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出书版)下 BY 烽火迷尘
  发于:2010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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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砚目光一暗,苦笑着问:「你以为......是杨思凌说的?」
「她知道吗?」
唐砚点点头。
安以忱不敢置信的低吼:「你告诉她?」
「不,是她自己发现你藏在床底下的文件,不过那已经被我毁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你担心......」而且,安以忱说过,世界上如果再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他就会亲手毁了那个人。
虽然真的被安以忱知道,他也应该不会对杨思凌怎样,但唐砚担心在这种心理压力下,很可能使一直高度紧张的男人扭曲。
安以忱冷笑一下,这时杨思凌出门,他领着她向楼梯口走去,唐砚急忙追上。
可是安以忱却没着急开口,三人一前一中一后,一直向上走。
安以忱的腿没有完全康复,上阶梯的时候要格外小心,爬楼对他而言有些费力,蹒珊的步伐看得唐砚心疼,同样也刺激着杨思凌的眼睛。
终于来到屋顶,十二层高的楼顶寒风呼啸,积雪冻结成冰,在太阳的直接照射下有融化的趋势,地面很是潮湿。
安以忱扶着栏杆,小心翼翼的前行,走到尽头,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射过来,年轻的男子在冬日的暖阳中闪闪发光。
唐砚眯起眼睛,凝视着他。
「思凌......」安以忱开口,向女孩招手。
原本是温柔的声调,却意外带了些许阴森的味道,使故作镇定的杨思凌慌了神,向后退去,却撞到随后跟来的唐砚。
紧绷的神经下,她失态的发出尖叫声:「啊啊啊啊--」
「思凌......」唐砚伸出手,手掌在她肩膀上方停留一下,又收了回去。「思凌,你不要这样,我们又不会伤害你。」
「你们已经伤害我了!」女孩捂着脸,肩膀抖动,却没有发出哭泣的声音。
高空中冷风阵阵,阳光也无法让人觉得温暖,安以忱打了寒颤,轻声问:「思凌......是你吗?」
「什么?」
安以忱上前一步,「是你......告诉穆天佑的,对吗?」
「我......」杨思凌抬起头,昔日美丽的大眼睛里一片空洞,木然道:「是我......是我告诉他的......你打算怎么报复我?」
「我不是来报复你。」
「可是我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安以忱向前走,杨思凌则不停的后退,声音单薄紧绷,「我没想到他会想杀了你们......」
杨思凌退到距唐砚不到一米的距离,唐砚冷冷的开口:「是吗?他是黑社会的,你怎么会想不到后果?你不是恨不得杀了我?」
「啊!」杨思凌惊跳起来,转过身,瞪着唐砚,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无泪。
「我恨你......为什么恨你......你难道不清楚吗?」
随后,她又转向安以忱,凝视这个俊秀的男人,这个抢走了她最珍贵幸福的男人。
「思凌......」安以忱呼喊着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没想到却走到今天这种局面。
「你真的那么恨我?恨不得......我死?」
「我不是!」激动之下,杨思凌猛地一推安以忱,腿脚不便的男子赫然跌倒,在冰面上向后滑去。
唐砚推开呆立正面前的女孩,一下子扑过去,抓住安以忱的腿,但他也没能保持住平衡,也从冰面上滑过,待他抓住栏杆的时候,安以忱的头部和肩膀都滑出了楼体。
凛冽的风,就在他耳边鼓吹,本应该是很惊险的时刻,安以忱却突然觉得有一种振翅欲飞的飘逸。
进而眯起眼,让阳光尽情亲吻他的脸。
但唐砚显然没有他的好心情,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抓着安以忱的腿,脚下还打滑无法站起,他只有向杨思凌求救。
「思凌......帮帮我们,拉我一把......」
但杨思凌跌坐在地面上,不断的摇头,对唐砚的求助无动于衷。
唐砚用恳切的眼神凝视着她,一遍又一遍的问:「思凌,你并没有那么恨我,你不想我死的,思凌......」
女孩终于有所震动,她颤巍巍的站起来,小心翼翼走过去,蹲在唐砚面前,伸出手。
「不......去拉以忱,拉住以忱的手。」
杨思凌犹豫了一下,又向前蹭了几步,一手扶着栏杆,一手伸向安以忱,轻轻的握住他冰冷的手。
唐砚和杨思凌一起用力,安以忱被慢慢的拉回楼面。
安以忱睁开眼,却被强烈的阳光刺得眼前一片花白,脚步晃了一下,女孩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
「啊--」
扶着他的女孩险些滑下去,幸亏唐砚高度警戒着,一把将杨思凌抱住,并拥着两人迅速离开危险的地方。
「思凌......没事了,没事了!」唐砚拍着女孩的脊背安抚她,复杂的视线却射向安以忱。
以忱......你是故意的吗?你想......再添一桩罪恶吗?
