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家的时候,正碰上哥哥在卫生间呕吐。他吐得很大声,让人不禁担心他会不会因此把胆汁都吐出来。
我冲进卫生间,轻轻给他拍背,他感应到我的动作,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无神地笑了笑。
"又被人灌酒了?"我故作冷淡地问,其实心痛得不得了。
"是啊,"他叹了口气,"都是些老主顾,不喝不行。"
"干脆辞掉算了。"我闷闷地吐出这句话,但是很快被他反驳回去:"那怎么可以?现在找工作都这么难了,更何况是如此高薪的工作!"他说着推开门,跌跌撞撞地摸进卧室去。
我急步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工资少没有关系,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再这样下去......"
他猛地转过身,将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用他那因为醉酒而显得迷蒙的双眼注视着我:"连生,我怎么样无所谓,但是你要把书念好,知道么?我这辈子是没什么出息了,就看你的了,只要你出人头地,老爸老妈在九泉之下也安心了。"
"是是......"我忙不迭地点头。每当我叫他辞工作,他就用两位老人家来压我。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翻身倒在床上,还没脱鞋就已经呼呼大睡。
我叹了口气,俯身为他脱去鞋子,然后帮他盖好被子。他翻了个身,呷呷嘴,貌似梦乡正酣。
我趴在他的床边,细细地看他的眉他的眼,还有那精致的鼻梁和唇线。哥哥长得很俊秀,从小就被亲戚们夸赞,追他的女孩子不计其数。
然而在我的印象中,他只在高中的时候跟一个十分漂亮的女生谈了一场为期两个月的恋爱。大学之后就再也没交过什么女朋友,估计是对他的初恋难以忘怀吧。然而不论我怎么探问,他都对那场分手的理由闭口不谈。
哥哥大学毕业之后便进了一家外资企业。因为父母死得早,他必须要支付家里的生活费和我的学费。为此他在工作上十分卖力,短短一年时间,便从一个业务部的小职员一跃成为部门经理。然而随之而来的应酬也烦不胜烦。
哥哥对我的好,已经到了宠溺的地步,不论他工作如何辛苦,都不肯让我分担一些生活费,我曾经提出的打工计划也在他的强行阻拦下而宣告夭折。在他的观念里,做哥哥的就是要养活自己的弟弟的,否则他就不配做一个哥哥,也没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勾勒着他的眉梢,他的唇缘......哥哥啊,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会难过啊。我心里很难过,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探过身去,轻轻吻上他的唇,只触碰了一秒钟的时间,立即弹开。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我捂着胸口,退出卧室,微微地喘气。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偷袭他了,但是心里的罪孽感却越来越深。
第二天早上,哥哥又不可避免地犯头疼,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一般在宿醉的第二天,哥哥总能得到上司的特许休假一天,谁让他是业务部的第一把手呢。
我帮他煮了清淡的粥,放在锅里热着,然后带上书包去学校。
因为出门晚,当我冲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打响五分钟了。数学老师怒目而视:"连生,解释迟到原因!"
"车胎......"
"又是车胎爆了对吧?"数学老师很不客气地打断我的话,"你的自行车跟你有仇吗?"
教室里传来一阵窃笑。
我低着头准备接受数落。我总不能说为了照顾醉酒的哥哥才迟到的吧,相比之下似乎自行车的高爆胎率更可信一点,而且我可怜的脑细胞也实在没办法为每次的迟到寻找不同的完美借口。更何况,挨两句批评又不会少块肉不是。
果然,数学老师唠叨了几句之后便放行了。怎么说我也是班里的尖子生,那些老师又怎么舍得为难他们心目中的好学生呢?
下课的时候顾柯一颠一颠地窜过来,大力地拍打我的肩膀:"我说兄弟,不会又做了一次保姆了吧?"
我拿眼横他:"什么保姆,多难听啊,我这叫手足情深!"
他捂着胸口作呕吐状:"得了吧,你小子一碰到你哥哥的事情就是头等大事了。别说我做兄弟的没警告过你啊,你虽然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可是老迟到也不行啊,次数一多,总会引人怀疑的嘛,上次我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就听英语老师在那里发你的牢骚了呢。"
我撇撇嘴,"那骚包就她事儿多!"
顾柯突然变了脸色:"喂,小声点......"
"怕什么,现在全世界不都在宣扬言论自由么......"我话没说完,后领子已经被提了起来,紧接着一阵清淡的茉莉香水味渗入鼻腔。
我暗叫糟糕,啥叫现世报应,咱可是一次又一次地用事实论证了它的客观存在性啊......
英语老师一张俏丽的脸庞在我的眼前放大数倍,笑得何其邪恶:"哟,原来是连生同学啊,怪不得我觉得今早上耳根子特别痒,原来是小帅哥叨念我呢。"
我顿时脊背上寒毛直竖,一个劲拿眼示意一旁的顾柯帮忙解围。然而那可恶的家伙"FUFUFU"笑着闪人了。
交友不慎啊......我只得任英语老师将我揪到走廊尽头。
"小帅哥~~~"她又一脸邪恶地凑过来,"上次让你考虑的那件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啊?"
