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蓦地抬头，眼睛瞪的大大，不可置信中略带惊慌。

无为失笑，凑到他耳边，故作神秘小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

茱萸细细的眉毛挑了起来，似乎明白了眼前人在取笑自己，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往旁边退了退，抱住萧墨一只手臂，“师父说的，公子如果吐血了，无论在哪里，一定要带他回去，这是师父说的。”

意思很明确，既然你知道师父，那就该知道师父所说的，就是一定要办到。

“不能让你师父过来吗？你家公子现在实在不适合离开”，无为看着呆滞的萧墨，略有心疼。

“师父说，他到死，再也不会离开药香谷”，茱萸摇头。

到死，再也不会离开，如此决绝？

无为忽然想到当日楼无艳让玄武君派人送南宫月昭回药香谷时脸上的冷漠，轻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医神竟是如孩子一样执拗赌气。

“那你师父有没有说，如果你家公子吐血了会怎么样？”

“没有”，茱萸摇头，“不过师父说……师父说……”

“说什么？”

茱萸直直看着无为，犹豫着要不要把师父的交代说出来，想着想着哇一声哭了出来，“我不要公子死……我不要公子死……”

死？怎么突然就说到了死？

无为惊愕地戳了戳茱萸哭花了的小脸蛋，“你家公子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死？”

虽然是这么安慰着，心里也着急，朱雀要是死了，那可真的会天下大乱。

“师父说……师父说……”

“你师父究竟说什么啊？”这小孩，可真要急死人，无为忍不住声音就大了。

茱萸立刻吓的闭了嘴，但仍是抽抽搭搭不停落泪，不过无为这一吼，他也清醒了不少，小手捂上小嘴，就怕忍不住说漏了什么。

师父交代过，公子的事除了国师谁也不能说，甚至有一些连国师也不能说。

师父说，公子头上的簪子绝不能让人发现，其实那不是一根簪子，那是一根银针，比师父平常用更长也更粗，只是那根银针上带了簪头。师父还说，每隔三天，就要让公子泡药，簪子绝不能拔下。师父又说，如果公子吐血了，无论在哪里都要将公子带回去，如果不能带回去，便将银针的簪头拔去，将银针完全插入公子脑中。

可是，将那么长一银针完全插入脑中，公子还能活着吗？

不过，师父还说过，在非常时候，可以将公子脑中的银针拔出来。

可什么时候才是非常时候，师父却没说。

“你怎么了？”无为见茱萸捂嘴、流泪、发呆，忍不住去拉他的小手。

茱萸回过神，看着无为，小嘴扁了扁，又是哇的一声，大哭开来。

“怎么了？”正当无为手足无措的时候，姬兰昊踏进房内，虽是不悦地皱眉，却仍是坐到床边，哄着茱萸，“是不是肚子饿了，别哭了，哭成个小花脸，要是你家公子现在醒过来，一定会笑话你的。”

一听到“公子”二字，茱萸哭的更伤心了，抱着萧墨的手臂，泪水如泉涌。

姬兰昊与无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感觉不对劲。

于是，姬兰昊把茱萸抱到腿上，放缓了声音问，“别哭了，乖孩子，有什么事跟殿下说，殿下一定帮你做到，是想吃什么东西了，还是想出去玩，想吃什么，殿下让人给你做，想出去玩，殿下带你去，好不好。”

无为吃了一惊，从未想过姬兰昊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显然他不经常哄孩子，动作、声音都无比生涩。

可是，茱萸却吃他这一套，仰起小脸抱上他的手臂，“公子……公子……”

“公子怎么了？”

“公子会不会死？”生死对于小孩子来说，是过于大的事，无论平时装的多么像个小大人，一想到生病前对他百般疼爱的公子会死，小小的心灵依然无法承受，只盼望有人能给他一个保证，保证公子绝不会死，那样就好像公子再吐多少血，也真的便不会死了，哪怕这个人是平时对他不怎么好的殿下。

