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是师徒啊--"
"谁规定师徒不可以相爱的?"
"这个不需要规定,是常识吧?常识!你......"
"那么在你看来,是徒弟喜欢师父更错误呢,还是男人喜欢男人更不可原谅?"
"这......"呆了呆,季凯一时难以权衡。
"反正都喜欢了,是男人就是男人吧,喜欢就是喜欢。至于师徒嘛,那种关系是我叫好玩的。既然我和他做都做了,干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青龙御史夏语冰的徒弟了,没问题了吧?"坏心眼地祭出最重的打击,荣矜同情地笑着抱臂环胸,无辜地凝视着季凯如遭雷劈的精彩表情--
"你们......你们好歹也挣扎一下好不好?"可恶,喜欢上男人又是师徒,难道这两个家伙都不知道烦恼一下、犹豫一下的吗?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双宿双飞了,到底他们还是不是人啊?他们......把伦理道德都放在哪里了?
好像听到了季凯说不出口的腹诽,荣矜的笑容一整,略微正经了一些,仗着身高的优势拍了拍季凯的肩膀,神清气爽,食髓知味的他开始想念戍启的滋味了:"为什么要挣扎呢?小凯......爱是件美好的事情,它不该使人觉得痛苦。"他怀念起把戍启搂在怀中,不受约束地亲昵的回程之路了:"不论是对被爱的人还是爱上的人来说,爱都应该是美好的。如果觉得痛苦那就索性不要爱了,痛苦的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啊!呵呵~~"
"可是......"抵不过荣矜此时眼眸里溺死人的温存,季凯逐渐软化了:"可是爱一个人是不可能没有丝毫不满或痛苦的吧?"
"会啊,嫉妒时很痛苦,摸不清对方心意时很痛苦,得不到回应时很痛苦,一时半刻见不着面也很痛苦。"顿了顿,荣矜释怀地眯起眼睛:"可是与能够看到那个人,或者思念那个人的感觉相比较......那些痛苦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啊!只要看到那个人就心潮澎湃,只要听到他说话就激动不已,只要想到在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相思不绝就觉得满足,就算偶尔梦到和他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这才是爱一个人的滋味啊!如此的不平凡,如此的美好......又怎么会痛苦呢?"
"但......你就不怕世人的指指点点吗?毕竟--"
"有什么可怕的?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而非天下人,我爱的也只是一个人不是全天下。所以,我只要顾虑我爱的人的心情就足够了,我的爱是我的事,既不会因为世人的称颂而美妙,也不会因为他们的诽谤而暗淡。爱一个人,就应该竭尽所能的不要让对方痛苦......也应该无所畏惧的,不让自己痛苦。"忍耐不住想见戍启的冲动,就算明知跑去深潭打搅会被对方的白眼瞪死,可荣矜就是想见他......好想见他......
风太柔,花太香,人生的春天如此苦短,他想和所爱的人长相厮守啊!他想见他......
"小凯,爱上一个人是多么的美好啊。除了你自己,谁都玷污不了你的爱情......"即便对方不爱自己也无所谓,"爱上"是属于一个人的心情,"付出"是一个人就可以做出的决定。
......哑口无言的目送着荣矜的背影,有一瞬间,季凯有一种错觉,眼前他的豁达与温柔穿越了数百年的光阴,才沉积出如此的豁达。那番话里没有矫揉造作,亦没有年少轻狂,仿佛是一个不求回报爱了几番轮回,抱着同一种心情沉浮了几遭起落的人,在回味自己曾经的抉择,决定自己以后的无悔。
他突然觉得荣矜是对的。就算在人世上爱有无数条条框框,有数不清的无可奈何......但在每个爱过的人心里......爱,始终应该是美好的,它不该使人觉得痛苦。
不论是对被爱的人还是爱上的人来说,爱,都不应该是痛苦的......
"哇啊啊啊啊啊~~妖、妖怪啊!城外有妖怪啊!"
