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妖——东方映雪
东方映雪  发于:2010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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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个单纯且率直的神祗,不过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爱说教,说的还都是些不中听的,让他愈听就愈烦躁。

不过坦白说,他其实还挺喜欢段忘之的,毕竟他算是个很特别的家伙。

没一会儿,段忘之默默回到位子上落坐,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教浪韬不想问也不成。

「怎么了?」这客栈只有他认识段忘之,不问行吗?

「我的钱袋……好像掉了。我想应该是刚刚我摔下山的时候掉的。」段忘之的脸上写著一片焦急。

浪韬却一副没事的模样望著他。「既然没钱付,那就走吧。」

「你身上有钱?」

妖会带钱吗?浪韬瞪了段忘之一眼,意思是他问了笨问题。

「浪韬,我既然是人,吃了客栈的东西理当付钱,请你去帮我找钱袋好吗?」

「你凭什么命令我?」浪韬不太爽快。

「我当然知道自己无法命令你,因此我是用『请』这个字啊,算是我拜托你吧。」

「不。」浪韬冷酷地拒绝。

「吃白食不太好,你算是帮我一次吧?」若是耆茶在这里肯定会帮著他。

「别想。」这次浪韬稍微好心地给了两个字的回答。

清楚浪韬无意帮助自己,段忘之只好开始翻找自己身上,看看有无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当作抵押,嘴里还边念著:

「要是耆茶在这里就好了,唉!」

浪韬一听见段忘之宁愿是耆茶在这里,心情蓦然不爽快。

他可是妖界赫赫有名的浪韬,难道还会比不上那只什么事都做不好的耆茶吗?

瞄著段忘之努力的模样,浪韬趁著他低头的时候,取走他未喝完的杯子,又在他杯子里加了点东西。

「要我帮忙也不是不可能……」他故意拉长尾音等待段忘之跳下他的陷阱。

「真的?」

「只要你喝完这杯酒。」

「好。」段忘之二话不说就要拿起酒杯。

浪韬却按住他的手。「你要想清楚!」

见段忘之这么爽快,浪韬反倒有些替他担心。

担心!?他担心什么啊,不过是喝杯酒,应该不至于要命才是。浪韬随即放开手。

段忘之给了浪韬一抹没问题的笑容,举起酒杯。「放心,只是一杯酒而已,不碍事的,只要不碰荤食就好。」

语毕,段忘之一仰头正要饮尽酒之时,唇才沾上酒杯内的油腻便低喊了声,手上的杯子立刻掉在地上碎裂,他的脸色也在瞬间转为苍白,接著整个人往后一倒。浪韬见状,眼明手快地接住他。

「段忘之!」浪韬也很诧异,不过是一点荤味而已,竟然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

额际冒著汗,段忘之一手捣著胸口,神情痛苦万分地说:「我、我没事……只是需要休息一会儿。」他不希望浪韬替他担心,勉强自己振作,但那腥味真的教他不好受。

他不是不能喝酒,但不过是酒而已,怎会有荤食的味道?段忘之脑子里飞快闪过疑问,但体内的痛楚使他很快就失去了神智,昏厥过去。

「客官,没事吧?」店小二担心在店里发生不好的事情,赶紧来询问。

「没事。」浪韬一手抱著段忘之,一手朝店小二伸去,递给他一锭金子。「给我一间客房。」

店小二见到金子,眼睛都亮了,立刻眉开眼笑地说:「是,两位客官请随小的来。」

浪韬马上抱起段忘之跟著店小二上楼。

既然段忘之无法行走,那么勉强带著他也不好。再者,与其带著他躲到偏僻之处,倒不如藏在人群中还比较安全,至少这里的人气够,要隐藏段忘之跟自己绝不是问题。

这便是他没有阻止段忘之落脚城镇内的最大原因。

 

 

卷四

 

