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季萧然一震，看向刘若，眼里颇有些不可置信的意味。

是。刘若答。而谢军在边上为他夹菜。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季萧然满脑子想的都是刘若介绍谢军时的那张笑脸。好不容易熬到上床睡觉，做梦时却又梦到他。梦里的刘若笑着笑着，脸突然变了颜色，缩在角落里哭泣。季萧然惊醒，然后再也无眠。

小若，我要见你。摸到手机，他打电话说。

已经十二点了。话虽这样讲，刘若的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惊奇。

我要见你。季萧然重复。

外面很冷。刘若继续说。

你说你在哪儿就可以。

我租了房子，你自己打车过来。半晌，刘若在电话那头说。

季萧然没来得及把自己包严，就奔了出去。敲开刘若的门，他一进去就开始四顾寻找。

你这样子就像是来捉奸的丈夫，刘若靠在床边似笑非笑，好整以暇。

季萧然看着他有些消瘦的脸，有些犹豫，但还是问：谢军呢？你们不是在一起吗？

你在乎？刘若答非所问。

而后季萧然沉默。

我们说好的。刘若笑。那天你给我的那封信，现在还在我的邮箱里，需要我打开给你看看吗？

季萧然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他嘴巴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脸憋得通红，身上的寒气一阵一阵向外冒。刘若觉得有些冷，拿过大衣裹在身上。

对不起，小若。从喉咙里憋出这几个字，季萧然抓住刘若的胳膊，很轻，却还是疼。

对不起什么？你跟我讲得很清楚，而我也答应了。所以，还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刘若推开季萧然，看进他的眼里。

所以，我们谁也不欠谁。你这次回来不是想见我吗？现在见到我了，就为了说这些废话？昏黄的灯光下，刘若的眼神也有些恍惚。季萧然伸出手，缓缓将他揉到怀里。

季萧然说：小若，我喜欢你，你相信我。

我明白。刘若吻上季萧然的脸，由浅至深。体温温暖着彼此，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刘若想起无数次他的女仙站在腾玉墓上层等待季萧然的情形。往往都是他组好一队人，季萧然才慢吞吞的赶来，然后点自己跟随。名为一诺封尘的女仙一袭红衣，侧坐在仙鹿上向前奔跑，北风萧萧穿着一身黑色铠甲跟在她身后，悠闲而又散漫。无论离得多远，只要她停下来等一等，他都一定会赶上来，然后，再一起走向前方。

游戏里，他们形影相随；而在生活中，他们却注定要驶向两个方向。

在信里，季萧然说：小若，对不起，我结婚了，可是，我一点都不爱她。

他还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出柜。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我发过誓，一定会对她好。

一个月，小若，只差一个月，如果早遇见你一个月，我就不会和她在一起。

——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季萧然喃喃的问。两人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冰冷的床铺变得湿漉，灵魂仿佛也要出窍。

我答应你，我早就已经答应你。刘若的头深埋在他颈窝。

……我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次日清晨，刘若的眼圈泛青，在床上抽着烟。烟味和潮湿的空气触在一起，变得莫名的醉人。

你走吧，他笑着说。

季萧然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有些酸涩。他只能一直这样，过来，然后离开。把刘若一个人放在这里，放在黑暗里。

