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和添夏一路去内堂大厅,欧阳筠两人在后悄悄跟着,欧阳筠忍不住道:「小隅,你那昊天大哥的儿子可真是厉害,硬是能将楚岚压在身底下,哈哈哈!」
寂隅瞟他一眼:「切,外甥像娘舅,小宝是真心喜欢那孩子。」
「什么啊!我还不知道那鬼灵精!」
寂隅轻瞥他一眼:「你懂个屁!」眼神竟说不出魅惑。
欧阳筠便再说不出话,直接拉了他手,应声道:「都是小隅说得对,呵呵,我懂个屁。」
小宝和添夏到了内堂,却见大厅外站满了铁卫,心里更觉得怪异,但是铁卫和添夏亲厚,若有不利定会提醒,可这时铁卫们似乎心神不宁,脸上神色实在古怪得很。
等两人进去,却见齐嘉义和添春、添秋都已安坐,连刚生产完的楚芸竟也被女眷们扶着抱了孩儿坐在堂内。
齐嘉义神情复杂,若有所思,见了宝夏二人手牵着手,也只是眉头微皱,却没说话。
楚芸满脸倦容,眼睛却是晶亮。
齐添春紧抿双唇,默不言声。
添夏从未见家人这般情形,心想危险已经过去,他们......难道爹爹真的要把我和小宝赶出去?他惶然望向小宝,小宝紧捏他手,心里却突地闪过什么。
正这时,厅外响起熟悉的声音:「齐妹夫,你真是好本事,好本事,把我楚家折腾成这番模样,唉!」
大爹爹,是大爹爹来了。
小宝霍地站起,原来是楚山风来了,怪不得铁卫神情紧张要隔开欧阳叔叔。
那小爹爹肯定也来了。
齐嘉义也站了起来,忍不住看向厅门。
适才铁卫便来报,说楚岚传了口信快到楚宅,他还以为听错,竟真的来了。
这多年了,这师弟的性子是一点没变,硬是要先看看楚家风物,再来会晤,也不懂避忌!
众人目光所集,厅门口步进个白衣男子,面覆轻纱,举止洒然。身旁是个三十多岁清秀淡定、身形略显单薄的男子。
楚岚和小柳!
小宝没立刻去喊两位爹爹。
齐嘉义抑不住踏前两步,嘴唇微颤,一双虎目隐隐蕴泪。
便是适才还骂骂咧咧的楚岚也摘了面纱,面容依旧丰神俊朗,却是神情复杂。
小柳紧紧握住楚岚的手,脸上现出淡淡笑意和些许怅惘。
楚芸抱了孩子,硬是说不出话。
人生有多少二十年。当年天纵英姿的师弟也添了风霜,记忆中还是稚嫩少年的小柳儿已是这般气质出众,真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了!
楚岚也感慨,虽然看着家园破落,虽然嘴里责怨师兄,但心下却难免愧疚,是师兄二十年来扛下这副重担啊。齐木头,兄弟情谊岂是你斩去衣袍便能割舍的。
小柳看向齐嘉义,公子一点儿没变啊!
最后还是楚芸颤着唇轻叫了声:「大哥!」泪水狂涌而出。
等老一辈人含泪相聚,小宝才拉着添夏过去,叫道:「大爹爹,小爹爹。」
添夏是首次看到传闻已久的亲舅,真的长得很像么?
他旁边那个让人很想亲近的就是男舅母了。
看两人站在一起,好般配,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哦。
他讷讷喊道:「大舅舅,小舅舅。」心想,下次再跟小宝一起叫大爹爹、小爹爹好了。
小柳和楚岚的目光都紧锁在添夏脸上。
小柳似乎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恋人,而且这孩子一脸纯然,真是可爱惹人疼呢!
他笑着轻握添夏的胳膊道:「你跟你舅舅一个样子呢。」说完想起什么,吩咐小宝道,「小宝不许欺负你添夏弟弟!」
楚岚一脸狐疑,看着小宝牵着添夏的那只手。
小宝献宝似的跟小柳说道:「小爹爹你看小夏好不好,很好对不对,你喜不喜欢,我好喜欢的,我要娶他做老婆!」
添夏脸红红的,听小宝说得这么直白有点害羞,又偷偷高兴。
小柳张了嘴,再看添夏和小宝的神情,转瞬明白过来。
小宝和公子的儿子。
他看了眼楚岚,便看向一旁脸色铁青却又强自压抑的齐嘉义。
楚岚却不是什么好性子,扬声道:「好你个臭小子,不是说娶个姑娘回来么,你说你打的什么主意!小柳,快看你儿子,太胡闹了!他这是报复,纯粹的报复!」
小柳一个头两个大,这爷俩碰上绝对没好事。
添夏愣住,自家爹爹反对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个自己娶了男老婆的舅舅也反对呢?而且还说小宝要娶姑娘!