打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是孤身。

直到那个男人收养他——

男人的名字叫「滔天」,是妖界赫赫有名的一方王者。

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浪韬,于是,他便跟在滔天身旁。

滔天性格善变、喜好难测,少有人能得他欢心,让他讨厌的人也全被他杀了。

为了能平安待在滔天身边,浪韬凡事都听滔天的话,无论他要自己做什么,纵然再困难,他亦会想办法完成。这一切都只为讨滔天欢心,这样才不会被杀。

但滔天爱猜忌,对任何人都不相信,包括浪韬。因此当浪韬的能力愈来愈强时,他心中亦浮现杀意。

那日,滔天对浪韬下了一道命令:要他为自己杀了飞兽。

「韬儿,你可愿意为义父去杀了飞兽?」

全妖界都知飞兽从不屈服于任何一妖,也居处偏僻之所。但这是滔天的命令,即使内心反对,浪韬也得接下这任务。

浪韬跪于大殿之上,低著头。「愿意。」

且势必要完成——因为他已经察觉到滔天似乎想杀自己了。

「很好,抬起头来。」

浪韬照办。在他面无表情的五官上看不出一丝的不顺,滔天这才安心。

「若是此去你能杀掉飞兽,那么第一妖将之名非你莫属。」滔天冷然的眸子少了那么一点真心。

「多谢义父,浪韬领命。」

之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他总算将飞兽的尸体带到滔天面前。

「禀义父,这是飞兽的尸体。」他自己也伤痕累累,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

滔天睨著浪韬,表面欣喜,心底自是不悦。他原想让浪韬死在飞兽手上,没想到他竟能平安返回,甚至还带回飞兽的尸体,可以想见浪韬已经有足以与他抗衡的能力了,他不得不防备。

放下手中的酒瓶,滔天眉头微皱,假意上前关心他的伤势。「韬儿,真是的,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假使没办法对付飞兽,就乖乖回来,义父也不会责怪你的。」

浪韬始终低著头,不敢迎上滔天深沉无情的目光。「禀义父,这是您交代的任务,浪韬自当尽力完成。」

「哈哈!」滔天扶起浪韬。「很好,众人看,这就是我的好义子!来人,带韬儿回房休息,今晚我要替韬儿举办一个盛大的庆祝宴会。」

「多谢义父。」一如平常,浪韬总是少怒少言,即便是现在也几乎没有一丝喜悦的表情。

就在转身的瞬间,浪韬察觉背后倏地爬上一股透彻骨里的寒意,他清楚自己应该是过不了今晚,但他也绝不会束手就擒。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办法杀了飞兽,这证明他的能力已在滔天之上,如今要杀滔天,更是易如反掌。

握紧手掌,他的表情迅速转冷。

就在庆祝宴会结束后不久,众妖皆昏昏欲睡,浪韬早已先行回房休息,而倒在王座上的滔天忽而睁开金色的眸子。他的唇漾著阴冷的笑,身影很快消逝在大殿之上。

任何敢凌驾于他的,都得死!

然而天明之后,众妖醒来,不见滔天,却见浪韬浑身是血地坐在王座上。

「大胆浪韬,你怎可坐于王座之上?」

浪韬凛凛含笑,伸手指著大殿外的梁上,众妖一看,莫不心惊。原来梁上竟挂著滔天血淋淋的头,那狰狞的样子深深烙印在众妖心底,没想到能力如此强的滔天竟会死在自己的义子手中,可见浪韬的实力绝不容小觑。

昨夜,趁著滔天以为他重伤势必无法反击而掉以轻心之际,他一刀刹入他体内。

「你……」滔天是一副到死也不信自己会败的错愕。

「很惊讶吗?觉得一个重伤的人怎能回击你?」浪韬的唇亦扬著笑容。「真要感谢你,若非你要我去杀飞兽,我也不晓得原来我的实力如此强。我身上的伤不过是我故意造成的,杀你——更是轻而易举啊,义父。」

「哈哈,杀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在妖界立足吗?」滔天狠狠地瞪著浪韬,没想到他是养虎贻患。

