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鸿国际投资集团CEO，林微纯。
狄凯扫了一眼名片，然後打了个手势，示意眼前的男人坐下来谈话。
男人拉开座椅，为免坐姿弄皱身上昂贵的西服，他单手将它解开，然後才慢条斯理地坐下。
狄凯注意到他的手指，非常乾净，白而修长。延伸到同样白晳的五官，狄凯不得不承认，“微纯”这个不太男人的名字对他是一种完美的诠释。
他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跟粗犷沾不上边，也不会趋向女人的阴柔。如同工匠精心的雕琢，整个轮廓在适到好处的力度下得以呈显，加上细心修饰的发型，没有瑕疵。
面对狄凯近乎无礼的注视，林微纯的动作始终优雅沉稳，表情也没有起伏，看得出教养不错。如果不是那双颜色偏浅的眼睛在不经意间透出那麽一点凌厉，也许他的“纯度”会更高。
“是钟警司介绍我过来的，他说你能帮我。”林微纯先一步开口。纯正的男中音。
“是钟叔啊！”狄凯打了个哈欠，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你先说吧！看我能不能帮得上。”
四年前因故离开警界之後，狄凯创建了自己的私人侦探社。他的本来目的是想利用自己当员警时建立的关系网去扫清一些警方无法触及的黑暗角落，无奈他曾经的顶头上司钟康元却总是介绍一些有钱人过来，找一堆捉奸、寻找失踪人口之类的烦人事情给他做。好像不接这样的Case，他的侦探社就只有倒闭的份。
这个林微纯，难道也是老婆红杏出墙？狄凯皱起眉头。
这时，林微纯从公事包中拿出一张光碟放在狄凯面前，打断了他的猜想。
“我有一个朋友，不但被人强暴，还被拍下了整个过程对他进行勒索。我想请你帮我找到这些的人，拿回所有的光碟。”
“女朋友？”没有去碰那张碟片，狄凯问。
“不是，”垂下眼睑，林微纯稍稍停顿了一下，低声补充道：“是男人。”
狄凯有点意外，不过马上恢复了正常。只见他挑眉再问：“普通朋友？”
这次林微纯没有回答，只是冷冰冰地注视著狄凯，神色间泄漏了些许反感。
“当我没问。”直觉告诉狄凯，林微纯口中的朋友与他的关系一定不会简单。不过，他懂得探人隐私要适可而止。
“你能接下这单生意吗？”林微纯问。
“如你所愿。”狄凯耸耸肩，笑得随意。打死他也不会承认，少了钟康元介绍的生意，他的侦探社真的很难维持。
“这个袋子里有我朋友的资料，还有订金。拜托你了。”
接过林微纯手里的牛皮纸袋，狄凯抽出里面的现金支票，痞痞地吹了一声口哨，说：“你很大方。”
“这只是一部分。事成之後，还有重谢。”不再说多馀的话，林微纯起身告辞。
狄凯没有送他，而是将他带来的光碟放进了电脑里。顷刻间，房间里充斥著猥亵的声音，配合著萤幕上淫乱的画面，直击狄凯的神经。光碟上记录的这场强暴过程，就像一场经典的SM演练。受虐者被捆绑成扭曲的姿势，施虐者熟练地运用著各式工具让其生不如死。
将画面停格，放大受虐者的脸孔，狄凯翻开林微纯提供的资料。麦佳一，男，22岁，无业……
麦佳一绝对是一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男人。在林微纯给的照片里，他笑得一脸灿烂。可是在电脑画面里，却哭得异常凄惨。这种强烈的对比之下，施虐者的暴行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看到这样的人惨遭蹂躏，任谁都会咬牙切齿吧？合上资料，狄凯忍不住揣度起林微纯看到这张光碟时的心情。吃惊？愤怒？还是难过？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狄凯重新按下播放键。
一共三十七分钟，在经历了正常人难以容忍的屈辱之後，麦佳一瘫倒在床上。施虐者终於放过了他，将镜头扫过他饱受摧残的身体，停在他的脸上。依然美丽的一张脸，如同雨後盛放的花朵，经过狂暴的洗礼反而变得更为娇豔。即使他是个男人，那楚楚可怜的眼神，也足以激起所有人的保护欲。
“有意思。”狄凯笑了，奖励似的为自己点了支烟。
三天后，狄凯将林微纯约到自己的办公室。
“你找到人了？”不如上一回的镇定，林微纯显得有些激动。
破天荒地为自己的客人倒了一杯茶，狄凯模棱两可地说：“算是吧！”
接过茶杯，林微纯并没有喝，只是用力握住。他明明很想知道结果，却还是好耐性地等待狄凯的下文。
示意他坐到沙发上，狄凯不急不徐地问：“之前那张强暴麦佳一的光碟，你看过没有？”
没料到狄凯会有这麽一问，林微纯表情僵了僵，好半天才说：“看过。”
“全都看完了？”
“没有，只看了前面一点。”
“其实，那只是个剪接版。”露出一个有点猥琐的笑容，狄凯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摆到林微纯的面前，说：“这个才是完整版。”
