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劫——鲁庵
鲁庵  发于: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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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渔火心中得意,朝他微笑颔首致谢。他方才见到独孤笙,便想出了这个主意,若是自己以九华派之名参加武林大会,便不会引起各门各派的疑义,更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遭人责难。事到临头,独孤笙果然愿意帮着自己!

季城却没料到独孤笙竟真的认了江渔火,面上尴尬,也只得讪讪道:“既是九华派的,便请出手吧。”

江渔火也不客气,取出银钩,手腕一翻便划向他的面门。季城见他无理,微微皱了下眉头,闪身避开。数十招过后,两人竟是不分胜负。高台上下众人都很是吃惊,没料到九华派的一个弟子竟有如此高明的功夫。

独孤笙目不转睛盯视着场中的争斗,心里暗暗担心。江渔火右手银钩他是熟悉的,左手的照月功自己也领教过,不知今日他会不会再使出来。若是被别人发现他这功夫习自随风,定然不会放过了他。到时候,怕是自己拼了性命也难护他平安。

这样想着,不觉游目四顾,却发现了远处大石上引颈观望,满面关切的沈无心。独孤笙微微一怔,六省总捕……听说这人已辞去官职,又如何到了这里,看样子倒是极关心江渔火的。

就在这时,有两个黑衣汉子悄悄凑到沈无心身旁,和他窃窃私语,神态恭谨,显然是他的下属。过了一阵,沈无心自袖中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这两人便躬身退去。

独孤笙蹙眉沉思,目光又转回台上。

高台上的两人缠斗了百余招,江渔火按着随风的指点,内息流转,提气于左掌,寻着季城的破绽,照月功迸发而出。季城久战不下一个九华派的晚辈,心里早已烦躁不堪,却不料江渔火的掌力毫无预兆地拍在自己的胸口,他心口巨震,呼吸一滞,一口甜血冲口而出,身子摇了摇,勉强立住。他伸指点着江渔火,却说不出话来。

江渔火这一招虽极力掩饰,台上几人却都看了出来。台下也已有人跃起呼喝,少林方丈清见大师摆了摆手,阻住众人,看向江渔火:“请问施主是随风的弟子么?”

江渔火目光扫过独孤笙,淡淡道:“我是九华派江渔火,不是随风的弟子。”

清见眉头一皱,回首问独孤笙:“独孤施主,这江渔火果真是你们九华山弟子么?”

独孤笙知道自己若是说个不字,江渔火今日便得血染玉皇顶。就算有违师命,当此时刻,他也只得清清楚楚答了声“是”。

清见大师见九华派再次确认了,转目又看了看江渔火,也只得宣布比武继续,转身坐回椅中。季城的弟子上台将他扶了下去。

独孤笙暗暗松了口气,抬眼看向江渔火,目光中半是担心半是责备。

江渔火见他挣扎半晌,终是认了自己,不觉扑哧笑了。这位大师兄自小就由着自己胡闹,为这没少受师父责罚,今日被自己利用,犯下这欺师大罪,回山也不知如何向师父请罪呢。想到故旧往事,心里没来由的一酸,忙收摄心神,转身面对已到台上的冷刚。

这人果然不愧是一教之主,气宇轩昂,不怒自威,年轻时定然也是一位翩翩美男子。

天清教主冷刚原本准备着与季城恶战一场,却没料最后居然是面对这个曾去自己教中行盗的少年。他嘿嘿冷笑,低声道:“江渔火,我天清教的令牌和羊脂玉葫芦现在何处?”

