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蛇 第二卷(父子+兄弟+3P)——浮云
浮云  发于:2010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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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他……为妖人所算,危在旦夕,断难撑过七日。”朱圣瑞香肩战栗。“国师正派人寻找灵药,若能寻着,亦只能多续命数月而已——”

“娘娘节哀。”诸葛正我的猜测落实,脑中嗡嗡作响。“微臣这就去寻药——”

“寻药不用你去!你知道去何处寻么?”朱圣瑞语带嗔怒,泪光闪现。“正儿,你,你能帮我的,是另一件事。”

“娘娘!”诸葛正我扶朱圣瑞入座,转身重跪于地,重重磕头。“正我此身是娘娘再造,刀山油锅,但请娘娘示下!”

“好,好,好孩子。”朱圣瑞伸手扶起诸葛正我。“要你去做的事,倒真与上刀山下油锅无异……正儿。”

“娘娘但说。”

“为我,杀人。”朱圣瑞死死看住诸葛正我的双眼。

诸葛正我内心狂跳。“杀,杀谁?”

朱圣瑞一字一顿。“慈、寿、宫。”

诸葛正我心中只觉气血翻涌,脑内并无半点清明,一生所学,半生之事,缠成乱麻,绞得胸口生痛。

“——七日之内,我要慈寿宫内无主。”朱圣瑞冰冷嗓音,带着颤抖,却毫无犹疑。“正儿,我知道你愿为我赴死。但,你愿不愿为我杀人?”

诸葛正我咬牙,镇定片刻,再重重磕下第三个头。

“臣——领命。”

不待朱圣瑞开口,他起身便走。

“正儿。”林灵素忽然从定中出来,睁开双眸,叫住诸葛正我。

“道长爷爷。”诸葛正我心中一动,幼年记忆如泉涌入。

“小心平抑气血,莫要一时纠结自郁,走火入魔。”

诸葛正我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是……多谢道长爷爷。”

“你记住,你并未为恶。”

“……道长爷爷,正我此身是太后娘娘所救,死生事小,偿恩为大。”

“杀人是孽。偿恩是义。但孽海之中,正儿,你只看得见面前的九重地狱,在你身后,却有三千善果,悬于济世之舟。”

“道长爷爷,正儿不明白——”

“去罢。”林灵素缓缓阖眼。

事情至此,已无退路。诸葛正我步出圣瑞宫,忽觉双目酸涩,太阳穴微微刺痛。

停下来反手一摸,竟是出了一头的冷汗。

“诸葛大人,你怎么了?”女官阿媚抱着一卷宫殿营造的图纸俏然路过。

“我……无事。”诸葛正我勉强一笑,拱手离去。

朱圣瑞杀人,求的是什么,不用开口,已是昭然若揭。

赵煦无子,诸弟之中,赵佖赵佶均年长于赵似。

向氏若在,诸子无嫡,唯立长君。

向氏若除,朱圣瑞即为嫡后,赵似与赵煦一母同胞,赵似继位,亦合祖制。

——朱圣瑞想要自己的亲儿继长兄为君,甚为合情。

诸葛正我身受重恩,出手杀人,亦是合理。

诸葛正我唯一不解,乃是为何林灵素最后要叫住自己,嘱咐那奇怪的几句。

于他而言,忠主即是自爱,有勇便为有情。朱圣瑞既有此命,无论罪恶滔天也好,还是行善仗义也好,诸葛正我都唯有“去做”这一条路可走。在朝为官,除去忠孝伦理,诸葛亦不是不洞明成王败寇之理。为恩人而血染双手,便又如何?这世间善恶,何尝有数?

钟声敲响。

诸葛正我从沉思中惊醒——转身快步离开皇宫。

七日转瞬即过。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

诸葛正我望了望天色,便向着简王赵似的府邸而去。

“正我快来!”

一入简王府邸,诸葛正我便皱了皱眉头。直是春风拂面柳如眉,人逢喜事精神爽——

宫中消息,竟没传到此地。

“正我来看这枚簪子,西夏进贡的……啧啧。”赵似见着诸葛,直接拉他入了书房,打开个神秘的盒子。

流光溢彩,白光耀目。雪白的真珠边上镶嵌了光华四射的一圈白色晶钻,下垂万千碎帘,清丽逼人。

“殿下……”

“你说我送这个给三哥,他会高兴罢?”赵似乐呵呵地把玩。

“这是女子首饰,怎说送给三殿下?送给三王妃便合宜。——殿下,宫中……”

“哎呀,你怎么不开窍呢。这当然不能送给三嫂,这是要给三哥去讨小美人欢心的。我挑来挑去,还是这支比较合。十二三的小女孩,戴凤总是过了些,哦?”

“十二三的小女孩?”

“是啊,三哥在矾楼看中了个绝世的美人胚子。”赵似咂着嘴。“真挺好看一丫头,就有些神神道道的,老说天上有龙神争斗什么的。让三哥送她这簪子,大珍珠压惊。”

诸葛正我退了半步,靠在门边。“殿下可曾入宫去向太后请安?”