他气忿忿道:「为什么你能娶男老婆,我们便不行,我一定要娶小宝的!」
楚岚一愣,看不出这傻愣愣的外甥还挺能耐么,娶小宝,这敢情好,立时道:「你说的哦,你叫什么来着,齐小二,是你娶我家儿子,听清没有!」
「哦。」添夏摸不着头脑,这个舅舅真的那么厉害么,怎么怪怪的?
楚岚正自筹算怎地要好好教教这外甥,怎生压服那小崽子......却听得外间有人大声反对:「小宝娶添夏,明明就是小宝娶添夏,楚岚你可别胡搅!」
楚岚一回头,却是怒气冲冲的欧阳筠。
「我儿子嫁还是娶关你什么事儿?」
「我是他干爹,怎么不关我事?」
「是你老小子教唆的对吧,谁不好上,要上这个......」楚岚不想说下去。
欧阳筠哈哈大笑,头一回看见楚岚气急败坏,爽!
寂隅瞧着自家男人得意忘形,睬都不睬,径自和小柳说话。
小柳暗里叹息,自从二十年前楚岚瞒骗欧阳筠,两人便结了梁子,存了心结,谁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只是齐嘉义夫妇和齐添春、齐添秋不知作何反应。
齐嘉义更是奇怪,欧阳筠怎地和师弟相识?那个「小俞」又是什么人,和小柳这般熟稔?
小宝见欧阳叔叔和楚岚杠上了,乐得和小夏卿卿我我。
待楚岚和欧阳筠大眼瞪小眼坐下来,齐嘉义才得空问道:「欧阳兄,你和楚岚如何相识......」
「哦,楚兄弟啊,哈哈、哈哈......」便是欧阳筠八面玲珑,一时却也解释不来。
楚岚大为得意,接了话茬道:「师兄,你心中的大侠欧阳筠,可也是前昊天教第六神将、摧花手申老妖的男人!」说完眼角瞥向一旁的寂隅。
小柳皱眉轻扯楚岚的袖子,他是怪责楚岚泄露寂隅的身份。
不过楚岚说话看似轻狂,却自有他的打算,果然,他这话说出来,欧阳筠并没多话,只是反手握住寂隅的手。
老妖瞥他一眼,然后淡淡一笑,若无其事继续茗茶,男人才放下心来。
齐嘉义和一众家人被楚岚的话惊得说不出话,琢磨了半晌,才看向闲闲喝茶的清俊男子。
难道是他?
申老妖?
欧阳筠清了清嗓子道:「齐兄,我家老六从未错杀过半个好人,我以我项上人头担保!」
寂隅始终缄默,本来以他性情,杀便杀了,无须给任何人解释。只这多年都过得舒心畅快,往日的狠辣决绝也敛去不少。
不过若这姓齐的还待责问留难,看在他是小宝的岳丈,也不与他计较,和男人走了便是!
齐嘉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双眼,这清俊秀致的男子竟是当日的妖艳鬼魅的申老妖?
难不成当年欧阳兄真的放走了申老六,以至于结下孽缘?他弃盟主不做会不会也是因为......
齐嘉义不敢深想,欧阳筠竟也与魔教有这样深的瓜葛,而且也与一个男子......看来小宝自小也受了他们的教导,他那手轻功确系出自申老妖。
这魔教,难道真的净都是恶人?却又何来如此大的魔力--师妹与昊天情深意重,师弟不惜与自己决裂去救魔教教徒,小柳说他们是好人,如今欧阳筠这样的侠义之士也拿性命担保摧花手......而他们教养出来的小宝,品行端正,便是与男子相好也只是耳濡目染。
反而是白道武林,出了那许多败类。
一时间齐嘉义念头纷纷,眉头深锁,说不出话来。
小柳心生不忍,轻道:「公子,我们一直遵守承诺,二十年前便已退出中土,若不是小宝北上,我和楚岚都不会回来,六哥和欧阳当家也不会。就算昊天教二十年前造过杀孽,但是这些年我们只是安分的生意人。」
齐嘉义注目小柳,惊觉当年稚嫩畏缩的少年早非吴下阿蒙,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即便是楚岚在侧也遮不住他的风采。
是因为和师弟在一起才会有这番变化吧?
