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这不是挺好的?」沉默了片刻,笑云舒爽朗的笑声炸开在偏厅里,起身拍了拍呆若木鸡的自家师爷,貌似遗憾地抚着下巴核计:「早知道就应该叫小日小月利用王老太爷的「诈尸」挨门逐户的去恐吓那群泌州商贾的。多亏了那个不知是何用心的毁尸者,要不然赈灾款的事情还得拖延呢。呵呵!」
「住嘴!」又惊又怒地捣住笑云舒大放厥词的嘴巴,凤眸里凶光一闪吓退了小衙役后,凤舞阳忧心忡忡地愤然道:「笑云舒,你应该清楚亵渎尸体,尤其是毁尸是要判车裂的死罪吧!居然还敢向着犯人说话!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懂不懂!」
「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虽然对不起王老太爷,但死都死了,积点阴德给活着的人也算一笔功劳吧?何况,舞阳啊~~~」笑咪咪地在对方掌心啄了一口,目光闪烁寓意深远地盯着他被烫到般抽回手、霞染俊颜,笑云舒轻描淡写地用手指捋着凤舞阳向来不羁的及膝青丝,调笑里略带安抚:「要是真的计较起来,我教唆小日小月「诈尸」是斩首的罪;收受贿赂徇私舞弊是沉笼(装竹笼里沉入水中溺毙)的罪;再加上以前在京里贪赃枉法假公济私的行为,剥皮凌迟车裂腰靳已经不知攒下多少死罪了。呵呵,反正一个人只能死一次,有什么可担惊受怕的?」
「别说了......」被脑中充斥的相关景象吓到,凤舞阳听罢笑云舒挑衅一般的反驳,浑身发冷。只要想到这其中的一个刑罚加在面前人身上,他的心脏就如被人紧紧揉攥似的痛得快要无法呼吸了!不行,绝对不行!只要他凤舞阳活着,不,就算他凤舞阳自己死了......也绝不许这些污秽的死法落在从小恋慕的人身上!即使他默默爱了快二十年的人,对他的深情回以的唯有一抹似是而非的苦笑,以及搔头困扰的拒绝......
「够了!这些话你们谁也不许传扬出去。」不是信不过这群伙伴,但关心则乱,凤舞提依旧阴沉着俊颜声色俱厉的嘱咐方天宇等人。被他的表情惊到,欧了兄弟与方天宇心有余悸地纷纷应诺着找藉口逃开,只剩下笑云舒起身玉立,含笑温柔地凝视着凤舞阳的苍白:「舞阳,别咬下唇了,要出血了。」
「不用你管。」生硬地吼回去,凤舞阳的手指还停不了颤抖,自己意料之中的懦弱令素来强势的他厌恶!
果然还是放不下啊......纵使已经为了这个人,放弃了当年名正言顺的状元之位,心甘情愿的做了小皇帝的监察御史;纵使已经为了这个人,收起骄傲做着被人小瞧的无官师爷,以求随时随地督促立志做贪官的笑云舒笑大青天听讼断狱公正廉洁,不落人后;纵使已经为了这个人,不念爹娶了十二个夫人只得他一单传,毅然决然的与家门决裂,放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做,生死与共的追随;纵使已经为了这个看似不值得的人,和这段想来不合算的单恋付出这么多了......却还是觉得不够,还是害怕不够......总希望可以再多一些,再为这个人做多一些--那样的话,纵使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自己不爱了,也已经替他铺好了前路了吧......
孤独一个人清醒的时候也会怨恨自己执迷不悟的死心眼,爱谁不好呢?为什么要爱这个一心只想中饱私囊,贪得无厌的人呢?即便自己的兴趣真的与众不同,偏喜欢这类浑身除了缺点还是缺点的人吧,那至少也应该看上个女子才好啊!
可恶,谁叫他天生的牛脾气呢,还记得是六岁那年,根本不懂感情是什么的自己在学堂结交到了笑云舒这第一个朋友,恨不得把满腔的好都加在这个人身上。所以,当他听到几位姨娘在嘲讽笑家的穷困潦倒时,轻易的被愤怒与同仇敌忾冲昏了头脑。忘了是不是三姨娘说的......说什么笑家是纸糊的「官家」,叫起来好听嫁进去受苦,将来根本就没有人会愿意嫁给笑家的儿子当老婆;笑家的男人就会让妻子吃苦,嫁过去的恐怕非残即傻,要不就是丑陋恶疾无人要的赔钱货;他们家的儿子,活该作光棍!
