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劫——鲁庵
鲁庵  发于: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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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渔火听着大伙儿吵嚷谩骂并不言语,那些正道大侠的嘴脸他早已瞧得清清楚楚,并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他算算日子,下月初五自己尚未修炼出关,不由暗暗担心。

照月宫中内外八堂人数虽众,真正的一流高手却是不多,要想应付四大门派为首的各大门派却是不敌。虽是宫内的消息埋伏都极为厉害,可他……并不愿照月宫再遍染鲜血。

接下来的十多日,宫主江渔火便如同失踪了一般,再没出现。

无论照月宫众人如何不愿,正道的讨伐之师仍是如期而至,一时彩旗飘飘,插遍山野。为首的正是武林盟主独孤笙和四大门派掌门。

风允昂然看向面前的几位武林前辈,目光停在了清见大师的面上,大声道:“清见大师,您是江湖人景仰的泰山北斗,我照月宫也一向敬重您的德行,敢问当年您于九华山亲口许下的诺言便不作数了么?”

清见大师略微有些尴尬,唱了声佛号,刚要开口,崆峒派新任掌门先嘎嘎笑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清见大师仁厚,自不会和你等一般见识。咱们这些人可不会手软!”说罢一挥手,喝令各派弟子上前斩妖除魔。

众人轰然应声,纷纷手持刀剑冲了上去。独孤笙脸上微愠,却也并不阻止,一甩袍袖,一步步退了开去。

照月宫后山石洞的温泉水汽潋滟,雾气弥漫,随风衣襟半敞,随意地倚在池边的石椅中,眯着眸子凝视着水中朦胧的身影,目中满是疼惜爱怜。这十多日来,江渔火一直呆在此处,日夜修炼,此时已到了紧要关头。

忽然间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媚儿未及通报,飞掠而入,扑跪在他身前,大声道:“主上,大事不好!武林各派围攻照月宫,杀了数百名宫人……”

“噤声!”随风低喝一声,转头看向江渔火。

泉水陡然震颤,江渔火已自水中跃起,探手取过丝袍,旋身裹住了赤|裸的身子,缓缓落地,看向衣衫染血的媚儿:“为首的谁?”

“是武林盟主独孤笙!风允和几位堂主都被他们捉住了,四大门派和丐帮……”

没等他说完,江渔火忽地张口吐出一滩鲜红的血来,身子晃了晃,就要跌倒,媚儿吓得连忙住了口,片刻后才想起来伸手相扶。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掌已抢在她前面将虚软的身躯托住,轻轻揽进了怀里,手指搭上脉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尚未功行圆满,又何必如此心急。”

他小心地把江渔火的身子盘膝安置在石椅中,褪去丝袍,将灌注了醇厚真气的手掌轻轻抵在了他的丹田处。

媚儿犹豫片刻,红着脸悄悄退了出去。

足有大半个时辰,江渔火全身气血舒畅,蓬勃的真气绕行大小周天,那种熟悉的无我无物的轻松惬意充塞胸臆,身体轻盈地几欲飞天而去,一股躁动的气息自丹田中喷薄而出,于喉间化成一声清啸,声震九天,照月神功终于大成!

随风眼看着他的面色由红转白又渐渐恢复了红润,按了按他的肩头,压抑着心中的欢喜,柔声道:“渔火,大功告成!”

江渔火眼睫颤动,慢慢睁开,轻轻推开了他,低垂着眼睫穿好衣衫,便快步向外走去,行到石洞转角处,脚步顿了顿,低低道了声“多谢”,便径自去了。

随风凝目望着那抹背影远去的方向,徐徐靠入石椅中。

第 46 章

照月宫的议事大厅一片混乱,数十名帮派首领正自为了擒获的照月宫诸人争论不休。各帮派捉到的人都不愿放手,只希望能悄悄从这些人身上探知照月宫的秘密。

此次围攻照月宫,虽是顶着除恶扬善的名头,可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随风的照月神功和巨大宝藏,大伙儿对此都心照不宣。如今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却没捉到正主,人人都大为不满。