他回头看向添夏,自己的孩儿可不也是和小宝在一起,才现出光彩来。
楚芸见丈夫沉思不已,心里为他难受,扯开话题道:「哥哥,我和齐大哥说好了,我这第四个孩儿姓楚,承继我楚家的香烟,你将若依姐姐的孩儿养得很好,谢谢你。」最后那句话却是对小柳说的,只是她抹不开脸,没直接说。
但是小柳立时便感受到她的善意,心里大为感慨,不由得望向楚岚。
楚岚握住他手,站起道:「走,我们去瞧瞧我的外甥,叫什么来着?」
小宝忍不住道:「现下是冬天,还是叫楚添冬吧。」
「添冬?」楚岚皱皱眉,不过想到自己给小宝取的名字,便也没再多说。
他仍是戴了面纱,路上对躺在软榻上亲妹说道:「楚芸,你很好。这些年小柳的生意做得很大,我们这边银钱上宽裕得很,重新将我楚家的商号开起来吧!」
小柳也想不到这娇贵的楚芸为了丈夫能够吃下这多年的苦,确是令人钦佩。
楚芸本就疲累,听了这话,微微牵了笑:「哥哥,我们楚家的人都重情意,娘这样,你这样,本来我以为自己不会,其实还是一样的。添夏虽然不若小宝机灵,但也是个重情义的,他像你,自小吃了不少苦,以后小宝要多担待......」
添夏在后面听了,眼圈都红了,一旁小宝紧紧握他手,凑到他耳边道:「你娘同意了。」
对哦!
添夏一喜,嘴角立时上翘,开心地扯住小宝的胳膊。
楚岚眼角瞥看肖似自己的外甥,看他那幅乐呵呵的傻样,暗叹一声,要将这傻蛋培养成上面的那个,唉!
看完继承楚家烟火的小小婴儿,众人便要歇下。
只是楚府空处已不多,且楚岚身份绝不可外泄,齐嘉义正自为难,楚岚已然笑道:「等你木头操心,我们岂不要露宿街头啊,放心,别苑我已重新买下。」
楚岚叛离家门前便一直和小柳居于别苑,这等所在怎能落入他人手中,一回兖州,他们第一个去的便是别苑,见换了主人,立刻高价买进。
齐嘉义颔首,并仍嘱咐:「还是小心为上。」
楚岚笑笑,他这次回中土,可做了一番准备,这些年小柳努力经营生意,他可也没闲着,训练了一支不亚于铁卫的随身护卫队,这次正好派上用处。
小宝眼睛一转,说道:「大爹爹,我和小夏同你们一起去,也好随身保护。」
齐嘉义闻言眉头深锁,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添夏听了小宝的话喜不自胜,被父亲一瞪,忙垂下头去。
楚岚哪还不知小宝的鬼心思,又瞧添夏那副模样,竟是哭笑不得,正想答应,却听得欧阳筠也帮腔道:「齐兄,楚兄他们住到别处甚为安妥,我们留下准备武林大会,你也好安心照料大嫂和孩子。」
齐嘉义深深叹了口气,却也无法,只能随他们去了。
谁知,楚岚他们刚要离去,铁卫来报:「有位魏少晨公子拜见老爷。」
魏少晨--
齐嘉义正想说并不认识什么魏少晨,楚岚已欣然让铁卫请他进来。
「这是我们路上偶遇的一位少年,很是有趣,约好在此相见。
趁这空暇,欧阳筠却悄悄拉了小宝到一边,从怀里掏出卷布帛道:「你和那小子做过了吧?把这个拿上,好好学着些,以往给你看,你还不要,这会儿--」他还没说完,小宝已经将那布帛拿在手,塞到怀里。
寂隅瞧了,暗骂男人好色,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让你教坏小宝。
小宝喜滋滋拉着添夏轻道:「待会儿定让你快活上天。」添夏莫名:「欧阳叔叔给你什么啊?」
小宝但笑不语,这欧阳叔叔可真是色,随身都带着这样的法宝,怪不得六叔要苦练腰功。
突然,前院传来兵刃相接声,还隐隐有说话声,口气惊吓。
小宝、添夏连忙冲出去察看,齐添春也跟在后面。
前院,少年阿灵正举了一把宝剑向一个青衣男子刺去,脸色狠历之极。
那青衣男子背对小宝他们,也看不清是谁,却见铁卫架住了阿灵的剑道:「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这是我家老爷的客人......」