电脑中的画面从麦佳一被强暴的那个房间开始，里面床单被褥整齐乾净，空无一人。片刻，影像突然一阵剧烈地晃动，看得出有人在调整镜头的位置。到位之後，两个人同时走入镜头之中。稍矮的那个林微纯认得，正是麦佳一。
画面还有继续，男人帮麦佳一脱去所有的衣服，然後拿出特制的绳索，依次捆住他的双手、双脚，最後绕过他的脖子，绑出双腿大开无法反抗的羞耻姿势。
“你轻点！”
男人将绳索勒紧的时候，林微纯听见麦佳一出声嗔怪。
“这样你就受不了了？那等下要怎麽办？”男人讪笑。
“你勒得我喘不过气来了！”麦佳一冲男人翻了个白眼，“等下你不用手软，怎麽狠怎麽来。不过，你得先让我舒服了！不然回头有你好看。”
伸上握住麦佳人裸露的下体，男人问：“你要怎麽舒服？”
“你说呢？”麦佳一笑得有点轻浮。
男人也笑了，低头舔过麦佳一的脖子，一边揉搓他的分身，一边含糊地问道：“你确定这麽做那个姓林的真的会上当？你跟他非亲非故，他为什麽要帮你？”
“他当然会付。”麦佳一昂起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然後肯定地说：“他有的是钱，三十万算什麽。何况，他说我是他的天使。谁会忍心看天使受伤？”
“天使……哈哈哈……为了你这样的天使破财，他也值了。”
满足过麦佳一之後，男人为自己套上了面罩，开始了暴虐的行动。
看到这里，林微纯的脸上血色全无。如果现在不是大白天，狄凯一定会把他误认为僵尸先生。
“这个人叫刘勇，在一间同性恋酒吧看场子。他和麦佳一应该是在那里认识的。”狄凯觉得这时候有必要加上适当的解释，“很显然，麦佳一找他演了这出强暴的戏码，变相敲诈你。不过你运气不错，我一开始调查麦佳一就发现了这张光碟，省了不少事。”
“你先查的佳一？为什麽？”虽然面色奇差，林微纯的声音还是四平八稳，不见波澜。让人分不清是他耐力太好，还是刺激过了头。
“很简单。”将画面快进到最後一分钟，停在麦佳一哭泣的那一幕，狄凯一针见血地说：“普通的受害者在这个时候一定会本能地避开镜头，可是他没有。”
是，麦佳一没有。他不但没有避开镜头，还恰到好处地在镜头面前表现了自己的脆弱。没有人会相信，这位落难天使的背後竟隐藏著那麽龌龊的计谋。
单手捂住自己的双眼，林微纯静静地坐著。狄凯感觉空气的流动都随著他慢慢停滞了。
几分钟後，林微纯恢复了正常，问：“你怎麽弄到这个的？”
狄凯笑而不答。他当然不能告诉林微纯，自己“不小心”溜进麦佳一的住处发现这张光碟的经过。
林微纯很识趣，立刻换了问题：“他们有没有发现你在调查这件事？”
“没有。”
“谢谢你。”林微纯一边对狄凯道谢，一边开出了一张支票，“这里是馀下的费用。”
“不客气。”
狄凯接过支票，不动声色地观察著林微纯的表情变化。
当了这麽多年的员警和私家侦探，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受骗者没有歇斯底里也该咬牙切齿，像林微纯这种将情绪藏得严严实实的还真不多见。
为了顾及颜面吗？还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狄凯有些好奇，“麦佳一那边……”
“我会处理。”林微纯无意透露他的行动。
可他越是回避，狄凯越想打听，“如果你不想报警，可以采用其他方法给他一个教训。”
“其他方法？”
“比如把这个卖给AV经营商，或是放到互联网上。”狄凯拿出将麦佳一“出演”的光碟放在手上扬了扬，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林微纯显然对他的建议没有兴趣，拿回光碟，他说了句：“不用了。”
就这麽算了？狄凯攒起眉头，感觉就像看不到好戏的失望观众。
见状，林微纯补了一句：“狄先生，钟警司推荐我过来的时候对你的职业操守大加赞扬。我想，我应该可以信任你吧？”
“那当然！我绝对不会和除你之外的任何人讨论这件事。”高帽子压死人，狄凯自然要表明态度。不过，林微纯绵里藏针的话语，也让狄凯确定他绝对不是一个肯吃闷亏的懦弱男人。
“谢谢。”
礼貌地道过谢，林微纯有意离开。狄凯正好也打算去吃饭，於是与他一起出了门。
走在这个男人身边，狄凯才发现他们的身高相仿。大约是林微纯体形比较削瘦，加上长相斯文，所以看上去感觉不及身材魁梧的狄凯高大。
因为不是太熟，两人虽是并肩走著，却与陌路人没什麽区别。狄凯无所谓的，他的客户大多数在调查完成之後都会假装不认识他，毕竟他接触到的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丑恶内幕。不过对於林微纯，狄凯有一种特别的好奇心。他非常想知道，一个像林微纯这样冷静自制的人，是如何对同性恋人说出“你是我的天使”这种肉麻话的。
“这是我的车。”指了指一台黑色的BMW，林微纯点头道别。