安以忱直视唐砚拷问的视线,摇头,「我从来不想伤害她......不想伤害任何人,难道你以为,我是那么不堪的人吗?」
「对不起,我太紧张了......」唐砚伸手揉了揉安以忱的面颊,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安以忱的肩膀垂下,总算放松了些。
这时,唐砚怀中的女孩颤抖的声音传来:「我......我承认,我想害死你们......我告诉穆天佑的时候,真恨不得他杀了你们。可是、可是我后悔了......我真的好后悔......别墅爆炸的时候,我吓坏了,我以为你们真的会死......」
她被自己的假设吓到,整个人不停的发抖,如风中的残叶。
「思凌,你并不想害死我,是吗?」
杨思凌连忙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么......答应我......」
安以忱上前走了一步,突然双膝弯曲,跪在泥泞的土地里。
「啊?」杨思凌吓得倒退一步。
唐砚脸色沉了沉,松开杨思凌,走到安以忱身后,想开口,又沉默了。
安以忱的脸先是潮红,随后又变得苍白,双拳紧握,艰涩的开口:「思凌,答应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让妈妈知道,求你了......」
树叶飘落,医院的顶楼了无生息。
无数人的生命在这个地方消亡,其中包括安以忱一辈子不能忘的罪恶的场景。
杨思凌紧张的拉扯着衣襟,突然神经质的高喊:「不要。」
唐砚和安以忱都愣住。
杨思凌却笑了起来,「我不要帮你欺骗肖阿姨,她......她也不会杀了你们,她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难道还不能让她知道真相吗?我没错......我......」
「可是你告诉她,会害了她!」安以忱低吼一声打断杨思凌语无伦次的话。「妈妈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你告诉她这件事情,对她是太大的打击,她知道与否,还有必要吗?我和唐砚到底谁才跟她有血缘关系,真的很重要吗?」
杨思凌激动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不重要?你根本不懂女人,不懂母亲......你......你和唐砚都是罪人,我要你们看到你们犯的罪!」她话音未完,就吃惊的捣住嘴。
因为唐砚也像安以忱一样,对这她屈膝下跪。
唐砚的脸上没有紧张没有恳求,只有淡淡的无奈。「思凌,七年前,我怕你和以忱交往,所以骗了你的感情,我错了,我也向你道过歉,却没能取得你的原谅......可是......你刚才还是救了我们,可见你不想我们死......」
唐砚的腰板挺直,虽然矮人一截,可气势高大,依然是平日里沉稳充满魅力的男人。
「所以我跪,不是因为我对你的愧疚,而只是想拜托你,别因为对我的怨恨,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终于望向她,可是眼里的真情,却从来不是为她流露。
「你们不可挽回,与我何干?」
唐砚笑了起来,眼里却一片冰冷,「你真的想让我恨你,并把自己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女人吗?」
杨思凌怔住,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原来,自己在唐砚心目中,是如此不堪。
她低着头,双肩抖动,「你们......走......走吧!我会如你们所愿,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你们走......不用威胁我,走吧!」
安以忱还要说些什么,唐砚却搭上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将安以忱扶起来,两人步伐沉重的离开顶楼,下了一层,安以忱停住脚步。
「就这样,放她一个人......好吗?」
唐砚揉了揉他的短发,开口道:「我去安慰她,你先回去吧!」
安以忱握着唐砚的手,露出无奈的笑容,慢吞吞的远去。
虽然医生没有明说,但安以忱心中有数,他腿部的伤即使痊愈,也有很大的可能落下病根,行走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如意。