"哪件事情啊?"
"你少装傻啊,就是请你给我那表弟补习地理的事情啊。"
"拜托,老师啊,那地理老师不正追求你吗,请他帮忙他保管一口答应!"
"正是因为不能找他所以我才来找你的嘛。"
"为什么啊?"
她翻了翻白眼,"谁要欠那丑八怪的人情啊。"
"哦,所以就宁愿欠我人情......"|||||||||||||||||
"因为你是帅哥嘛。"她笑得欢。这女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色心。然而--
"我说老师......别再叫我帅哥了。"
"为什么?"
"哪有人喜欢被讽刺的啊?"
"我没有在讽刺你啊。"她的一双美目睁得何其CJ。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真的。"她认真地点了点头,"连生你真的长得很帅嘛......呃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漂亮,不过总不肯能叫男生美眉吧,所以就只好叫帅哥凑合着咯。"
这......这哪跟哪啊,还漂亮呢。"老师你就别逗我了,从小到大没人夸我帅过。"尤其是生活在如此耀眼的哥哥的光环之下啊......T T
"不会吧?"她的眼睛睁得更大,"那些人都眼瞎了吗?嗯......不过,连生初看也许不太起眼,不过是个很耐看的长相哦。有些人看第一眼会很惊艳,但是慢慢的就让人没有新鲜感了。但是连生不一样哦,越看越有味道,尤其是那嘴唇,怎么看怎么性感......"她说着就把手伸过来了。
我忙不迭得抽身躲开,妈妈哎,这算什么,老师骚扰学生?
"咳......那个,老师,我答应你了还不行么?你饶了我吧......"
她嘿嘿地笑:"连生真是乖。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哦,每周六下午,要准时到哦。"
"是是。"我点着头就要走。但是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老师,那个......做家庭教师的不收补习费不太说得过去吧?"我很不知羞耻地伸出手去。
(二)
"哥。"
"恩?"
"你不觉得......今天的菜有点咸吗?"我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
"有吗?"他一脸迷茫地反问。
"你没吃出来?"
"我觉得还不错呀。"他笑得何其灿烂。
然而我知道他在硬撑。我笑咪咪地将那几盘青菜白菜芹菜全部倒进他的碗里:"既然哥哥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吧。"
他的眉毛开始抽筋。
"还有,哥哥我们入了佛门吗?为什么连续几天吃的全部是素菜?你弟弟我啊......正处在长个子的重要阶段呢,如果我长不高的话,哥哥你负责吗?"
"你这臭小子!"他终于爆发了,咬牙切齿地跳起来,一把摁住我的脑袋往他怀里压,"做饭给你吃已经不错了,还嫌东嫌西的,找死吗?我又是忙工作又是当家庭主男的我容易吗?"
"所以说我来做就可以了嘛,"我那个委屈啊,"以前不都是我做的饭吗,好端端的你说要自己来做,可是水平不好就要老实承认嘛......"
"若不是看在你快高考了我才懒得自己动手呢,我还不是为了让你多点时间复习啊。"
"我又不缺那点时间......"
"高考生什么最重要?时间就是金钱啊,多看十分钟的书就等于是多赚了一道题的分数,你说要紧不要紧?所以说你现在就必须要有分秒必争的觉悟,懂么?"
"拜托啊,哥哥,现在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呢,你现在就让我冲刺了,不怕我后劲不足累死在半道上啊?"
