回过头,欲解释的话在对上展圣深邃的目光后全梗在喉咙里了。
“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和你一样……都不快乐……但我没想到你不快乐的原因会是这样,相比之下,我的不快乐更显得可悲而且可笑!我根本没有资格和你说那些话……!你之所以会做噩梦,大概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也……也没有那回事啦,”见展圣说得如此歉疚,世界反倒过意不去了,他慌忙摇头否认,“那是我以前常有的老毛病。”
展圣的的话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他没想到一直以来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寂寞与忧愁竟会被展圣一语道破。尽管事情过去好些年了,但当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他怎么可能忘得掉?
妈妈的声音总是不断地响起,就像魔鬼的诅咒一般,紧紧地锁住他的心灵……
──你只会害死所有爱你的人,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为什么……还不死……?
他至今仍不明白自己是为何而活的,他早该在几年前就死掉的……
为什么……还要活到今天呢?
……他真的不知道……
“世界,”展圣注视着他,“说没有同情那是不可能的,我们在听了你的事之后当然会觉得你可怜,会为你抱不平,可是这种同情绝对没有施舍的成分在内,你和我们是站在同一起点上的,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当然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些,问候、安慰、帮助自然不可少。再说同情也是一种情感,与其他情感是等同的,如果你不会因为别人尊敬你喜欢你而感到羞辱,也就不必把同情看成是一种侮辱。”
“圣……我……”
世界动容地看着他,他从未想过展圣会说出如此感性的话,因为展圣给人的感觉总是冷冰冰的不容易接近,然而站在他面前的展圣却好象是另外一个人……
展圣微微一笑,突然扭转话题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世界愣了愣,想起怎么回事后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
“其实你骂起人来倒挺有个性的,你平常是温和过头了,偶尔发发脾气有助身心健康。”
听展圣这么一说,世界也笑了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世界又止住笑,迟疑地问:“圣,你是……因为什么……不快乐的呢?”
展圣的笑容变了,变得飘渺而又虚无,令人感觉不到一点的笑意。
“因为什么……?因为……空虚,烦躁,无聊!我找不出生存的意义,没有感兴趣的事,没有喜欢的人,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得了我!不管是今天死,明天死,还是十年、二十年后死,对我都没有什么区别……我的痛苦不在于生活的困境,而在于莫名其妙的烦躁与绝望之中!这是不是……很可笑?”
***
浓硫酸缓慢地发着酵,
空气中的水分子四处流窜着,
凝聚成一颗颗的眼泪……
黑暗中诡异的红色眼眸在窥视着……
很快的,很快的就可以解放了……
到那时侯,
如果纵身跃于浓硫酸之中,
是否也会像飞蛾扑火,
一去不返?
肉体已发出浓重的焦味,
心脏痛苦地抽搐着。
纵使……纵使带来的将会是毁灭,
也渴望浓硫酸予我──
炽烈的拥抱……
***
在去往餐厅的路上,世界看到展圣和一个女孩子站在不远处,那女生似乎还激动地说着什么,展圣则是一贯面无表情的样子。
世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展圣对待别人都是那种态度吗?可是据他所知道的展圣却是一个尽管有时说话刻薄,但也会温和地微笑,会安慰人关心人,并且有着莫名的痛苦与烦恼的人。这样的展圣又有谁会了解?
他虽不懂展圣的空虚从何而来,但也能体会到那种无法快乐的郁闷与不安,内心总是一片阴霾,好似无边的墓地,不知希望在何方。
展圣望见世界站在附近,就掉头朝他走去,留下那女生兀自又急又气。
“你又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世界望了望那女生道。
“这你又不是没干过。”展圣毫不在意地道。
“可我没有拒绝得像你那么直接。”
在餐桌边坐下,展圣无所谓地道:“有什么不同吗?不管是直接的拒绝或是委婉的拒绝,予对方的都是同等的伤害。又何必自找麻烦呢?还是直截了当省事多了。再说她们又不是我什么人,受没受到伤害关我什么事?”
“难怪人家说你冷酷。”世界无奈地笑了笑。
“是你太善良了。”
“莫世界,我可以坐这里吗?”一个是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世界忙抬起头,是张不认识的面孔,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请坐。”
“谢了。”黄灵豪爽地一笑,才向一旁的展圣点了个头:“展圣,你也在这?”
世界看看他们,问向展圣:“你的朋友?”