江渔火微微一笑:“冷教主,您真爱说笑,您教中的东西,我这后生晚辈又如何知晓。”

冷刚心头大怒,却又不愿旁人知道江渔火盗|取了教中重要物事,他冷哼道:“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吧!”说完甩脱大氅,也不客气,挥掌拍出。

第 26 章

江渔火知道自己内力实在与他差得甚远,也不与他硬碰,多是绕身游斗。

九华派轻功天下无二,冷刚出了数十招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也自着急,暗道自己如何能与这小子耗费时间,一咬牙,使出自己新创的功夫,原本是用来对付季城的,现在也用不着了。他双掌连连划圆,迅捷无比,劲力过处,嗤嗤作响,数招间已将江渔火圈在中间。

江渔火正在寻找机会认输,见他使出这招,便将计就计,假作不敌,以照月功护住全身,对方一掌击来,只略略闪开要害,冷刚这一掌便拍在他的肩头。江渔火顺着掌力翻倒,借势打了个滚,退到台角,卸去大半劲力。半跪在地,臂膀一阵酸麻疼痛,他也不起身,先运气试探,只觉内息流转,无丝毫生涩之处,方才放下了心。

一直立在台下的风允和媚儿慌忙跳上台子搀扶,江渔火摆摆手,缓缓起身,朝冷刚抱拳道:“冷教主功夫高深,晚辈远远不如。我输了。”说罢手按臂膀,被两名属下扶着慢慢走下台,好似受伤不轻。沈无心早奔了过来,连声探问。

冷刚却愕然立于高台上,自己这一掌击中,对方便如泥鳅一般滑开,全不受力,如何就这样认了输?倒似专为将这武林盟主之位让了给自己一般。

台下众人片刻惊愕,便都采声雷动,纷纷上前恭贺天清教主冷刚夺了盟主之位。

江渔火等人悄悄避开哄闹的人群,快步向山下走去。沈无心默默跟在后面,满腹疑团,好容易出了南天门,看看四下无人,紧走两步问道:“渔火!为何偏要助天清教夺了盟主之位?”

江渔火慢慢停下脚步,举目四顾,苍松绿槐,满目空翠。“这与你无关。”他冷冷道,“沈无心,此间事了,你可以走了。我照月宫并不需要你这样的属下。”

沈无心目光一黯,闭了闭眼睛,半晌抱拳道:“也好,沈无心就此告辞……”

江渔火咬住唇,一言不发,先抬脚快步走下石阶。

踏下十八盘最后一道石阶,江渔火缓缓回首,仰视天门,盘路陡绝,云梯空悬,沈无心却已不知去向。凉意一点一点漫上心头,他颓然收回目光。

媚儿走上前,扶住他手臂轻轻摇动:“少主,事情办完,咱们早些回宫吧。”江渔火点头。

“你们还想走么!”森冷的声音自身后几步外传来。

江渔火身子一顿,慢慢转过来,看清来人,淡笑道:“季大盟主难道还想请我喝酒不成?”

季城缓缓踱了过来,冷笑道:“小子,你是随风的弟子吧?照月魔功,瞒得了这玉皇顶却瞒不过我去。我今日要替江湖正道除魔!”

正午的艳阳照得江渔火有些晕眩,他强打精神,微微笑道:“季掌门,就凭你这手下败将,恐怕还留不下我吧。”

季城一摆手,从石阶两旁的林中涌出数十人来,全都身着崆峒派的蓝色服饰,个个手持利刃,在阳光下耀然生寒。

江渔火闪身避开,并不与他们正面为敌,脚尖轻点,身子掠起,就见一袭白衣,在清一色的蓝色劲装间游走,指戳掌劈,如穿花绕蝶一般,不消一炷香功夫,崆峒弟子已倒下十多人。季城面色越来越阴沉,纵身跃入战团。

有人见风允和媚儿立在一旁,便招呼着过去捉人。媚儿挡在风允身前,凝神应对。

季城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长剑大开大合,招招都蕴着浑厚的内力,方才高台比武若不是出其不意,按着随风的指点寻到破绽,以照月功一击得手,仅凭江渔火自身的功夫,原也难以获胜。他此时已颇为吃力,逍遥游轻功渐渐施展不开,手中银钩飞舞,只得拼着内力硬接。

这时,季城霹雳一剑划向他颈项。江渔火一咬牙,手中银钩挥出,直奔季城胸口,这一招两败俱伤,端得狠辣。

不料,季城突然闷哼一声,身子一歪,长剑在江渔火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自己肩头也同时被江渔火扎上,猛然退后几步,扑跌在地。原来是他的大腿上中了暗器,偷袭之人显是内力浑厚,小小菩提子居然入肉三分。

