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崩云 下——fish
fish  发于:2010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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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磊,『留情』你能解对不对?」压低了嗓,封擎云飞快转著念头,要救人就得趁著她不知莫磊能耐如此大意的时候,以晨曦现在的情况估算,要不伤人地制服他应该不难。


这…要他说谎话还是说实话呢?有些伤脑筋地伸手抓了抓乱发,一时间莫磊还真不知该选择哪个回答。

眼前这黑心小子跟古狐狸的情况可说是完全两个样,狐狸是中毒後马上有人替他喂了什么阻止毒素蔓及全身,所以救来全不费半点工夫,可这个…已经三天了耶,吃下肚的都不知可以拉到哪儿去了,遑论毒浸血流的,没把到脉前实在不好跟小鬼拍胸脯打包票。


但如果现在不点头,岂不就表示他拿疯女人没辄,叫小鬼乖乖伸手给人砍?

「磊?」

牙一咬才想硬著头皮说可以,令人震撼的异变就已在这瞬息间陡然发生──

只见那个口口声声想挣活的人儿竟在缓速走了步後,蓦然倒旋剑柄往自己肚腹疾刺,锋利的剑身不但扎透了整个躯体,斜挑的剑端更完全没入後方封若樱的左胸中,甚至透背微露出血染的剑尖。


「你…」不能置信地低下头,封若樱木然地瞪著那把串在两人身体间、已分不清是染著谁的血的剑身,一手捂心一手巍巍地往近在咫尺却又恁般模糊的玄影抓去,与其说她是剧疼的说不出话,倒不如说是被吓的发不出声来。


怎么可能?这个一直无言无怨听任她摆布的棋子竟然…

为什么…这只棋不是向来最在意著自己的喜怒自己的好恶吗?不是最渴望著自己对他和颜对他展笑吗?他怎么舍得毁了这期盼这愿望?难道…他也同封擎云一样──变了?变得不再盼她不再要她了?


无尽的冷意迅速蔓延了全身,一分分夺去了所有知觉,突然间封若樱觉得自己已经太累太累了,日夜攒心积虑汲汲营营追著个虚影…真的,好疲惫,许是该停下脚步的时候,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有我陪你,别怕…黄泉路上不会寂寞的…娘」紧抿的双唇一启,褐红的鲜血就一口口地泉涌而出,徐晨曦却是无谓地没拦没阻,只是反手轻轻握住了肩上扣抓的柔荑。


呵…这一次没被甩开呢,原来,这双手真如梦里头一样绵软,抚在脸上的感觉也许会暖的叫人舍不得放手吧,可惜...没机会知道答案了,但已满足了不是吗?能这样宁和地握著这手…


「晨曦,你…你又是何苦!」抑止不住的泪在眼底泛滥成雾,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受让封擎云有种彷若被撕裂般的疼楚,他甚至分辨不出眼角坠下的珠液究竟是为了谁。


是心疼晨曦的牺牲?是哀悼娘亲的骤逝?还是…为自己那一份永远再也无法追及的残梦?

这就是所谓的最後吗?尽是缺憾与悔恨的结束…要他怎么能怎么甘心接受!

「…何苦吗…也许同病…相怜吧…就当…我做哥哥…唯一也最後…送你的礼…祝你…幸福」

带著几许落寞却终是无悔的神情,徐晨曦毫不犹豫地挥臂拔剑,霎时血如枫落溅舞满天,涣散渐阖的漆眸最後缓缓凝向另张溢满惊惶的脸,温柔又有些遗憾地淡淡笑了…


「夜雾!」没让那抹软倒的玄影跌在粗糙砾砂上,古天溟在封擎云伸手前已是先一个箭步疾掠将人紧搂在怀里护著,运指如风连锁了伤口附近的血脉大穴,奈何虽缓了血涌的速度却始终无法完全止住血流。


就在古天溟因束手无策而失神的片刻,几根银晃晃的长针那般突兀地出现在他视野中,再眨眼功夫就已完全扎入了怀里人儿的胸腹间,而同时那方才还停不住的鲜红竟如变戏法般在瞬息间凝止。


「…有救吗?」清朗悦耳的语声变得乾涩粗哑,古天溟问的正是封擎云还有不知何时围上的郝崭扬眼下最想知道的,不只这一记严重的外创,更还有那令人闻之色变的『留情』…


「唉…」握著脉探了老半晌,莫磊蓦然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却是声叹息,本想再吸上口长气好好再抒发一下满肚子的郁闷,谁知抬眼就看到蹲著的小鬼还有那个抱著人的狐狸甚至连一旁罚站的大个儿都变了脸色如丧考妣。


什么跟什么,天塌啦?仰头看看天老爷再转头瞧瞧这三张不怎么像活人的臭脸,莫磊忍不住又想叹气了…

好吧,就算小鬼真是死了娘没错,可是要他干活摆这种脸也太没诱因了吧?难道就不怕他一个心情不好扎错了针?就算相信他招牌硬闭著眼也医不死人,好歹也看在他这么辛劳的份上,该赏个脸笑笑慰犒一下吧?


