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盛事,三督之汇,自古繁华,柳烟桥头,青枝翠幕,参差而居,且是十万里人家。
羌笛入冬,孤舟依泊,声歌泛夜,户盈罗漪,萧世尘华,过客匆匆,只看五百里冷月。
缘,与此而生……
1
叶家的宅子何时都是如此人声鼎沸闹得沸沸扬扬,看今夜明灯高悬,闲人到处乱窜,应知,可是那二小姐叶珰祺回来了!
这叶家可谓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家,倒不是应为他们攀上了什么皇亲国戚,更不是什么江湖恶霸。起初祖辈也只是个白手起家的小酒作坊,百年经营下来,这酒倒是五湖四海远近闻名起来,几乎就成了集天下上乘玉液琼浆之所在了。要说起这叶邸不一般的轰轰烈烈红红火火,却实为拜这位叶二小姐所赐。
就在门厅外喧闹不止之际,从后院绕过花园蜿蜒入侧门的小径上神秘的窜出一个人影。仔细瞧,是个很标志的姑娘模样,只是五官出落得硬朗挺拔些,身材略微高挑些。
身上着软绢细帛的富贵衣裳,云鬓黛额中依稀显露出上好的玉器首饰,不是下人该有的打扮。她慌张又带有些许得意的神情,上身旁斜挎一个锦缎布包裹——估计是所携的随身细软,也绝对不是一般的梁上君子。从后院要绕过酒坊和堆酒厂,那儿千奇百怪个色酒气参杂,入鼻三分就能醉到死人!普通人怎能经受得住。看这姑娘神情清析,且丝豪未带醉意,可见是个在叶家呆了大半辈子的人物,小有酒力。
布包裹隐约漏着一角,清楚的绣着个“叶”字。叶家的女眷中贯叶姓就叶珰祺这一个宝贝儿,但眼前的这姑娘却绝对不是二小姐!
客厅中叶老爷正端坐在高堂之上,半带醉意半带得意的和在座的开怀畅饮,老爷子旁边斜靠着一位公子,风度翩翩的,他二十出头,长得比一般的书生更带一点儿娇柔气。一身素衣装扮,惬意的扇着拂面迩来的清风,一道柳叶眉下含水似的双眸透着动人的目光,随着众人举杯之际,也慢慢把手中的佳酿送入微启的朱唇中——知情的人都知道,眼前的这位好生俊俏的公子才是真正如假包换的叶珰祺叶二小姐——完全男装的打扮!
那么方才那个做贼似的少女… … 自 由 自 在
说是那少女,此时已经一个箭步便跃到了后院的侧门口。
此时的大堂里欢歌笑语,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客散的迹象。
那姑娘眉一挑,朝着那喧闹的灯火处射出一抹杀气,月光下那颦眉红唇却是和那二小姐颇有几分相像。
愤愤地回头咒骂道:“哼!叶珰祺你这打不死烂不掉的,你可给我记好了,本少爷今天的落魄可都是被你害的!总有一天我要叫你……那个……什么债什么偿!”她思索着“血债血偿”,“赌债肉偿”这样的词语在这里是不好用的了,所以觉得还不够毒辣,又补了一句:“看你这嫁不出没人要的死相,最好给我欠个一屁股风流债,轮个几生几世的还死你!”半响又冒出一句:“几百辈子的还,还都还不死你!哼!”
“阿嚏!”这时叶二小姐冷不防众人面前一个喷嚏一个寒颤,怎么就觉得有股子怪异的寒气钻入背脊。
此时那个高个子的姑娘还在侧门口,“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叶孤蝶暂且走为上策!”她阴森的笑道。
知否,知否,这叶孤蝶恰恰不是别人,正是堂堂叶家三公子!