又是一个死字。

无为这次确定茱萸有事瞒着，朝姬兰昊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哄下去。

姬兰昊明白无为意思，可哄小孩子的事确实不是他所擅长，只好一边回忆萧墨曾经如何哄锦绣，一边亲了亲茱萸的脸蛋，更加放柔了声音，“公子不会死的，你放心，公子现在只是生病了，等病好了，公子又能像以前一样，陪你玩了，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殿下，公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这样殿下才能找大夫来给公子治病啊！”

“真的吗？公子真的能像以前一样陪我玩吗？”枉费姬兰昊一次纡尊降贵，茱萸却只听进去了自己愿意听的话，急切的想要确定。

姬兰昊无奈点点头，正准备继续问萧墨的病，茱萸却一下子跳下他的腿，抱住萧墨的脖子，破涕为笑，“公子，你听到了吗？殿下说，你不会死了，殿下说你会想以前一样陪着我玩的。”

姬兰昊、无为，傻了眼，什么时候朱雀殿下成了能地狱的阎王，一句话定下的就是生死？

而旁边，茱萸却忽然抬起仍挂有泪水的脸，冲姬兰昊一笑，“殿下，你人真好，我喜欢你，公子醒过来也一定会喜欢你。”

喜欢？

姬兰昊愣了。

无为笑了。

漫天的雪花静静地飘着，不时一阵风过，便卷进屋内许多，尚未刮到近前，便化成了水，落到毛茸茸的地毯上，消失无踪影，一点也无法影响近处的温暖。

姬兰昊放弃了询问，把萧墨揽到怀中，摸着茱萸的头，静静地笑。

小小孩童的一句话，谁又能知道，改变了日后的许多事。

番外一

“……喂，老妈！”萧墨对着电话大吼，可是无济于事，那边已经挂掉。

老妈说她在日本京都清水寺，老妈说她的包被偷了，老妈说她要露宿山野了，老妈说让他立刻过去救她于水火之中。

救她于水火之中？

呵——

究竟谁在水火之中啊，他还在念书好不好，他是她儿子好不好，不能好好念书，不能安安静静生活，她一通电话来，他就要搭最快的一般飞机过去救难，无论明天是不是要考试，无论是不是已经和同学约好要出去露营，无论他是不是赶论文正赶得焦头烂额……

这才叫水深火热，好不好？

萧墨赌气一般地用力收拾东西，护照、信用卡、手机是必带的，瞥见电脑旁边的数码相机，盯了十秒，也抓起来塞到背包中，跑出家门。

京都清水寺，不错的地方，既然去了，留下一些影像纪念也好。

前一夜玩网游玩的太晚，萧墨坐在出租车中就睡着了，司机见有机可乘多绕了几个圈子才到机场，萧墨醒过来一看计价器上的数字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但他并不计较，付了钱跑进机场。

买机票、换登记证、过海关，冲到登机口的时候，离检票截止时间还差五分钟。

萧墨庆幸总算赶上了，在空中小姐职业而温婉的微笑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靠窗的，他喜欢。

不过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小孩，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一个年轻的妈妈，正开心地逗着那个孩子，她意识到那是萧墨的位置，不好意思地笑笑，急忙拎起小孩放到自己腿上。

“不好意思，孩子调皮，见旁边空着，非要坐过去”，年轻的妈妈幸福地解释。

萧墨摇头表示不在意，坐到了自己位置上。

那个孩子仿佛对于自己的位置被人抢了很是介意，伸着两只莲藕一般的胳膊朝萧墨晃动，嘴里呀呀直叫。

萧墨愣了一下，年轻妈妈尴尬极了，抓住儿子两只手，频频解释，“他第一次坐飞机，大概太好奇了！”