“不过这颜色有些太素了……还是该弄支金的好?”赵似还在喃喃自语。

“先前我过来时遇见二殿下三殿下正入宫去。”诸葛淡淡看住少主。

“二哥,三哥?”赵似忽然打了个寒战。

诸葛正我望入他眼眸深处,“殿下其实什么都知情,什么都明白的。只是惯了躲藏,却不知一朝天色已变,殿下已无需再躲。”

赵似定定愣了片刻,迅速垂下眼眸。“我即刻赴圣瑞宫请安……你陪我前往好不好?”

“殿下自己去罢。”诸葛正我起身。“微臣奉命,还有大事要做。”

“大事?……能有什么大事。”赵似面色煞白。

“殿下尽管放心……殿下。”诸葛正我凝视赵似仍旧带着些孩子气的面容,柔声道,“将来,定要英明睿智,勤政爱民。”

不再理会赵似,诸葛正我快步离去。

第二十四章:瓦肆·杀场(1)

“汴京原来如此热闹。”

御街上,许仕林、戚宝山与男装的李碧莲三人,到达京城的第二日,就急急出门,结伴闲逛。

“碧莲,这个送给你。”戚宝山红着脸,将一支簪子捧给未婚妻面前。

小小的一排小珍珠,镶在白银簪身。

戚宝山见李碧莲并无喜色,急道,“等我高中武状元后,给你买大珍珠,让你过门的时候戴。”

李碧莲噗嗤一笑。“我不是嫌弃珍珠小。只是我现在穿着这儒衫,你送我珠钗,我要如何佩戴?你既买了就收起来吧,回头再给我便是。”

许仕林忍不住打趣。“想来,那孟光是想让梁鸿注意自己发上珠钗,才会举案齐眉的咯?”

李碧莲娇叹。“仕林哥哥你真是讨厌——”她面色忽然微变。“似乎要下雨了,我们回去罢。”

“现在就回去?”戚宝山不依,“你看,前面就是宫门口了哎,天家夫妇,后宫佳丽,全都住在里头。我听人说,历朝历代,唯独我大宋,君民齐欢,在皇宫门前开此天街,热闹非凡。我们既然来了,好歹再看看嘛,晚间亮起灯来,可是最漂亮的。”

许仕林眼光投向碧莲。

碧莲蹙眉。“可是我有些累了……”

戚宝山抢道,“那也好,快是饭点了,我们干脆去旁边酒楼吃点东西,再歇歇好了。”

许仕林抬眉,看见“第一楼”的大大招牌,拉住二人。“这间似是汴梁最为出名的酒楼,传说中的‘瓦肆’便设在此间。我没带多少银两随身,你们……”

“我有我有!”戚宝山摸出怀中最大一枚银锭。“你瞧,我都带着咧。”

“宝山兄,财不露白,”许仕林一笑,“快快收起来罢。碧莲妹妹,我们就只去叫壶茶,吃几笼点心,歇息片刻,可好?”

碧莲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戚宝山一把拖了进去。

天云欲雨。

天街之上,几个盲眼说书人敲着竹杖,笃笃前行。

不远处矾楼之内,李师师正给自己编发,忽然放下,跑去了院中,看向“第一楼”的方向。

“又怎么了,闺女?”李蕴拿着发绳追出来。

“仙,人,妖。”李师师拍手笑,“好齐全。”

“说什么呢?”李蕴无奈揽着她回转。“好闺女,你生了张倾国倾城的面貌,却心智这样糊里糊涂的,叫妈妈把你怎样办好呢?……”说着说着,竟抹了把眼泪。

“妈妈莫要哭。”李师师仍笑着。“王气虽收了,但有仙人来了。妈妈不用担心,观音大士会保佑咱们。”

“好女儿。”李蕴收泪,转瞬就挂了笑意。“观音大士确实已显了灵,让大贵人看上了你。你虽迷怔,福缘,却是一点儿也不低。”

第一楼内,虽是傍晚不足,但却已坐了五六成满。

三人入来,年轻俊朗的一看便是士子模样,更兼仕林清俊碧莲秀美宝山雄豪,小二二话不说便恭敬地引了上楼,给了靠窗的一张圆台。

琉璃藕,红薯泥,五侯鲭,炸酥肉,蒸白鳝,熘鱼面,芙蓉糕,灌汤包——戚宝山牛气地点下了一桌名菜。

李碧莲望桌兴叹,只得招来小二,再加个清口的芹菜和一道豆腐汤,又要了壶最好的信阳毛尖。三人均不是富贵人家出身,但难得出门在外,手头官府馈银与父母所赠均都宽余,偶尔挥霍下,亦不觉心疼。

小二就高兴得一意巴结。“几位公子,您瞧,您这位子,刚好能看见楼下瓦肆。一会儿就有瞎子来说书,等晚点第二场几个漂亮的女说书先生来时,这楼下的座位可是千金难求了。您们就占定了这里,都能看清听清,跟楼下最好的座位都是一样的。”

“说书?”时鲜艺术,自宋以降,广以流传。许仕林颇有兴趣地询问,“这说的一般都是些什么书呢?左传,还是春秋?”

