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身为幻星宫宫主的您，身边的人怎可如此弱小无为？而且您打算给他什么身份？宫主夫人？侍妾？宠物？师尊，即使您现在对他宠爱有加，可为了幻星宫着想，为了红莲夫人，您也不应该对他太……不然，不止红莲夫人会动怒，恐怕您在仙界的名声和信誉都会受影响。”

“之豆，师尊想告诉你，我这颗心脏，已经很多年没有跳动过了。”

“……弟子愚昧，不懂师尊的意思。”

“那是因为你还年轻，还有追求。”

“师尊难道不想成为神？”

“以前希望，现在没有感觉。当你追随太久，发现不管怎么追随，那个目标依旧遥远，慢慢就会失去热情，变得空虚麻木。就像……我和红莲夫人便是如此。都快忘记了什么时候开始相识，什么时候开始相爱，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有了子子孙孙……呵，即便如今分开几千年不见面，心里也不会有什么思念。”

“这样也好，没有任何牵挂，师尊大可静心修炼。”

“傻瓜，心里若没有执念，永远无法成神。神之所以称为神，是因为他们伟大，他们有坚不可摧的意念，永不退缩的勇气。为何而追随神道？要有一份明确的执念，作为前进的动力。或单纯为力量而追随，或为了权利而追随，或为了仁爱而追随，不管是为了什么，那份执着都是你的财富。杂念太多，譬如你，便会得不偿失。而师尊我，至今还没找到那个执着的目标，不知为何而成神？所以师尊羡慕人，他们活几十年死了便死了。而我们，漫长的岁月如同每一夜死寂的冷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师尊……您今天想太多了……”

“是啊，好久没说这么多话。师尊不怕你笑，卡理布蓝和洛萨能来，师尊很高兴。枯木逢春犹再发……心里涌起了想做的事情，是好兆头。”

“师尊高兴就好。”

“你下去吧，找你二师兄准备好药房。如果你大师兄回来要及时通知我。我最近会离开幻星宫。”

“是，弟子告退。”

大殿空荡荡的陷入沉寂，桓栾昕撑着脑袋独自在高座上沉思，直到卡理布蓝醒目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桓栾昕淡漠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意。

“今天的衣服满意吗？”桓栾昕坐直身体，望着卡理布蓝身上简单的蓝衫问到。

卡理布蓝撇瞥嘴，没有做声。

桓栾昕拉过他的手，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缓缓道：“你都听到了？”

“恩。”

“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妻有儿还有孙子……”卡理布蓝的语气飘渺无踪，似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

桓栾昕安抚的摸摸卡理布蓝灿烂的金发，道：“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恩，你故意说给我听的是吧？”

“差不多。”

“你把我当做什么？”卡理布蓝淡淡的问。很难想象自己此时还能如此心境平和的站在桓栾昕面前。

“卡理布蓝，和你相遇对我来说是意外。”

“桓栾昕，和你相遇对我来说也是意外。”

“生气吗？”

“晴天霹雳。”

大殿中一瞬间陷入沉寂，卡理布蓝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桓栾昕静静注视着卡理布蓝，似乎在等待什么。

“我将这些告诉你，是希望你自己做决定。”久久，桓栾昕叹息道。

“你会尊重我的决定吗？”卡理布蓝定定的望着桓栾昕认真的问。翡翠色双眼清澈无底，似乎可以将桓栾昕的心思看透。

桓栾昕莞尔，淡淡道：“不说尊重不尊重。我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很高兴重新见到你，理所当然，我希望你陪在我身边。”

“哼。没错，你现在还对我有热情所以想我留在身边。等哪天你失去热情，就任由我自身自灭？”

“不会，我会妥善安排你。你想要什么都没关系。”

“那你此时此刻，到底把我当什么？哪怕和你相比我卡理布蓝弱小无为，我也不想当任何人的宠物和侍妾。就算不再是王子，这份骄傲不能舍弃。我也不想当卑鄙插足之辈，受人唾骂。”