「为何不?滔天,我跟你不同,你要的是众妖的簇拥,而我不足。我要的是我的自由。所以即便不在妖界,我也可以活下去。」

「哈哈……」滔天自行拔出刀,森冷地笑。「浪韬,你是妖,除了妖界,不可能再有地方容得下你……你最后还是得回到妖界的,因为只有妖界才会收容你这杂种。」

「你说什么!?」

「妖与魔所生之子,不就是杂种吗?」

受到滔天言语刺激的浪韬,一怒之下,愤而砍下滔天的头。

他才不是杂种!才不是——

瞪著滔天的头,浪韬脸上又恢复到平常的冷漠。

众妖吞吞口水,此时他们互递眼神,都心知该怎么做了。

「恭喜浪韬登上王座!」他们全都朝浪韬下跪。

浪韬眼神闪过睥睨与不屑。自己与他们都是一样的,为了求生存不得不依附在滔天身边;唯一不同的是,他才不要滔天这种虚华的假名,他并不是为了坐上这王座而杀滔天,他要的是他的——自由。

他要的是更强大的力量,至于底下这些阿谀奉承,他统统不要。

唇边勾了抹讽刺的笑容,浪韬随即消逝在众妖眼前,自此再也没回来过。

妖与魔所生之子,不就是杂种吗?

但滔天的话却始终盘旋在他脑海里。

难道他真的不是纯正的妖?

 

直到唇边的荤味散尽,段忘之才幽幽醒来。

方睁开眸子就瞧见坐在床沿上的浪韬,当他正想喊他时,才发现浪韬已阖上眼。他轻轻坐起身,也没惊醒浪韬,靠了近看,才发现浪韬额际渗出汗水,而且眉头深锁,似是正在思索,又似是做了恶梦。

这会儿近看,段忘之才发现浪韬的长相以人间的眼光来说十分好看,他的五官深刻,堪称俊俏,应该是得自样貌姣好的父母。如他,就不会有父母,甚至,他是从何而来也无可解答。

瞧他面色凝重,该不该叫醒他呢?

段忘之想了想,决定唤醒浪韬。怎料他的手还未碰到浪韬的衣物,就被惊醒的浪韬扣紧,顺势将他又压回床板上。

「你想做什么?」浪韬的目光充满狠绝。

「我没想做什么,只是看你皱眉头,想叫醒你罢了。」

发现段忘之脸上毫无一丝紧张,浪韬这才相信了他。「以后不要任意碰我,否则被我杀了可别怨我。」

「倘若我死了,比较恨的应该是你吧。」他回得颇理直气壮。

「你——」知道与段忘之争辩只会愈辩愈糟,他也懒得与之争论。「总之,以后离我远一点。」

「是。」浪韬的交代,他还是照办,反正也没什么大碍。「请问现在是何时?」

「子时吧。」浪韬起身走到窗边,推窗便看见月儿高挂天际,夜色仍暗。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啊。酒杯里有荤味……所以才让我昏倒,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麻烦。」

段忘之带著歉意地说。

柔和的月光映照入房内,沐浴在晕黄光芒之下,浪韬似乎也变得温和许多。只见他转身与自己面对面,月光散落在他身上,那一瞬,段忘之有些看傻了。

浪韬明明是妖,由他身上可嗅到浓厚的血味,为何此刻却能瞧见他脸上仿佛菩萨般的笑颜!?

「是我对你的酒动了手脚。」发现段忘之竟一点也没怀疑到他头上,浪韬坦承不讳。

段忘之回过神,眨了眨眼,神情充满困惑。「为何?你明知我是仙,即便转世为人也碰不得荤,为何要这么做?」

浪韬露出无奈的笑容,眼前的段忘之还真是没有一点怀疑之心,甚至连警戒也没,真不知是如何在人间活到现在的。

「不为何,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原来荤对神仙是真的有影响。

听见浪韬的解释,段忘之脸色蓦然沉下。「浪韬,我希望你要记住,别再这样捉弄我,那实在很不舒服。」

「警告是吗?」他挑眉,这家伙竟然想警告他!?