而黑暗里的刘若还在对他笑。

一周后，季萧然又一次离开。刘若远远看着火车开走，顺着站台走了好久。

你说，天下会不会有倒闭的一天？某一天，季萧然问他。

没有不散的筵席。刘若答。

如果它不倒闭关门，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在一起，对不对？

是。

屏幕上的女仙向后倒去，仰面躺在南郡翠绿的草地里。北风萧萧跨坐在她身上，做了一个跪拜的表情，看起来，就好像是他们在深吻。

旁边的玩家开始起哄。这些年，全服第一女仙一诺封尘和第一教北风萧萧的教主，永远都是大家注目的焦点。

大家看他们不离不弃，看他们不失不忘，情缘值永远排在全服第一。大家想，现实里，他们一定也是这样幸福。

你还记得吗，我们结婚那天，你穿着新郎的无属性套装和人PK的样子。刘若问。

当然记得。

那天季萧然一袭红色布衣，与人抱拳施礼，与人缠斗不休，刀光剑影中，沙尘四起。一瞬间，刘若几乎以为他真的就是他的新郎。

唯有在游戏这片江湖里，他才能堂堂正正与季萧然并肩。即使，他用的是个女仙。

我去乱云渡服里看了看。刘若说。

怎么了，对手很强？季萧然来了兴致。

还有几个月就要合服，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刘若道。对方服里，有两个最强的教派：战魂和情路无涯。

你准备选择哪一边？季萧然问。

你决定。刘若从地上站起，对着季萧然：无论怎样，我跟着你。

直到，必须结束的那一天。

35.小祁老师

一进画室，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扭头看了过来。他们基本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一张张小脸既稚嫩又可爱。

小祁一皱眉，将两人带到角落，然后向那个唯一没有回头、动作有些瑟瑟缩缩的小胖子走了过去。

“长进了啊，拿水性笔画白描？嗯？”小祁叉腰站在小胖边上，俨然一副严师模样。

“我没有。”小胖鼓着嘴狡辩。

“别以为你屁股肉多我就不知道你把笔藏下边了！”小祁笑得阴险，伸出手指戳了戳小胖肉嘟嘟的后腰。“你说你也不怕画着画着把纸戳破了？”

小胖低头，圆圆的脸皱成一团，很不服气：“只要小心一点就可以了，戳不穿的……”

“还讲？”在杨敬朝和孟映风面前丝毫没有受到学生尊重的小祁老师很没面子，语气愤怒起来：“再讲我把你天天偷吃冰淇淋的事告诉你妈！”话罢，周围学生一片哄笑。

于是同样很没面子的小胖很快缴械投降╯_╰。

孟映风看着小祁老师瘦削的背影、乱蓬蓬的头发以及宽腿大短裤下露出的白嫩嫩的小腿，碰了碰杨敬朝，笑道：

“你觉不觉得他跟他学生基本属于一个年龄层？”

“发现了。上次见面我就知道他在游戏上为什么会是那种性格，环境使然啊……”杨敬朝十分同意他的观点。

此时小祁手拿缴获的水性笔笑嘻嘻的向他们走来，打开一个抽屉把笔扔了进去：“小孩子就是爱偷懒，好好的毛笔不愿意拿～”

“你教国画？”孟映风看着他问，这反差其实还是挺巨大的……

“嗯，我大学学的就是国画。”小祁倒没觉得奇怪，歪头想想，又很得意的对着杨敬朝道：“怎么样，小羊，我的学生比你的好调教吧？”

杨敬朝推推眼镜，嘴角一抽：“这属于代沟问题。”

听出弦外之音的孟映风忍不住又笑。

小祁没有看出他俩之间诡异的交流，只是很小心翼翼从抽屉里摸出本书：“就是它，不小心扔这里了，幸好没被这些小崽子弄坏。”

孟映风仔细看看，原来是本漫画。

“《封神演义》台版，一套５００大洋。”小祁很认真的介绍，“本来想买日本纪念版，但是太贵了。”

“喜欢动漫？”孟映风坐下，继续环顾画室。

“嗯。”小祁给两人倒上水，也搬来一个小板凳，翘起二郎腿，抄起一把扇子扇啊扇～：“学画画的大部分都会对动漫感兴趣，正常得很。”

“平时看这些就足够打发时间了吧？何况还要玩游戏。”杨敬朝接话。

“没错，”小祁指指自己的黑眼圈，“我还老觉得时间不够用，这就是证明。”