“在仙界，夫妻就是一辈子。可以纳妾，纳多少个都无所谓。没有人休妻。”桓栾昕打断道。

卡理布蓝深呼吸，讽刺一笑道：“我没有逼你休妻，也不想当你的侍妾宠物。更不想以后外人说我儿子出生卑贱。我本以为重逢是上帝对我的眷顾，结果是当头一棒。你们仙界夫妻永不分离这点其实挺好，你何不安分的守到死，跑出去沾花惹草简直害人害己。”

桓栾昕皱眉：“这麽说你不愿意待在我身边？卡理布蓝，我不是风流之人。会遇到你是意外，被小人算计，为了保命才选择与你交合，可是你的确很得我心，而且还有个儿子，这不是很好吗？我本来闭关很多年没有出去，一出去就遇到你，也是我两的缘分。”

“桓栾昕！我说的你不懂？跟你在一起很丢我的脸！就是这么简单，和你相遇我的人生已经完全变轨，失去了太多东西！我不想连我最后一点尊严都为你丢掉！”

卡理布蓝的说辞让桓栾昕一怔，愣愣道：“就因为很丢脸？我不是很明白做我的人有什么好丢脸，仙界多少人想博得我爱你知道吗？那次我会受伤就是因为一个愚蠢的女人算计我，想和我双修。幸好后来遇上你。对我来说你是特别的，卡理布蓝，现在我不想和你分开。”

“桓栾昕，我真后悔来到这里！现在看来我们之间不仅仅是你家庭的问题，还有性格，思想，做人的原则都不一样。我不想大吵大闹弄的很难看，可是继续下去我会忍不住对你发泄。算算我和你互相不了解，认识时间也不长，唯一的牵绊就是洛萨而已。说爱的难分难舍未免可笑，唯一感谢你让我现在知道你的情况，我决定还是分开好，不然处境真的太难看了，我卡理布蓝不允许自己变得那么难看，绝对不允许。”卡理布蓝边说边笑，笑得悲伤而释然，沉重而轻松。当头棒喝的痛楚发挥在那一瞬间而已，慢慢让自己静下心，沉淀后剩下的不过是无奈的哀伤，退开几步想想，不过尔尔，有什么好痛苦？没了爱情也要活着，没了桓栾昕还有无数个的候补者。

卡理布蓝看似凌乱却实际很冷静的决定让桓栾昕皱眉，他想过很多次，以卡理布蓝的性格再知道真相后说不定会破口大骂，甚至闹的幻星宫人仰马翻，可是闹过之后哄哄，最后一定还是会选择留下来。因为不管怎么看，卡理布蓝喜欢自己。而且有点霸道无礼，从不会轻易说放弃。

“卡理布蓝，八年前我已经尊重过你一次。那时候你想回国当国王，所以我放你走了。现在你已经来到这里，而且还有洛萨，就因为我无法给你妻子的身份所以和我分开，这又是何必？”桓栾昕皱眉长叹。

卡理布蓝浑身颤抖，脸色灰白，气喘吁吁大吼：“我和你无法沟通——你要找侍妾找宠物找别人好了，本殿下不干！”

眼间卡理布蓝气匆匆即将离去，桓栾昕再也坐不下去，连忙起身将之拦住，尽量温和道：“好了好了，我可能说的不对。那你说，到底要如何才肯留下来？”

卡理布蓝耸下肩膀，喃喃道：“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必要。”

“这说的什么话？”

当——

低沉洪亮的钟鼓声打断两人的对峙，桓栾昕皱眉，硬拉着卡理布蓝在身边站着，无奈传音道：“外面何人拜访？”

9.红莲来访

很快，一男子领着身后一行二十来仙衣飘飘的美丽女子走近大殿，其中一位女子与众不同，一看便是领头。

见来客是一群女子，桓栾昕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宫主，红莲宫左使求见。”男子恭敬道。

