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随他。

杨父推脱了很久，终究还是架不过郁憬的巧舌如簧，收下礼物的同时，还被哄得笑开了花。郁小少爷顽劣归顽劣，场面上的样子跟着郁琨和孟映风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该学会的也都学会了——顽劣靠的是实力，没有教养丢的却是自己的面子，这一点，长大成人的郁憬倒是早就明白过来了。

看着郁憬舌绽莲花，和父亲之间完全没有冷场，连王述也在一边聚精会神的听着，杨敬朝由衷的佩服。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父亲在自己在场的时候笑得那么高兴过了。

等到中午，王姨回来，张罗了一大桌的菜，杨敬朝也去到厨房帮忙。言谈中他得知王姝趁着暑假和男友出去旅游了，王述也呆上一阵子就要回学校。一切如常，也一切都好。

饭桌上，郁憬和一家子人有说有笑，全然不像杨敬朝认识的游戏上的永无涯，甚至，连与他纠缠了接近一个月的那个人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只是偶尔的，郁憬会趁人不注意投过来一个胶着而热烈的眼神，才能让他看出一丝熟悉的影子。

饭毕，两人走到院子里吸烟。郁憬一反方才的稳重，一下子歪倒在了杨敬朝身上。杨敬朝赶忙扶住他，急道：

“怎么了？酒喝多了？”

“没，”窝在杨敬朝肩头闷哼着，郁憬的声音很沮丧：“好累。”

“累？”

“嗯……你那叫什么弟弟？看到我郁哥郁哥叫得那么亲热，见到你就只是勉勉强强喊一声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如果他不是你弟，我早一脚把他踹飞了！”

一边笑，杨敬朝一边静静的听着。

“不是我不喜欢你家里人，你爹和你姨人都还不错，不过他们对你，呃，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是吧，有的时候，郁憬的感觉确实很敏锐。

“他们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经不起折腾。而我和我妈，就是他们中间的那道坎。”

“切～所以这道坎他们自己跨不过去，就把责任全部推到你身上？”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我可不认为你是什么害。”撇撇嘴，郁憬就势搂过杨敬朝的腰，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王姨和父亲回卧室了，王述也出门找同学去玩了，所以，杨敬朝虽然有些别扭，但也并没有推开他：“这次带你回来，是想让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的……Ｃ市的我只是一部分，这里毕竟是我的根，没有这里，我就谈不上完整。”

“你是想要我更了解你？还是怕我会在彻底了解你之后离开你？”眯起眼，郁憬眼中泛起几丝醉意。

杨敬朝沉默。

“说啊，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我还以为你带我回来，就算不是出柜，好歹也算是见个家长……结果，你还是满脑子的不信任？”

……也许都有一些。因为越在乎，越怕失去。

还是沉默着，杨敬朝微微有些抖。

“我早就说过你过得太累了，不管你对别人怎么样，甚至对你家人，你要怎么装都不关我的事。但是对我你还是说实话吧……讲什么都行，只有这样，我才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我知道。”杨敬朝声音干涩，扯得嗓子生疼。

“你到底知道什么？”松开他，郁憬仿佛能看进他的心里：“不要什么事情都等着别人来帮你做决定，自己的问题不要总是等着别人给你答案。”

将杨敬朝扯到怀里，郁憬重重吻上了他的嘴唇。不是一擦即过，而是近乎撕咬。嘴很快就红肿起来，嘴里泛过一阵苦味，杨敬朝紧紧抓住他的肩膀：

“你醉了，我送你回房。”

94.家

时值正午，太阳正毒。杨父一直有午睡的习惯，为了不吵醒他，杨敬朝拖着郁憬尽量轻的向自己房间走去。郁憬任他拽着，也不还手，只是气息渐渐有些粗重起来。

其实他并没有喝多少。他到底是借酒装疯，还是真的醉了，杨敬朝也不想深究。进到收拾得简朴干净的房内，杨敬朝把郁憬放在床上，然后，定定看着他。

郁憬也不说话，仰躺在床上和他对望着。他脸有些红，衣服也因为拉扯而有些凌乱，露出了一截腰线。

院里蝉噪一声赛过一声，衬得这间小屋益发寂静。

“睡吧。”半晌，杨敬朝道。

“这么热，我睡不着，”舔舔嘴唇，郁憬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伸出一只手，他拉过杨敬朝的胳膊，声音嘶哑：

“不然，你陪我睡？”

“……我去洗澡。”

“不用了，我不嫌你脏。”灿然一笑，郁憬一使劲，将杨敬朝拽得跪在了床边。支起身子，他双手环住杨敬朝的背，缓缓的褪下了他的衣服；动作极轻，但鼻息紊乱，一声声打在了杨敬朝的耳边。

“过来。”

将一直愣愣看着自己的杨敬朝拖到床上，郁憬道。杨敬朝浑身是汗，原本发白的皮肤渐渐染上一层浅红。脱掉Ｔ恤，郁憬整个人都跪在了他的身上。摁住杨敬朝的双手，他低头轻吻着，从额头，到眼睛，然后是鼻子，脸颊，嘴唇。一点一点，近乎膜拜。