风允被提上前讯问,他说照月宫的秘密只有现任宫主江渔火一人知晓,有人便嚷嚷着要去寻江渔火,更有甚者拉出照月宫的侍女来威胁风允。

眼见两名女子被剥去衣裙,露出大片的肌肤,风允咬牙怒骂“畜牲”,却被人牢牢按在地上,狠狠扇了几个耳光。

淫人妻女向来为武林人所不齿,可今日人人都想自风允口中知晓江渔火的下落,竟是无人出言阻止。清见大师颇为不悦,请盟主独孤笙出面劝解。独孤笙却冷着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独孤大侠!”风允怒喝,他身无半分武功,挣扎不得,死死咬住唇,双目血红,狠狠瞪住了他。

崆峒掌门脸色沉了下来,冷冷道:“风允,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小娃子都带进来!”

眼看着十几个小娃子被一个个大汉提了进来,扔在脚下,随意踢上两脚,辗转嚎啕,风允脸上肌肉扭曲,终于忍耐不住,咬牙道:“放开孩子!我说!”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自厅外掠入,闪电般在众人身前打了个旋,又飞回厅门,稳稳落入一只细长的手掌中。

“啊——”骤然而起的凄厉惨呼令厅内众人都打了个寒战,一时间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都骇然瞪视着崆峒掌门飞出的断臂,血喷涌而出,将满地青砖染上刺目的艳红。

江渔火缓步走入大厅,目光如刀,在厅内众人面上扫过,冷厉的杀气铺天盖地般翻涌而去。崆峒掌门抱着断臂在地上翻滚哀号,可在江渔火满是寒意的眸子逼视下,竟无人敢上前救护。

看到滚作一团的孩子们,江渔火眉头微皱,屈指弹出,嗤嗤几声轻响,按住他们手臂的数名崆峒弟子胸口突地喷出血箭,一声没出便倒地而死。原本擒着风允等人的各派弟子大骇,纷纷丢开人质,避了开去。

风允爬起身,走到江渔火面前跪下,低下头道:“属下无能,请宫主责罚。”江渔火解开他身上绑缚,微微点头。

自江渔火进入厅中,独孤笙就有些惊疑不定,不由自主支起身子,凝目看着他。

江渔火并没理他,目光扫视,悠然道:“是谁要寻我江渔火?”他的声音平淡如水,不含任何感情,在旁人听来却蕴着透骨的寒意。

众人早被他方才飞刀断臂、隔空杀人的功夫惊着,纷纷后退,有人小声道:“这里每一个人都要找你!”

“哦?”江渔火停步,微微扬起下巴,目光自一张张惶然的面上缓缓扫过,看向清见大师,淡淡道:“大师,我照月宫虽不图争霸江湖,可自今日起,人欺我一分,我必十倍百倍还之!”

“阿弥陀佛……江施主……”清见大师也知道方才是自己这方做得太过了,心里很有些后悔此次听信旁人的怂恿,贸然攻打照月宫,眼见着厅内众人都吓得避到墙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江渔火冷哼一声,转向独孤笙,端详他片刻,忽然笑了笑,琥珀色的眼瞳中光华璀璨:“独孤盟主,您今日亲自带领正道各派来剿灭我这照月宫,江渔火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独孤笙骤然起身,瞠目指着他道:“你……你……”他忽然闭口,脸色却变了,愣怔片刻,转身朝着厅中众人抱拳团团躬身,道:“对不住,独孤笙德浅无能,难当盟主之职,请诸位掌门另选贤能!我九华派从此再不问江湖事,告辞了!”