然后呢?然后自己好像就气得红着眼眶,大义凛然地跳出花丛,昂首挺胸地站在几位姨娘中间,郑重其事的把自己的一辈子糊里糊涂卖掉了--
「谁说没人愿意嫁笑云舒的!?没人嫁我凤舞阳嫁!我就是愿意嫁到笑家做老婆怎么着吧!你们谁再敢说笑云舒是没人要的光棍,我就和谁拼了--」
「天、天啊!舞阳我的小祖宗呦,你不明白可别乱说呀!你是男孩子,怎么能说要做人家的老婆呢!呸呸,童言无忌,不能作准的!」
「谁说我不明白了!哼,男孩又怎么了?我就是愿意做笑云舒的老婆,我就是愿意就是愿意--」
「哎呀呀我的小心肝呦~~你知道老婆是做什么的吗?就这么肯定?」
「我当然知道了!爹说过,老婆就是陪在男人身边同甘共苦,顺时歹势也过一辈子的那个人,我愿意与笑云舒在一起,我就是愿意做他的老婆,你们不许再说他坏话!」
「好好好,我们不说不说~~但是舞阳乖乖,这种给男人做老婆的浑话你可不能出去乱说了啊!传开了要叫人笑话的......」
「谁愿意笑话就笑话去吧,我不管!我既然愿意和笑云舒一直一直在一起,我就敢对天下所有人说--我凤舞阳愿意做他笑家的老婆!多苦也愿意,哼!我凤舞阳说到做到,绝不怕任何人笑话--」
「是的,不怕......」沉浸在回忆里微微一笑,凤舞阳抬头深深凝望着莫名其妙的笑云舒,突然出手,牢牢攥住他的胳膊,使力的握着,像要把全部的力量灌进去那样:「我不会让你受那些刑罚的,云舒。」就算你一生也不可能回应我的感情,就算我一直在反覆说服自己你一向是来回敷衍,就算最后你爱上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无所谓,已经不能不爱了,也就无所谓了。没有人逼,没有人骗,是我凤舞阳自己决定要爱你的。爱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呵呵~我就知道这世上除了娘亲外就是舞阳你对我最好了!」嬉皮笑脸的摸了摸凰舞阳细腻光滑的手背,笑云舒就是有本事将对方好不容易重建的信念一击必杀的粉碎掉:「那也就是说,以后我再贪污受贿徇私舞弊的话,你都决定要包庇我了对吗?舞阳亲亲~~~」
「......对你个头,你贪一个给我试试,信不信我剁了你的手!」再次颤抖,这回纯粹是因为愤怒。凤舞阳懊恼地揪起笑云舒的手,像丢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扔到了一边去。恶狠狠地白了他几眼,凤舞阳傲气地甩袖,一步一跺的离开了偏厅,头也不回。
「唉唉~真是的,又被舞阳讨厌了呢!」吹着被揪痛的手,言不由衷地说着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假设,若有所失地目送着那道高佻修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笑云舒的笑容渐渐地深了。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眸中的狡猾夹杂进了几许无奈,却融合出了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第三章
乌云蔽月,骤然,一声闷雷炸响在天际,紧接着骤雨倾盆而降,在天地间织起一层朦朦的水雾--
泌州城金记当铺的雷老板向来浅眠,近来又新丧了同甘共苦二十余年的结发妻子,孤寝寂寞之下,几乎是敲门声一响他人就警醒了过来。一边纳闷这么不早不晚的时间是哪个不识相的败家子在赌场上输得要跑过来当裤子,雷老板一边披衣推被,应诺着快步赶到了外屋的店铺门前,举着昏黄的烛火,抱怨着启开了门栓:「来了来了,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谁啊?当什么的--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惊天霹雳轰鸣而起,掩盖了泌州城某个角落里凄厉的惨呼。
雷老板震惊地瞪大眼睛,僵硬的吓昏在了石板地上,吱呀半开的门外,闪电划过,照亮了一张业已开始腐烂的妇人的脸!纵使灰白如浆,面目呆滞,闻声赶来的雷家伙计们仍能在第一眼就认出这位不速之客不是外人,正是他们下葬不过十日的老板娘......
轰隆隆
伴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笑云舒怡然自得的就着床前的烛火翻阅泌州府的卷宗。仿佛是预料到了什么似的,随着又一阵炸雷,他含笑着抬起头,略带期盼与无奈地望向屋门口。果然不出他所料,几乎就是下一刻,猛地,未栓的屋门被人由外面狠狠地撞了开来!
