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因为这样，楼威反而犹豫了。

夜澪的那句请你多多包含，似乎还响在自己的耳边，所以他轻移自己的脚步，避开了夜澪。

正是因为避开，他更能确定，夜澪并不想和自己恶战，而是想寻死，借自己的手寻死而已。

他不明白夜澪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心中的疑虑更甚，真的，要和这个夜澪，拼个你死我活吗？

夜澪见楼威并没有把那剑插入自己的胸膛，他苦笑了下，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的。

他回转身，看向楼威，“连杀人的勇气都没有，还怎么救人？”

楼威不回话。

夜澪忽然看向于海轩。

也许只有今天有机会，也许自己的余生再也见不到其他的人——那种有能力杀了自己的人，他不想在这样，在这个湖底这样的活下去，他怕的不是那每年一次的雷劫，那伤的不过是他的身体，他也不怕自己身上的寒铁锁链，那不过是叫他的血液发冷，让他真正觉得了无生望的只是因为，这些，都是那个人带给自己的……

他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忽然右手对着于海轩举起，接着手掌虚握，于海轩忽然觉得自己的脖颈被一只手捏住，接着夜澪又慢慢的抬手，于海轩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他的脖子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他没有办法呼吸，脸被憋的通红。

夜澪的手一点一点的收紧，一边收紧自己手，一边看着楼威，露出一个笑，“杀了我，他就得救了。”

自己手中的这个人，对楼威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不然他不会拼到这个地步。

于海轩的腿在空中挣扎着，楼威仔细的看了眼这个夜澪，他是真的求死？还是只是阴谋？

不过自己别无选择，他拿着手中的剑，朝夜澪的胸口刺去。

夜澪闭上了眼睛，这不算是自杀吧？弦歌，这应该不算违背我和你之间的约定吧？我真的，不想这样活下去了。

如果素夜知道了自己的死，会怎么样？应该，会笑吧！

毕竟叫自己陷入这种无尽的深渊的人，就是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坚持更久的，可是才短短几年，自己就坚持不下去了……

所以，抱歉了弦歌！

楼威的剑尖迅速的朝夜澪的胸口插去，可是在瞬间，夜澪的胸前忽然趴上了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小娃娃。

那个小娃娃护在了夜澪的胸口，他紧紧的抓着夜澪的衣服，如果楼威要杀了夜澪，那么势必要先把剑尖穿过这个小娃娃的身体。

不知道这是不是夜澪的阴谋，但是无论如何，如果叫楼威杀掉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他是下不去手的。

所以他止住了自己的剑。

夜澪似乎也被这忽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他的手瞬间松开了，于海轩跌倒地上，咳嗽不止。

楼威顾不得夜澪的变化，马上过去看于海轩，于海轩摇着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是真没有想到这个夜澪居然会拿自己威胁楼威去杀了他，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可是那小孩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之间出现在夜澪的胸口？

夜澪看到自己胸口的小娃娃，觉得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刚刚的情景，实在是危险，楼威这个人，如果不是心肠太好，那么一剑刺下来，绝对不是闹着玩的，这个弦歌，居然如此没有分寸的，拿自己的身体来挡剑，还是拿如此小的身体。

好笑的是，每次见到弦歌这样肉呼呼的小身体，他都会觉得，事情似乎还没有那么坏，都有一种还活在过去的感觉，那个时候……

夜澪摇头，拒绝想下去。

他的袍子被弦歌揪着，肩膀那里的衣服已经开始下滑，微微的露出锁骨，他想伸手去抱住小小的弦歌，防止自己的衣服都被拉下来。

弦歌吸了口口水，但是马上从夜澪的身上跳了下来，一步一摇晃的迈着自己短短的，肉呼呼的小腿，往楼威的身边跑。

楼威看着于海轩，根本没注意身边的动静，知道那个小孩子跳到他的身上，用粉嫩嫩的小拳头朝着他身上一顿敲，“叫你欺负夜澪，叫你欺负夜澪……”

楼威和于海轩面对这么一个小娃娃，连还手都不知道怎么还。

夜澪哭笑不得的走过去把弦歌从楼威的身上揪下来，然后对楼威和于海轩点头，“抱歉！”

不知道是为刚刚差点杀了于海轩抱歉，还是为那孩子连蚊子都打不死的拳头道歉。

夜澪把弦歌抱在自己的怀里，露出微笑，“这次是怎么来的？”

弦歌皱起眉毛，“爹爹不许我来看你！”

“所以你就自己跑来了？”

弦歌低头不说话，夜澪也不说话，半天他才小声的为自己辩解，“我太想你了么，夜澪你不想我么？”

“我是你叔叔！”

“我就不喜欢叫你叔叔，夜澪夜澪夜澪！”小孩子踢着腿对夜澪撒娇，“我想你了么。”

104.叫什么啊？

正说着，忽然跑来了几个虾兵蟹将，“大人，小王子……”在看到夜澪怀里的弦歌的时候，统统住了口。

“我知道了，下去吧！”