狄凯笑了笑，不由暗叹：开名车的有钱人，不骗你骗谁呀！
转身走向自己的小破车，他极不平衡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林微纯仍然站在原地。他垂著头，手在轻微发抖。
“你没事吧？”狄凯多嘴问了一句。
“我没……”话还没说完，林微纯突然跪到了地上。只见他用手压著胸口，汗水瞬间就布满了额头。
狄凯连忙冲了上去，扶住他的肩膀。“怎麽了？”
“没、没事……”林微纯虽然在摇头，可他已经明显喘不过气来。汗水越来越多，他的头发很快被浸透了。五指将胸口的衣服拧成了一团。
“你有心脏病？”
“不是……”林微纯看了看狄凯，略显含糊地说：“是心动过速……”
“我送你上医院！”
“不……我休息一下……”努力地保持住呼吸的节奏，林微纯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狄凯的手腕。冰凉的手指，带著透骨的寒气贴在狄凯温暖的皮肤上。
狄凯愣了一下，连忙用自己的手指分别压住他的眼睑，轻声说：“慢慢来，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
就像被催眠，林微纯渐渐放松下来。过了一刻钟，他的呼吸终於回归平稳，汗水也开始有收敛的迹象。狄凯悬著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原处。
“好点了？”他问。
“没事了，谢谢。”
狄凯收回手，林微纯慢慢张开双眼。狄凯看清了那对褐色的眼珠，蒙著浅浅的灰，几近空灵。很美。
没有注意到狄凯的失神，林微纯扶著车门站起来。
反应过来的狄凯立刻跟著站起来，问：“要不要去趟医院？”
“不用。”林微纯摇头，拒绝了狄凯的好意，“以前运动过度的时候也出现过，医生说没什麽关系。”
狄凯听过心动过速这种病症，通常是有诱因才会在健康人身上出现。运动过度是一种，情绪激动、精神紧张也可能引发。林微纯当然不可能运动过度，那……看来麦佳一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麽轻微。
“你要去哪儿？我可以送你。”狄凯难得体贴。
“不……”
“你这样开车出去，有危险的可是路上的人。”
浑身还在虚软状态的林微纯无法反驳，只好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想回家。”将具体地址告诉狄凯，林微纯疲倦地闭上双眼。
林微纯的家不远，是一套靠近商业区的高级公寓。
狄凯本以为为了对应不菲的房价，里面的装修必定十分豪华。可进去之後，却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空旷，非常非常之空旷。
除了几件必要的家俱之外，里面几乎什麽也没有。没有电视，没有音响，沙发上连个靠垫都没有。换而言之，这套公寓根本不像有人在居住，极度缺乏人气。
“没什麽事我先走了。”完成护送任务的狄凯没有发表不必要的评价，只是将钥匙交还给主人。
“谢谢你。”
林微纯站到门边，淡淡地笑了笑，这让他看起来比先前亲切了许多。
狄凯的“不客气”还没说出口，就见一个人影突然扑到林微纯的身上，差点激起他的防御动作。
“微纯！”来人声音半哑，像抱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林微纯。
吃惊不小的林微纯听到声音後，愣愣地叫了一声：“佳一……”
黑如浓墨的半长头发埋在林微纯的怀里，狄凯留意到那双布满刺目伤痕的细瘦手腕。毫无疑问，他就是光碟里的男主角──麦佳一。
“你去哪里了？我打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那些家伙又来电话了。怎麽办？我好害怕！”麦佳一若有似无的哭腔，将他的怨怼与恐惧表达的得淋漓尽致。
“我手机没电了。”林微纯抓住他的手腕，想把它从自己的脖子上掰下来，可惜没有成功。
“我有打去你公司，可是你不在！找不到你，我快急死了！”
“我临时去办点事情。”
“微纯，你不会不管我吧？”
“我怎麽会不管你？”
“可是、可是……他们……”
“佳一，没事的。”林微纯先是有些迷惘，手掌犹豫了半天，还是轻轻地抚上了麦佳一的头发，然後温柔地安慰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微纯！”似乎要表达感激之情，麦佳一抬起头，顺势吻住林微纯的双唇。没想到他会这麽做，林微纯被吻了个正著。
“咳！”还站在屋内的狄凯假装咳嗽，提醒麦佳一有第三者在场。
麦佳一猛地偏过头，这才发现狄凯，立刻如同见鬼一样迅速从林微纯身边跳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