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鏡狂想曲 上——killer
killer  发于:2010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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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鏡狂想曲(34)
「伯母,您確定他真的是??」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千秋對他的私事這麼有興趣,搞了半天原來千秋跟他是同類!
葉太太話匣一開,就再也關不住了,抽抽噎噎地說:「我也不願意相信啊。可是,他的家教學生來跟我告狀,說千秋對他毛手毛腳??」
千秋怒喝:「我才沒有!誰叫妳聽那王八蛋亂講?」
「我們回家逼問他,他居然說他愛那個孩子!我真是不曉得,我們對他的教養到底出了什麼錯,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他向來是我們全家的驕傲啊!」
「是啊,驕傲,反正我表現好是妳教養有功,只要稍有不合意就是我自甘墮落,死不足惜!」
小翎強忍著心中刺痛,小心地說:「伯母,這種事應該跟教養沒什麼關係,您別想太多。」
「這個傻孩子,這種毛病要是不改過來,以後的日子會多坎坷啊?我們都是為他好,為什麼他就聽不下去呢?」
「就是因為有妳這種人才會坎坷啦!只要妳免開金口,我就幸福得不得了了!」千秋暴跳如雷。
「我跟他爸爸費盡心思想要把他導回正軌,可是他就是聽不進去。我們當然心急啊,所以講話就重了些,誰知他就衝出去尋了短見。他為什麼這麼傻啊?」
千秋冷笑:「裝什麼死?當初說寧可我去死也不要我變成同性戀的人可是妳自己欸.」
「養了他二十幾年,結果只剩一具枯骨回來。你說叫我們兩個老的怎麼活啊?」
「怎麼活?有種就一起死啊!妳跟老頭子根本就巴不得我早早消失,免得丟你們的臉,少在這假惺惺了!」千秋咬牙切齒地說:「每天在那裏當義工,裝一副慈眉善目的嘴臉自以為是菩薩;罵起自己兒子一點情面都不留!要我變得像妳一樣虛偽,我還不如早早死了算了!」
小翎感到強烈的迷惘。母親的悲傷和兒子的憤怒同時傳到他心裏,他一時真不知該向著哪邊多一些才好。又想到萬一自己母親發現他的性向,一定也會同樣震驚悲傷,更覺心煩意亂.千秋仍在怒罵不休:「我告訴你吧,反正父母這種東西,只要一聽到「同性戀」三個字,就像核子反應爐爆炸一樣,滿肚的放射性毒素全噴出來,關不住的啦。不管你平日再怎麼事親至孝兄友弟恭三從四德,只要你是同性戀,所有的表現通通一筆勾銷!反正你就是該死!他們也不想想,同性戀者是從異性戀者的肚子裏生出來的耶!如果同性戀該死,那製造同性戀的人幹嘛不去切腹?」
這話罵得確實痛快,聽得小翎頻頻點頭.但是,有哪個當子女的人能夠對自己父母說出這種話呢?如果自己家人非得弄到這樣收場,他寧可一輩子活在謊言裏.很神奇地,他發現自己在這種混亂的狀況下居然還能思考,深吸了幾口氣,想到一個問題.「伯母,很冒昧地請教一下:您後悔生下千秋嗎?」
「什麼?」葉太太有些錯愕。
「我是說,您會不會覺得,當初要是沒生他就好了?」
葉太太一時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怔怔地回答:「這??那孩子那麼聰明,那麼優秀,要是他不是??」
小翎打斷她:「那就是不後悔囉?」
「??對。」
「既然這樣,」小翎盡可能擠出自信:「雖然我不認識千秋,但是我相信,他心裏一定也是很感謝您跟伯父的,感謝你們生了他。」
千秋大叫:「你少噁了!」
小翎不理他的抗議,只是定定地凝視著葉太太,她布滿紅絲的雙眼迷惑地看著他,也許是被他硬裝出來的氣勢唬住,也許是她隱約感覺到他身上帶著她兒子的氣息,也許只是小翎一廂情願的錯覺,總之她好像有點動容了。