要说起这叶家和这三兄妹的事情,恐怕卖给说书的编个故事到处唱都能赚个几辈子钱花。
叶家的酒,上至皇亲国戚,下至百姓人家,远至江湖高手,近至文人墨客,无人不撑口叫绝,所以被誉为“叶仙坛”。
开个扬名的酒坊和开钱庄其实是一样的赚钱,但是酒坊的名声更好,人气更旺,因为任何场合都不能缺了助兴的酒。
酒坊的大名人物根本轮不到叶老爷,反而是二小姐叶珰祺。
这后生可厉害了,虽然才二十有一,看她高挑修长的身段就知道非一般普通女子,不,岂能用一个“非一般”了得!平时一身男装打扮,还有一身了得的功夫,看上去优哉游哉的样子,却已是四海为家闯荡了好几个年头的江湖。结交了无数的……朋友,暂且说是朋友吧,这其中不乏江湖义士,朝廷命官,也有少杂七杂八的狐朋狗友,还有酒肉搭档和声色同僚!
二小姐的生性还真是奇怪,光扮男装还不过瘾,硬要扮的彻底,扮的风流倜傥。看她柳眉半扬,明目秋波的样子,再加上笔挺清瘦的五官轮廓,任她看谁一眼就让谁一身酥麻,江湖上本来就少有三贞九烈的女子,又有谁抵得了这潇洒的笑容?
于是乎,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个个都嘤嘤燕语的赶来叶家,说是非她不嫁!岌岌爆爆的填塞了一屋子的人。就连那些想帮女儿门招赘的都拉了著名的媒人来,总之是一屋子的女人,几万只唧唧喳喳的鸭子。
这二小姐倒也好,干脆来个粉面朱唇一身青纱女装出来见客,意思是本小姐女儿身,没有那个本是把你们一个个都接回来养!
这叶老爷子也是个奇怪的人,守着这个被叶孤蝶咒的死去活来的女儿居然还好生欢喜,说是她给这家业平添了诸多的朋友——这倒也罢。但他对满屋子的讨亲的人亦是满面堆笑,着实让人费解!
前些时候竟然还相中了江湖中赫赫有名朵四王爷替小女求的亲事!不过这事情得从长计议,总不能让她随了叶二小姐把?
怎办? 自 由 自 在
于是叶家的大少爷便第一个成了牺牲品无端得被出卖了出去。
大少爷是叶,有道是再阳刚再英俊再能文能武又有何用?你可知你爹爹可早把你推出去作嫁娶之用咯!
对那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宝贝妹妹,叶大少可谓是恨之入骨,入骨还三分,三分还不够!
最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时,当即在拜堂的红烛中光明正大的拂袖而去,连自己未来媳妇是美是丑都没有撇一眼,上演一场轰轰烈烈的逃婚戏给你们瞧瞧吧!
此时此刻叶家的三公子——叶孤蝶也开始蓄势待发,第二个做好了逃亡的最后准备。
当然主谋仍旧是那天杀的二小姐!
故伎重演倒也罢,且看看这次情况吧,让三公子倒抽一口凉气——哪辈子前不知谁对叶家祖宗施了点儿咪咪小的恩惠,现在提着个母夜叉上门算是讨亲来了。这叶老爷子还真是会感恩图报阿,三谢两谢的就又从了人家!
当然叶珰祺只是两袖清风的看这热闹。大哥是一走了之了,留下三弟这唯一的男丁……叶孤蝶阿叶孤蝶,这火坑你倒是跳还是不跳啊!
“不跳!”
那一身女装打扮的三公子冷冷的道:“我堂堂叶三,当然不会傻到去跳坑!在下宁可跳墙!”
叶孤蝶和二小姐长的有九分的相似。不过并不奇怪,因为他们是孪生的兄妹。这别人不敢奢求的“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让他们求到了,什么都不足为奇了!和这么个便宜的姐姐摊上了关系,可真是愤到捶胸顿足。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 自 由 自 在
走,当然是易容换装了。多半心野的小姐们都是女扮男装混出去放风来着,这三公子生来的男儿身当然是……改女装了!
不过亏得叶孤蝶平时就是一副娇生惯养,纤细匀称的骨架,白衣清风衬着雪白的皮肤和红润的双唇,扮女人一点儿也不难。一旦谁帮着略施粉黛,顷刻间便成了京城难遇难求的美人胚子,且还胜他姐姐七八分,眉眼间不时流露出一丝媚气。论武功嘛……
三公子这时整整衣衫,咕哝了句:“大哥你可就没有小弟清高了,要走也要赶在拜堂前走人,免得拉着人家好好的姑娘给你守了活寡!”这话听上去还真有点儿道理,可你看看那凶神恶煞待嫁的母夜叉吧,经她怒目一瞪,谁还有胆子等到大喜之日在溜之大吉?
