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凤少似乎能察觉出他的怨念，低低冷哼了声：“见过失恋虐身来缓解的，这样虐心的倒是头一遭。”

那场混战过后，火凤城似乎太平了不少，周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品黄金酒，只是觉得有许多天没有出过任务了，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再碰见夏羽。

似乎是因为没有委托的缘故，凤少的脾气日渐火爆，周潜整日躺在屋檐上，可怜星星点灯成了他的发泄桶，每日都眼泪汪汪地爬上屋顶向周潜哭诉，但第二日仍然不吸取教训还要往凤少面前凑。

爱到内伤忙着行会内的事，偶尔才会回醉酒当歌一下，和凤少两人在加了密的包厢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有时会上来看下周潜，一脸的欲言又止，而后叹息一声离去。

虽然尽量省着，但是酒还是有喝完的时候，周潜摇晃着最后一壶，里面还有浅浅的一线，眼睛半眯，似醉似醒。

“肯定是和岩天有关！”星星点灯抱着膝盖坐在一旁，道，“其实之前我就有察觉的，你还记得之前少爷接了四海刺杀黑炎高层成员的单子吗？岩天为了掩护你不小心暴露了，从那时开始少爷就显得很焦躁。后来脾气彻底失控是在那次四海和黑炎的混战之后，而且岩天从那以后也没有再来醉酒当歌了。”

周潜点头，确实很久没见到岩天了。

“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星星点灯脸色黯淡，“难道我们这样的人，真的得不到幸福吗？”

周潜还在摇晃着酒壶，似乎这么多摇几下里面的酒就能变多一些。

星星点灯怔怔看着远处教堂的尖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我以前不信，但是身边的人真的都没有幸福的……我想游戏里也许会有，一开始的‘情比金坚’明明那么美好，最后却是那样悲惨的结局。”

周潜不再摇晃酒壶了，一口将它饮尽。

星星点灯咬了咬下唇：“还有凤少和岩天。他们从最初认识的时候我就在，岩天原本不是这样的，他眼神里一点生气都没有，爱到内伤说他就像个活死人，是凤少一点一点地将他从壳子里逼出来。现在的岩天虽然还是有点木讷，但是他会主动开口说话，会懂得用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感受，虽然总是因为太过坦白不懂得修饰而惹凤少生气……但是他们之间真的很好很好……就算这样好的他们，难道还是不行么？”

周潜侧过头看星星点灯，他抱着膝盖坐在那边的样子就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周潜推推他：“没酒了，帮我去买壶来。”

星星点灯瞪他：“没见我正伤感着吗？自己去！”

周潜摸摸鼻子，懒洋洋地起身，顺手在他头上揉了揉。

从窗户翻进二楼，周潜听到楼下大厅有动静，手在脸上一抹，换成了僵尸脸，然后走下楼，却发现大厅正中的桌子旁赫然坐着夏羽和爱到内伤。

周潜的脚步微微一顿，仿佛看不见他一般，笔直朝柜台后的凤少走过去，还未开口，凤少已经拿了两壶酒放他面前。

周潜疑惑地看着凤少，凤少朝夏羽扬扬下巴：“他请你的。”

夏羽站起身，来到柜台前拿起那两壶酒。“我们找个地方喝吧。”他淡淡道。看也没看周潜一眼就往楼上走去。

周潜的目光刀割一般刮过爱到内伤，惊得他慌忙摆手：“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发现的！我一开始什么都没说！”没错，“一开始”什么都没说。

周潜用视线将他来回剐了几次，又发了半响的呆，这才慢吞吞地上楼，凤少在后面道：“‘雪’字厢。”

拉开厚重的幕布，周潜看到夏羽正坐在那，心里就一哆嗦。他尽量佯装镇定地想要坐下，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见对面的夏羽眼泪掉了下来。

周潜“刷”地一下蹦起三尺高，转身就跑，手刚挨上幕布还没掀开就听见后面一声鼻音：“回来！”

周潜又一溜烟地回来端端正正坐好了。

“……近点。”

周潜屁股连着板凳，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把脸……换回来……”

周潜乖乖地把面罩摘了，恢复原本的五官。

“看着我……”

周潜垂着脑袋。

夏羽抽泣了下：“看着我呀……”

周潜只觉得脑袋有千斤重，无奈夏羽的声音就像魔咒一般把他的头一点点地撬了起来。

夏羽两眼睁得老大，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也不带眨下眼的，就那么看着周潜……说实话，怪惊悚的。

周潜对视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后面一句周潜没有说出来，这句话太肉麻太泛滥太雷人了，虽然这是事实。

夏羽虽然没有哭出声，但是他的眼泪就像硫酸一般直接腐蚀着周潜的心脏，简直比眼睁睁看着一百金，不，一千金一壶的酒在一点点洒落还要折磨人……

“你是混……呜……蛋！”