“可是……”可是龙王交待说，小王子私自离家出走，要把小王子带回去。

“嗯？”夜澪忽然皱眉。

虽然平时不太尊重夜澪，但是夜澪如果真的发怒，后果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承受的起的，几个虾兵蟹将离开了，反正龙王也不回真的怪他们，他只会拿夜澪出气。

夜澪抱着弦歌，看着楼威和于海轩这两个人，眼神里面带上了一点愧疚，“抱歉！”

刚刚他想借楼威的手杀了自己，所以还对于海轩动了手。

现在弦歌出现了，看来自己是死不成的了，所以对这两个人他更感觉抱歉。

如果自己死了，也许这两个人，还有回去的希望，毕竟素夜的目的只是折磨自己，应该，会放过这两个人的。

可是现在，他只能说抱歉了。

楼威摇头，“可是让我们离开了吧？”

夜澪摇头，“抱歉。”

“如果我还是非要走？”

弦歌挣开了夜澪的怀抱，顺着夜澪的身体滑到地上，去拉楼威的裤子，“大哥哥，你们不要走好不好，你们要走了，夜澪会被惩罚的！”

这么一个天真可爱的，肉呼呼胖墩墩粉嫩嫩的孩子忽闪着大眼睛对你撒娇，你是很难拒绝的！

更何况，楼威虽然可以带于海轩离开这湖底，但是老实说，他并不知道怎么穿越时空回到属于自己的年代，而且这个夜澪把自己送过来之前的那几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和夜澪之间，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于是楼威点了点头。

那小孩子见楼威点头，居然扭着屁股又跑到了夜澪的身边叫他抱。

夜澪抱起弦歌，朝楼威于海轩点头，又叫过来一个虾兵，叫他招待楼威于海轩，就抱着弦歌走了。

于海轩和楼威跟着那虾兵，半天于海轩才对楼威说：“你说我们是不是上了那个小孩子的当了！”原来不止有美人计！

弦歌坐在夜澪的腿上，小胳膊去抱住夜澪的脖子，声音又软又甜，好像棉花糖，“夜澪，我好想你哦！”

夜澪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你父亲，还好么？”

弦歌坐在夜澪的身上，肉呼呼的小腿踢踏踢踏的，不经意的说不好。

夜澪皱眉，“怎么不好。”

“他的脸一直都是黑的，我一说要来看你，他的脸就更黑了。”

“你应该跟在你父亲的身边，多学点东西。”

弦歌撅嘴，“夜澪你都不想我，我是要来看你的！”

夜澪笑，“你也不小了，以后水族的事情都是要你继承的！”

弦歌不乐意的跳下了夜澪的腿，“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夜澪重新把弦歌抱住，“怎么总和小孩子一样。”

弦歌挣了两下，还是被夜澪抱住了，“你父亲……”

弦歌听夜澪说了这三个字之后，重新挣开，“反正你想见到的也不是我，而是我父亲，我走好了！”

夜澪又拉他，“你不是偷跑出来的？”

弦歌不甘心的嘟嘴，“是啦，是偷跑来看你的，你又不想见到我，我走好了，我父亲也不喜欢我，我离家出走好了。”

夜澪就笑，“谁说我不想见你啦？”

弦歌却怎么都觉得委屈，在那里任夜澪拉着，也不说话。

夜澪没办法，“你要是不想喝我待着，就去帮我把那个楼先生叫来，我找他有事。”

弦歌想说我不想和你待着我为什么要来，却又觉得，即使在这个人的身边待着，两个人的距离也是天涯海角，所以他索性扭头跑掉。

弦歌打听了一下，楼威的房间离夜澪的房间并不远，弦歌颠颠颠的跑过去，他知道夜澪一直在他身后注视着他，所以他故意跑的不稳，几乎是踉跄着跑到楼威那里去的。

到了之后，楼威居然不在，夜澪响了下，又朝于海轩的房间跑过去，楼威果然在那里，他背着手，看着楼威，“夜澪叫你过去有事。”

于海轩和楼威对视，然后伸手拉住楼威的手，楼威对于海轩笑了下，然后起身走出去。

弦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而且……

于是他在于海轩的房间踢桌子腿。

不得不说，弦歌的确是个粉嫩可爱的孩子，于海轩看他的样子，也想抱着他逗一会儿。

于是于海轩走到弦歌的身边蹲下，“让叔叔抱抱你好不好？”

弦歌皱眉，“就你，也配做我叔叔。”

这孩子只是长得可爱而已！

不过弦歌可不是嘲笑于海轩，他说的是实话，“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都没我大！”

弦歌一边说着，一边朝后退了一步，于海轩眼睁睁的看着弦歌在自己的身边长大。

是很迅速的那种长大，好像气球膨胀一样，没多一会儿，一个十六七岁大的少年就出现在自己身边。

于海轩黑线，忘记他其实不是人而是龙了，他拍拍自己裤子站了起来，“既然都这么大了，刚刚装什么小孩子。”