「呦~我就说嘛,下这么大的雨你不可能不来找我的,舞阳。呵呵......」悠闲地笑弯了眉眼,笑云舒放下卷宗起身下床,殷勤的接过僵立在门外之人怀抱里的枕被,触手一片湿凉,令他难得不悦地收起了微笑:「真是的,怎么来得这么急?也不知避一避雨,好歹你也打把伞吧。唉唉,其实你何必非要特地跑来我这边呢?舞阳~」
「哼,我来是怕老天爷把你劈死了都不知道!」气急败坏地赏了他一记白眼,凤舞阳垂散的长发因奔跑而凌乱,颓废中别有一番美人的风韵。他怕居心不良天怒人怨的「笑大青天」哪天被雷劈,所以每逢下雨必在笑云舒身边监视,这已经成了笑府众人心照不宣的传统了。至于一个大男人睡在另一个大男人房里会不会有不妥......目前,因为笑府里没人敢不怕死的去招惹凤舞阳,所以也就没人敢去说了。
「喂喂,别盖你的湿被子了,真想病死不成!」转身动作娴熟地收拾好卷宗让出一半的床来,回头却发现来者正要把被雨水打湿的薄被展开,笑云舒皱眉轻责,不由分说地拉过凤舞阳,将只着单衣的对方推倒在床上:「算了,我们盖我的薄被就好,反正夏夜不算太凉。」
「谁要和你盖一个被子啊......」明知笑云舒的话只有字面上的情份,凤舞阳还是不能平静的染红了双颊。
「哎呀呀~害羞什么嘛,我们同床共枕也不是第一次了。」不以为然地将还想反抗的美人压倒在床,笑云舒趁着凤舞阳绷紧了身子凝固之际,扯过薄被严严实实地将四肢冰冷的对方包裹了起来,成功后还小人得志地凑唇在那光洁平滑的额头偷香了一记!
「笑云舒你--」
「很好,美人在抱正好睡觉!舞阳,更深露重,睡啦睡啦~」
「......」心慌意乱地紧闭起凤眸,不去看搂住自己腰身笑得嚣张的同伴,凤舞阳悄悄提醒自己不要因此期待什么。笑云舒只不过是个脸皮比锅底还厚,拿肉麻当乐趣的登徒子罢了!但是......拒绝了自己又这样挑衅自己的定力,该说对方是过度自信呢,还是这家伙根本就是不知死活!?他可是凤舞阳,不叫柳下惠--
深吸一口气,凤舞阳拧腰趁笑云舒不备挣脱被缚反客为主地压在了他身上,桎梏住对方的双腕,屈膝抵在他股间,凤眸微眯,闪现着危险的目光:「这是你自找的!笑云舒--」
「呃,舞阳啊......」无辜地眨着眼睛,笑云舒裂开刺目的灿烂笑容:「我记得按照本朝律法,逼奸可是要受宫刑的吧?你总是叫我秉公而断莫念私情,唉唉~~我可不希望你们凤家就此绝后啊。」
「哼~凤家绝不绝后是我决定的事,你管不着!」量身下人也没胆真的奉公守法把自己「大义灭亲」掉,凤舞阳冷哼了一声,低头吻住了笑云舒喋喋不休的嘴,像是要贪图这次机会犒劳自己近二十年的单恋似的。虽然技巧拙劣,但热情的吮吸依旧能使笑云舒温软的双唇渐渐发麻。
急促的喘息着,在凤舞阳全情投入垂眸深吻之际,笑云舒氤氲迷蒙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破空紫电,带着几许自持的哀伤,落在身侧的手死死握成拳头,指甲掐得痛了,欲火才能稍稍驱散一些。没有推开身上发疯的人......这或许就是自己心中的答覆了吧。但是一个人疯了另一个就必须更加清醒,一个人错了另一个就只能矫枉过正
「可惜,舞阳啊~~你不管凤家的传承,我却得考虑笑家的子孙绵延啊!呵呵......我们都是独子,朋友一场,作兄弟的你可不要坑我。」贪恋地等到那漫长的一吻停歇的空档,笑云舒侧开脸,不怀好意的曲解道:「当然啦,大家都是男人,你要是真的出门在外饥渴难耐到连青梅竹马的上司都打算摧残的话......大不了,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藐视当差官员不准狎妓的规定,特别批准你去逛青楼疏通疏通好了!怎样,对你够朋友了吧?呵呵......」
「笑云舒......你对我确实够『朋友』。我凤舞阳是不是应该感激不尽呢!?」眼神一点点在前者的话语中冻结成冰,心灰意冷地丧失了性致,凤舞阳疲惫地松开抓握着笑云舒的双手,故作无力的赖在他身上,将头埋在对方颈边闷声反讽道。如果真的要拒绝他就拿出拒绝的诚意来嘛。若不是因为笑云舒嘴上说的和实际让自己感受到的截然不同,他也早就知难而退了。毕竟,生情容易,长情......却要靠彼此小心翼翼的呵护下去才行。
暗暗咬牙,此时此刻,凤舞阳真不知自己该恨的是对方刚才那段伤人心的拒绝呢,还是该恨对方慢悠悠拢上来,环住自己腰背的温暖?是该恨笑云舒让自己绝望呢,还是应恨这个人......从来不给自己绝望的机会......