“同班同学。”黄灵抢先答道,“我找的是你。”
“我?”世界一愣,又看向展圣,只见他一副看戏的样子。
“对。我叫黄灵,和展圣还有郭大萝卜一样都是计科系二年A班的,也是系女子篮球队队长和武术社副社长,校学通社干部。”
“你是女的?”世界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话一出口才惊觉失礼,“对……对不起!我不是……”
展圣在一旁暗自闷笑,他就知道世界会弄错,黄灵的超短刺猬头和中性化的打扮向来都会令人颠倒她的性别,无怪乎郭于总是叫她男人婆。
“没关系,我早习惯了。”黄灵耸耸肩,压根没介意,“反正这又不是第一次。”
世界尴尬地笑笑,忙转移话题:“你认识我啊?”
“当然了,你们寝室四个都是XN大的名人嘛。”黄灵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道,“我找你是为了和你说件事。你,莫世界,是否愿意和我,黄灵,交往呢?”
黄灵的声音不算小,听在耳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原本嘈杂的餐厅不知何时也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感兴趣地竖起耳朵细听他们这一桌的对话。
郭于正巧这时走进餐厅,黄灵的大胆告白一下子吸引住了她。这男人婆是来真的?
世界呆了几秒钟,意识到她说什么后忙道:“对不起,我很忙的……并没有打算和谁交往,所……所以……你……我很抱歉!”
果然是典型的世界式拒绝!整个餐厅的人都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郭于更是幸灾乐祸。早说了嘛,世界怎么可能会对他有意思?
谁知黄灵却道:“那没关系,我知道你天天都去一个叫‘梦中人’的酒吧打工,我也刚好在那找了一份工作,以后我们还得共事呢,所以我们就从比朋友多一点的关系开始吧,OK?”
“啊……?”世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女生的气势完全压倒了他。
“你放心,我和别的女生不一样,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一向主张自力更生,独立自主。不会非要对方送什么花花草草之类的不可,也不会非得上公园逛商店,更不会要求刻意地营造毫无建设意义的浪漫气氛!我所要的是实在和实际,在工作与学习中推动彼此间的感情,所以你绝对是可以省时、省力、省钱!”
黄灵的爱情三省宣言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每个人都秉着看戏的心态。一个没有丝毫女人味的男人婆主动出击追求全校的白马王子,这绝对能上明天校刊的八卦版!
黄灵显然深谙世界的温顺脾气,从一开始就抓住了对话的主动权,这会儿不等世界回答就站起了身:
“详细我会私下再和你讨论的,今晚我们‘梦中人’见!That is all,bye!”
说罢就若无其事地穿过众人走出去了,脸都没红一下,根本无视于四周射来的惊诧目光。她一出门,整个餐厅就响起了一阵爆笑。
***
“哇哈哈哈哈————”
回到寝室听到这个消息,杨征笑得几乎岔气。原来今天中午餐厅发生了这么搞笑的事情!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和昨晚在舞厅跳伦巴的那个女生去吃馆子。
“征,别笑了,”世界无计可施地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现在人人都把这个事情当笑话,人家毕竟是个女孩子,你们这么笑也太……”
“她那里算是女孩子呀?”郭于大惊小怪地叫道,“她在计科系可是众所周知的男人婆!大庭广众之下告白你没看到她脸都不红一下啊?你还以为她会像其他女生那样脸皮薄会害羞呀?”
“世界,你的追求者中似乎还没有这么男……哦,中性化的吧?”杨征揶揄着道,“省时省力省钱,条件好像还不错哦!”
“真是笑死我!被那种男人婆杠上实属三生不幸!她根本没那资本让人费时费力费钱!她想让人送花只怕还没人肯呢!”郭于也道,“世界,我看你还是假装和她交往一阵子再狠狠地甩掉她!这样她才会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们……”看来他是问错人了,别指望这两人能给他出什么好主意,世界转头看向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展圣,“圣……”
“我早跟你说过,拒绝要直截了当的最好!”不听圣人言,吃亏在眼前了吧?
“就算是直截了当地拒绝,怕也没多大用处,毕竟那男人婆的脸皮密度和金刚石有得比!”
郭于简直是竭尽所能地贬损黄灵。女孩子的脸皮组织类似碳原子的组合,大多数属于石墨型结构,像黄灵那种人则属于金刚石型结构。
“哇哈哈哈哈————”
江夜听说后也是一阵捧腹,“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
世界没想到黄灵还真的跟到这来了,此时她正身着男服务生的制服在招呼客人,因为她的模样扮男生行情最俏。
“她看上去和男生没两样,没想到内心还相当女人呢!”