所以平时不会到处乱跑么？孟映风看着小祁形状优美的脚踝，暗暗补充一句，心中很奇妙的多出些安心感。

“竟然下雨了。”几个人喝着茶，又聊了好一会儿，小祁望望窗外，有些吃惊的讲道。

“而且还出着太阳。”杨敬朝又细抿一口茶，清甜的普洱。

“老天爷不讲理，出着太阳下着雨。”小祁长出口气，念出一句俗语。“怎么，下午去哪玩？我们带你逛逛。”

他已经逐渐接受孟映风偶尔颇有深意的眼神，反正被看一看又不会少块肉，尽量忽略就是了～

“其实我对逛街没兴趣。”孟映风看着小祁，目光不移，很明显的表达了他感兴趣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Ｃ市外围有好几个还值得一逛的景点。”杨敬朝提醒。

“咱们去打街机怎么样？”沉思一会儿，小祁眼睛一亮，拿着大蒲扇的手狠狠一拍大腿，“单Ｐ傲剑狂刀，输的请客吃晚饭！”

傲剑狂刀，台湾老牌街机格斗游戏，虽然画面一般、也有抄袭之嫌，但是难得在人物背景很古风，能满足许多大孩子的武侠梦。游戏第一主角就叫龙吟风，呃，和我们的吟风大侠名字就差一个字。

“我用独孤残还算比较顺手。”孟映风站起身，笑得很自信。

一直当着电灯泡的杨敬朝很想功成身退，但是看着兴致勃勃的小祁，他实在是开不了口啊开不了口……

“我们不能坐车去吗，非要走路？”摸出两把伞之后他们起身离开，边下楼，小祁边问：“你们俩走在一起的回头率太高了，我受不了。”

虽然小祁一向神经粗大，但是走一路就要被女士们花痴眼光盯一路——即使是他是顺带的那个——也很让他不自在了。

杨敬朝默默的看了看身形忽然一顿的孟映风，心道：老大，你就自求多福吧……

36.２０％

打车到巷口下车时，孟映风脸上已经挂满细汗。小祁看看他，打着伞跑开，不一会儿拿着几瓶矿泉水跑了回来：

“喝吧，怎么才坐几分钟的车就这样了？”

孟映风勾起嘴角，笑得很暖：“没事，谢谢你。”

小祁撇过头，没有多问，想一想又把另外一把伞塞到他手里，笑得很贼：“你个子最高，自己打一把吧～”话音刚落，他就把杨敬朝拉到自己伞下，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摇头笑笑，孟映风迈步跟上。

小巷尽头的街机室虽然环境破落，但是确实热闹。尽管外面下着雨，少年们的热情依然不减。买了几块钱的游戏币，一人分上几个，小祁很顺利的就挤到了傲气狂刀跟前，但是已经有个穿着灰太狼Ｔ恤的中学生在玩着了。毫不犹豫的扔了一个硬币进去，他和灰太狼对打起来。

对方显然也不是低手，极鄙视的上下打量小祁几眼，手里的摇杆玩得很溜。小祁咬着嘴唇，盯着屏幕的目光很认真。孟映风站在他身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很快，灰太狼就败下阵来，懊丧的离开。小祁回头一挑眉毛，对着孟映风笑得很灿烂：

“看吧，这就叫天分～～”

“是挺厉害，”孟映风绕到机器前看着他，“但能不能打得过我，还很难说。”

小祁哼了一声，二话没说，立刻投入战斗╰_╯。

两人打得很激烈，半个多小时下来，胜负基本对半。杨敬朝街机无能，只能在一边看热闹，也乐得让这二人独处。小祁打得满头是汗，表情一直很兴奋，而反观孟映风，脸色又变得有些白。

“休息休息吧，”杨敬朝拍拍孟映风的肩，“喝口水再继续。”

小祁的眼终于离开屏幕一小会儿，奇道：“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太久没玩，晃得我头晕。”孟映风答得貌似很真诚。