就像这些年以来的纷扰和混乱,似乎已经尘埃落定,但留下的痕迹,却不是可以轻易粉饰的。
也许,会永远的烙在心底,变成一道永难愈合的伤痕。
唐砚走回杨思凌身边,蹲下身,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女孩抬起头,消瘦的脸颊空洞的双眼,声音也干涩毫无生气:「你回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思凌......你知道的......」唐砚抚摸着她的头发,哀伤的说:「你知道,我不是个坏人,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你......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女孩身体僵硬了一下,突然间泪水簌籁而下。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才更加恨你!在你心中,我根本就无足轻重!伤害?你不想,也不屑,你根本无暇顾及我的感受......如果你用尽手段伤害我,我还能恨你,可是你没有......我竟然......也无法恨你......我不想在你心目中,什么都不是,从来没有存在啊......」
女孩的哭诉,唐砚不是无动于衷,但是,有限的情感已经被他人占满,实在无法分出任何一个空隙给她。
唐砚用从来没有过的温柔与诚恳,轻声细语:「思凌......对不起,我不爱你......我只爱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他......所以,我只能和你说对不起。」
历经了自我惩罚的女孩,这一刻再听到「对不起」,已经不是当初感到的屈辱和愤怒,反而有了释怀的轻松。
「你不爱我......」
「是的,我不爱你,别为不爱你的人哭。」
「我不会为你哭......」她终于放下了怨恨,放弃了将自己变得恶毒的想法,像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扑进唐砚怀里,痛哭流涕,哽咽大声说:「我讨厌你讨厌你......我再也不要喜欢你,再也不要为你伤心,为你伤害自己......」
伤怀的泪水,要在这一次流尽。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呢......唐砚抱着女孩,脑海里闪过唐予纹的面孔。虽然并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甚亲密,但自己毕竟叫了她二十多年的「妈」,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扶着杨思凌站起来,为她擦干眼泪,唐砚搂着她的肩膀下楼,离开医院,招了一辆计程车,将她送进去。
「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醒来,你还是美丽的小公主。」
杨思凌点点头,又有些不安的开口:「可是......肖阿姨已经知道了......」
「哦......」唐砚意义不明的哼了一声,作势要关车门。
杨思凌赶紧又道:「我早就告诉她了,她不信,又怕安以忱跟你跑掉,才去别墅找你们。」
「嘘......」唐砚一只手指立在他唇边,摇了摇头。「你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吧!」
「可是......」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得太清楚......」
肖欣知道,可是这个聪明的女人,肯定宁愿自己不知道,所以......
「就当作,大家都不知道。」
杨思凌若有所思的点头,计程车远去,带走的是一段破碎的早该放弃的情感。
虽然是隆冬,但天却很蓝,之前羞于见人的太阳从云层里溜出来,散发着温暖人心的热量。
唐砚回到医院,来到肖欣病房的门口,她已经醒了,安以忱坐在床头为她剥橘子。
母子俩和乐融融。
安以忱抬起头,看到门外的唐砚,柔柔的一笑,紧绷和神经质都消失不见,此刻的他圣洁又纯净,想必就是下了地狱,魔鬼也舍不得惩罚他。
以忱......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依然什么都不知道......