为首的女子不待桓栾昕开口，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微笑颔首，轻柔甜腻的嗓音如莺啼般婉转悦耳，刺得卡理布蓝浑身发麻，冷汗涔涔。

“宫主，虹乐受红莲夫人之托，前来问候宫主，顺便请问宫主何时起炉，炼制‘红莲之怒’可有把握？如果需要材料尽管吩咐。夫人还要虹乐传话给宫主，不管分别多少昼夜，夫人和您的情意亦如初见。距离九十九天的天神之日，夫人希望能与您一同前往佛指山，携手进退。具体事宜，届时会与您面谈。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您和您的几位弟子都有份。”虹乐一直保持微笑，声音轻轻柔柔在大殿流转。身后的侍女端着礼物，恭敬转交给一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幻星宫五位首席弟子，除了老大，其余弟子一瞬间全到，静候一旁。

卡理布蓝感觉到桓栾昕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接着便听他说：“你的话我记在心里，虹乐来一趟不容易，之豆之兮，你们好好陪她。”

“是，师尊。”

“宫主，您的大弟子不在吗？”虹乐颇失望的问，漂亮的眼睛转来转去，似乎在扫描。

“之彦有事要办，过些日才会回来。没有其他事情你就随之豆他们下去休息。”桓栾昕淡淡道，抓住卡理布蓝一只冰冷的手便准备离开。

“宫主，其实虹乐想见见您的新儿子，虹乐有这个荣幸吗？”虹乐双手规矩的拢在腹前，微笑有礼，美丽大方，一颦一笑间流露的芳华，隐隐让卡理布蓝觉得眼熟。

桓栾昕回眸，淡淡撇嘴道：“见了又如何？”

虹乐道：“虹乐只是好奇，除了红莲夫人以外还有什么人会入宫主的眼？不过听说那只是意外，宫主当时逼不得已才背叛红莲夫人，那也情有可原。要怪只怪防不胜防，宫主一定没料到男人也可以生子。可如今既然已成定居，红莲夫人和宫主计较未免显得小气无礼。可不管怎么说，宫主喜得一子，这事红莲夫人有权知道，红莲夫人打算为宫主的新儿子正名，将他写进桓家仙谱，顺便邀请仙界众仙前来幻星宫一聚，日后宫主的新儿子出外游历，其他仙家见着也可礼让三分，多个照应。宫主觉得如何？宫主要是点头，红莲夫人会立即着手发帖，届时红莲宫女仙任意宫主调遣。”语气平淡温和，自始自终，虹乐的视线都从未正眼看过卡理布蓝一眼。在场的人不是傻子，料谁都知道虹乐来者不善，说来说去，来讨伐宫主才是正事。

桓栾昕闻言轻笑，故意将卡理布蓝拉得更近，扬声道：“多谢红莲夫人的心意。为小儿正名一事其实早有打算，不瞒你说，本宫大弟子外出便是着手此事，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桓之洛。幻星宫人手足够，就不麻烦红莲宫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们红莲宫倒是多管闲事了。宫主莫怪，夫人只是对您太过关心而已。您一直以来对夫人关爱有加，尽管闭关也从不忘记叮嘱手下为夫人准备心仪的礼物，夫人很感动。当夫人得知您被无耻的小人算计时，别提多愤怒，大叹仙界怎会有那般不知羞耻的女人，为一己私欲，不惜抛弃颜面自尊，破坏他人感情，这种人永远无法成神，永远不会了解夫妻之情，坚定不移。做一个卑贱的插足者，灵魂只会步入黑暗，最终堕落成魔，人人得以诛之。宫主，各位少爷，你们说是不是？”虹乐莞尔一笑，自信淡定的扬声示问，眉眼间的飘逸风情，实乃满是男人的幻星宫中耀眼的一株花。

桓栾昕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抚弄卡理布蓝纤细的手指，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听一个讽刺的笑话，又似，全然不将虹乐的话放在眼里。