「你身子总算暖和多了,也算没白折腾,呵呵~」轻柔地抚摸着身上人的如瀑青丝,笑云舒随手扯过被挤到一边去的薄被,顽劣地转了转黑亮的瞳仁,抖开薄被像一张情网般将凤舞阳和自己罩在了其中!
「喂!笑云舒你几岁了还玩这种儿时的把戏!小心越闷越笨还要搭上我~~」
「没办法,谁叫有的人从小就怕打雷,不找个地方窝藏起来就吓得不敢闭眼睡觉~呵呵!」
「呸--谁怕打雷了!?我那是怕你做贪官的志向触犯了天威,打雷的时候会被老天爷发现顺便劈死为民除害掉!说起来,天打雷劈要怕也该是你这种家伙怕才对吧」
「好好好~我怕、算我怕行了吧?那现在可以睡了吗?」
「......睡吧,我凤舞阳天之骄子富大命大,有我在老天爷舍不得劈的。哼!」
烛火透过薄被显得更加柔和了,昏黄朦胧的光晕化开醉人的意境。
薄被里,两人一上一下互抵着额头,会心浅笑,双双凝眸的深处,谁说不曾君心似我?
窗外的雨势不知不觉间减弱了,淅淅沥沥的,缠绵得犹如情人枕边的呢喃。
他爱他,在懂得什么是爱之前,就已经爱上了......
或许他也是爱他的吧,在明白这种爱是不应该的之前,就已经爱下去了......
也许,只要气氛再美好一点,只要离得再近一点,只要脑子一片空白得再久一点......他就会重整旗鼓的再次追逐,而他也会抛开烦恼的点头接受了吧?只要老天爷再多给一个弹指间的三千刹那,就能换来他们一世的风华了吧?
只可惜,老天爷虽是顺应民意的收起了雷霆万钧,然则天灾可免却人祸难逃--
「不好了,大人!师爷!刚刚巡逻的衙役来报,金记当铺的老板娘也诈尸了--」欧阳兄弟轻功卓绝,直到欧阳月的嗓门吼起来屋内的两人都没发现有人接近。乍闻推门之声,各怀鬼胎的二人做贼心虚地手忙脚乱推开了彼此,然而来者对他们抱在一起同床共枕根本是见怪不怪,他关心的是自家清白的立场:「大人,先说清楚,这回可不是我们兄弟俩干的哦!看来这泌州城真的闹鬼哎,好恐怖!」
「唉唉~~又诈了一尸啊?这可不好办了。算了,舞阳你也别睡了,起来去看看怎么回事吧。」就坡滚驴的爬下床,轻描淡写的一笔勾销片刻之前的温存,笑云舒转眼又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得伸手想要拉住他再接再厉的凤舞阳牙根发痒!
可恶!早不诈尸晚不诈尸,偏赶在千年难遇笑云舒防线脆弱的时候给他诈!哼哼,等他抓到这个装神弄鬼的混蛋,一定特地买匹膘吧体壮的好马踢死对方
「师爷,一起走好不好,若真是闹鬼想想就觉得好可怕......」怯生生地目送着笑云舒扬长而去,职责所在,欧阳月想起自己应该追上去,不过他现在更希望可以抱着孪生哥哥一起缩在被子里发抖。没办法,武功再高的人也斗不过鬼吧?
「......小月,其实我觉得你怕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没有意义的。」眯起凤眼,凤舞阳嘴角抽搐的瞪着坏自己好事的另一个罪魁祸首,在看到他无辜地睁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心里浮起一丝凌虐的快感:「你现在最该怕的......是站在你面前的我才对!可恶,臭小子全是你害的!把我二十年一次的好运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