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你的坦白。”他状似不在意地用笑容掩饰著被上官皓玉撕裂的心。
“神经病!我懒得理你,你快点放开我!”眼看就要进大堂了,他可不想被皇甫孤弘像拖‘死狗’一样拖进大堂!
“你放心,我不会一直抓著你不放的。”迈入大堂以後,皇甫孤弘终於如他所愿地放开了握紧他臂膀的大手。
04章
大堂里灯火通明,所有家丁都屏气凝神、目瞪口呆地盯著大骂皇甫孤弘的上官皓玉。
“皓玉少爷,你总算回来了,少爷他都快急……”
“王伯!”皇甫孤弘沈声喝道:“把家规的第十条念给他听。”
“这?少爷……这恐怕……”王伯为难地说道:“不太合适吧,皓玉少爷他终究还是客人啊!”
“本将从未将他视作客人!”他将双手负於身後,冷峻的神情不怒自威。
“可是……”
“王伯不必多言,本将心中有数。”
少爷那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让王伯实在无法继续为上官皓玉求情。无奈之下他只得按照少爷的吩咐大声念道:“府上所有人员均不得在未告之出行原由前擅自离开。如有违令,轻者杖责二十,重者鞭笞五十……”
“很好!”皇甫孤弘满意地点了点头,“你都听到了?”他问上官皓玉。
“听到什麽?”上官皓玉奇怪地望著他,不明白他家的家规跟自己有什麽干系。
“你──!”他不思悔改的模样令皇甫孤弘本就怒火狂炙的黑眸不禁更加冷凝了几分。
“少爷……请少爷念在皓玉少爷是初犯的份上,就饶了他这回吧……”
深知少爷如此表情背後将代表著怎样严重後果的王伯不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再次硬著头皮为上官皓玉求情。
“少爷,您放过皓玉少爷吧!一切都是小宝的错,是小宝执意皓玉带少爷出去的,请少爷责罚小宝,饶过皓玉少爷吧……”打从一开始便被皇甫孤弘的慑人气势吓得魂飞魄散的小宝终於收回被吓飞的魂魄,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替他讨饶。
“我做错什麽了?你们为什麽要如此低声下气地替我向这只让人恶心欲呕的臭‘狐狸’求情?”
虽然不晓得‘狐狸’究竟在打什麽主意,可他就是想让王伯和小宝为了他而卑微地匍匐在臭‘狐狸’脚下!
“此时此刻你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还变本加厉,看来夫子所言果真不假,你的确是有欠管教!”他略一停顿,接著对守在躺外的侍卫喊道:“来人啊,将擅自离家的这两个人通通拉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少爷──!”
“请少爷息怒,饶了皓玉少爷吧……”
“是啊,少爷。念在皓玉少爷是初犯的份上,您就放过他这一回吧!”
眼看少爷真地动怒了,平日里跟上官皓玉相处得甚为融洽的下人们不禁都跪在地上替他求情。
“你们一个个的都怎麽了?本将警告你们,谁若再敢多言便与他同罪并罚!”皇甫孤弘目光如炬地扫过跪在堂下的所有下人,坚定的语气不容质疑。
这该如何是好啊?王伯焦虑地撮著手心。
这个皓玉少爷也真是的!若不是他一再以言语相逼,向来对他疼爱有加的少爷又怎麽会舍得对他动刑?!况且有句话不是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吗!怎麽他却是宁折不弯呢?
“皇甫孤弘,你凭什麽打我?”眼看侍卫越走越近,上官皓玉忽然心有不服地大吼。
“凭什麽?”皇甫孤弘挺直脊背倨傲一笑,他定定地望著上官皓玉怒怕参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凭你爷爷把你托付给我的这份责任!”
“你──”上官皓玉闻言一愣,显然没有想到那只狡猾的‘狐狸’会抬出爷爷做为他坚实的後盾。
“没话要说了?”见他不再言语,皇甫孤弘不禁转头对著站在一旁的侍卫催促道:“你们怎麽了?还在等什麽?!”
“死‘狐狸’!今天我甘愿被你打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怕你或服你,而是因为我曾经对爷爷有过承诺!不过你给我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有一天我会将这笔帐连本带利地跟你讨回来!”