「喂喂喂,我唉我的,你们三个是有什么意见?小鬼心情差还算有几分道理,大个儿同是鸟帮的也就算了,死狐狸你又是为了哪一桩?管他地上倒的还是你手里抱的全不是狐狸族的,你这样皱眉垮唇的是准备哭谁啊?」


一听到从莫磊嘴里吐出的又是恁般熟稔的碎念,封擎云骤然放松了心底紧绷的那根弦,连带地也不想再继续撑著这又痛又倦的身子当没事人,索性腿一弯後倾就直接形象不计地瘫在砂地上休息。


「总算知道累了?哼,这黑心的看来跟你还真是对称职的好兄弟,喜欢逞英雄找麻烦的蠢毛病一样也没少,连让人在身上打洞的这点也没省,全学足了,佩服,真是佩服!」


又是喂药又是包扎地忙到两手不得闲,莫磊再不高兴也只能靠张嘴出气,搅了老半天这搞不清天亮还天黑的臭家伙竟也是小鬼的兄弟?而且居然比那只狐狸更和小鬼同个调调,全是专替他找活儿做的大麻烦!


不会再冒出第三个了吧?用力勒紧了止血的束带,莫磊的脸色可说是越来越臭越来越黑…想他当初不过也只捡了小鬼一个,怎么才半年多,让他白做工的对象却越扯越多?看来小鬼这麻烦还不是普通等级的,这门蚀本生意实在亏大了…


「兄…弟?你说云弟跟夜雾…也是兄弟?」

「废话!你这只狐狸耳朵是装饰长假的啊?离的那么近,连我都听到这小子又喊娘又嚷哥的,你的脑袋是丢到爪哇国去啦」没好气地抛了记大白眼,心情超差的莫磊又是手下用劲勒了勒绷带的最後带结,反正现在这家伙也不可能跳起来喊痛,不趁这时候多整点利息回来,以後可不一定有机会呢。


「磊,别糗他了,关心则乱,还有…可不可以请你大神医手下留点情?你应该也不想砸了『鬼谷…』」话才说了半,封擎云就见两只大掌挟著雷霆万钧之势朝自己急扑而来,不但嘴被捂上了,接著更被揽腰一把拽起。


「臭小鬼,你是想我有做不完的活吗?给我回家去!」开什么玩笑,把老头的招牌报出来他姓莫的以後还有好日子过吗?这小鬼…怎么连这一点机伶都没有?该不是存心想他忙不完吧…


「夜雾他…」眼看著莫磊一把揪起人後就真的直往岸边走,古天溟不免著急地扬声留人…已经没事了吗?就三两下这么简单?别说这不轻的外伤了,单是『留情』有这么好解吗?


「死不了!了不起余毒发作个几天意思意思,针别拔,还有塞给你的药记得每晚帮他抹上换新绷带,过两天我再来看情况,人没活成的话绝对是因为你照护不周,不关我的事」


头也不回地交代著後续工作,莫磊只专心一意地拉著人走,再待下去,等那些家伙全回过神後可就得认伯伯喊婶婶的走不了啦,他可没那么好的兴致陪小鬼那一大票亲戚串门子,再说,他才不想跟这么多闲杂人等抢人呢。


「那…她呢?」

「…别说我心眼小人死还记仇,你自个儿看著办吧,长话短说」放开捂唇的手却也同时送上几只长针,莫磊索性把人封了穴直接打横抱著走,免的这小鬼等会儿又要挖坟又要守灵什么的耍赖不走。


看在那一份割舍不掉的血脉份上,他已经算够大方了,由他来说的话,绝对是直接叫狐狸把人扔湖里去,死都死透了还麻烦个什么,反正她也没像莫离那狡猾老头先留了遗言交代。


这石头…是不想自己再为了她伤心吗?倚著颊下温暖起伏的胸膛,封擎云缓缓弯起唇弧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总是这样,莫磊总是为了自己变得如此柔软如此包容,该是有违他的石头本性吧,就不晓得这石头老挂在口的莫氏家训究竟被自己破了几条,真有点好奇呢。


「葬在青邑可以吗?不立碑也无妨,让我有个…可以再来这儿的理由」

就这样吧,就当是留个藉口给自己也留个机会给他们,逝去的过往无论对错都已经远不可追,而人生又何其短暂,岁月悠悠却也匆匆,不该再让彼此抱憾了。


「好!」没有二话,古天溟爽快地一口应承了下来,即便是也许往後会有些麻烦,但他知道古氏一族是不会有人後悔这决定的,亏欠他的,已太多太多…


跃上船,弯身将人放妥後,莫磊熟练地撑起了长篙离岸,直到船飘出了丈许後便见他两手拍拍,一脸戏谑地踩著船头拱手罩唇。

「我说…好大娘~~」即使没有内力,这鼓足中气的大吼也是声浪滚滚传遍了整个前岛「你和冰块两个是想留著让狐狸赏饭吃不成?再不拉腿跑就等著游水找你们老大吧」


好熟悉的一段话啊…倚在船侧边窝著的人儿不由双眉一挑玩味地眨了眨眼。

好像半年前自己也跟崭扬这么说过,呵…有意思,自己和这颗石头到底是原本就臭味相投才凑一起呢?还是口沫相濡太久才成了同个调调?淡粉的双唇越想越是弯的高扬,封擎云悠然笑眺著湖天一色的交界。


擎云,擒云…管自己是天上飞还是水里游的,这辈子大概也没人有本事能擒到手吧,原因吗?就只不过是…这抹云已经被堆崩山乱石压的稳稳当当绵绵密密地,自个儿长脚都跑不了了还遑论他人?


就算效法愚公移山,一辈子怕也搬不开这颗叫莫磊的大石头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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