“嘿,您可有所不知了。这几日说的是三国,那些女先生们舌灿莲花,小腿上绑着板子,滴滴呱呱地响,可好玩了。您一会等着瞧吧。——之前的瞎子说书算是垫场,说的是神仙传,也挺有意思的。”

许仕林眸子一扫,已经见到几个持着竹杖的瞎子入了酒楼后门。

——神仙传?他微微一笑,转头正对上碧莲。

“我脸上有东西么?”

“你长得俊,还不许人多看两眼?”李碧莲笑道,“对了,仕林哥哥,你信神仙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有没有,都敬而远之便是。”

“哎,这可不能不信。我从前常跟你们说我师傅的事儿嘛,他就是个活神仙!”戚宝山跳出来抢白。

李碧莲瞪了戚宝山一眼。“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师傅人呢?从来也见不着,那可不是任凭你吹的么。”

许仕林颔首,“宝山兄的师尊想来是修为深厚的武林前辈,巧迹近神,行走如仙,也是一样令人神往的。”

“你们……不相信便算了。”戚宝山气鼓鼓地叉了刚上来的鱼头。“碧莲妹妹,你吃鱼肚子,肚子上的肉没刺……仕林你吃鱼眼睛,最补脑的。”

“你自己多吃点吧,胃口那么大,每天晚上都喊饿……”碧莲正数落着,忽然被什么东西晃了眼睛。

三人齐齐转头。

窗外一道烟花,十分美丽,窜上黄昏夜空。

“怎么还没向晚,便放焰火?”戚宝山有些纳闷。

“一发而没,也许是别人家试放的。”许仕林将一大块白鳝夹到戚宝山碗中。“这个做得好,一点不腥。”

片刻之后,诸葛正我出现在御街侧畔。

“有什么急事,在天街示警?”

宫女吴媚,换了青衣小帽,扯着诸葛正我入了街边废弃宅院。

“娘娘懿旨,今日乃是黄道吉日。”

“——怎么,宫中有变?这才不到三日。”

“不是宫中有变。”吴媚冷笑,“是对面的……等不及要给咱们机会。”

“哦?”

“向娘娘先前微服出宫,与穆王与端王一齐,直奔瓦肆。”

“穆王,端王?”诸葛正我冷冷一笑。“竟往瓦肆而来,好大胆。”

“慈寿宫全是我们的耳目,需云殿他们水泼不入,想来是急了。今日来此,娘娘估计,他们是想要约见外臣,想要找人来合演这擎天保驾,垂帘听政的戏码。”

诸葛正我冷哼一声。“好计。皇上曾严令官员不得出入瓦肆等地,他们偏约在此,也算心思缜密。如此,我便即刻动手。”

吴媚点头。“娘娘和国师也是此意。娘娘派人去几位他们可能约见的重臣府邸拖延时间,估计天色暗前都不会有人来——”她从袖中取出一包粉末。“这是宫中秘制的毒雾,我特意为你取来的。万一情势不对,就以此乱人耳目。”

“多谢费心了。”诸葛正我抱拳一礼。

“均是为娘娘抛生掷死,谢来作甚?”吴媚妩媚一笑。“他们定了瓦肆天字号,第七间房,是端王常包之处。我一会儿混入第一楼的厨房,助你行事。”

乐声忽起。

不同于管弦丝桐,檀板声脆,叫人精神一爽。

往下一看,只见两名瞎子坐入了瓦肆之中,咿咿呀呀,说将起来。

小二的言语夸张,坐在楼上,实听不太清楚那说书内容。只大略看出两名瞎子一作神仙,一作妖魔,如今正是道消魔长的桥段,扮妖魔的那人高声胡笑,桀桀发声,尾调转了又转,一口气绵绵不歇,引得台下稀稀落落一片喝彩。

“这讲的是文成公主设下降魔阵之事。”

许仕林等人正凝神细听,却被身边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和台上两名说书人显为同伴的一个瞎子,正站在三人桌前。他双目如一条细线,清瘦出奇,虽为残疾,但衣衫极为洁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李碧莲霍然站起,“你要做什么?”

戚宝山忙拉她坐下。“别人是要打赏罢了,碧莲妹妹吃菜吃菜。”说着,随手掏出几枚铜钱,递入那瞎子手中。

刹那间戚宝山忽觉手掌被那瞎子吸住,双目圆睁,想要喊叫却一口气堵住喉头,浑身衣衫瞬间汗透——

李碧莲正要上去,却被许仕林抢先。

“这位前辈。”他深深一揖,“我等乃是赴京城赶考的士子,前辈可否高抬贵手,莫要伤害我的同伴?”

那瞎子桀桀一笑。“交出你颈上挂着的物事。”

许仕林迅看四周。

最近处的客人,亦隔开三四桌。

众人都以为瞎子上来讨赏,谁会料想光天化日之下出手勒索?看戚宝山之状,在许仕林扬声求助之前,瞎子必有机会下手伤人。

许仕林按住自己颈间。“此物在下已随身多年,不过是颗木珠而已,阁下若要,直说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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