“虹乐左使，你说话还是喜欢绕圈子，我头都晕了。真受不了你们女人，明明在争风吃醋也非要说的与自己无关。废话少点，想杀人还是想赶人，我站你这边。”桓之兮大咧咧站出来，笑容满面地公然表示立场。走出时还特意瞥了卡理布蓝一眼，卡理布蓝苍白的脸真是让人怜惜，桓之兮恨不得大声畅笑。

“之兮……”桓之木愕然，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小师弟。他不知道，原来之兮已经恨到这个程度。

虹乐掩嘴嬉笑，柔声道：“之兮，姐姐就知道你会站在夫人这边。”

“那是当然了，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现在有外人来侵，我怎么可能胳膊肘往外拐？”

“之兮也懂事了，真好。”虹乐感叹一声，揉揉桓之兮的脑袋。水眸轻轻一扫，一一从几兄弟身上流过。

桓之羽出列，面向虹乐道：“虹乐左使，依你和夫人的感受，是想要我们幻星宫如何安排？直接点说出来。”

虹乐点头，正色道：“夫人说多一个儿子无妨。只是想以此获得什么的卑劣小人万万不可放过，宫主在仙界位高权重，是很多仙人的榜样，不能因为一时迷惑而做出错事。”

桓之羽道：“左使，仙界纳妾养宠的人物大有人在，红莲夫人说的太严重。”

“别人是别人，宫主是宫主。谁知道那小人会不会恃宠而骄，一朝沾上，日后说不定爬到头上，想掀夫人的官纱？要将任何不安因素，扼杀在摇篮中。”

“左使是说一定要杀了那小人？”桓之羽又问。

虹乐缓缓点头：“能杀则杀，不过夫人念在他为宫主生个儿子不容易，可以留他性命。”

“然后呢？”一直沉默的桓栾昕陡然出声，面无表情地问。

虹乐吸气，道：“红莲宫范围有一颗漂亮的星球，可以让他在那儿永生。”

“怎样个漂亮法？”

“整个星球冰晶遍地，是块宝地。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此话一出，除了卡理布蓝以外其他人稍稍一楞。

那的确是块宝地，全星球八层地方是冰块，经过长年累月的日月照耀，冰块生成了冰晶，曾经很多仙人前往那儿淘宝，结果没有金仙修为的仙人全数被活埋在冰晶中，不会死，亦不可逃离。抱着之前的绝望，一年一年在那个冰冷的星球上死死地活着。冰晶的渗透让仙体永保生命，哪怕是个凡人，也可以得到同样效果。

桓栾昕曾经踏足过那里，亲眼见过无数‘美丽’鲜活的冰雕仁立其中……

桓栾昕扬起嘴角，淡淡笑了。虹乐不再开口。

“左使，如此对一个凡人，不觉得羞愧吗？”桓之羽笑问。

虹乐面不改色道：“为何羞愧?该羞愧的人是那个卑劣的凡人，既然敢破坏别人的夫妻之情，就该知道有天打雷劈的一天。何况我们留下他性命让他获得永生，已经很仁慈了。”

“左使，我只想说这是幻星宫的事，轮不到别人管，是死是活，由幻星宫决定。”桓之羽淡淡道，语气坚定。

“这麽说幻星宫是打算和红莲宫翻脸？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无耻凡人？”虹乐扬声问。

“左使，实际上卡理布蓝前不久才知道师尊有家室。”

“哦？这麽说他不是有心？即使如此，也无法摆脱他的罪名。他伤害了红莲夫人，红莲夫人知道这件事后差点怒极攻心，走火入魔。就是怕你们都站在宫主这边，夫人才不想来。她说要是你们因为她和那个凡人而争执起来，实在不好看。希望彼此都冷静一点，想想怎样做才是最好的结果，为了幻星宫，为了红莲宫，为了仙界。之兮，你将他们带回来真是大错。”虹乐痛心疾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