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江夜衣点点头,然后然想起这个动作步生根本看不到,心里竟也跟着不太舒服起来。
「对了……」步生突然发觉有异。
「嗯?」
「干嘛突然说起别的话题?」居然岔开话题。
「哈……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江夜衣忍不住笑了出声。
「不记得就算了。」步生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可是江夜衣仍然不停的笑,不禁让他又动了气,「你还敢笑
!」
早就知道江夜衣是要他的,他居然还笨得当真。
江夜衣突然靠近过来,将他抵在自己与墙之间。
步生惊讶地本能将自己的身体往后缩,想避开他。
「以后还允许我继续照顾你吗?」江夜衣几乎是在他的耳边问。
「谁要你照顾了?我……才不需要别人照顾。」
江夜衣调笑,「那你就照顾我好了。」
步生被他逼得不断后退,偏偏这时他又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只好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江夜衣!你要是
再给我靠过来的话……」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江夜衣暂且决定放过他,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势看着他缩作一团的样子。
「你……先过去一点。」步生手脚并用地将他推开。老天,他曾经还觉得江夜衣这个人很冷漠,为什么现
在差这么多?不是才刚刚说不会对他乱来的吗?他的信用怎么这么差?
「需要考虑那么久吗?」江夜衣步步进逼,不给他任何躲避的机会。
「为什么我非得要跟你扯上关系?」而且江夜衣还说过喜欢他,这教他怎么能够接受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用轻柔的语气对步生说。
听到他再次说出朋友这两个字,步生在一瞬间有种连呼吸都停顿的感觉。从育幼院逃出来到现在,他与久
致在这个城市里艰难地生活,除了赚钱之外他没有想过任何事,也没有关心过任何人。没有电话,也从不
和人聊天,连工作的时候也尽量不与人接触。
他一直觉得自己跟别人是不同的,所以从不敢奢望能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在这样的雨夜里,他困惑地看着眼前那片无尽的黑暗,竟然找不到拒绝的话。
步生安静地坐着,四周一片漆黑。
「你真的看得到吗?」他问江夜衣。「在这么黑暗的情况下,不管看什么都是那么清楚吗?」
「也不是,只是看得见而已。」江夜衣想了想,「应该跟你在白天的时候差不多吧,光线明显的地方,或
者是近处就能看见。」
步生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么说来,我们眼里的世界有时候也会一样?」
以前他一直怕黑,因为眼前什么也看不到,所以老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失明了?是不是以后也一直看不到了?
那样的恐惧随着他的视力恶化后一天比一天加剧。
可是在这个时候,心里却是平静的。
一定是因为雨声听起来让人感到平静的关系吧。
江夜衣问着:「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咦,你不是知道吗?」步生才不相信他没有问过。
「是知道名字,我是说你的姓氏。」江夜衣觉得奇怪,为什么好像没人知道它姓什么。
「我没有姓氏!」步生突然变脸,口气也不太好,「你问得太多了。」
看到他的反应那么剧烈,终于让江夜衣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其实早在听说他没有身分证明的时候他就开始
怀疑了。
「抱歉。」
步生感到很怪异,印象中的江夜衣是冷淡而高傲的,没想到他竟然会亲口跟自己道歉。
「没什么,是我自己太情绪化了。」这样一来,倒是步生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不知不觉地,跟江夜衣聊了不少。步生很少说这么多话,大概是因为这时眼睛看不见、刚好有这样的雨声
、刚好江夜衣今天特别温柔……才会让他变得跟平时不一样。
睡意突然向步生袭来,头开始晕沉沉地,眼皮也越来越重。
「你怎么了?」江夜衣察觉到他的疲惫。
「没事……只是有点困。」
「我看你的样子不太对劲,脸色不是很好。」他朝步生凑近了些,仔细看了看他的脸。
步生突然觉得有呼吸的温热气息拂到他耳边,立即感觉到江夜衣的靠近,他本能地伸出手用力推开他。
「你……在干什么?」
他的动作令江夜衣心中被刺了一下,他有些不悦,那样嫌恶的态度伤到他向来高傲的自尊心。
「你又以为我在做什么?」江夜衣冷冷地回应,「我是说过对你有兴趣,但我还不至于会趁你看不见的时
候对你硬来。」
「咦?我没有那个意思。」步生赶紧向他解释,「你误会了。」
江夜衣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一语不发。
「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步生重复说着。他不过是不习惯别人的靠近而已,而且他没什么和别人相处的
经验。