小孩子双手被妈妈抓住，极不舒服，不停挣扎，嘴里叫的更响，急的那个妈妈只差没把他的嘴也给捂上。

萧墨笑了笑，摸摸那孩子的头，孩子仰起脸，冲萧墨笑，小嘴裂开，晶莹的口水顺着嘴角丝线一般流下。

“他好像很喜欢你”，年轻妈妈看着儿子，满眼都是幸福。

萧墨从背包中拿出纸巾帮孩子擦了擦嘴，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孩子笑的更开心，一眼看见萧墨连帽外套上的细绳，一下就攥到手里。

“过来，过来，孩子”，年轻妈妈伸手抱孩子。

孩子不乐意，萧墨抱住了孩子，“没关系，他喜欢，就让他玩吧。”

小孩子的兴趣来的快，消失的也快，很快就扔掉了手中细绳，抓着萧墨的衣服往上爬，萧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得两只手圈住怕他跌下去。

孩子两只脚站在萧墨手上，爬到他脸前，伸出莲藕小手，去够他的眼睛，“呀……呀……”

“你的眼睛又大又亮，这孩子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呵呵”，年轻妈妈道。

萧墨愣了愣，随即一笑，抱起孩子亲了一下，孩子乘机摸上了萧墨的眼睛，乐得咯咯笑。

萧墨也被他逗笑了，把他举起来摇晃，孩子笑的更开心了，引来了机舱中许多乘客的侧目。

不过，小孩子精力有限，玩一会儿就累了，趴在萧墨怀中甜甜睡去，年轻妈妈拿了薄毯盖上去，萧墨也正好乘还有时间，休息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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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清水寺门口，还没站稳，墨妈就突然跳出来，一把抱住了萧墨，“宝贝儿子，你来救老妈了啊，老妈好可怜喔，差点露宿山野，那该死的小偷把我所有东西都偷了，幸好寺里师父好心，收留我一夜，不然你就见不到老妈我了啊……”

一身休闲打扮，面貌姣好的墨妈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故作夸张地在萧墨胸口蹭来蹭去，只差没涕泪横流了，萧墨却直直地站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只觉得头顶乌鸦成排飞过。

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身为人母的觉悟？

青石铺就的阶梯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经过都忍不住看着奇怪的一男一女，脸露惊讶，然后匆匆离去。

萧墨眼睛里两簇小火苗越烧越旺，终于忍不住伸手拍了拍演戏正演的投入那人的肩膀，墨妈身子一僵，抬起头冲萧墨笑的无比灿烂，“儿子，一路上累了吧，走，老妈带你吃东西去。”

墨妈乃当世第一俊杰，当然懂得识时务，一看儿子脸色不对，演的再起劲也立刻结束，让儿子填饱肚子要紧。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独立、温柔、骨子里倔强，可也心软的要死，而让他心软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吃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把他肚子填的饱饱的。

所以，她早早的就准备了许多好吃的，一定要喂饱宝贝儿子。

清水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院，创建于公元798年，曾多次遭大火焚毁，后由德川家康将军于1633年重建。清水寺的地主神社是日本求姻缘最灵验的地方。石柱牌楼下悬挂着的一个硕大的“缘”字，吸引着无数俊男靓女来此求签祈缘。除此之外，寺里能“请”的美好祝愿应有尽有，小孩的智慧符、年轻人的爱情符、成年人的成功符、老人的长寿符，还有全家的平安符，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清水寺的山号为音羽山，顺着奥院的石阶而下便是音羽瀑布，清泉一分为三，分别代表长寿、健康、智慧，被视为具有神奇力量。

所有到清水寺的游客都一定会喝上一口寺中清水，以求趋吉避难。

日本寸土寸金，无论是远古还是现代，清水寺一切景物精致到虚假，倒像是梦中构建的幻想之地。春天的樱花，夏天的瀑布，秋天的红叶或是冬天的细雪，清水寺彷佛是为了证明京都而存在的一般。一路拾阶而上，凭栏远望，可将京都市景尽收眼底。