甩掉季凯后,荣矜哼着小曲刚走到城西门口,就听前方一阵杂乱,来不及回避便迎面撞上了一群匆匆逃窜的路人。
不是吧?那么倒霉?好不容易才从益川降妖回来,就又得为了什么不长眼的妖魔鬼怪奔波?在心里为自己和戍启抱怨了一声,荣矜叹了口气,深呼吸一口后挤出一丝安抚的笑容,拉住一个慌不择路的百姓:"不好意思,请问城外出了什么妖怪,妖怪在哪里?"
"逃、你怎么还不逃啊!小哥儿,快跑吧,刚刚我们经过城西树林时亲眼看到的......"战战兢兢地打着哆嗦,被荣矜顺手捞住的行商打扮的中年人断断续续的惊叫着,双眼瞪得滚圆。若不是一行人全都目睹了,他还真怀疑那林中的影像不过是自己劳累过度的幻觉:"好、好可怕啊!比、比正月京城的舞龙班还大!就、就在水潭边上,好、好大好大的一条龙啊!金、金色的......眼珠比车轮还大......嗷嗷叫着要吃人啊!小哥儿呦!你还不快跑......"
"你说什么!?"二话没说地推开挡路的中年商贾,金色的巨龙还在水潭边......不用怀疑荣矜也知道妖怪指的就是自己心头所爱之人。只是明明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两三个时辰,究竟是多大的冲击多重的伤势......才能让骄傲矜持的爱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顾一切的现出真身,造成轰动的呢?
第一次,荣矜怨恨人类的身体是如此的不方便!他恨不能腾云驾雾眨眼赶到所爱的身边,却也只能抢了路人的坐骑,快马加鞭--
"戍启!"千万、千万不要是他最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第五章
"天啊......"以最快的速度逆着人流赶到城西,刚进树丛,荣矜就被闯入眼帘的情形惊呆了。只见一条蜿蜒的巨龙盘踞在林中水潭边上,美丽的金鳞伤痕累累,刺目的血迹顺着鳞片一路流进了潭中,染红了水面!而被剧痛激怒的金龙则扭曲着,咆哮着,摇摆着巨大的头颅,瞪圆血污的眼珠,高扬起劈金裂玉的巨爪,疯狂地攻击着周围一切近身的生灵--
心痛得瞬间快要破碎了,荣矜并非没有见识过戍启的狼狈,他们被打下凡尘那天对方比眼前还要难堪。但是不管看多少次还是受不了啊......他一心保护的对方,他牺牲了那么多也要保护的对方,又在他不能觉察的时刻,受伤了!
"戍启--"无惧于金龙的巨爪攻击,荣矜不顾一切地扑下马,跌跌撞撞地向着受伤金龙的头部奔去。被抵抗外物接近的本能驱使,负伤颇重的巨龙狂啸着腾起上肢,雷一般的嘶吼声里,巨大的龙爪向着不断逼近的白衣青年疾驰而下!眼看荣矜就要命丧龙爪了,金龙却因为某个熟悉的呼唤声微微一愕......就在这停滞的刹那间,来者已经死死的抱住了巨龙前爪的一个趾,用尽全力的牢牢抱住--
"冷静点!戍启,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放轻松!来,乖乖的变回人身......"声音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地劝慰着,荣矜搂紧怀中属于戍启的龙趾,犹如捧住稀世珍宝似的小心翼翼。
混浊的龙目余光瞄到了前者的身影,暴跳如雷的金龙一心想挣脱开所有桎梏,但即便挥舞着龙身撞倒了巨木,也粗中有细的没有使风暴中央的对方受到一丝伤痕。
现在,戍启很生气,非常生气,就算身体的伤势严重到快要失去仅剩意识的程度,它依然打算不顾一切的报复回去:"可恶......放开!让我去......我一定要咬回来......可恶......"
"戍启!不行!快点变回人身,否则你又要被皇上唠叨死的!"勉强挤出微笑,狂躁的龙像想要脱缰的野马,冒着被踢到的风险,荣矜恪守着缰绳的责任:"戍启!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慢慢说好不好?现在立刻变回人......否则京城都会被你给毁了的!"巨龙的破坏力非同小可,荣矜绝不怀疑当初连凌霄宝殿都能拆得七七八八的戍启生起气来......京城会遭到怎样的浩劫......
