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套限量版的钻石手饰,更令她光彩夺目,震摄全场。
他就端着一杯香槟站在角落,他并不想她会看到他。
很显然,他失败了。
女人发现了他,并且挽着自己身边的金龟婿,疾步而来。
他忽然觉得那笑容是如此的刺眼,就如一根针,瞬间刺入,弥漫起无边的血雾……
“云凯,我给你介绍……”
他伤感一笑,既然有些事无可逃避,又何必做徒劳无功的事。
这女子终于如愿以偿,确实要恭喜她了。
“你不用为我介绍,我们认识的,恭喜你,祝你们百年好合啊。”人家家里开银行的,而且又事业有成,年纪尚未到四十,难怪她象中了大奖一样。
“对哦,我差点忘了,你们之前已经见过面的……谢谢,希望你也能尽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承你贵言。”
他微笑着说,脚步已经控制不住的想要朝旁边挪开。
女子终于扬眉吐气,拉着未婚夫继续下一站的炫耀。
他真的松了一口气,不禁安慰自己。
若自己娶了这个女人,将要一辈子为她的虚荣心埋单了。
而这恰恰是他做不到的。
拿起餐盘,缓缓的浏览过自助菜色,寻找自己最爱的龙虾肉。
查看餐牌,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正欲揭开那锃亮的盖子,一只手更快一步的按压在上面。
他微皱眉头,忍不住抬头去看。
“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人微笑着,一如既往的无害,让人忍不住想要信任。
“吴总……啊,你的公司都已经倒闭了,不能再叫吴总了。那就叫你吴公子罢……”
他真的很惊讶,为什么这人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千万不要叫我吴公子,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叫我云凯就行了。”
那人双手朝两旁一伸,显得志得意满。
“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怎么说我现在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
“你……开公司了?自己开公司?阿悦,真是恭喜你了。”
世事这么难料,几个月前,这人还是他手下的员工一枚,现在都已经当起老板来了。
那人盯着他,象是在看世上最滑稽的一只怪物。
这样的眼神,令他惴惴不安。
果然,那人开口了,嘴角带着扭曲的笑意。
“说起来真要感谢吴公子,我现在办的公司跟富安公司做同样产品的,所有的客户都是以前的老客户,还真要谢谢你,感谢你这么信任我,你把我当朋友,真叫人受宠若惊了……听说你快要出国进修了?是啊,这社会这么复杂,不是那么好混的,回去当你老爸的乖儿子罢!”
耳边充斥着那人得意的笑声,他真的有些茫然。
头脑里一片混乱,觉得这世界陌生的令人可怕。
红雾已经蔓延到眼前,他几乎要看不清一切了。
他看不清眼前的这些人,那衣冠楚楚的每个人,几乎都戴着狰狞的面具。
他们伸出友善的手,另一只手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握着尖刀。
他们三五成群,盘踞一旁,窃窃私语着,默默的嘲笑。
他看不见,听不见,耳边尽充斥着那些得意的、嘲讽的笑声。
胸中一团不甘与苦涩,几乎要从口中涌出。
而他绝不可以当众失仪的,不可以的。
端起一旁的葡萄酒,猛然灌下,一杯压不下那人间凄苦,就来第二杯,第三杯……
腹中的火燃烧起来,那酒液炽热的温度与那团东西相互轧压。
它们在翻滚在撕咬……
触动了他身体的每一根神经,痛苦难耐。
这厅中如炽的灯光更让他头晕目眩。
他需要的是黑暗,他要躲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平熄一切。
在黑暗里,他可以因为伤口的痛楚而大声哀嚎,可以任泪水奔流,毫无顾忌。
跌跌撞撞的来到泳池边上。
天上的银月洒下的清辉在水里碎成一池的惆怅,就如同他的心,早已粉碎,再也拼接不起。
夜风清冷,池边更是寒意绵绵。
光影投射水中,似在池面氲氤起一层寒雾。
朦胧景象,令吴云凯不由自主的坐到了池边。
他的手上握着整瓶的红酒,仰起头,咕嘟咕嘟又灌了好几口。
酒液似无处发泄,竟从眼眶里默默流淌下来。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如果被女人抛弃,是因为他不够好。
然而被自己最信任的下属朋友背叛,这又说明什么?!
说明了他的愚蠢与人心的险恶?
