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囝仔,别酒敬不吃,吃罚酒!」另一个男人用蹩脚的中文说道。
「白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周屹天讥笑,男人们便一拥而上,那凶狠的架式就像扑向猎物的鬣狗。
周屹天奋力反抗,一拳打中一个男人的下巴,可以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他又大喝一声,一脚踹飞另一个男人,但是仍有两个人死死攥住他的胳膊,其余一个男人用膝盖猛撞他的小腹。
周屹天强忍剧痛,使尽浑身力气一撞,把他们一起撂到地上,然后按着腹部,想从另一个方向逃走。
「Shit!」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一把抓住周屹天的脚,其它男人相继扑上去,一阵拳打脚踢。
「开、开门!」透过铁门的缝隙,尚诚看到了一切,慌张地转动门把手,可生锈的门轴卡得死紧,周屹天刚才是故意用很大力气关门的。
十几只脚杂乱地踢向周屹天,周屹天曲起双臂挡住大部分的攻击,尔后找到一个空隙,一脚踹翻其中一个男人。
形势完全转变,爬起来的周屹天嘴角带血,额头青紫,暴怒的反击。
黑衣大汉们前仆后继,竟一个也摆不平他。
「砰!」、「砰砰!」尚诚弓起身子拼命撞门。肩膀痛得要命,他一咬牙,仍然用力冲撞。
「匡」地一声,铁门被轰然冲开,尚诚从里面滚了出来,手脚都擦破皮。
但他顾不得这些,焦急地抬头,正好看到周屹天被金黄头发的男人突袭,脸上喷了什么东西,踉跄几步,开始失去力气。
「周屹天!」尚诚大喊,赶紧爬起来。周屹天被男人们强行拖上了车。
「停车!快停车!」
车门还没有关上,引擎就已经发动起来,尚诚追上去想阻止他们,但是金头发的男人狠狠一脚踹向尚诚的肚子,「Fuck off!
我们走!」
尚诚一下就摔倒在地,腹部痛得就像是刀绞一样,直冒冷汗,漆黑的车门「砰」地拉上,司机踩下油门绝尘而去。
周屹天从小就练习搏击和防身术,身手很好,也很顽强,对方只能使用迷药对付他。在意识恍惚的时候,他听到尚诚的叫声。
「妈的......」周屹天呓语,头痛欲裂,胸口、腹部和后背结实地挨了好几拳,汽车的颠簸让他非常想吐。
汽车行驶了很长时间,不停转弯,他根本无法记住行驶的方向,力气逐渐消失,周屹天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周屹天再次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有些睁不开,只能感觉到自己是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有个人影坐在他旁边。
那个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用酒精棉球擦拭他嘴角的伤口,他的身上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普通人会觉得讨厌,可对周屹天来说,他简直是欣喜若狂!
黎荀!
周屹天放在胸口的手一动,就发出喀啦啦的响声,他竟然被戴了手铐!