我跟他头抵着头,就像小时候那样玩顶牛的游戏,嘻嘻哈哈闹个不停。
哥哥比我大了六岁,小时候就没啥代沟,两个人动不动就玩闹着滚到一起去,以前妈妈就常说哥哥是长不大的孩子,而说我是喜欢粘着哥哥的小跟屁虫。
直到四年前,爸爸妈妈因为一场车祸双双撒手而去,我跟哥哥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里,我们兄弟俩靠着父母的那一点微薄的遗产和保险金艰苦度日。
快乐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哥哥也似乎在一瞬间成熟了很多,开始为生计而愁眉紧锁。然而即便如此,我和哥哥的感情仍旧非常要好,哥哥为了早点工作而选择了只需要读三年的大专,我知道他做很多事情都是为了我,但是哥哥,你知不知道,对我太好,会要了我的命的。
吃过中饭,哥哥便又要上班去了。因为是给私营老板打工,每个礼拜只有周日可以休息。业务繁忙的时候甚至连那一天的休息权利也被剥夺了。
哥哥再三嘱咐我要好好在家复习功课后,便关门出去了。
我望着那紧闭的门板发呆,过了一会,猛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下午是要去给英语老师那表弟补习地理的。我叹了口气,一边整理书包,一边盘算着,要在哥哥下班之前赶回来才好。
我照着英语老师给我的地址,找到了这幢据说在目前属于豪华地段的高级别墅。
老实说我对别墅没啥好感,家里人多还好,如果就是普通的三口之家,还要分上下层来住,连叫唤个人也得扯着嗓门还保不定听不听得到,找个人还得挨层楼挨个门找过去,这不是自己折腾自己么。
然而没好感归没好感,我这个可怜的家庭教师仍是免不了哆嗦着伸出手去按门铃。
女管家看了看我递上去的介绍信,一言不发,领着我进去了。我一路沉默地跟在她后面走,大气不敢喘,心中那个压抑。
屋子里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装潢家具一应俱全,而且因为设计的风格十分典雅庄重,加上南面部分全是落地玻璃窗,白天透射进来的光线把整个屋子渲染得十分安逸舒适。
女管家将我领到楼梯口,面无表情地说:"您请稍候。"
我忙不迭地点头。我以为她要先上去通报一声,却见她拉了拉楼梯口的一只金色电铃,贴近那对讲机说了句:"少爷,客人带到。"
接着传来对方的声音:"知道了。"
然后女管家转过来道:"少爷请您上去。"
这时的我早已看得满头黑线了。这都啥年代了啊,他们演的是哪出王公贵族的大戏?还电铃??呃不过......这电铃倒实在是做得精巧细致。
我拾级而上,来到走廊的尽头,看到一扇虚掩着的门。我知道,那位娇滴滴的所谓豪门少爷就在这里面了。
虽然心里极度鄙视,我仍是止不住的心虚,从来没有跟富贵人家打过交道的我甚至不知道见面语该怎么说......我清咳了一声,整了整衣服领口。
就在这时,里面的人又发话了:"别磨蹭了,你那衣服再怎么整理还是那副寒酸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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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这声音的主人是在有够欠扁的。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在外头做了什么动作的?难道......我抬头一看,果然有个摄像头好端端地悬在正上方......连自家卧室门口都要安装摄像头,难不成这位少爷偷窥成癖?
我推开门走进去,偌大一个房间里竟然没见一个人影......一阵凉意从脚底心直窜上来,难不成我要补课的对象是幽灵?
就在我恶寒的瞬间,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喂,我说你呢,愣在那里做什么啊,还不快点进来?"
"进......进......"我下意识地四处打量,果然,在房间的西侧还开着一个小门。||||||||
我无力地叹口气。如果老天爷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的话,我死也不来这鬼地方作那劳什子家教了。
西门进去才是正儿八经的卧室。卧室的主人就跪坐在地板中央的圆木桌子旁,半歪着身子靠在垫枕上,扬着嘴角,看着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头刚领养来的宠物。
我顿时心头无名火起。谁稀罕他那点补习费啊。
他开口说话了:"你就是我表姐聘请来的家庭教师?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呢。"
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们家道路诡异,我也不至于折腾这么久。
然 而当我仔细打量那人时,却发现他长得真不是一般的漂亮,白皙的皮肤,明丽的眉目,俏鼻朱唇,加上一头略长的微微泛着栗色光泽的柔软发丝,身上罩着一件宽松 的休闲衫,细致的锁骨在领口若隐若现。虽然早知道是个跟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但表面看上去却显得要比同龄人小一两岁。
"好......好漂亮......"我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若不是他那略显沙哑的少年声,我没准还真会把他当成一个绝世美少女......
"啊......"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怕他听了生气,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而他笑得眼睛弯成了月亮:"别人都这么说。"他轻快地回应我的话。
"诶?"我想我这个时候的表情应该不是用黑线可以形容了。不愧是英语老师的表弟啊,思维方式果然与常人有异。
他伸手示意我坐在他的对面,道:"我叫卓飞,你叫什么名字?"
"连......连生。"我吞口水压惊。
"哦,连生啊......"他状似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道:"名字很一般嘛。"
"没你的恶俗。"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然而下一秒钟我又万分懊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轻笑起来,美艳的脸蛋稍稍凑近来,一双夺魂般的眼睛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你好像很怕我。"
这不废话么,任谁对着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子都不可能处之泰然吧?
他端正了自己的坐姿,:"那么你可以不用再怕我了。"
"为......为什么?"
他低着头,一边继续翻着手边的杂志,一边以再平淡不过的口吻道:"因为,从这一刻起,你被解聘了。"
听到这句话的我,在第一反应下就是想好好欢呼一场,然而理智立即拉回了主控权:"你总不能无缘无故解聘我吧,给我个理由。"
"理由就是......我对懦弱的家伙没兴趣。"
"懦、懦弱?"生气啊,我从小到大还没这么生气过。虽说以前也不是没被人侮辱过,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尤其让人生气,似乎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少爷,闲心来了逮只老鼠玩玩,玩腻了之后甩甩手丢得老远。
然而我连生可不是一只老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