“就算你痛苦至死,心碎如此,又有谁会可怜你?……大哥,你为什么要离开啊?!为什么?!”他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如果他的大哥还活着,总是会带着他,让他跟在其身后。
在他心里,甚至连父亲都比不上大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双脚屈起,双手环住膝盖将脸埋在其中。
这样,就算有人无意间经过,也不会看到他滑稽可笑的眼泪。
突然身后的树丛里传来几声响动。
有人在不知不觉当中逼近。
因为双手将耳朵都遮起来,所以直到有人十分靠近时,他才警觉的转过头抬脸去看。
这下意识的动作,竟不知脸上尚挂着泪痕。
只觉眼前有闪光灯猛烈的闪烁着,他忙抬起胳膊去挡面容。
偏在此时,身体平衡失控,‘哗啦——’一声,整个人掉到了泳池里。
慌乱之中,竟忘了自己会游泳,他在水里扑腾着,岸上的人兀自用相机拍着他的丑态。
于是,那些照片在某段时间内,成为聚会时都要拿出来取乐的道具。
而他的名声越来越差,几乎要臭掉的地步。
后来,有个人跑来安慰他。
“臭水沟里倒映着的月亮,会是臭的么?碎波里的月色虽然片片,但它真的碎了么?你的心在天上,谁也抹黑不了你,谁也无法令你心碎!”
而这个人,正是他的好友周怀勉。
第 38 章
整个客厅唯江隽一人独坐着,眼前的香槟酒似平一点都没有少。
他陷入了沉思,想着最近几个月所发生的事。
旁观者清,做为一个局外人,他甚至能感觉到吴云凯的心路变化。
尤其最近一段时间,吴云凯显得很开心。
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令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
如果以前,看到的吴云凯是灰蒙蒙的一团,那现在的他简直是一件移动的发光体。
那带笑的唇瓣,和煦的话语,曾几何时,吴云凯也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么?
他一直觉得爱情只是人类荷尔蒙分泌过剩所才产生的一种幻象。
短暂而不真实。
然而在默默注视着吴云凯的同时,心里竟萌生一种强烈的欲望。
他也想谈一场恋爱,他也想尝尝爱情的滋味。
这个念头一直盘桓心底,而最近心中蠢蠢欲动,竟有欲演欲烈之势。
可这世上,能让他瞧上眼的,又有几人。
这双能洞息世情的眼睛,几乎能在一瞬间看穿本质。
各种的花招虚伪只能引他一哂罢了。
……
吴云凯说是去洗手间,为什么去这么久?
只觉四下静的可怕。
隐约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猛然间,闻得身后有动静,就在他转头注视着楼梯时,一人从上急奔下来。
江隽惊骇万分,连忙站起身来。
失声叫道:“吴总、吴总——”
他人高腿长,三步二步就挡在吴云凯的身前,阻住吴云凯的去路。
“吴总,你不是去洗手间么?为何会从楼上下来?”
江隽问话的同时,低头去看吴云凯表情。
却见吴云凯面色苍白,神色茫然,眼睫低阖着,但江隽依旧感觉到浓浓的无助与旁徨。
吴云凯并没有回答,只想推开江隽逃离这个地方。
他无颜面对任何人,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别人眼里原来是这样一个傻瓜。
他甚至沾沾自喜,觉得这一次能够逃脱‘过场戏’的命运。
一个月……果真在一个月之内,他又失恋了。
其实这并不怪他或者是罗珏,因为这一切只不过是命运的安排。
一切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吴总,你脸色难看,是不舒服么?”江隽双手握着吴云凯的肩膀,手劲渐渐增大。
吴云凯终于抬起头来,神色疲惫憔悴至极,仿佛浑身的力气被抽光,只剩下这空绵的躯体。
他张了张嘴,嘴唇似在颤抖般,声音很轻,似负载不了太多东西一般。
“江助理……原来你是罗自新的人啊,难怪你这么厉害。”
“……”江隽微愕之下,才坦言道:“我是罗自新的朋友。”
“哦,那让你做我的助理,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你了……不过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再屈才了……”
江隽脸色大变,焦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怪我隐瞒身份进入公司?!但一直以来,都尽一个助理的本份——”
“我知道,你一直很出色,在很多场合,只要有你在场,我就感到很安心。之所以让你明天不用去上班,是因为我……也不会在利华上班了。”
“什么?!”
吴云凯微侧过头,眼尾注视着高旋而上的阶梯,那里华丽而空寂,根本没有人尾随着他下来……
纵然那个人已经知道他在门外偷窥,明明知道他听到许多伤人至及的话,却依旧选择任他逃离。
没有快步追下,没有大声呼唤,甚至手机都没有声响。
一切平静的仿佛仅仅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他现在虽然痛苦,但这种痛苦根本已经伤害不了他。
只是觉得很疲惫很累……
心中沉甸甸的。
“你要离开利华公司?为什么?如果你担心自己处理不好公事,我可以帮你,尽我最大的力量——”
如果以前他是带着冷眼旁边意味的做事,那现在他愿意用最大的热情来完成吴云凯所指派的任何工作。
他一定会做的完美、无可挑剔。
只要吴云凯愿意,他甚至可以帮他解决任何难题,令其没有任何负担。
吴云凯将视线转向灯火阑珊的夜色,耳中听着隐约传来的阵阵舞曲乐音,夹杂着欢声笑语。
后园大厅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狂闹欢乐与寂寥忧伤形成强烈对比,更令人唏吁长叹……
“早点离开也好,免得朋友做不成,反而要变成仇人。”
看多了板起的脸孔、冷漠的眼神、无情的背影……有时候,分手的情侣甚至比不得普通路人,非要绝决的彻底。
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不甘心之余,一昧的死缠烂打,只会惹人厌恶,徒惹笑柄。
幸好,他们交往时间尚短,那曾经心动的一刻也徒然成为他丰富恋爱史中的一笔。
看到江隽忧郁担心的眼神,他反而笑了起来,带着深深的倦怠:“你不用为我担心,这没什么,我早已预见了的……”
纵然做好了准备,已经给心脏穿好的盔甲,但猛然听到的那瞬间,还是被重重击伤了,只不过,他还撑得住,撑得住的……
江隽迟疑的松开手,看到这样微笑着的吴云凯,反而觉得忧伤弥漫。
见吴云凯又往外走,忙又跟上:“吴总,我送你回家罢?”