然而,在他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受到刺激兼打击的巨龙却不为所动,只想负着重伤腾身而起,狠狠地"补偿"害自己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一番!龙,毕竟是一种任性的生灵。
"放开!可恶啊啊啊--有本事等我变回龙再来打过啊!趁别人洗澡时偷袭算什么英雄!可恶!放开我--荣矜--我叫你放开!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但是我不会放开的,戍启。"不得不承认愤怒中的金龙有一种生机勃勃的霸道的美,荣矜苦笑连连的收紧力道,他虽无意抹杀对方挨皆必报的天性,也可以说服自己睁一眼闭一眼的任凭京师被夷为平地,但是......戍启被偷袭的伤很重,他绝不能让戍启再折腾下去了:"如果你一定要继续的话,戍启,那就先报复我吧!是我拉着你害你不能去找敌人一决雌雄的不是吗?你要报仇,就踏着我的尸体走好了。人的身体很脆弱的,你只要动动趾头就可以了,很简单的......"
"你--"龙目狰狞欲裂,血迹斑斑的金身木然僵直,巨龙瞪了瞪抱着自己毅然决然的白衣青年,又含恨地仰望了一眼苍天,最终,长吁一口气瘫软了身体,在一片刺目的白光里化作人身,倒入荣矜张开的怀抱中:"可恶......这次便宜你了......红毛的畜生......你......给我等着......"
"红色......的......敌人吗?温柔地扯下外袍包裹住戍启赤裸的身躯,荣矜打横抱起重伤脱力已经陷入昏迷的他,怜惜的审视在触及那毫无血色的薄唇时心抽痛了一下,默默地咀嚼着戍启震怒中的只字片语,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靖修......我相信你,你也不要让我失望了--
"逼到底又是怎么回事--?"不久前才焦头烂额的送走了荣矜,半个时辰后却又看到对方抱着伤重昏迷的夏语冰赶回宫里,季凯望着兵荒马乱的御书房,深刻地体认到他今天真的不该进宫来帮忙的,他应该到京里最灵验的寺庙去求平安符才对!
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季凯回身,正好迎面撞上恰巧来勾秋新名单的笑云舒,急忙将不知所措的后者旋身推向来时的方向:"快!叫御医去!"
"啊?好......"呆呆地点了点头,一品朝官回身跑了两步想起了什么,连忙扯住一个伶俐的小太监重复了一遍季凯的吩咐,然后追着季凯的脚步赶进了房中:"小凯,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皇上或毕大人受伤了吧?"
"比那个还严重,受伤的是语冰!"面色苍白的低叱了一句,季凯遥遥望见小太监领了人向这边快步走,仿佛嫩太医移动得太慢,干脆亲自腾身跃出去,施展轻功夹起老迈的太医掠了回来,不等胆战心惊的老太医发问,便一把将对方推到了床帏里。
"不会吧?青龙御史夏语冰?这世上还有人能伤得了他吗?"瞪大眼睛,笑云舒早已把神秘的对方看作无所不能的奇人了,光凭他对那个家伙的了解,感觉是人就打不过他才对吧?
心有戚戚然地横了他一眼,季凯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和笑云舒也差不多。惊讶之余,他也很好奇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够重创功力深不可测的夏语冰......只是不等他收敛心神琢磨下去,就见此时此刻本该守在榻前的另一个当事人竟然面不改色的走了出来,不打招呼的往门外走去。直觉地......季凯认定对方是要去为心爱的人报仇雪恨。
"等一等!论武功的话,在场的没有比我更高的了吧?要报仇的话,我去!你留下来照顾语冰。"单臂舒展,季凯沉着小脸将荣矜拦在门口,虎目隐隐燃着愤怒的烈焰,抿成一条线的嘴甚至无心去过问敌人是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水平。不论是谁......敢伤害他季凯的朋友,就算只剩一口气,他也不会放过对方的!