唐砚没有进门去打扰他们,转身靠在雪白的墙壁上,拨通电话:「你好,是航空公司吗?我要订两张机票......」
自从上了大学以后就没回过老家,想必母亲和外公的坟上早巳杂草荒荒,该整理一下了。
尾声
东北乡下的春节,洋洋洒洒的瑞雪、高挂的红灯笼、齐鸣的礼花鞭炮、诱人的糖葫芦......各个角落都处透着浓浓的年味。
安以忱穿着红色小棉袄,绿色的大面军靴,在洁白的雪地里移动,像一棵草莓。
即使帽子围巾手套一应俱全,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安以忱还是瑟瑟发抖。
「好冷......我们来到南极了吗?」他一张口,就喷出一团白雾,似乎能听到水蒸气结冰的声音。
「马上就到了。」唐砚拉着安以忱的手,两人步履蹒珊的往山上爬。
今天是除夕,山上一个人影没有不说,连飞禽走兽的影子都不见,也许动物们也要过年。
两个小时以后,两人才爬到山顶,目之所及是一片墓碑。
安以忱抱着枯树干喘息,抱怨道:「你干嘛......把坟安置在这种不通车的高山上?」
「这里是唐家的祖坟。」在坟地的一角找到唐予纹和外公的墓碑,唐砚从袋子里拿出水果糕点等祭品,然后向安以忱招手。「快过来。」
安以忱却犹豫了,踌躇着不肯接近。「这是唐家的祖坟......」
「你难道不是唐家人吗?快过来!」唐砚站起身,扯着安以忱的手臂,硬将他拉到坟前。
「我......我算是唐家人吗?」
「怎么不算?」唐砚摘下安以忱的手套,抚摸着无名指上跟自己一对的戒指。「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是我的人,自然也是唐家的人!」
「也是......」
安以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蹲下身,凝视着两座墓碑,可当看到上面的「母唐予纹之墓」几个字,胸口又一阵窒闷,罪恶感油然而升。
唐砚点燃香火,分一半给安以忱,用手肘撞了撞他。
「拜拜啊!」
「哦!」
「还有外公。」
「好。」
唐砚一个口令,安以忱便一个动作,整个人僵硬犹如机器。
上完香,唐砚转身坐在墓碑的底座上,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爬山爬这么久,一定累了吧?快坐下。」
「不好吧?对死者不敬。」
「什么敬不敬的。」唐砚伸手将安以忱拉过来,硬是按在身边坐下,顺手拿起祭品的橘子,剥开递给他。
安以忱不肯接,唐砚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吃了起来。
「本来出嫁的女人是不能进祖坟的,但外公心疼妈妈一个人孤身在外无依无靠,临死的时候嘱咐我,等母亲去世也把她葬在祖坟里,免得她变成孤魂野鬼。」
「那我呢?该葬到哪里?」
「当然也是这里,就在我身边。」唐砚反手抚摸身后,积雪的墓碑,轻声道:「不过......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祭拜,只是活着的人寄托哀思。」
安以忱挑了挑眉:「是吗?我却准备好死后下地狱呢!」
「有我陪着你怕什么。」
「当然,你放心吧,我死的时候一定会拉你做垫背。」
唐砚大笑一声,张开手臂,将安以忱搂进怀里,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
安以忱不安的抗拒着:「别这样......他们......在看......」
「我就是让他们看......外公很疼我的,我要让他知道他没白疼我。」
「什么意思?」
「他没疼错人,因为我在替他疼爱他没能疼爱的外孙。」
闻言,安以忱怔了一下,眼圈有些湿润,仰头看着星空里,似乎看到了一个从未谋面,却倍感亲切的老者。
天空一片墨色,月明星稀,突然,眩目的烟火在空中绽放,一朵又一朵,妖冶的光芒将夜空渲染得格外醒目和艳丽,如流星一般,华丽得不真实。
烟花下的墓地,却依然沉寂。
归于尘土之后,世俗间的喧嚣,是否真的就一无所知了?
「以前......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自己曾经的偏执,造成一念之差犯下大错,而那些坚持的信念,如今想起来却都轻如浮尘,就像这墓碑上的雪,轻轻一拨,便飞散而去。
「人不应该总是回头看。」抱着安以忱的腰,唐砚把头埋在他颈窝。「既然活着,就快快乐乐的,不管是怨还是债,都等归于尘上之后再计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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