「你再睡一会儿吧,药效还没有退。」那人低声说道,放下棉花和镊子,「又是这么多伤口......」
轻声一叹,那人站起来,打算离开。
「荀......别走......」耳鸣的厉害,周屹天艰难地开口,企图挽留对方。
「你需要休息,睡吧。」那人十分温柔的低语,替他掖好毛毯后,还是离开了。
被独自留下,四周变得格外黑暗,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
对了......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没有风,没有灯光,一百多平米的豪华卧房,有的只是一只巨兽的影子,蠢蠢欲动的黑暗。
他躺在床上,只有五岁,发着高烧,因为太难受了,被子被他踢到了床下,空调开得很冷,他蜷缩成一团发抖。
「小天?」门突然开了,一个男孩摸黑走了进来。
「荀哥哥!」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等黎荀靠近,他就自己扑了上去。
「小心摔着,啊?你怎么这么烫......还没退烧?」黎荀小心地抱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表弟。
黎荀是被黎氏夫妻收养的孩子,和周屹天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要深。
「不要走。」他不肯从黎荀身上下去,像无尾熊一样紧紧拽着黎荀的睡衣。
「哥哥不会走,会一直陪着小天,不过......小天要把药吃了哦。」黎荀让他躺回床上,捡起地上的凉被,又拿起床头柜上的药片和水杯。
周屹天在幼儿园里感染了小儿腮腺炎,反复发烧,家庭医生来看过两次,虽然说打了针应该很快会好,但已经是第四天,周屹天还是痛得吃不下饭,晚上常常发烧。
「哥哥......」忧郁地看着药片,腮腺炎是就连吞口水都痛苦的事情。
「乖乖吃药,哥哥就陪着你睡觉。」
「真的?」
「嗯!」黎荀微笑着,疼爱地摸了摸周屹天的小脑袋。
「咕咚。」
把药片和水吞下,周屹天做了个很难受的表情,黎荀立刻帮他按摩着肿起来的腮帮子,替他减轻痛楚。然后,黎荀拿起毛巾,轻柔地擦拭周屹天脸上还有身上的汗水。
「乖,现在哥哥陪你睡觉,要好好休息,痛痛才会飞走哦。」替周屹天盖好被子,黎荀温柔地坐在床边。
「哥哥......」
「嗯?」
「离婚是什么?」
「啊?」
「我听见妈妈说,她要和爸爸离婚......」
「这样啊......」黎荀抚摸着周屹天红扑扑的小脸,他也只有十岁,就算已经明白离婚的含意,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是不是......妈妈不要的小孩?」
「谁说的?」黎荀有些生气地道。
「妈妈说的,她和爸爸吵架,说她只要钱,不要我......」说着,周屹天的声音都哑了。
「小天,别哭。」就算是出生后一直被父母无视的孩子,也还是会期待父母的疼爱,看着这样可怜又孤单的表弟,黎荀心疼极了。
「没关系,哥哥会陪着小天的......」黎荀紧紧地抱住他,怜惜地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会在你身边的。」
在周屹天的记忆里,没有父母抱住他、疼爱他的场面,倒是偶尔来借住的堂哥,非常宠爱他,会陪着他玩,给他从来没有 .体会过的温暖。
第二天,周屹天的腮腺炎终于康复了,但是黎荀的腮帮子开始肿起来,被婶婶带回了家。
接下来的日子,妈妈绝情地搬走了,带走许多东西,大房子空了一半,爸爸一直待在书房里,周屹天以为只要等荀哥哥来就好了,但是黎荀很久都没有来。
有一天傍晚,父亲突然和黎荀一起回来了,黎荀穿着黑色的西服,低着头,袖子上还别着一块素麻布。
「从今天开始,他和我们一起住。」
父亲冷漠的说完,就丢下他俩,直接去了二楼。
「太好了!荀哥哥!」他兴高采烈地扑过去,却没有得到黎荀以往的拥抱,黎荀就像木头人那样站在那里。
「哥哥?」周屹天摇着黎荀,抬头看时候,才发现黎荀的眼神是那么悲伤。
「荀......」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叫黎荀为哥哥,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了?周屹天记不清了。
但是,每次只要一想起黎荀当时的眼神,周屹天的心就会很痛,黎荀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他却一点也不知道,只会缠住他玩,整天吵闹。
黎荀低着头,哀恸的眼神,和那个人好像......