「她叫久致吗?」江夜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不想让自己显得这么沉不住气,但终于抵抗不了心里的
好奇。
看他刚才一直打电话给她,这个人应该很重要。
「久致?」江夜衣是怎么知道的?不过……他真的好想睡。步生强打起精神不让眼皮合上,他突然想到一个
可能,马上像触电似地失声说道:「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江夜衣觉得好笑,「她跟你住在一起吗?」
「嗯。」步生点头,「我们住在一起快五年了。」
江夜衣觉得错愕,五年前步生不过才十五岁而已。「你喜欢她吗?」他试探着问。
「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步生本能地说,「我们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跟你没有关系!」步生有些焦躁,因为想起久致说要结婚的事情,让他本来想说出来的话又硬吞了回去
。
他跟久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他发现连自己也不知道。
步生想着想着,头脑渐渐一片空白,意识离他越来越远,「我可能要先睡一下了……」他用头抵着墙壁呢
喃着。今天晚上的事大概是作梦吧,他跟江夜衣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说话呢?这一定不是真的。
江夜衣终于发现步生脸红得不正常,于是伸手采采他的额头,果然滚烫。
「该死,还是感冒了!」而且很严重。
他本想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他的身上,拿起来时才发现全部都是湿的,于是只好将他抱紧。
「怎么身上也这么烫……你还冷吗?」
听到他这么问,步生赶紧点着头,他是真的觉得很冷,但是他的身上很暖和,让人想要靠近。
步生坐起来抓着他的肩膀,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他偏着头在江夜衣的怀里乱动,像小狗一般磨蹭着,最后
露出一脸满足的笑意。
江夜衣看着他的睡颜天真得像个孩子,一时间许多从未有过的感情将他的心填满,而且不断发酵,在他内
心滋长,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一直抱着他,直到天亮再到天黑也不愿意放开,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关
心步生了,早在Blue Night的那天晚上,他就注定要爱他。
看着步生脸上异常的红,江夜衣拨出了电话,听着手机里发出的嘟嘟声,叹了口气。
他搂着步生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终于,电话通了。「」
第四章
步生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那时天才刚亮,凌晨时分特有的凉意与安静包围着他。他想让自己下床,可是
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觉得喉咙像燃烧一样热痛难忍,他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来声音来,心里一直想着,要是有水喝就好了。
过一会儿,水就真的从嘴里灌了进来,干渴的痛苦感觉减退了不少,于是他努力地张开眼睛,但是他什么
也看不见。只觉得消毒水的药水味充斥四周,很是刺鼻。
而他唯一看清楚的只有江夜衣的脸,温柔担忧的看着自己。
身体仍然如失重般飘浮着没有边际,意识模糊间,他在那样的目光下又再度睡了过去。
步生再次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他所熟悉的床上。
火热刺眼的阳光隔着薄薄的绿色窗帘布穿透进来,在雪白的墙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步生眯着双眼觉得有些
难受,本想伸手去揉,可是连拾手的力气也都没有。
他扭过头去想看闹钟的时间,可是竟然怎么也看不清楚指标的位置,他眨了眨眼睛后再看,却仍然徒劳无
功,他忽然心里一凉,强烈的不安啃蚀着他。
久致坐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远处,像是在想着什么。整个屋子似乎是静止的,只有电风扇突兀地疯狂转动着
。
他的眼睛,还可以撑到什么时候呢?
「久……致。」他艰难地出声唤她,一开口才发现喉咙仍然灼痛难受,那声音听起来就好像是别人的。
久致猛地回过神来,看到他努力想要撑着坐起,她立即跑过去压着他,对他摇头。
「真是糟糕……今天来不及去工作了。」步生再度躺了下来,他很少生病,没有想到只是小感冒就这么严
重。
这是第三天了。久致拿出日历给他看,她指着现在的日期,又指了指台风那天的日期。
「怎么会?」步生不敢置信地抓过日历来仔细看了又看,然而一使力又感到一阵虚脱,他把头埋在枕头里
无力地呻吟起来。
无故缺勤三天,看来康复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工作了。
久致一直用异样的目光看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步生敏感地发现了不对劲。
久致只是摇头,她站起来用手比画着,你还好吗?