杨敬朝的呼吸也渐渐乱了。手动了动，却只是攥成拳头，没有挣脱。郁憬把头埋在他的颈间，故意把身子向前顶了顶。两人的下 身贴得很紧，还穿在身上的裤子已经完全掩盖不住欲 望。

“别动……”

一边抚上杨敬朝的胸前，郁憬一边单手盖上了他的下 身。摸到那个凸起物，他由轻到重，缓缓揉着。杨敬朝觉得郁憬手上似乎点了一把火，烫得惊人。挣扎两下，实在按捺不住，一声低吟从他嘴中泄了出来。郁憬一震，动得也愈发卖力起来。杨敬朝脸涨得通红，想要蜷起双腿，却被对方紧紧抵住，分毫不让。情急之下，他瞪大双眼，郁憬看得心头起火，对着他本就有些发肿的嘴巴又是一阵撕咬。

浓烈的酒味一丝一丝渗进喉咙，杨敬朝似乎也要醉了。双手环上郁憬的脖子，他笨拙的回吻着，眼眶有些发涩。

仅仅只是这样的肢体交缠，就已经觉得两人似乎可以从此不离不弃……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如此清楚的看过这个男人：他爱过他，后来不爱了，也再也没有机会去爱；后来他却回来找他，说他当时也是爱着的……跌跌撞撞，转了几圈，还是将对方拥在了怀里。

一个圈，很圆满。没有缺口，也不需要有任何一个缺口，让他们有机会逃脱。

醒来时，杨敬朝扯扯喉咙，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试着举举胳膊，也是超乎想象的重。

厚重的窗帘拉得死死的，屋子里一片黑暗。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和缓的风轻轻打在薄毯上。很凉，也很静谧。

“再睡一会儿。”觉察到他的动作，郁憬摸索着握住他的手。

“……几点了？”清了好几声喉咙，杨敬朝才勉强发出声音来。

“不知道……我跟你爸他们说过了，我们晚上出去吃。”顿了顿，郁憬道。

脑袋发涨，下 身也是一片钝痛。杨敬朝来不及思考，就又被拉进了沉沉的睡眠中。郁憬从身后搂住他，额头紧贴着他的后背，也在略带倦意的满足中入了梦。

然而，说是要出去吃饭，实际上，他们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半夜……当然，最后也还是被饿醒的╯_╰。

摸着肚子坐起来，郁憬当然不肯让杨敬朝下床。想来想去，他竟然自己窜到厨房煮了两碗白水鸡蛋面——如果那种面糊糊还能叫做面条的话——端到了房间。看着碗里不成形状的东西，不敢想象厨房里的惨状，杨敬朝不由分说还是拖着步子要去收拾残局，结果，刚一开门，他正好撞到了起夜的杨父。

杨敬朝先是一愣，然后开始仔细观察身上有没有什么印记会让父亲看出端倪。漆黑的走道里，杨父皱着眉头，咳嗽了几声，反而首先低着头走开了。从始至终，郁小少爷一直端着两个乌漆抹黑的碗缩在他身后吃吃的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所以，当早饭期间看到父亲和王姨同时闪烁着目光欲言又止时，杨敬朝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只是觉得尴尬。

……是声音太大了，还是在院子里接吻时被撞见了？或者说，根本就有一扇窗帘没有拉上，被他们俩忽略了？……这顿早饭吃得实在有些坐立不安，杨敬朝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倒是郁小少爷一点没有不自在，笑容满面的继续和两位长辈搭着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父亲和王姨对他，也仿佛没有了前一天的热忱。杨敬朝想着要不要和父亲把话挑开解释解释，但又怕只是自己的误会，说出来反而会徒增父亲的烦恼。就这么如坐针毡的过了大半天，下午，天将擦黑时，他一把拉起郁憬，直直向门外走去。

“干嘛？”被拉得一个踉跄的郁小少爷愕然，“慢点走，你倒是恢复得快，健步如飞哈？”

“……”

看看在院里浇花的王姨，杨敬朝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咳……我脚的扭伤早好了，废什么话？”

欲盖弥彰的解释一番，杨敬朝难得带了些脾气。眉开眼笑的扶着他，郁憬随他一同出了门。一边走，他一边说道：

“是嘛，连脚都扭伤了啊……”

唔，虽然没有下一句，但是光从语气就怎么听怎么找打了～

一把甩开他，杨敬朝靠在墙边，无奈一叹：“郁憬，明天咱们就回Ｃ市吧？”

“为什么？”玩得开开心心的，急什么^_^。

“……你是真的神经粗大，还是故意装不懂？”

“他们不说，就代表他们并不是真的怪你……还是那句话，你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收起笑容，郁憬折下一根狗尾巴草把玩起来。

“我只是怕你不习惯。”凝神看着郁憬，杨敬朝道。很明显的，杨父今天有些针对郁憬，态度不算客气。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对于郁憬来说，一定很难忍受吧？

“我没关系的……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走，我随时奉陪。”