「我不太了解招魂這種東西,但是那畢竟只是個儀式。」小翎說:「最重要的是,你們只要一直記著千秋的好,一直告訴他,你們很愛他;我相信不管千秋在哪裏,他的靈魂一定會回到你們身邊的。」
千秋目瞪口呆:「陳小翎同學,你講這種話不嫌肉麻嗎?」
葉太太直直地盯著他,忽然間苦笑了一聲:「現在的小孩真不得了,還會教訓大人哩。」
小翎頓時面紅耳赤:「呃,真的很肉麻哦?」
葉太太拭著眼淚,不過擦了也是白擦:「你是說,因為我們不夠愛千秋,所以他變成同性戀,因為我們不夠愛他,所以他的魂就是死了也不肯回家嗎?」
「不是啦!」小翎慌了手腳:「你們當然很愛他,可是,也許他不知道啊。」
「他那麼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們為他花了多少心血,要什麼有什麼,這樣他還不知道?」
「不是,我是說??」
「反正你們這些小孩都是這樣,永遠都認為是父母的錯!我們整顆心都掏給你們了,你們還是認為我們有錯!我到底該怎麼辦啊?」葉太太又開始狂哭起來,楊教官實在看不下去了。
「對不起葉太太,我真的得請妳回去了。陳少翎,你回教室上課吧。」他一把抓住葉太太,硬是將她拖下樓梯。
小翎目光呆滯地望著他們離去,覺得自己好像剛被垃圾車輾過.千秋不屑地說:「我就叫你不要跟她白費口舌吧?那種人整天就只會沈溺在自己的被害妄想裏,一心認定自己是全世界最可憐的人,別人都對不起她,根本聽不進人家說的話。」
小翎冷冷地說:「你自己還不是一樣?」
「喂!」向來被他念到臭頭的小翎居然會反過來嗆他,千秋還蠻不習慣地。
「還有,你為什麼沒告訴我你也是同性戀?」
「你又沒問。」千秋沒好氣地回答。
「那你跟你家教學生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回事啊,只是一件蠢事。」
「你真的對人家動手動腳?家教學生應該還未成年吧?」
千秋不耐地說:「只是在他睡著時摸摸他的頭髮,這也叫動手動腳嗎?」
「只有頭髮?」小翎懷疑地問。
「呃,有時候他的臉頰跟嘴唇看起來很好摸的樣子??」
「這樣當然會被罵啦!」小翎氣往上衝:「你還好意思整天罵我自作多情?你自己做的事更過分!」
他的心裏非常不平衡。長久以來千秋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先知架勢,用那套毒言毒語把他訓得狗血淋頭,自信心碎滿地;誰知道千秋自己根本就做過同樣的傻事,半點也沒比他聰明!那他有什麼資格教訓他?
鬼鏡狂想曲(35)
「就是因為我是過來人,才要阻止你跟我犯一樣的錯咩。不然你想跟我一樣變成鬼嗎?」
「強辭奪理!」
「好吧,就算我是個跟你一樣,跟藤木糾纏不清的沒腦袋白痴好了,那又怎麼樣?就因為是同類,我才會這麼挺你啊。」
「那可難說了。」
「哦,你是說有人比我更挺你是吧?行,我現在就閃.」
小翎連忙更正:「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同類,也不見得就挺我啊。你幹嘛這樣就生氣?小心眼!」
千秋哼了一聲,沒再回話。
「還有一件事,你那家教學生是不是叫佳沅?」小翎嚴肅地說:「他就是昨天在學校旁邊偷看我的人,是不是?」
「????」
「千秋!」
某鬼這才無奈地開口:「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只是有點像,不見得是他。」
「我看絕對就是。」小翎急著說:「他一定是知道你在我這裏,所以跑來跟蹤我!」
「怎麼可能啊?」千秋非常不屑。
小翎反駁:「怎麼不可能?你媽不就找上門了嗎?你說現在怎麼辦?他會不會做出什麼事?」
「你白痴啦。那小子躲我就跟志恒親親躲你一樣,怎麼可能會來找我?想太多了。」
「誰曉得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小翎理直氣壯地說:「你跟我講清楚,你們到底有什麼恩怨?」
「你很無聊欸!自己麻煩一大堆,還有心情管我的閒事?」
「是你害我的吧?我現在時間這麼緊迫,只差沒在頭上綁個時鐘,你媽偏又跑來鬧,萬一那個佳沅也搞出什麼亂子??」