真的好好笑!在世界的瞪眼下,江夜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可没过几分钟,笑意又开始泛滥了。还省时省力省钱呢,不是一般女人还真办不到!
“一杯浓硫酸。”
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们身边响起。
“圣,你来了!”世界回头一看,不只展圣,连郭于和杨征也都来了。
“世界,你怎么没告诉我们这里有那么多漂亮美眉?”郭于左盼右顾忙着对众美女抛狼眼,引得一片春心大动。
“难怪连展大圣人也天天往这跑。”杨征暧昧地道。
展圣眉头一皱:“你们两个要招蜂引蝶的话,就离我远一点!”
从他们进店到现在,那些女人的目光就乱没正经地往这扫,烦都烦死人!“我对花痴没兴趣!”
“哦?”江夜挑挑眉毛,“那么敢问展先生,你每天晚上都准时来这儿报到是为了什么呢?”
展圣将目光移向他,缓缓地扯开一丝冰冷的笑容:“浓硫酸!”
江夜古怪地笑了:“荣幸之至!”
说着将调好的“浓硫酸之吻”递了过去。
“我也要这种酒。”郭于好奇地看着那杯酒,只见它褐红中透射出一种丑陋的美感。
“我也是。”杨征也道。
“你们两个不适合这种酒。”江夜笑笑。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适合?”
“当然了,酒也是会选人的。我给你们另外调两杯吧。”
江夜看向郭于,“你,洒脱中带有慧黠,最适合气味清新,酒色澄澈,以威士忌为底的‘黄金骑士’。”
他又看向杨征,“至于你,外放中又有着内敛,与香甜舒适,多情安逸的以水果酒为底的‘蓝色情挑’最相配不过了。”
“那世界呢?”杨征看看不远处的世界。江夜不看世界反倒看向展圣:
“他呀,和展圣一样,适合静脉血一般诡异浓重,沈闷压抑的‘浓硫酸之吻’。”
“世界的性格哪有他那么阴沈?”郭于不以为然地道。
展圣轻饮着杯中的酒,除了第一次外,他就没有再一口气地将酒喝下去,尽管江夜说那才是正确的喝法。慢慢地小呷着“浓硫酸之吻”,果然是一点味道也没有,但却也可以从那种自虐的压抑中觉察到无法释放的悲哀。他突然开口问道:“那你自己呢?”
江夜没想到会被反问,但也只稍微怔了一下又笑了:“我吗?各种酒搅拌在一起,以不同的次序加以调配,是鸡尾酒中的‘魔术师’。”
“那么那个男人婆呢?”郭于问道,“辣椒水最适合她吧?”
话音刚落,黄灵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了:“萝卜男,你的摧花魔爪居然也伸到这来了。”
“哼!我是担心世界被你偷袭才来的!”
“我又不像某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大概也就只有你这类人才使得出吧?”
“喂!你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
“你醉翁之意又不在酒,算什么客人!”
由于郭于忙着和黄灵斗嘴,所以杨征今晚可谓是春风得意,收获颇丰。
回校的时候,世界拒绝不得地与黄灵同行,其余三人则跟在后面。
“你没谈过恋爱吧?”黄灵突乎其来地问。
“啊?是……”世界真不晓得怎么应付她。
“我就知道!”黄灵见他如此拘束,不禁一笑,“你总是在拒绝女生,也很少和女生谈话,你难道没想过要交女朋友吗?”
“实际上我并没有打算……”世界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我也是一样的!从未和男生交往过!大多数男生往往都只注重外表,所以我很讨厌!我也知道自己不像个女生,但难道非要是长头发、穿裙子、小鸟依人才能讨男生喜欢吗?我最讨厌那种专为男人而活的女生了!你是第一个让我产生好感的男生。我观察过你,你从不会因为看到漂亮的女生就露出感兴趣甚至是色迷迷的眼光,也不会因为丑陋女生的接近而感到厌恶,你对女生的一视同仁是我最欣赏的地方。虽然说展圣也是这样,但他过于冷酷,有点没人性。你就不同了,一直都是那么的温和有礼,现在像你这样的男生实在太少了,时下的男生总爱摆酷装帅,到处钓女孩子,其实却是草包一个,没半点真才实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