“那我们出去透透气吧，”小祁依依不舍的看看屏幕上的龙吟风，“不过吃饭还是你请～”

“乐意之极。”孟映风低头看看小祁热得有些发红的脸。

三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雨已渐歇，空气潮湿而清新。小祁一路走一路给孟映风介绍Ｃ市的小吃，有许多都是杨敬朝也没听过的，倒也十分有趣。

“我爹妈都说我有吃福，”小祁讲着讲着，脚步停了下来，抬下巴对着二人，“看，上嘴唇上面长颗小痣，就表示这人有口福，嘿嘿。”

孟映风看得有些口干舌躁，而小祁同学全然不知，嘴唇略张，他还问：“你们看见没？”

杨敬朝看得感叹：这简直就是赤 裸 裸的诱惑啊╯_╰，自家老大的定力真是不错……

“我想吃。”孟映忽然道，拉过小祁的胳膊就向掉头巷子外头走去，“你说了那么多，我还一样都没吃到，太吃亏了吧？”

“啊？”小祁被拉得跌跌撞撞，也忘记挣脱了：“现在请你吃那些东西，晚饭万一吃不下我那才叫吃亏好不好？”

“先垫一点是一点。”孟映风深吸口气，回头看小祁，“我饿了。”

杨敬朝憋笑憋得很辛苦：“我刚想起来学校还有些事，你们先去，晚上喝酒再叫我？”

“好，我给你电话。”很干脆的答应，孟映风继续拽着小祁走……

“小羊，一定记得要来啊！”已经发觉孟映风有些不对劲的小祁努力的对杨敬朝挥手╯_╰。

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远，杨敬朝点燃一支烟，才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才四点多，摊子都没出来，没啥可吃的……怎么办？你很急？”

站在巷口，终于被孟映风放开的小祁揉揉胳膊，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抱怨，又带些遗憾。

“那再走走，刚下过雨，现在街上也清爽。”嗯，小瓢虫的皮肤摸起来手感良好，而且很凉……孟映风暗下结论。

“我不走。”小祁撇嘴。刚在小路上还好，现在可是在大街上。“没事干嘛长成这样，以后再跟你上街，你记得蒙面哈。”

“唔，下次是什么时候？”孟映风笑起来杀伤力更大，神思飘忽的小祁一时没受住，看得有些呆。

“要是在游戏上，我早就拿风卷卷你了。”背过身，努力让脸不要红，小祁很凶恶的警告。

于是孟映风笑得更开怀^_^。

小祁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脑袋一转，很快想出一个馊主意。示意孟映风跟上，他直接向右又拐入另一条小巷。不是要再走走么，走哪都一样不是吗～

Ｃ市虽然也算是个大中型城市，但是没有开发到的边边角依旧很多。身为地头蛇又从小调皮捣蛋的小祁对那些小路当然再熟悉不过，避开大路，他净带着孟映风钻小道，有些地方因为刚下过雨，泥泞不堪，他自己短裤拖鞋倒还好，可怜了穿着价格不菲的休闲装的孟映风，一双鞋早已不能看。

“如果觉得鞋上泥巴太多，就放到水里洗洗。”走了好一会儿，小祁很无辜的看着孟映风笑，同时把脚丫子伸进积水坑里搅啊搅，呃，拖鞋竟然还真叫他搅干净了……

“不用了。”孟映风道，一点点泥水完全动摇不了他那强大的气场……

“来洗洗来。”小祁的眼睛越发亮起来，他不甘心的继续引诱，脚依旧在水里蹭啊蹭～

一个大步跨到他身前，不顾身上是不是因此会更脏，孟映风轻轻揽他入怀，在他头顶落下一吻。淡淡的发香渗进鼻中，孟映风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小祁同学完全呆住，脚也不蹦达了，嘴也闭上了，整个人从头红到脚。定定看着小巷老墙上爬着的密密麻麻的黄色花朵，他的脑袋暂时停止了运转^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