“是哪位前辈高人,请现身!”季城支撑着起身,四下一望,却无人应声,“江渔火!咱们的账,下次再算!”他向来爱惜羽翼,虽是失了盟主之位,也怕在这泰山之上落得以大欺小、以多胜少的恶名,低声招呼弟子离去。

江渔火挑眉,面不改色,双手负在身后,昂然立于山道正中,山风掠过,衣袂翻飞。

媚儿扶着风允慢慢走过来,问道:“少主伤势如何?”

“无妨。”山道上很快不见了人影,江渔火身子晃了晃,慢慢坐在石阶上。

这时,脚步声响,一身黑衣的独孤笙从左侧林中踱了出来。江渔火也不抬头,冷冷道:“为何要救我?”

独孤笙没说话,到了近前,见江渔火的半边白衣都已被血渍染红,臂上衣袖裂开,露出一道深长的伤口,不觉大为心疼。他伸手握住江渔火的手腕抬起,轻轻撕开血衣,道:“痛得紧么?”说着自囊中取出伤药,轻轻擦拭。江渔火疼得身子一僵,又缓缓放松,任他上药。

他自小视独孤笙如亲生兄长一般,这疗伤的情景,从小到大,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忍不住闭上眼,在九华山的种种过往如幻影闪过,师父慈祥、师兄弟友爱,再苦再累也都是惬意甜蜜。可自己为了父母之仇叛师离山,原本唾手可得的快乐日子,如今已是再难寻到。

他要去见师父,要向他问个清楚,为什么要害死自己的父母!江渔火迅即睁开双眼,目光澄澈:“师兄,我要回九华山见师父!”

独孤笙手一颤,又继续包扎伤口,低声道:“你去见见师父也好,这便和我一同回山吧。”

“不,我要先回照月宫复命。”

独孤笙抬头看着他,道:“渔火,你果真是为随风效命么?你为何要助冷刚打败季城呢?这里又有何图谋?”

江渔火却不答,随风这样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了什么,他怕是也说不清楚。

“渔火,离开随风!你就听我一次,就这一次!离开这魔头!”独孤笙握住他的肩头,苦苦劝道。

江渔火仰头看他,眸光渐渐冰冷:“对不住,独孤大侠,我江渔火和你可没什么关系,为何要听你的?”说罢他站起身,轻轻推开独孤笙,顺着石阶,快步向下山行去。媚儿也扶着风允慢慢跟了去。

独孤笙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你就这么信任随风么?渔火……”

第 27 章

江渔火等人施展轻身功夫,迅速下了山。照月宫在江湖上仇家太多,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三人上了马车赶路,媚儿执缰,大声斥责那位六省总捕无情无义,竟然就这样不吭不响地走了。

江渔火淡淡道:“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走了便走了,又有什么打紧。”

风允问道:“少主,咱们直接回照月宫么?”

江渔火轻轻嗯了一声,靠在厚厚的软垫上闭目休息。很快就是九华山决斗之期,他却不知如何面见师父。

过了一会儿,风允听着江渔火呼吸深长,以为他睡了,便要悄悄出去帮着媚儿驾车。身子刚动,就听到他低缓的语声道:“你跟了宫主多久了?”

风允端正身子,道:“属下自小追随主上,有十多年了。”

江渔火默然许久,道:“嗯,你出去吧。”

“是。”风允应声起身,手触到帘子忽然回头道,“风允既是跟了少主,便是惟少主之命是从。”说完便掀开帘子钻了出去,接过媚儿手中的马鞭,催马疾奔。

一路行去,这日傍晚时三人赶到了苏城,江渔火早听说过此地最大的酒楼凤仙楼极有名气,便要去见识一下。

宽大的街道上很是繁华,刚转过街角,忽然前面有一人拦住了马车。风允一皱眉,险险勒住了马。

风一戈当街而立,昂首道:“主上命我在此等候少主。”说着看向风允,冷声道,“为何不遵主上吩咐去别院?”