弦歌有点恼羞成怒，“你懂什么！”

自己如果像现在这么大，怎么可能被夜澪抱在怀里！

于海轩也不和他计较。

于海轩记得自己去过一次虎员，当时的解说员解释说老虎的一岁相当于人的五岁，谁知道龙的岁数怎么算，也许几百年才等于自己的一年，所以面前这只还是小孩子，自己没有必要和小孩子计较。

于海轩不理弦歌，弦歌反而觉得自己有点理亏，“那个！”

“什么事？”

弦歌转了转眼睛，决定还是要问，“你和那个楼先生的关系！”

“怎么？”于海轩饶有兴致的看着弦歌，干嘛这么不干脆，刚刚多威风的孩子啊。

弦歌襟鼻子，“你们是那种关系？”

于海轩乐，“那种？”逗龙的机会可不是很多的！

“你明明明白！”

“我不明白！”于海轩摇头。

弦歌气，“分桃，短袖，龙阳，楚服，你觉得哪个好听？”

于海轩就笑，“你说的是这个啊！”

弦歌就睁大了眼睛，“当然是这个。”

“那是这样，我们就是这样的。”

弦歌就去接着踢桌子，半天不说话。

于海轩过去，“有事？”

弦歌哼唧半天，“你们不是这里的人？”

“不是！”

“那是哪里的？”

于海轩心里想笑，面部很正常，“那个地方，时间还有空间上都很远。”

弦歌听不明白，但是他想明白的也不是这个。

“你们那个地方，你们这样的人多么？”

于海轩想了想，不再想笑，“我们和所有人都一样，我们并不特别，只不过是爱上了和自己一样的人，并不需要，从大众里面被剔除！”

弦歌听了于海轩的话，觉得有点愣，是这样的么？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觉得自己不正常的么？

父亲也是这样么？

弦歌又朝于海轩的方向凑了凑，“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是谁提出来要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怎么答应的？”

于海轩囧，难道要实话实说？

那是不可能的，说了自己多没有面子，表白都表白的那么囧！

于是于海轩转了下眼睛，“在我们那个地方有这样的一个规矩，谁要是被别人亲了，就要和那个人在一起，当时我看上了楼威，就过去亲了他，他就和我回家了。”

反正怎么骗面前这个人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说的是假话，即使知道也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自己应该不用为自己的谎话负责！

“这样啊！”弦歌不知道自己是在和于海轩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他依旧踢着桌子腿，不过对于海轩说的那个地方，产生了无限的神往。

楼威走进夜澪的房间，这里的房间基本上都没有门，所以也不存在敲门的做法。

只是楼威觉得有些不对，如果说夜澪是这湖泊的主人，又是一条恶龙，那么他的生活，实在是过于简朴了。

龙族的水晶宫已经深入人心，但是夜澪所在的地方，只是用巨石简单的堆砌起房间，房间里除了简单的桌椅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

这也是房间没有门的原因。

楼威进去的时候，夜澪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楼威站在一边，没有打扰夜澪，半天夜澪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叫了人过来，回身的时候，就见到了楼威一直站在那里。

“抱歉！”他只能这样说。

楼威摇头。

又过了一会儿，夜澪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看得出，你们应该不是这里的人。”

楼威点头，“严格说起来，我们并不是这个时间的人，应该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人。”他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其实是被一千多年后的夜澪送到这里来的，最后他决定不说。

夜澪又想了想，“可能是我前几天受劫，不小心打开了时空大门，把你们卷入了，真的很抱歉！”

这个夜澪一定知道怎么把自己和于海轩放回去。

“如果真的抱歉，就把我们放回去。”

夜澪摇头，“抱歉，这不是我能做到的。”

“那谁能做到？”楼威追问。

夜澪却不说话，“你们先住下吧，我能说的，只有抱歉。”

楼威知道多说无用，退了出去。

夜澪站在窗口看外面，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眼里，素夜素夜，你究竟还要让多少人卷进来，你究竟要我得到什么样的惩罚？

105.逆鳞

夜澪没有想到素夜会来。

当素夜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张了张嘴，然后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发出声音，最后只能跪下去。

素夜也不看他，“弦歌呢？”

少年从于海轩的房间里跑出来，“父亲。”

招呼完就去拉夜澪起来，却拉不动夜澪。

如果夜澪不想做什么事情，是谁也劝不动的，如果他不是爱自己的父亲，怎么会跪在这里，可能心甘情愿的把那无法解开的，能冻住血液的寒铁锁链戴在身上。

想到这里弦歌只觉得绝望。

素夜脸色阴沉的看着弦歌，“你有没有规矩！”

弦歌低头不说话，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并不是因为父亲的呵斥，而是因为夜澪对自己的抵抗，在父亲视线流转的时候，夜澪迅速的推开自己的手臂，每次只要父亲和自己在一起，自己就不会出现在夜澪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