难怪公子逃的那个叫快啊。
见四下无人,叶孤蝶潇洒的燕身半顷,腰一转,一个轻身飞檐的动作出落得干净利落,眼看就要腾空跃起,啧啧啧,这轻功可真是……
眼见着轻柔的身体瞬间就要离开地面,突然间闻的一声大煞风景的“啊呀……!”只见三公子一个跄步撞在高墙上,紧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他皱起了眉头,蹶嘴骂了一句不知是什么的话。
啧啧啧,这轻功可真是了不得的……烂!
怪不得一副飘飘仙骨的模样,本来还以为是个武功高深莫测到深藏不漏的前辈,没想到却是个道道地地的凡人!
揉揉被撞得生疼的胸口,叶孤蝶双手一甩,也不知是几分之一个瞬间中,从他腰际中飞射出一矛银光闪闪的三抓勾,不偏不倚的构住高墙的顶部,“嗖”的一声,那抓勾的另一端就握在了手中,好一个了得的速度!
说这三公子的蹩脚功夫,可全凭他平日里给懒惰出来的,这不扎马不日晒的,养的白白嫩嫩的难道老天爷还白送你内功轻功不成?
但身在叶家就由不得你了,好歹也要会个一招半式的保命用。看他几年来毫发无伤的总该有什么妙方吧?
不错,这懒人也有懒人的法子。公子一身暗器的功夫倒是让人刮目相看,怪不得手指纤长,十指翻飞,顷刻间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都可以拿来当暗器飞出去,不过他的暗器多半都轻巧怪异,重了他拿不动。
管你一身的武艺也要离他三尺远。 自 由 自 在
不过要是你真有这功夫能靠近老三三尺之内,那就另当别论了,此时靠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筋骨想要保自己的小命可就难了。
勾绳一紧,又一个飞身上墙,瞬间的样子还是赏心悦目的,但是一旦离了地面,那四肢并用连爬带跳样子,真让人不忍下看。
忽然账房的黑狗旺才从旁蹿出,是有什么狗急的事儿,纵身一跃便当着三少爷的面轻松的翻墙而去,羡慕得他脸红喘气直骂这畜牲。
有道是狗急了还会跳墙,你这少爷固然连个跳墙都不会阿……
费了吃奶的力气终于翻过这不高的侧门墙,才算是松口气。
2
落地的动作干净但绝不利落。“啪”的一声摔下来让人听得耳朵都隐隐的揪心疼。一抹额前汗湿的发算是唇一抿,一笑。
飞闪进屋后的密林。
这林子起初还有些光亮,可现在 却黑的冷飕飕只往下掉鸡皮。只希望快点儿逃出去好让这次行动圆满。他气喘嘘嘘的赶路——后悔多少学点儿凌波微步也好逃快一点。
隐约间听闻身后熙熙疏疏的脚步声,跟着自己好长一段距离了。
叶孤蝶顿时警觉起来,停步。脚步也停,跑,也跟着跑
眼见着这声声脚步是越来越近,几乎是围了上来。这怎么能让叶三公子忍受的了,岂不是快犯了他三尺不得近吾身的大忌!?一旦靠近三尺那不就你成了大爷了。
他转身,有些咧怯,但总算是配合了他正要出手的梅花镖。一瞬间,只听的“嗖嗖嗖”的三声,那几个脚步声停了。暗器的确是快!
叶孤蝶直直的站在原地。 自 由 自 在
令人诧异的是他手上的镖似乎还被紧紧的握着没有飞出去。随着那三声声响,他的身边四围泛起一片白白的烟雾,带着酸甜奇怪味道。叶孤蝶的眼神渐渐显露迷茫,脉脉的半开半闭起来。惶忽看到眼前几个青面獠牙的家伙闪过好几丝奸笑,——看来是慢人家一步先中了毒粉。
摇摇晃晃中他轻声倒下。那个领头的大汉上前一个健步就把他抄起来往肩上一扛,冷笑道:“今天没想还有点儿收获!这姑娘虽不娇小玲珑但也媚颜无比,卖给妈妈出价不会低的!”