风允微微一笑:“主上曾言,见少主如见主上,一戈堂主不会不知吧?今儿少主想去凤仙楼喝酒呢。”

“风允。”车中传来江渔火慵懒的声音,“去别院吧。”

锦衣华裳的随风早在华丽的厅堂内等候。他早得了讯息,很是高兴,命人置酒给少主接风。随风携了江渔火的手入了席,道:“你做得很好!不愧是我随风的传人!”

江渔火张口欲言,又闭上了嘴。随风的传人,自己这个名头只怕已在江湖上传遍了,即便这会儿否认了又有何用。他心中郁闷,不免多喝了几杯。

用过晚饭,风允、媚儿等人都候在外面,随风简单问了下武林大会的情况,赞了他几句,捏着杯盖轻轻拨着茶沫,忽然道:“沈无心没与你一同回来么?”

江渔火微微一惊,眼帘低垂,拨弄着杯盖道:“没。”

随风推开茶盏,握住江渔火的手拢在掌心轻轻揉搓,缓缓道:“这天下间的男人都不可信,你千方百计为沈无心得了解药,他最后不还是离你而去?”

江渔火抽回手,昂然道:“渔火既是做下了,也不会后悔,宫主尽管责罚就是。”

随风挑眉,起身走到他身后,圈住他瘦削的肩头按到自己怀里,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他的额头、眉眼、脸颊、下巴,最后停在淡红的唇上摩挲,过了片刻,开口道:“渔火,你果真喜欢他么?”他的声音沉哑,似乎有些落寞无奈。

江渔火没说话,酒意上涌,头脑有些晕眩。他知道他不能说喜欢,可也不愿违逆自己的心意说不喜欢。

随风蓦然勾起他的下巴抬起,缓缓俯过身子吻上了他的额头。江渔火呆了一呆,忙偏头避开,伸手推拒。随风幽黑的眼眸里隐现寒光,扣住他下巴的手指突然用力,另一手屈指弹向他的眉间。

揽住他缓缓坠落的身子,随风微微苦笑,喃喃道:“渔火,你也会背叛我么?”

江渔火这一觉直睡到了第二日午时方醒,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换上了宽松的丝袍,身体并无不适,稍觉意外。

媚儿服侍他洗漱完毕,禀道,“昨晚少主醉酒,是风允服侍少主沐浴更衣的。少主,主上请您一同到前厅用餐。”

随风正在厅中处理事务,见他进来,起身迎了过来:“身子怎样了?昨晚饮得多些,今日我让凤仙楼的厨子做了些清淡的点心小菜,多少吃点吧。”

江渔火心头一热,到桌边坐下,见十多个菜品绿肥红瘦,煞是喜人,只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随风却不动箸,只在一边微笑瞧着他吃。见江渔火终于放下了筷子,便起身邀他去园中走走。

春日的竹林绿意盎然,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江渔火深深吸了口气,便连千万个毛孔都舒畅无比。真想就此忘了所有恩怨,在这竹林终老。不知沈无心如今身在何处……

一旁的随风轻咳一声,道:“今早得了消息,冷刚在泰山封禅台继任了盟主,已动身去了九华山。”

“九华山?”江渔火一愕,“距五月初五尚有一个多月,他为何提早去九华山?”

“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冷刚自然是去见江上云的。”随风幽幽道,“他既是先去了,咱们也早去几日吧。”

江渔火并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心中激动,道:“好!咱们明日便动身吧!”

听他语气急切,随风转过头望住他,目光深幽,仿佛要看清他的本意,过了许久,道:“也好,吩咐下去,明日动身。”

☆ ☆ ☆

九华山诸峰林立,江上云却住在并不出名的莲花峰。仰视云端,彩霞满天,眼前所见又比记忆中的九华山格外美丽了些。

随行的宫人虽多,为示尊重,随风将众人都留在了山下,只带着江渔火、风一戈和内外八堂几名属下上了莲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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