浑浑噩噩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出那个乡巴佬的眼神,在他死死揪住他衣领的时候,看到了他的眼睛。
让人印象深刻的茶色眼睛,睫毛很长,出乎意料的漂亮,眼神是一种几乎哭出来的难受,可是,又强忍着没有掉泪。
他的话,一定是狠狠刺伤了他。
周屹天皱了皱眉,想起不愉快的过去,让他很不舒服,还有......被抓上车的时候,他确实听到了尚诚的叫声。
不知道那帮混蛋有没有为难他?这毕竟不关他的事,为什么要冲出来阻止呢?真看不出他还有那种勇气。
「呜!」太阳穴抽痛得厉害,周屹天抬手按住那里,然后感觉到什么似的,突然从床上弹坐起身。
「终于醒了,你还真能睡。」
卧室的仿古长沙发上,懒散地坐着一个身穿紫色睡袍的男人。
男人肩膀宽阔,身材也很健硕,面部轮廓很深,浓黑的眉毛下,是带着些野性的眼睛,嘴唇是冷漠而自负的。
在这副浪荡不羁的面孔中,有种别人无法直视他的魄力,这大概和他的眼神有关,那令人无所遁形的锐利眼神,就算只是被盯着,也会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尤其当这张脸孔和自己分外相像的时候。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屹天挑衅般地瞪着男人,语气很凶。
男人还没有说话,半敞开的房门就被推开了,是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外国佬,他的左脸颊上肿着瘀青,眼角也充血,这些伤都是被周屹天打的。
「老大,您叫我......啊?少爷醒了!」老外一脸尴尬,挠头挠耳,大步走到四柱床前,「啪」地下跪。
「很抱歉!我不知道您就是少爷,还以为是逃债的烂仔,让您受惊了,真对不起!」他说完,还猛磕了三个响头。
「别乱磕头!我还没死呢!」周屹天实在搞不懂,这种只有四肢发达的手下有什么用。他拉开毛毯,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下床,径自拿起床边的衬衫。
「Paul,去叫林把车备好,我等下要出门。」男人点燃一根巴西雪茄说道。
「是!老大。」名为Paul 的彪形大汉立刻站起来,出门前还说了一句:「少爷再见。」
「白痴!」周屹天翻个白眼,扣好Gucci衬衫的钮扣。
「心情很不好?」男人坐在沙发里吞云吐雾,一边看着周屹天。
「废话!你自己铐起来试试!还他妈的用迷药!」周屹天火冒三丈地骂道,戴上床头的欧米茄手表,一看时间,都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他居然昏睡了九个钟头!
「因为有事要问你,才叫他们去的。」男人注视着他,平静地问道:「有人告诉我,你在打黑市拳?」
周屹天弯腰穿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才道:「没有。」
「最好没有。」男人吸一口烟,接着说道:「不然我会把他们全沉到海里去。」
「我管你是要杀人还是放火!总之,我是不会放弃做拳击手的!」周屹天也撂下话道:「你少管我!」
「哼,」男人轻笑,「不只是为了做拳击手吧,也做爱了不是吗?在社长室?」
「你派了多少人跟踪我?」周屹天很愤怒,他已经很谨慎了,小心留意身边的陌生人,也不和朋友们联系。
但是离家出走才两个星期,就被他们找到,还被抓了回来!
「没有多少,只是在你经常出没的地方装了窃听器而已。」男人吐出烟雾,把雪茄烟捻熄在金色的烟灰缸里。
「Fuck!」
「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困扰的。」话是这么说,男人的表情依然冷漠,没有一点心疼儿子的意思。
对于三十五岁,冷血成性的周皓染来说,儿子─只是用来继承帮派的道具而已,他对周屹天毫无感情,周屹天对他也是如此。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冰冷的父子关系。
而周皓染不多生几个孩子的理由是,避免财产分割的麻烦。
「你的话都说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周屹天穿好鞋子,一副就算你不让我走,我也有本事离开的桀骜表情。
「嗯。」周皓染点了点头。
周屹天走过沙发,在离去之前,突然问道:「昨天晚上,荀有没有......」
「你找黎荀?他去纽约出差了,你是不是又梦见他......」
「砰!」
周皓染的话还没说完,周屹天就摔上门,走了。
在杂沓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周皓染也站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边,打开一扇白色雕花的木门。