千秋忽然大叫了一聲:「時鐘!」
小翎被嚇得跳起來:「你幹嘛沒事大叫啊?」
「對了!就是時鐘!」
「什麼?」
「第一道提示啊。「看似靜止,其實片刻不停」,那不就是時鐘嗎?時鐘本身固定不動,但它的指針卻一直轉,從來不停的。而且它說「你每天拼命追趕」,人每天都會拼命追趕什麼?時間啊。怕遲到,只好拼命衝了。」
「可是下一句「以為已逝去,回頭才發現仍在掌中」該怎麼解釋?時間可不會回頭.」
「時間不會回頭,但是你可能會衝太快。尤其是時鐘不準的時候。」
小翎心中一震:「校門的樹鐘??」
「沒錯,它快了五分鐘,不知道的人以為遲到了,衝得飛快,進了校門才發現還有時間.而且時鐘是金屬做的,又是圓形。」
「可是它是金色的,不是銀白。」
「那只是正面,它的側面跟背面都沒上漆,應該是銀白色。尤其是它背面向著榕樹幹,根本沒人會去注意。」
小翎興奮不已:「沒錯!就是它了!」
趁著還沒下課,他飛快衝下樓,來到大榕樹前,伸手到時鐘和樹幹中的縫隙中摸索,果然發現在時鐘的背面貼著某種塑膠製的東西。用力將它拉出來,只見是一個小小的防水袋;裏面不是照片,而是一張小小的海報紙,上面畫著一個長方形,裏面布滿彎彎曲曲的黑白交錯花紋,旁邊還有一行字:「偉大的背後,是不見天日的陰暗」。
千秋嗯了一聲:「好有哲理的謎題啊。」
「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哎喲,慢慢想嘛,你再怎麼猴急答案也不會自己出來啊。」千秋嘻皮笑臉地說:「至少我們解開第一個謎題了嘛。來,你看看,」他指向行政大樓上掛的,慶祝十月節日的紅布條:「普天同慶,這不就是在說我們嗎?」
「你神經啊!」嘴裏雖然抱怨著,小翎心中對千秋的感謝早已昇到了最高點.然而此時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千秋,你說過你從山上摔下來是意外,那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根本就是自殺的。」
「才不是咧!我說過了,意外就是意外。」
「我才不信。如果不是要自殺,誰會在颱風天裏跑去七星山?」
千秋沒好氣地回答:「我心情不好發神經不行嗎?你還不是大熱天跑去爬山?」
「是嗎?既然你心情那麼差,又怎麼會無聊到跑去撿地上的鏡子?」
「你幹嘛記那麼清楚啊?」
「是你自己講的啊。你根本就是自己跳下去的對不對?」
「不是啦!」千秋氣鼓鼓地說:「我只是在考慮要不要跳,誰曉得一陣強風吹過來,那面該死的鏡子飛起來打到我的頭,我一個不小心就下去了。」
沈默了約二分鐘,小翎才勉強開口:「老實說,這實在是??白痴得讓人說不出話的死法??」
「所以我才不想說啊!」
小翎決定以後有些問題還是不要問的好。
回到教室,還是有一堆人纏著他不放,耳根沒片刻清靜.除了謎題,還有人追問他在七星山上發現屍體的光榮事蹟,他也只好瞎掰一通。原本藤木四號五號也擠在人群中,興緻勃勃地聽著,聽到一半就被藤木一號拉走了。
不過這些瑣事對小翎而言早已不重要了。雖然第二道謎題還是沒解開,他也覺得不甚要緊.今天可說是他生命中超級重要的一天。他居然有辦法阻止千秋支配他的身體,這可真是空前的創舉.在這之前,他的身體向來是任千秋隨意來去,毫不設防的。光憑這點,就足以讓他深深佩服自己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長久以來,始終是千秋單方面讀他的思緒,介入他的生活,他對千秋卻一無所知;今天跟葉太太見面,雖然不甚愉快,卻讓他對千秋又多了解了一些,這點讓他非常開心。
短短的十分鐘內,千秋的憤怒和悲傷,毫無保留地傳入他心中,變成了他自己的憤怒悲傷。在那一刻,千秋不再是個侵占他身體、騷擾他安寧的鬼魂,而是他的一部分。兩人彷彿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連心臟都是一起跳動著。即便千秋根本沒有心臟.小翎從來不曾有過這種感受,只覺得無比地奇妙,無法言喻。
這就是所謂的「心靈相通」嗎?