将狗尾巴草在手指上绕了几圈，又散开，又重新绕上，重复了好几遍，郁憬才道：

“反正，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95.归途Ⅱ

很煽情的一句话，经常从电视里能听到的一句对白，却依然让人觉得触动。就像那句“我爱你”，被人重复了无数遍，但只要是从在乎的人口中吐出来的，听在耳中就永远不会觉得腻烦。

“怎么了？”看他不说话，郁憬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

“没什么。Ａ市吃的东西没有Ｃ市花样多，但味道还不错，也不知道我喜欢吃的那家饺子店还开着没。”

“你要请客？”这两天光顾着耍嘴皮子，消耗又大，摸摸瘪下去的肚子，郁憬一听到吃食就两眼放光。

“……不要搞得好像我家在虐待你一样。”

“你们这边的牛肉饺子都爱放香菜吧？我最烦香菜了。”

完全不理会杨敬朝的话，郁憬自顾自的思忖起来：“要不吃韭菜鸡蛋馅？韭菜壮阳的哈……”

“……”喂。

“走吧，别愣着了。”拉过杨敬朝，郁憬快步向前走去。半晌，没见对方跟上来，回头见杨敬朝只是慢吞吞的挪动着，他神情软了软，脚步也随之放慢了下来。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透。漫天星辉倾泻而下，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

两人在外一直逛到十点多。回家时杨父还在客厅看着电视，杨敬朝只是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走到他跟前，坐下，然后道：

“爸，我明天下午走。”

郁憬在他身边站着，没有插嘴。

“这么快？才三天……”杨父两鬓已经有些斑白，额上皱纹极深：“不多呆几天？”

“不了，看你和王姨他们都好，我就放心了。学校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忙。”

“暑假了还有什么事？”将电视声音调小了些，杨父挺了挺身子：“你也别太拼命了，钱是赚不完的。”

知道父亲是应允了，杨敬朝松了口气，却又有些难过：“爸……”

“明天让你王姨做桌好菜，回趟家总跑外面吃饭算什么样子？”打断他，杨父的声音洪亮而干脆。

“……好。”

垂着头，杨敬朝微笑着颔首。

很多话说不出口，也根本不知该怎么说。亲情之类的东西，确实牢靠，因为即使离得再远，走得再急，想起来时，心里还是会刺痛。站起身子，杨敬朝看着陷在沙发中的父亲，也是欲言又止了很久，才告了晚安。

郁憬知道他又在钻牛角尖，但又偏偏想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难过什么的，明明白白表现出来不好吗？憋在心里头，时间长了，再强悍的人也会承受不住吧。回到房里，合上门，郁憬一个猛扑又将他压在了床上。

“你干什么？”突如其来的重压让杨敬朝闷哼一声。

“没什么，就抱一抱。”双手穿到他身下，郁憬抱得极紧。

“……你好重。”

“习惯就好了……”蹭蹭他的鼻尖，印上一个吻，又把嘴贴到他的耳边，郁憬才道：“我喜欢你，不想看到你难过。”

“嗯。”慢慢习惯了身上的重量，杨敬朝歪着头应道。

“以后你跟着我，我也不会让你难过的。”

听着郁憬像是发誓一样郑重的语气，杨敬朝失笑：“喂，你说得好像是山大王刚抢了个民女当压寨夫人，然后再给她吃定心丸似的。”

“压寨夫人？”下 身一硬，郁憬脸有些发红。拨弄着杨敬朝耳边的头发，他边笑边道：“……那我们洞房花烛吧？”

还是不太习惯这样的亲昵，杨敬朝看着他，一时无语。轻笑着蹭了蹭他的额头，郁憬本来已经半抬起来的身子又重新压了下去：

“……好啦，抱一抱而已。”

果真再没有别的动作。虽然身体贴合在一起，没有反应是不可能的，但郁憬还是硬生生克制了下来。就这样听着两人在黑暗中的呼吸，杨敬朝心中的那一点失落和不安，也慢慢慢慢平复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敬朝就听见了厨房里传来的响动。

洗漱完毕，他也去到厨房帮忙。王姨正在和面，说是要做他和王述都爱吃的煎包。一边帮忙剁着肉馅，杨敬朝边听王姨说着生活里的琐碎之事：父亲年纪慢慢大了，喉咙不好，她想让他戒烟，劝了多少次都没有效果，让杨敬朝帮忙再提一提；王姝快大四了，要开始找工作了，怕她没有自理能力，在外面过得一团糟；王述长这么大了还是贪玩，一宿一宿的在外面过夜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听着，杨敬朝只是偶尔回上一两句，倒也不见冷场。

“看我，人老了，就是啰嗦。”洗手的间隙里，王姨笑道。

“没，有个喜欢说话的人，家里才热闹。”帮她打着下手，杨敬朝应道。

没过多久，窗外的太阳渐渐毒了起来。食材一准备好，王姨又忙活着从洗衣机中拿出被单，在院子里晾晒着。父亲坐在屋檐下，眯眼、抽烟，晒着太阳，偶尔咳嗽了被王姨埋怨几句，也是一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