江渔火默默看着独孤笙率领数十名九华山弟子,头也不回退出了照月宫,竟有着片刻的失神。

有人见九华派轻易就离开了大厅,便要悄悄招呼同门躲出去。突地,一道绚然的身影鬼魅般闪了进来,在厅内游走两圈,瞬间功夫已杀了七八名高手。接着仰首大笑,连呼痛快,身子一闪已出了大厅。

对随风的出现,江渔火又惊又怒,他拿眼扫过去,见他方才所杀的都是崆峒、武当、雁荡等派的绝顶高手,知他是怕自己不忍下手,便先为自己除去了障碍,心中却并无感激。他环视四周,冷冷道:“凡是没杀过我照月宫人的,这便可以走了。”

这句话连问三遍,竟是无一人应声。

心底的杀意渐浓,江渔火眯起眼眸,喝令宫人关闭厅门,燃起灯火。这些人手上都染着照月宫的鲜血,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忽地有人厉声叫道:“大伙一起上,杀了这魔……”寒光突起,这人话未说完已身首两处。余下众人这时已知道今日再不齐心合力拼死一战,怕是谁都走不了,便纷纷拔出兵刃扑了过来。

江渔火冷哼一声,下手再不容情,身形闪动,指弹掌劈,无人可当,不一刻又杀了十数人。正斗得兴起,手臂忽然一紧,有人在耳旁喝了声“住手”。他不及思索,一指点出,对方竟是不避不挡,任凭凌厉的指风透胸而过,他这才看清这人竟是少林方丈清见大师。

清见大师身子猛然一震,却不松手,微颤着嗓音道:“江施主,多行杀戮,天地不容!老衲未曾杀过照月宫一人,请施主看在老衲舍了这条命,放过他们吧!”

江渔火冷冷一笑,道:“大师舍身为人,可谓功德圆满,可我照月宫数百条性命又去向何人讨来?”

清见大师却不答言,紧抿着唇瞪视着他,手指渐渐收紧。

摇曳的光影映出每个人惊惧的面容,江渔火眼见着他满面求肯,张口急促喘息,渐渐不支,只强自支撑着,心头一软,便点了点头。

见他终于答允了,清见大师展颜微笑,慢慢松开手指,身子歪斜,滑落在地。江渔火皱眉俯身搭腕一试,已无脉息,心忽地沉了沉,不知怎的,竟是生出些黯然之意。

第 47 章

多行杀戮,天地不容!

哼!难道就只许旁人滥杀无辜,却不允自己报仇雪恨么?你将性命交给我又如何,能抵了这些人的杀孽么?

江渔火微微冷笑,踌躇片刻,却终是摆手传令放人,厅门大开,和暖的阳光霎时倾泻而入,似乎带来了生的希望。剩下的十多名各派首脑相互扶持着出了大厅,带领手下弟子狼狈而去。

江渔火出了大厅,立在阶上,茫然看着庭院中的宫人搬运尸首,冲洗血渍,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他今日当真已成了血染双手的魔头了么?既如此,这宫主是随风或是他江渔火又有何不同?

这样思量着,便有些空落落的怅惘颓然。

接下来几日,江渔火和风允一直忙碌着整饬照月宫内外,搜罗沈无心、风一戈等人的消息。待诸事大致有了些头绪,江渔火已决定离山相助沈无心。

夕阳透过殿宇间的缝隙,将一片橙红洒在庭院中。看着嬉戏的孩子们,便是心尖上也都是暖暖的。江渔火着一身白衣宽袍,走上了去后山的小道。

自大败武林盟那日起,江渔火便没来后山,随风也没入照月宫一步。虽是与随风合籍双修,可江渔火心中总有着深深的尴尬羞惭,他已不知应当如何与他对面相见。明日就要离开了,有些事情却是要有个了结。

随风的居室虽是建在山腹之中,却丝毫不减其华丽豪奢,小小的厅堂内尽是琳琅满目的古物。

媚儿带着人摆上了一桌菜肴,江渔火端起酒盏递到随风面前,低声道:“前些日多谢宫主相助。”

随风含笑接过来一饮而尽,耳旁只听得江渔火接着道:“宫内殿宇宽大,宫主不如搬回原先的居处。”

执杯的手一颤,俊美端宁的面上笑容不改:“如今江湖上尽知,照月宫宫主是江渔火,不是随风。我搬回宫里诸多不便。”他修长的手指拈着杯口转了个圈,轻轻放在桌上,“这里,挺好。”

江渔火沉吟片刻,仍是道:“渔火明日便要远行,宫主随意吧。”

随风屈指轻轻扣着桌案道:“听说风一戈已经练成了照月功?”