「是你自己做错了事情,难道还不知改正?」段忘之义正辞严地纠正他。「既然做错就该改正,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L S1d o4r"f

被段忘之一番话堵住,浪韬还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回应才好。打从他杀死滔天起,便再也没其他妖辈这样对他说话了,更遑论眼前这家伙还是个没有力量的人类,他真是不得不称赞段忘之的勇气过人。

段忘之板著脸继续说:「假使有天我发现你最厌恶的东西或是事情,我也不会故意去做来伤害你。因为我当你是我朋友。」就算浪韬不当自己是朋友,他也认定他,反正自己知道就够了。

「你还真不死心啊。」浪韬再走近,落坐床沿,而他脸上愉悦的神情清楚可辨。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段忘之说得胸有成竹。

浪韬带著玩味的态度打量段忘之充满光明的神情,他那模样好似没有事情能难得倒他似的,不禁令他涌出一股想征服、击倒他的欲望。

他实在是很想瞧瞧段忘之体会到险恶、绝望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是依然保有赤子之心或是彻底失望呢?段忘之这颗无瑕的心,让他忍不住想要彻底毁掉;但一位神仙,又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心碎?

这问题就值得他深思了。

「你还真是看得开呢。」

「不看开又能如何,凡事总要先尽力再说,我信人定胜天的。」

「你自己也是天,忘了吗?」浪韬就是不喜欢段忘之这份毫无理由的洒脱。

「别忘了,我如今是人……咕噜。」话说一半,段忘之肚子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谈。

突地,浪韬笑了出来。「你果然是人。」

段忘之毫无愧色地回答:「会饿是必然,有这么好笑吗?」

他笑了!?经段忘之一说,浪韬才发现自刚刚段忘之清醒之后,他的心情一直相当好,就连适才做恶梦的恶劣情绪也一扫而空。与段忘之在一块,每每总能轻易让自己专注在他身上,甚而忘了其他的事情。

浪韬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段忘之脸上——会是因为他的缘故吗?

察觉浪韬眼神落在自己身上过久,段忘之便问:「看著我做什么?」

应该不可能的。若段忘之真能影响自己,那么他势必得提早除去他,以免到时候成为他的敌人。

得不到浪韬的回应,段忘之也放弃再讨答案,迳自起身喝了好几杯水。

「你很渴吗?」

「是肚子有点饿,想喝水填饱。」

真蠢。「倒不如请人煮点东西给你吃。」

「现在很晚了,还是别打扰店家,明天他们也是要做生意,还足睡饱一点比较好。」段忘之一心为他人著想,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想造成别人的不便。

浪韬态意惯了,一旦他要,就是要得到。「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有钱!?」段忘之有些诧异浪韬身上居然有钱。

浪韬握紧手心,再摊开,手上多出几锭银子。

「浪韬,这是骗人的。」段忘之盯著银子,神情尽是责难。

浪韬懒得再听他说教,迳自离开房内,等他再回来时,手上已多了一盘热腾腾的素食,显然他比段忘之更能适应人间。

这会儿,段忘之也顾不得这些食物是怎么得来的了,只能先满足食欲再说。

馒头、素包子散发诱人的香气,段忘之连忙一口一口吞入,吃得津津有味。浪韬也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吃。说肚子饿了,却仍保持优雅的吃相,真是不简单。而且看著食物通过他白皙纤细的喉咙,不自觉地,他也觉得饿了。

伸出舌尖舐了舐唇,他体内也产生一股对食的欲望,加上他的「食物」又毫不防备地摆在他面前,更教他难以抵挡。

好半晌后,段忘之终于填饱肚子,当他正要回头跟浪韬道谢时,竟冷不防地被抓住手腕。

「浪韬,你——呃。」尚来不及问为什么,手腕就被浪韬咬住。

锐利的尖牙不受阻碍地没入纤细的手腕内,温热的血液刹时流入浪韬嘴里,缓缓淌过喉处,教他瞬间感受到一股活力。

段忘之皱著眉,只能默默忍受血液自体内流失的感觉。一会儿后,猛然惊觉自己做了什么的浪韬,立刻停住,段忘之却已脸色苍白地倒入他怀里。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饿了……也得先知会我一声啊。」刚刚吃的食物又消耗殆尽了。

段忘之的血十分干净美味,简直如天泉一般,教人尝过一遍就会上瘾,因此才让他差点就停不下来,险险将他全部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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