本來還怕千秋會嘲笑他的胡思亂想,幸好千秋由於見到母親太激動,整個下午躲在鏡子裏生悶氣,根本沒心情理他。
放學後,平常過了四點就沒什麼人的學校,今天卻到了將近六點還有一堆人留下來到處找輪子,還有人冒著被教官追殺的危險跑去拆大禮堂的抽風機;看著這些同學註定失敗的努力,小翎再度感覺到人世的艱辛。
他躲在廁所裏,把第二道提示反覆看了好幾遍,仍是摸不著頭緒,正在煩惱時,不經意往窗外望了一眼,只見一群人陸陸續續跑向升旗台,好像有大事即將發生。他一時好奇,便跟著過去。
一看之下非同小可,站在旗杆下,正摩拳擦掌準備往上爬的,不正是蔡志恒大帥哥嗎?
鬼鏡狂想曲(36)
旁邊的阿Q顯得十分懷疑:「喂,老蔡,你確定是在旗杆頂嗎?」
志恒的軍師,三二一的王正國信心滿滿地說:「一定是啦。外表不動,卻又片刻不停的東西,當然就是旗杆頂的滑輪嘛。它是固定的,又轉得很快;而且我們不是每天早上都要趕升旗嗎?」
「那什麼叫做「以為已逝去,回頭才發現還在掌中」?」
「升旗的繩子,不是從頭到尾都握在升旗手的手掌中嗎?」
「可是滑輪只有升旗的時候才會轉,不是片刻不停啊。」
這下王正國可難以回答了,思索幾秒後才說:「那應該只是一種誇張用語吧?而且禮堂的抽風機也會停啊。」
千秋呵呵二聲:「這傢伙腦筋動得比別人快二倍,結論卻比別人白痴二百倍。」
小翎擠出人群,大叫:「喂!你不是真的要爬吧?」
志恒原本還有些猶豫,一看到他來了,當下鐵了心要爬。
「怎麼?我先解開謎題,你擔心了是吧?」
「不是啊,爬旗杆太危險了。而且要是教官發現怎麼辦?」
「這點高度算什麼?我以前還攀過比這更高的岩。是你自己沒解開謎題,怨不得人。反正以你的膽量,就算解開了你也不敢爬的啦。總之你給我閉上嘴在下面乖乖看著,讓我在教官來以前把事情辦完,可以吧?」說完居然真的雙手攀上旗桿往上爬。
小翎又急又氣,大叫:「你爬上去也沒用的,第二個線索在我這裏!」
「什麼?」志恒滑了下來,眼睛瞪得老大:「真的假的?」
小翎從褲袋掏出那張快被折爛的紙片遞給他:「是在校門口的樹鐘裏找到的,才不是什麼滑輪咧。」
志恒接過紙片,仍是一臉懷疑:「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為什麼要給我?」
「我已經記熟了。反正解不出來,留著也沒用。」
「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故意設計來騙我的?」
小翎真是給他氣到沒力:「好,要是有人能證明這張提示是假的,我就當著全校的面爬升旗台!這樣可以了吧?」
旁邊的高衛洋很好心地說:「老蔡,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你信他一次也沒關係嘛。」
阿Q指著小翎:「好!你自己說的,在場每個人都聽到了,到時可不要給我耍賴哦。」
小翎不理他,轉身走開.背後眾人圍攏在志恒身邊,急著研究他手上的紙片。
「偉大的背後是陰暗?又是這種無聊的謎語.」
「這塊是什麼?好像在哪裏看過.」
「啊,是福利社賣的大理石蛋糕嘛。」
「那下一個地點就是福利社嘍?」
「噓!」阿Q指指小翎的背影:「小聲點啊!」
但志恒不願欠小翎人情,反而扯開喉嚨大聲喊:「喂,陳少翎!有人說這東西可能是福利社的大理石蛋糕!你自己看著辦吧!」
小翎點了點頭,逕自走開了。他始終背對著他們,所以沒有人看到他臉上感動的表情。
「千秋,那我們明天要怎麼混進福利社呢?」
千秋嘖嘖數聲:「你還真以為是福利社啊?太好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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