"......小凯,你认为自己能打得赢我师父吗?"停步在季凯臂前,荣矜叹了口气,无奈的同时居然笑了出来。见季凯摇头,他缓缓补充:"那么连师父都打不过的敌人,你去了还不是多送一条性命?"
"......那也得去!"这是朋友间的江湖义气!"再说了,我武功至少比你强吧,我去报仇总比你去多些成功的可能啊!"
"唉~~谁说我是去报仇的?"轻轻挑眉,荣矜不曾回眸多看一眼御医忙碌的内室,只是云淡风轻的叹了口气,三分戏谑七分认真的绕开拦路的白虎御史:"我是想反正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索性趁机去探望一下老朋友。"
"你--你不是刚说过你爱语冰的吗?现在是他最需要你陪伴的时刻,你竟然要抛下他去处理私事?"不敢置信地瞪圆虎目,季凯的牙关咬得死紧,握住拳头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要招呼到漫不经心的荣矜脸上!这就是他所谓的爱情了吗?亏他说起来还很伟大的样子!
荣矜折好自己刚刚拿笔墨写成的留书,见前者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索性自顾自地硬塞进季凯的怀里,微笑着嘱咐:"若是师父醒了找我,我没回来的话就先把这封信交给他吧。不过......御医们应该对师父的伤势帮不上忙才对,估计我回来的时候他也醒不了。"
"荣、矜!"就算不是情人,也好歹是养育了对方十余年的恩师,端出这么轻描淡写的态度,未免也太无情了吧!实在不觉得自己有挽留这种薄情寡恩之徒的必要,季凯厌恶地放下手臂,头也不回的任由荣矜擦肩而过,只在彼此错身之际鄙视的啐了一口。
"呵呵......"不以为忤的笑了笑,荣矜快步没入人群中,向着自己的目标坚定不栘的走去。无所谓,信赖是两个人分内的问题,他的决定不需要任何外人的理解,他只要那个人不会误会自己就足够了。只是......那个人会理解的......吧?
三天后,御书房--
"杀......红......红毛的畜生我要杀了你--"中气十足的一声咆哮,在床榻上连续昏迷三天四夜的青龙御史猛地弹身坐起,把守在床边浅眠的季凯吓了一跳。
"语冰?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啊啊啊啊~~"拼命地揉去虎目中残存的睡意,季凯兴奋地高呼了一声,不怕死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对方憔悴了许多的腰身。已经三天了,御医们果然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就连他也已经在御医们频繁的皱眉中逐渐绝望的时候,夏语冰居然奇迹般地苏醒了过来?而且除了脸色差一点外,咄咄逼人的气势丝毫没有受到损伤?
不悦地拧起俊眉,后者看清了扑过来的身影后不假思索地推离了对方,举目环顾周围,目标不言而喻:"......我睡了多久?那个家伙......我的徒弟他人呢?"
"语冰......"本不想在重伤初醒的对方面前提那个无情的混账的,然而对方一开口就只关心荣矜的去向,让季凯不忍之余深深地为对方感到不值得。他不想刺激伤患,更不想朋友被甜言蜜语蒙在鼓里:"语冰,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至于你问的荣矜嘛......他有留一封信给你,你看了就明白了。"避重就轻的拿出怀中的留书,不甘不愿地递给对方,季凯同情地望着读信读到浑身颤抖的青龙御史,正准备劝解几句,却见他一把攥皱留书,顺手一丢后整个人提气轻身飞出门外,势如长虹,眨眼失了踪迹!
"喂!语冰!别激动啊,你的伤--喂!"跃了几个起落,发现远不是自己可以比拟的速度,季凯只得放弃了追逐,转而进屋捡起了让对方看罢暴怒的留书。偷看别人的书信是不道德的,然而自己从来没见过七情六欲单薄的语冰露出那么精彩的表情,况且他也很想知道一个抛开重伤的情人独自外出的白眼狼还能留下什么借口。
为自己找好偷看的理由后,季凯爽快地层开书信,虎目顺着那熟悉的小楷一路看下去,身躯不由自主地重复起不久前青龙御史曾有的节奏......
......荣矜那家伙!这、这是什么留书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