「我已经没事了。」他微笑着安慰道,他的情况自己最清楚,尽管现在身体还很虚弱,但他相信只要再休
息一下就能恢复的。
我去给你煮吃的。
「嗯。」他轻轻点头。几天未进食,可是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但他知道要是不吃东西的话,体力就不会恢
复。
久致为了让他动手术而拼命赚钱节省,他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呢?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不要乱跑,当时要是在加油站里待一个晚上,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也不必躺在这里
担心会不会又被人解雇。
想到这里,他突然地想到江夜衣。
「对了。」步生抓着头,「那天是谁送我回来的?」他一直昏睡着,完全都不知道当时的事。
久致拿着汤匙的手顿了下,击在盘子上发出一声脆响。她若有所思地回过身子来生告诉他,是一个陌生的
男人。
果然……步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这样麻烦江夜衣,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等等!你是说,呃,他送我回家的吗?」
她点了点头。
那不就是说,江夜衣来过这个房间了?
步生觉得很不可思议,像他那样的人,若不是因为这些意外将他与自己莫名其妙的牵扯在一起,大概是一
辈子也没可能来到这种地方的。
他隐隐约约回想起那天下午在加油站,柳婵羽的目光朝车窗外掠过时的那种冷淡高傲的神态。然而与她在
西餐厅内双手紧握、亲密私语的人,不正是江夜衣吗?
他突然怀疑那个下着大雨的台风夜里,在街头开车追赶他的人,向他道歉、对他唠叨着不要感冒,还用那
般温柔的语气说着「我喜欢你,我想跟你成为朋友。」的那个人是谁呢?真的是江夜衣吗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怪异。
没过一会儿,久致端了粥来,步生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她见了连忙放下碗要帮忙扶他。
步生觉得没那个必要,于是伸手朝她轻轻一推,没想到视线突然一晃,眼前有一瞬问的黑暗,他的手竟然
从久致的身旁挥了过去。
他错愕地呆住,任由久致将他扶起来坐好。
他的这双眼睛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吗?
头脑里一片混乱,步生拿着汤匙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粥,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换上平时的睡衣。
「对了,我晚上必须要去餐厅打工。」
你不休息吗?听他这么说,她显得紧张。
「我两三天没有去上班,今天晚上一定要去跟经理道歉才行。」
你可以请假……步生抓住她的手,不再让她继续往下说。
「我没事的,一下班我就会回来,你不要等我。」
步生叹着气,虽然他总是对她说「不要等我」,可久致仍是每天要等到他下班才肯睡觉,没事做的时候她
就打开她的箱子拿出钱数了一遍又一遍。
步生甚至觉得她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期待着他们的将来,等他的眼睛治好了,他们就结婚……
身体残障而且连身分证明都没有的他们,既不可能找到正式的工作,也不可能过着正常的生活,以后是否
能够活下去都是问题,所以他从来没有成家的念头,只是久致好像很渴望结婚,他也就照着她的想法。
久致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家……好陌生的名词。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干嘛一直在这里想那些有的没的?
步生握着久致的手,突然发现她好像比以前更瘦了,不由得一阵心疼。
「这几天要照顾我,真是辛苦你了。」他带着歉意地说,觉得自己没用,为什么心里一直想着要让她好过
一点,却老是让她为自己受累。
久致看着他的神情又变得不太自然起来,其实是在今天早上步生退烧后,那个男人才将他送回来的,可是
看他好像一点也不记得了。
「怎么了?」步生发现她的样子很奇怪,「你今天是怎么了?」
久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只是好担心你,你以后不要再生病了。
「抱歉。」步生柔声说着。
久致细瘦的身体慢慢向他靠近,在他脸上轻轻一吻,然后伸出手来抱他,步生没有抗拒这样的亲昵行为,
而是跟小时候一样,同时用力抱紧她,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步生发觉久致在他的怀内轻轻颤抖,她用很不安的眼神看他,他回望着,温柔地安抚着她。「不要担心,
等我的眼睛治好了,我们就结婚吧。」
她用力地点头,抱着他的手更缩紧了,脸上恢复她一贯甜美的微笑。
步生刻意比以前更早到西餐厅上班,本来以为会受责骂,可是没想到经理看到他的时候只是简单地问了问
他感冒的事,其余的事根本没有提起,这不太像是经理平时的处事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