墨妈拉着萧墨到了一方石槽处，清冽的泉水顺着竹制小筒流入石槽，旁边放有一个日式的竹勺，墨妈拿竹勺舀了一勺水凑到萧墨唇边，漂亮的眼睛笑的弯弯如月。

萧墨不好意思，脸色微红，不张嘴。

墨妈笑着捏上他脸颊，“唷，我的儿子脸红了，真是的，男孩子这么害羞，不过真是个漂亮宝贝啊，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说着就把脸凑了上去，果然说到做到。

眼看老妈就要咬上自己脸颊，萧墨急忙抓住竹勺柄，一口喝下泉水，然后跳开。

“哈哈……哈……”

一听到这个笑到肚子疼的声音，萧墨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轻蹙了眉，瞪着老妈，忽然狡黠一笑，舀了一勺泉水，洒过去，顿时，点点晶莹水滴在金色的阳光下发出灿烂的光芒。

墨妈尖叫着躲开，萧墨笑着舀了更多的泉水追上去，母子俩追跑在青石小径上，阳光洒在两人脸上，仿佛也能反射出欢快般地异样夺目。

跑到一间屋子前，跑累了，水也洒光了，墨妈拖着萧墨脱掉鞋子走近屋内，齐膝的小方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种日式菜肴，三文鱼刺身、手卷、寿司……应有尽有。

墨妈瞥了一眼萧墨流露出食欲之光的眼睛，拉他坐下，不断为他夹食，“这些都是你爱吃的，喏，寿司，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第一次吃寿司，傻傻的把整个卷拆开，硬是弄得满脸都是饭粒。还有这个生鱼片，你第一次吃不知道芥末是什么，还以为是绿色的奶油，沾了那么多吃，然后我和你老爸就见到你，鼓着腮帮子，憋的眼睛通红也不哭，傻儿子，你都不知道，那次我和你老爸心疼死了，怎么就不哭呢……”

墨妈一边说着萧墨小时候的趣事，一边温柔地摸萧墨的头，眼中充满了怜爱。

她这个儿子，性格独立，外柔内刚，从小就不用父母怎么操心，常常被她一通电话叫的全世界到处跑，他老爸做生意忙，也没什么时间陪他，这孩子从不埋怨，总能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偶尔一家人聚到一起，也从来不曾生疏。

她知道自己爱玩，忽略了他，每次见面，总想补偿他，可是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笨拙。讲讲他小的时候，为他多夹一些菜，抱抱他，逗逗他，这样就够了么？

可是，为什么总还是会觉得心疼，总还是会想要让他更开心呢。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萧墨见老妈一直不动筷，只是盯着自己看，心有戒备地问。

“啊……”，墨妈回过神，对萧墨的眼神很是不悦，一伸手就将他搂到了怀中，“死小子，什么叫鬼主意。”

萧墨盯着老妈看了半天，任她把自己的头发揉了又揉，眼神闪躲，低沉着声音吐出一个字，“说。”

墨妈不好意思地笑笑，脸上竟浮出了一丝红晕，“儿子，妈买了两套和服，全手工做的，很漂亮，要不要和老妈一起穿着去逛京都啊？”

“不要。”

萧墨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墨妈一张脸垮了下来，不过仍是不放弃拼命揉他头发，“穿穿看嘛，穿穿看嘛，我儿子穿上和服一定比那些日本明星帅多了……”

墨妈越说越激动，萧墨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墨妈愣了一下，看到他眼底一圈淡淡的黑影，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累了吧，我带你去泡温泉。”

萧墨点点头站起来，墨妈拉着他往后室走，很快就到了一件温泉室，拉开门将他推了进去，待萧墨完全把自己没入乳白色的泉水中后，偷偷拿了他脱下的衣服，然后再塞了叠整齐的和服进去，还不忘得意地喊了一声，“儿子，你的衣服老妈收起来了，和服，你不穿也得穿，记得把自己打扮帅一些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