“没问题,我等你!”皇甫孤弘不在乎地对著即将被拖出大堂的上官皓玉轻轻一笑,那充满霸气的狂狷神情竟宛如从地狱中走来的魔鬼一般惑人魂魄。
少顷,一阵夹杂著尖叫与痛呼的撕心裂肺之声随风灌入耳中,那哀痛的尖叫就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声声不落地刺进了皇甫孤弘滴血的心头。
这次……他恐怕将上官皓玉推得更远了吧?
一想到那倔强的小人儿从此之後对他会有多恨、多厌恶,皇甫孤弘那深遂的眸底便沾染了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酸楚。
夜已渐深,人却未静。上官皓玉浑身僵硬地趴在柔软的大床上,任凭疼痛将他所有的感觉神经一并吞噬殆尽。
火辣、烧灼的痛楚伴随著阵阵钻心的麻木从臀部开始一路蔓延至脊背,又从脊背一路直直攀爬入脑际,最後再狠狠地沿著血液的流动反馈给全身。
“该死!真该死!”难奈的剧痛让从未受过如此皮肉之苦的上官皓玉在发出一声声沈痛地哀鸣。
“可恶的混蛋臭‘狐狸’,没想到你居然敢差人打本少爷的屁股……哎呀──好痛……”
由於情绪太过激动,他竟一不小心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於是一连串的痛苦呻吟便如风一般飘进了始终驻足於他卧室窗外的男子耳中。
男子默默地听著他逞强地咒骂跟痛苦地低鸣,嘴角不禁掀起一丝若有似无地苦笑。
都说吃过一次亏就会学一次乖,可那小鬼就算再吃一百次亏恐怕也不会领悟到究竟什麽才是乖吧!
等待是漫长而磨人的,可男子却一动不动、甘之如饴地静静守在上官皓玉的窗外,一直等到他再也抵抗不了睡魔的召唤而沈入了甜美的梦乡之後才悄悄地推门而入。
没有烛火照明的房间里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团。可是凭借著体内深厚的内力,皇甫孤弘还是很轻易的便将趴睡在床上的小人儿看了个一目了然。
一年不见了,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人也变得更加倔强了许多。只是那清俊的面容却还是如同当初一样,只消一眼便能狠狠地触动他沈寂的心弦!
满眼爱怜地凝视著沈睡的上官皓玉清俊的容颜,直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苍白时,他才恋恋不舍地伸出麽指在上官皓玉的百会穴上轻轻一按。
“你知道吗?其实我今天伤得比你重。因为你伤得只是身体,而我伤的……却是心。”涩涩地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後,随即动手掀开了上官皓玉盖在腰际的薄被。
缓缓褪下已经沾染了些许血迹的纯白色锦缎单裤,皇甫孤弘本就沈痛不已的心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不禁涌起一阵强烈地疼痛。
只见上官皓玉的身体由臀至胫到处都遍布著或青或紫、或肿或破的笞痕。血,从尚未结痂的伤口中慢慢渗出并凝结成一颗血珠,再顺著他的身体线条缓缓没入身下的床褥之中……
“玉儿……”他伸出右手愧疚地轻抚上官皓玉紧皱的眉头,悔恨之情溢於言表。
暗自心疼了好一阵之後,他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自怀中取出一瓶散发著浓郁异香的药膏,仔细而不失温柔地轻轻涂抹於上官皓玉的患处。
直到天色蒙蒙亮时,他才轻轻解开上官皓玉的穴道黯然离去。
信步来到常常令上官皓玉流连忘返的後花园,触景伤情的皇甫孤弘只觉心中异常苦闷,失落之余他不禁纵身跃上园子里最高的枝头。
於是,苍茫的晨曦之中,一抹孤寂的身影双手负於背後、足尖轻点枝头,任凭挺拔的身形随风而舞……
“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解开你对我的心结?又该怎样做才能让你了解我对你的感觉?告诉我,玉儿……求求你告诉我……”
离开家已经有一年了,在这三百多个由思念而串成的日日夜夜中,无论是在行军的路上、还是在攻陷敌军阵营的那一刹那,上官皓玉那无暇的清俊面容总会不期然地闯入他脑中,狠狠拧痛他没有毫无防备的心。
他好想上官皓玉!