添夏对阿灵甚有好感,奔过去问道:「怎么啦?」
阿灵气闷收剑,冷冷一笑,再不吭声。
那青衣男子差点被杀,语气却带了讨好:「你真的很奇怪啊,我和你无怨无仇,看见我就要杀我,我还想问你事情呢,你肯定知道的对吧?」
添夏奔到,看向青衣男子,当场惊住。
这、这--
眼前的男子赫然就是死去的卿九。
「你、你怎么在这儿?」
小宝见情况,也忙过去,看到眼前熟悉的脸容,也不由得呆住,立时转头问阿灵:「怎么回事?」
阿灵紧抿住唇,吐言道:「那日他没死。」
小宝闻言却大松一口气,暗道这下对卿家也好有个交代。
「是你验看他死了呀!」添夏大为惊奇。阿灵撇过头去,再不吭声。
那复活的卿九却似不认识小宝和添夏,问道:「你们也认识我的么?我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我姓魏,我叫魏少晨。」
大爹爹的客人!小宝和添夏互相看一眼,便把人带了进去。阿灵也跟在后面。
进了内院,楚岚和小柳见了复活的卿九都带了笑容,楚岚笑道:「魏小兄,别来可好?」
卿九见了楚岚像是看到老朋友一般,竟过去握了楚岚的手,还怪异地摇了两下。
「两位楚兄好!外间的少年定是你的外甥了,长得很像呢!」
楚岚微笑,添夏却沉了脸,刚想说话,被小宝拦住。
小宝心里惊讶,楚山风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竟这么看得起卿九,怕是有什么蹊跷,他悄悄凑到他耳边将事情说了一遍,楚岚眉头微皱,看向卿九,问道:「魏小兄弟,你和那位少年相识?」说话间手指向始终沉默的阿灵。
卿九转脸看向阿灵,神情有些复杂,但仍点头:「我醒过来看到的就是他了。」
阿灵冷哼一声。
老妖和阿灵甚是投契,对他的事情所知甚详,这时冷声问道:「小灵,这就是姓卿的小畜生?」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我不是,我不是他,我、我姓魏。我叫魏少晨。」卿九连连摇手,神态甚是诚恳。「舅舅,他跟卿家老九卿敏篆长得一模一样。」齐添春在旁证明。
添夏大踏步走过去,再仔细看了下卿九的脸,最后气呼呼地说道:「姓卿的,之前你也就是个流氓,怎么现在连做下的事情都不敢承认,你还是不是男人!」
小宝却更觉得蹊跷,卿九对添夏痴迷已久,又曾多次坦承崇拜楚岚,可如今对楚岚的态度绝非崇拜,面对添夏眼神中也不含半点痴态,而且楚岚未死是武林绝顶机密,他既已知道多时,却无任何泄露,难道......
再回想卿九死时如遭雷击的异状,他建议道:「卿家老五还在前院,不如让他们兄弟相认吧。」
那卿九愁眉苦脸,向楚岚和小柳求救:「两位楚兄,我......」
小柳刚想开口,老妖已然说道:「小柳,这姓卿的是沙岭西的帮凶,虐杀了无数少年,你还想帮他?」
小柳没再说话,只看向楚岚,两人都觉得魏少晨绝非那等色魔。
「魏小兄,世事总有弄清的一日。」他和小柳都是不能露面的人,不能与卿五会面,只能暂行回避。
「后会有期。」楚岚略一抱拳,便和小柳先行离去。
不一会儿,被点了穴道的卿五给侍卫抬到大厅,小宝替他解完穴道,他见了卿九,欣喜若狂:「九弟你还安好啊,咱们回去吧!」转头又对小宝道:「楚兄,误会你了,我们见面还是朋友!」
卿五去拉卿九,却被卿九一把推开:「我、我不是你九弟。」
「九弟,别闹了,三姐不怪你了,你跟我回家吧。她想你想得很呢!」
那卿九似是无奈之极,再不说话,突然面向阿灵说道:「原来你叫阿灵哦,我、我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不是我做的。你记好了,不是我做的。不过你要还想杀了我,我也没办法。反正我也死过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