“很清楚的是,这次是碰上人贩子了……”叶三在晕厥的前一刻在混沌的脑子里想着……
那伙人贩子这样就算是虏了叶孤蝶?
还准备卖了他?
可怜这公子的命还真是不好!
3
遇者是缘,友人者亦是缘,血亲者更乃前生半世缘,
杀者
可是缘乎?
叶孤蝶被一阵叫嚷声吵醒,只觉些许恍惚,太阳穴刺痛。双手反绑,结实地被捆在床脚,嘴里还塞着一团不知是否干净地帕子!眼前是龙凤飞檐的大床脚跟,半耷拉着绸缎的帷幔,纵然四围不是金壁辉煌,那也是满满的世俗的装饰和摆设,还透着股子浓烈的熏香。
叶孤蝶这时稍稍缓过神来,才突然想到自己被虏的前一刻那八辈子也忘不了的笑容,还有那什么卖不卖的话。再来看看这香到熏死人的房间,还有门外吵吵穰穰的女生的尖叫声,猛然间
“咚”一声倒在那床脚柱子上,杂乱无比的脑子里顿时被撞出两个字“妓院?!”
这真是惨绝人寰了,叶家的人居然被卖到妓院了?还卖的是个堂堂的男人?
顷刻间怒气直冲,更悔不该当初不好好练功,如今到了如此的田地!欲哭无泪。
门开了,进来一老鸨。
她满意的托起他可人完美的下巴,三分狠七分哄地道:“大爷可是把你二十量银子卖给老娘了呢,以后可要给老娘乖乖地赚银子哦!”
“什么?!”叶孤蝶一听瞬间就觉脑间纷乱,被强封了嘴不好骂。
“什么!二十两?!”此时叶公子边躲着那纷纷落下的脂粉边在心中恶骂:“才二十两?!本少爷这身细软都值你那囊中一百来两呢,那帮子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种居然才要了二十两?这岂不是贱卖折送了这身好端端的衣裳百八十两的,还把我给塞在里面白赔了与你?这般的世态炎凉!”
满肚怒火,一古脑儿迸射到含泪的双眼中去,又气又羞的样子看得那老鸨好不欢喜!
这会儿进来了个粗黑的男人,道:“诶哟呦,这姑娘以后定成大器呢!”语毕,便伸手要去掐那气红的脸!这可了得?眼看着那老肉横生的手就要碰了上来,你敢动我?你但敢动我?你要真动我,我也只好……我躲……我躲……
躲什么啊,认命吧! 自 由 自 在
霎那间,只听得那汉子的背后传来“呼呼”两声,似乎是窗子被撞开的声音,然后便又听得那老婆子惊叫道:“你!你!什么人啊!……”一声喉咙被扼住的声音。
这叶孤蝶虽不知何事,但总算是不至于被轻薄,虚了一口气出来。
只见眼前突然间出现一个黑衣人,从头到脚包的比自己还严实,根本分不清眉眼,暂不知是面恶面善的家伙!只能猜想那人轻功应该了得!
那黑衣的左手扣住老鸨的脉门,用压低的声音说到:“这儿可是清池居?”
“撒野!”粗汉子见状顿时火冒三丈起来,抽回自己的手便要一拳挥上去。顷刻间,他的脉门也被扣住了,那黑衣的不动声色:“可是清池居?”
“这儿是鹞子,哪有什么可以‘清’的地方!你……”哪知还没有等老头子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脉门被一股杀气扣
的浑身无力,“嗵”一声跪倒在地。
还是那婆子识时务,哆嗦着赶忙道:“大爷你手下留情阿,这房间就是‘清池居’,不过不知您要找的是哪为姑……”话未说完,黑衣人又问:“冷清池在哪儿?”
老婆子一时半会儿还守着魂呢,什么冷不冷清的完全不知其所云。这时叶孤蝶咕哝了一下喉咙,:“呜……”
那黑衣人一听,便把头猛地别向叶孤蝶,这叶孤蝶心里居然一阵叫好,在他看来这黑乎乎的人可是他逃出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