“不错。”消息来自多罗阁,多半是真的。

随风慢慢抬起头,探索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嗓音柔缓暗沉:“嗯,你……可是打算去寻沈无心么?”

江渔火被他深邃的目光盯视着,垂下眼睫道:“是……我二人分别日久,如今渔火功成,自是要去助他。”

刻意平淡的话语听在随风耳中却是如一声闷雷,他慢慢沉下脸。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一顿饭食不知味,整坛酒倒是喝了个干净。

夜渐深,宾主虽未尽欢,也已是宴罢席散之时。

随风忽然探身向前,捉住他的手臂。一遇外力,江渔火的臂上自然而然生出反击之力,将他的手掌弹开。随风冷哼一声,反手抓向他的手腕。

江渔火不再闪避,放松力道,任他紧紧握住,抬眼对上他微怒的视线,温言道:“宫主,你我早已言明,此次习练照月功,各取所需,不过是个交易。”

随风怔愣片刻,慢慢松开手掌,逼视他许久,眸子里渐渐溢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来,缓缓道:“好,江渔火,既是你要我回去,我便回去。”

山尖的月儿亮得透人心脾,可惜尚未到月半,似被咬去一口的圆盘一般,这岂非正如同人的命数,再努力追寻的圆满也总会有所缺憾。

此时,江渔火虽是无比期待着明日的远行,可心中却是一阵欢喜一阵忧伤,纠结万分。自己即便助沈无心洗冤陈雪,重归自由之身,他……可会嫌弃自己?

想到此,柔情尽褪,心中的百般情绪如潮涌动,在唇角凝成了一抹苦笑。

第二日,江渔火没带任何属下,单人独骑快马加鞭,不足十日便到了京城,当晚便摸进齐连的宅子,强见了这位朝廷重臣。既要了解朝中真相,自然没有比接近这位齐连大人更合适的了。齐连被蒙面人擒住,初时自是恼怒万分,待江渔火露出本来面目,他既惊且喜,对他的要求一概准允,竟没半分推搪。

这天齐连自打宫里回来,将沈无心请入府内,关在书房之中,商谈对策,谁也不见,直到天暗了下来,房内也未掌灯。

“鸾翼已定于十日后起兵,可惜这人有风一戈护卫,无法擒拿,仍是免不了一场战祸。”齐连轻轻叹息。他二人一直遵从圣命彻查虎符事件,这几日旁观朝中异动,已有计较,撒网多时,只待良机。

沈无心一拍桌案,道:“明日我再去天清教捉拿这贼首,三日后齐兄便可动手,釜底抽薪,将他在京中的势力一网打尽!”

“也好,此事不宜久拖了。”齐连敲了敲桌案,道,“只怕他有虎符在手,一旦举事,军中许多将士不明所以,都会听命于他。”

沈无心点头称是:“虽是几名主要将领已被控制,却也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叩响,“祈大人,我可以进来么?”半开的房门处,伫立的白衣男子淡然如水。

“请进,可用过晚饭了?”齐连将他让进来。

沈无心神情变了变,忽的立起,伸手便捉住江渔火的手臂,瞠目瞪视着他,张口道:“你……你是……”

江渔火手臂一颤,轻轻甩脱他的掌控,退去一步,抱拳道:“在下无名。”他先时服了变声丸,脸上又带着人皮面具,并不担心他认出来。

沈无心顿时满脸的失望,也忘了还礼,只喃喃道:“原来……不是你。”

“齐大人,您唤属下来此……”江渔火目光闪亮,瞪视着齐连。

“呃,那个,沈兄,你去天清教我不放心。”齐连清了清嗓子,指着江渔火正色道,“无名护卫功夫极高,自今日起便跟着你吧。”

第 48 章

仍是青衣磊落,眉目宛然,沈无心原本冷峻的神情中却似含着一丝茫然。

朝思暮念的人近在咫尺,江渔火只恨不能紧紧抱住他大哭一场,将一年来的痛苦羞辱思念尽数抛却,可他却只能强自忍下,更不敢以真面目与他相见,一时心中酸楚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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