“不用……替我向罗威说一声。”
江隽根本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挽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吴云凯的背影融入夜色,渐行渐远,在萤白而朦胧的灯光下,显得虚无飘渺。
最初的吴云凯纵然也显得疲惫,但绝没有象这样目光中带着一种悲哀。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变得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里面象是有一只手,紧揪着他的心脏不松开。
尽管不知道吴云凯在楼上听到些什么,有一点可以肯定,罗珏伤害了他。
明天,他不去利华公司了么?
不,他要去。
吴云凯开着车,漫无目的的随波逐流。
遇到红灯便停,遇到绿灯便行。
他不知道自己要驶向何处,就象一个迷路的孩童,心中骇害而又恐慌。
等他开回公寓,早已是凌晨二三点钟了。
四下静寂的可怕。
在昏暗的路灯照映下,一辆兰博基尼Murciélago LP640就随意的停在小区的路边。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去看车牌就知道这车属于谁。
于是他停住了,坐在车里怔怔发呆。
看到车子的同时,一瞬间那股痛苦翻涌上来,将他强装的无所谓逼的无所遁形。
目中泪水盈眶,却倔强的不掉落。
他不禁伤感一笑。
还来找他干什么?
现在来找他又能说什么?
见了面,只会徒增痛苦与尴尬,或许还会被迷惑了心智,继续沉沦下去。
那才叫悲惨啊。
一开始就怀着那样的念头来跟他交往,那感情未免虚假的可怕。
他现在感觉罗珏真的很可怕。
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
不假思索,他立刻调转车头,疾速驰离了。
公寓回不去,公司里也没有他的位置,就象三年前的某个夜晚,某个人曾拍着他的肩,笑着对他说道,‘社会这么复杂,不是那么好混的,回去当你老爸的乖儿子罢!’。
原来那个人说的都是对的。
三年前就被人看透了,预料到这滑稽可笑的一幕。
是啊,他真该回家去了。
回到父母身边去,他还是适合当一个纨绔子弟。
等吴云凯回到大宅时,已是早晨四五点钟。
初夏的清晨有着微微的凉意,但天却已经微亮了。
对于年纪大的人来说,一日之计在于晨,都起的非常早。
吴董事穿戴好运动装,喝完一大杯清水,正待出门,却见吴云凯开门进来。
“你一大早的过来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吴董事见儿子憔悴的脸,神色间消沉的可怕,心道:又怎么了?
真是前世的孽债啊,明明兄弟俩一母同胞,性格却完全相反,能力也天差地别。
在心里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也有些累了,真的是老了。
吴云凯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他没想到会这么快就面对父亲的质问,吱唔道:“哦……昨晚参加一个生日聚会,玩的有点迟……离这里近,所以就来补眠……”
“离这里近?你参加谁的生日聚会?”
“爸,你不要问这么多了,我很累,很想睡觉了。”吴云凯烦燥的说道,他一旦说去参加罗威的生日聚会,谎言立刻就要被拆穿。
毕竟罗家年轻一辈,当他吴云凯似仇敌般,已经是人尽皆知的。
而且他一般参加这种聚会,都会早早离场。
吴董事眉头紧蹙,看吴云凯眼底的疲累,叹道:“你现在不比从前了,你有工作要作,有整个公司要负责的。还象个小孩子似的……快去快去——”
吴董事话音刚落,吴云凯已经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他奔回自己的房间,将门倒锁,把手机关机。
整个人缩躲在被中,让自己被黑暗世界包围。
现在,就算骗过了一时,能够安静片刻,他就满足了。
可惜,就算身体疲倦不堪,他越想令自己沉睡,偏偏脑子里却不停的重复着那些画面——办公室里出其不意的深 吻、美术馆外的惊鸿一瞥、法国餐厅里缠绵悱恻的乐音、MN酒店里奢华之夜……还有紧偎一起捧着的那盅煲汤,依稀还散发着诱人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