“噗。”

强大如周潜，下一瞬间立刻按着胸口，神情惆怅，单看他凄凄的目光，实在令人无法相信刚才那个笑音是他泻出来的。

夏羽看着做戏的周潜，怔了怔。他之前要周潜看着自己，就是想要当着他的面说出这句话，但是一个梗咽令他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气势完全破坏殆尽，又觉得周潜现在的动作是在嘲弄他，他内心又是羞耻又是懊恼又是不甘，更多的是委屈，眼泪落得更凶。

这下周潜真的知道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他看到夏羽哭得脸都泛白了，那个心痛啊，再不顾一切，直接将他揽了过来。

“你干……什么？”夏羽愣了一下就开始挣扎。

周潜抱着他，脸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道：“不要再哭了，求你，不要再哭了。”

谁想夏羽听了以后，“哇”地一声，反而放开了喉咙嚎。

包厢外爱到内伤和星星点灯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掀起幕帘的一角看得直咂舌。

夏羽直哭得筋疲力尽，觉得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这才慢慢地缓了下来，感觉周潜还在自己颈窝里埋着，拉了拉他，声音沙哑道：“我有话要问你。”

周潜揉揉他的头发，轻轻“恩”了声。

“为什么把我丢下？”

可以说，夏羽一直追寻周潜就是为了问出这句话。

最先告白的是周潜，半强制性提出赌约的也是周潜，最后不明不白地就那么结束的还是周潜……那是夏羽第二次被丢下，他不甘。就算是再次被戏弄也好，就算是会再遭到伤害，他也要追过来问个清楚。

“我想要你记住我。”周潜蹭着他的颈窝，仿佛一只大猫，“只要对你做过分的事，你就不会忘了我。”

包厢外偷窥的两人皆倒吸一口气——好恶劣的人……

周潜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先前出于理智的考虑，知道现在的自己无法带给夏羽他想要的生活，甚至很有可能会扰乱他现有的平静。夏羽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努力取得的，周潜怎么忍心只为了自己的私念就将他的一切打乱……

夏羽并不知道现实里周潜的存在，他只知道游戏里的良民。

两人之间的牵绊其实很脆弱，而且主导权一直在周潜手里，其实他可以用更和缓的方式来分别，但是他不，就算是怨恨也好，他要夏羽能记住他，就像那个青风扬，那是个混蛋，但是那个混蛋却成功地令夏羽永远都忘不了那号人。

夏羽面对这么无赖的答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爱到内伤和星星点灯还不知道凤少此时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抱着手臂看着他们撅得老高的屁股，思考了半天，最后使出了一招“野火燎原”。

“哇啊！”两人感觉屁股一阵灼热，大叫着跳了起来。凤少再一人赠送一脚，把他们踹进了包厢。

夏羽惊得立刻就要站起来，周潜双手一使力将他拉回了怀抱，危险地看着地上的两人。

“是少爷把我们踹进来的！”他们异口同声道。

凤少掀开幕布施施然地走进来：“正好，人都到齐了。明天下午五点，来参加我的婚礼。”

极地冰魄游过，现场一片安静。

第51章

爱到内伤爬起到一半僵住，星星点灯整个人还趴在地上满脸惊愕，周潜终于离开了夏羽的颈窝正眼看着凤少。

凤少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令人吃惊，他再次数了数在场人数，然后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确定正好，便眯着眼警告道：“一个人都不准少，谁敢不到我扒了他的皮。”

他慵懒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然后又是一片安静。

许久之后，夏羽微弱的声音怯怯地响起：“恭喜。”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又全部集中到他身上，包括凤少。

夏羽瑟缩了下，小心地问：“我说错话了么？”

凤少眉一扬，绽出个笑来：“没有，这种时候的确应该说恭喜。行了，我就是来通知这件事的，你们继续吧。”他说完掀开幕布就出去了。

星星点灯从地上一跃而起，冲了出去追上他：“你结婚了，岩天怎么办？”

凤少在楼梯口停住脚步，看着星星点灯：“你喜欢他？”

星星点灯瞠目结舌：“怎么可能！”

“还是你喜欢我？”

“除非天塌！”

“那你参合得这么起劲做什么？”凤少飞给他一个白眼，继续下楼。

“我……我想要你们能够幸福。”星星点灯喃喃道。

凤少脚步一顿，忽然就低低笑出了声：“明天记得带一捧花，你是花童。”

包厢内，爱到内伤思忖良久，终于还是对周潜道：“我有话要和你说，方便下线聊吗？”

周潜抱着夏羽，有些不大情愿。

爱到内伤微微叹了口气，直接发了个消息给他，道：“我等着你。”直接下了线。

周潜打开消息，是一串号码，号码后面还有五个字——来只事后烟。

周潜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

夏羽感到身后周潜的身体猛地一僵。“怎么了？”他想要回头看，却被周潜使力按住。

“没事。”周潜柔声安慰他，眼里却满是杀气，“我下线办点事，完事后再上来找你。”