这是一间客房,里面的空气十分浑浊,光线极暗,蓝色天鹅绒的窗帘紧拉着,只有几丝太阳光线,透过窗户边缘照射进来,正好照亮了华丽的杜威维耶大床。
米黄色的大床凌乱不堪,床下掉着浴巾和皱巴巴的衬衫、西裤,空气里尽是香烟和烈酒的味道。
周皓染走进房间,蜷缩在被褥里的人动弹了一下,白色床单发出窸窣声。
「我没有为难他,让他走了,你满意了吗?」一贯的冷淡语气,周皓染走到床边,伸手扯掉了被褥。
「你......」床里面的人,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他的皮肤白皙细腻,带着诱人的润泽,但是从肩膀到脚踝,尽是触目惊心的 .青紫色吻痕,像是被人狠狠啃咬一般。
「什么?」周皓染低沉地问,盯着青年的裸体。
「为什么要骗他?说我去了纽约......」青年的声音沙哑虚弱,似乎连说话都觉得吃力。
「那要和他说实话吗?」周皓染嗤笑,「说黎荀被我操了一晚,现在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吗?」
听到男人这样说,黎荀低下头,一缕头发遮在了他俊秀的脸前。
「别一副憋气的样子,是你先惹我的!」周皓染伸出手,粗蛮地扣住青年的下巴,用力地抬起,「我警告过你,不准你单独去见他!」
黎荀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燃烧着,嘴唇咬得发白,对黎荀来说,周屹天是他心中的支柱,是他最重要的亲人,所以当他无意中得知,周屹天在打黑市拳的时候,他心急如焚,才会避开贴身保镖,独自去看周屹天。
还好,周屹天身上只是一些擦伤,腹部的瘀青也不严重,不像是经常在打黑市拳的样子,他昏昏欲睡也是因为周皓染的手下用了迷药。
黎荀松了一大口气,在周屹天的床边守了他一会儿后,起身离开。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惊愕地瞪着脸色铁青的周皓染。
什么话也没有说,周皓染走过来捂住他的嘴,并把他强行拖进客房,因为周屹天就在隔壁,黎荀忍不住激烈反抗起来,当然下场也是更加凄惨。
从床铺到浴室,然后又被压回床上,直到天亮前的一刻,周皓染还在他体内逞凶,黎荀的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周皓染粗糙的大拇指摩挲着黎荀柔软的嘴唇,并缓缓伸进去,「呼吸这么乱,是在回忆昨晚有多激烈吗?」
「唔......」齿列被抚摸着,黎荀不觉抓紧身下的床单,喉咙微微颤抖着。
「咚咚!」
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周皓染的贴身保镖李力站在门口。
「老大,车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我就来。」周皓染抽回手,大拇指上一片濡湿,深邃的眼睛紧盯着黎荀苍白的脸孔,周皓染离开了床。
黎荀一直维持着撑坐的姿势,直到周皓染关门离开,才身体一松摔回床上。
好痛,身体每个地方都在疼痛......好像火烧一般,周皓染好像也注意到了,不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
「小天......」
黎荀不明白周屹天为什么会突然跑去做拳击手。他不缺钱啊,相反,做为义兴会的大少爷,他很有钱,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屹天拒绝了帮派里要派车送他的请求,因为Paul 居然蠢的开了辆银白色的劳斯莱斯,等候在宅邸门口。
他们还嫌半夜的绑架行为不够耸动吗?开着近千万的豪华车去一个简陋的巴士宿舍,还开口闭口大少爷,不知道会惹来什么风波。
所以周屹天徒步走下长长的坡道,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去搭巴士和地铁。
他的家在T市北端,是出了名的富豪住宅区,而巴士宿舍在中南部,周屹天辗转搭乘了巴士和地铁,到了中午才回到住处。
白天,宿舍楼的铁门是敞开的,周屹天走进楼梯间,正好碰到房东面色仓皇地跑下来。
「怎么了?」周屹天差点撞到他。
「啊!你回来了!快上去看看,你的东西......」房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话还没说完,周屹天就越过他,狂奔向三楼。
「妈的!别趁老子不在,乱搞一气!」
可以想象得到,他被抓走之后,又来了一班彪形大汉,张扬跋扈地搜查他的房间,应该是找他打黑市拳的证据。
周屹天别的不在乎,只怕他小心收藏起来的黎荀的照片会被他们发现,要是被他的冷血老爸拿走,根本要不回来!
一口气跑到门口,公寓门果然敞开着,满目狼藉。
衣箱被打开,衣服全被丢到地上,书本被翻开,破碎的杯碗扔得到处都是,就连枕头芯子都被粗暴地挖了出来,灰白色的鹅绒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