“那我在这里等你？”

“不用，可能要些时间，你先自己玩吧。”周潜叫夏羽和自己重新交换了好友，“别担心，一点小事而已。”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亲，周潜退出了平行世界。

打开网络聊天工具，周潜加了那个号码，看到显示出来的那个名字——耳朵。周潜微微一怔，他的上线？爱到内伤竟然就是现实里的耳朵？

耳朵：嗨，利刃。

不会错了。周潜眯起眼睛，慢慢地一字一字打出。

良民：你违反规则。

周家是杀手世家，他们的上线一直是“耳朵”。“耳朵”并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一种代号，代表着周潜的上线。

他们彼此从不见面，也不联系，绝不刺探和对方有关的消息是他们一直以来默守的规则，否则，鱼死网破。

耳朵：你听说过“虚拟世界维安部门”吗？

周潜皱眉，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这个部门他有听说过，不过因为与自己的职业没什么关联，因此并没有太重视。

耳朵：平行世界由于采用了最新的模拟现实技术，一直很受上面的重视，就在游戏刚运行不久，上面就安排了人进入游戏，我和凤少表面上是玩家，其实都在为这个部门工作。“盛世牡丹”是凤少建立的佣兵团，其中一些委托其实就是在暗地清洗那些由现实转进游戏里的犯罪行为。

良民：你到底有几个身份？

耳朵：就如同你们周潜是世代相传的刺客，我们许家也是世代相传的警察，同时也是你们周家的上线。

良民：有意思，警察兼职杀手的上线？

耳朵：你应该知道我们两家有过很长一段渊源，在很早很早之前，我们两家都是为国家做事，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现在也是如此，只不过你们周家隐藏得更深。再装就没意思了，良民老弟。

周潜撇了撇嘴角，老爹死之前确实是这么和他交代的，不过老爹也说了，那都是老掉牙几十辈子前的事了，现在他们周潜依然做杀手这一行只不过是图个谋生，既然许家能一直拿出委托让他们有钱赚，那就继续维持这个状态吧。

良民：我也知道我们两家有过协议——许家绝对不能暴露周家的存在。

耳朵：你放心，许家这一代知道你们的就只有我一个，是父亲去世之前才告诉我有关你们的事以及联络你们的方式。我同样会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再寻找下一个“耳朵”。

良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利刃？

耳朵：你虽然在游戏里有避免使用真本领，以免被人看出周家手刀的特色，但是我知道世界上除了周家，再难有这么精通各方武术的存在，更何况每月“利刃”出任务的几天，“良民”都不在线。

周潜内心一紧，千防万防不想还是落了破绽。

良民：你仍然违反了规则。

周潜眼眸里杀气在升腾，他深知自己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能被上面的人知晓，否则将一辈子被迫被利用，不得安宁。必要时，他宁愿毁了这唯一的上线！

耳朵：我挑明身份也是迫不得已，凤少是我堂弟，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毁前程甚至危及性命不管，想来想去也只有拜托你了。

良民：什么意思？

耳朵：前段时间，我们得知有一个大型犯罪团伙利用平行世界这款游戏进行洗黑钱的行为，所以我们开始展开调查，最后调查得知他们在游戏里的据点就是“黑炎”行会。

周潜想到黑炎那些玩家们在火凤城的行为，还真有那么些黑社会的感觉。

耳朵：黑炎行会背后是S城那一片的地下组织撑腰，他们将不法交易得来的大量金钱通过平行世界的货币兑换而洗成合法收入，数额近亿，那个组织的老大叫“钟立伟”。

钟立伟？最近一次的委托人？周潜皱了皱眉头，但是这又关凤少什么事？最近道上是在传闻钟立伟一直在扩展地盘，并且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顾江湖道义直接请聘请杀手铲除对手，但是这些都是现实里黑道的纠纷。凤少他们所在的那个什么“虚拟世界维安部门”听名称就知道只负责虚拟世界里的事。

耳朵：岩天在现实里的名字是“严天”，钟立伟的养子。

……

火凤城最近一段时间很有点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周潜站在约好的地点，看着难得太平无事的街道，心里这样的感慨着。

夏羽在远处就看到了等候的周潜，连忙加快了脚步抛过来：“等了很久吗？”

“没有。”周潜微笑着看着他。在昨天他和夏羽冰释前嫌的时候，他就准备将一切向夏羽托盘而出，但是爱到内伤突然的挑明身份却令他没能继续下去。好在夏羽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甚至没有主动追问，一幅很是信赖他的样子。

“你肯定不相信我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谁！”夏羽带了丝兴奋地道，“雨泽城的半轮明月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