真的好想……好想……
拼尽全力地结束了那场耗时又耗力的战争後,一想到家里有个让他日夜牵挂的身影,兴奋的他如同著了魔般不顾军医地叮嘱、不在乎将军的身份,玩了命地风雨兼程。
然而他与上官皓玉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冤家一般,不管他曾经怎样试图扭转这紧张地相处模式,到头来他们都还是不得不以这种误会重重、或是强迫就范的方式做为两人每一次见面的开始。
他眼里的悲、心中的苦,全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懂。可那个有本事令他如此悲苦的人却偏偏全无所觉地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的真情视若粪土。
忽然一阵涌上喉头的腥甜让他神色一变,接著迅速地抬手捂紧泛著苍白的双唇。
努力将涌入口中的鲜血缓缓咽下後,他随即不甚在意地以麽指轻轻拭去溢出唇角的点点血红。
呵呵──
军医的假设果然没错,以他之前重伤未愈的身体,他果然经受不住那般披星戴月、舟车劳顿的奔波之苦……
05章
如果一只早已习惯了自由自在!翔於天际的小鸟不幸被人关进了笼子里,那後果将会怎样?
是无聊得发疯?还是郁闷得生病?
答案恐怕是两者皆有吧……
上官皓玉麻木而无聊地躺在床上,此刻他深切的体会到自己便是那只被人关进笼子、已经丧失了自由的小鸟!
他已经像块木头一样躺在床上快一个星期了,可是早已痊愈的他却被王伯勒令继续躺在床上养伤。
天呐,养伤?!王伯不是晕了吧?他的伤早就好了呀!
可王伯在听到他的辩解後,却只是慈爱地笑著安抚他说:“皓玉少爷,你之前伤得那麽重,现在还是乖乖地躺在床上继续养养吧!毕竟伤筋动骨是要休养一百天的啊。”
啥?伤筋动骨?王伯说的是他吗?
如果要他躺足一百天的话,那他宁愿立刻撞死在床头!
“王伯,要是躺足一百天的话,我一定会变成猪的!”他对著正打算喂他燕窝粥的王伯大吼。
“皓玉少爷很想出去走走?”王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
“是啊,是啊。”上官皓玉不住点头,“您让我出去嘛,好不好……再躺下去我真的可能会发疯哦!”他爱娇地拉著王伯的衣袖摇来晃去。
“既然皓玉少爷那麽想出去,王伯我也不好强留,不过──”
“不过什麽?”上官皓玉目露兴奋地期待著王伯的下文。
“不过……皓玉少爷得先喝了这碗燕窝粥。”
“啊……?”上官皓玉哀号出声。
“难道皓玉少爷不想出去走走了?”王伯似诱惑又似威胁地望著上官皓玉。
“想!我当然想……”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王伯递来的瓷碗,抱著壮士断腕般的决心,大口大口的将那碗讨厌至极的燕窝粥吞进肚中。
终於可以离开那张让他厌恶透顶的床了,他先是跑到下人房里探望了一眼仍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小宝,随後又一路飞奔著冲进阔别许久的後花园。
“这麽快就可以下地了?看来那些行刑的人大有被你买通之嫌呢。”皇甫孤弘慵懒地靠坐在凉亭里的石柱旁,一手拎著酒壶,一脚踏著围栏。
“哎呀!真是的,居然忘记看黄历了,真是妖魔作祟,流年不利!”一想到讨厌的‘狐狸’竟然占据了他最锺意的後花园,上官皓玉飞扬的心情立时一沈。
“如果你能乖一点的话,不只那些妖魔鬼怪不会缠著你,就连你那可怜的小屁股也不会被人打开花。” 皇甫孤弘眼带笑意地揭他痛处。
“你──”吃瘪的上官皓玉张大眼睛怒瞪著笑得有些欠扁的皇甫孤弘。这该死的‘狐狸’非但差人打他的屁股,这会儿居然还用言语极尽所能地挖苦他,真是要气死他了!
“这麽大了居然还被人抓起来打屁股,真是丢脸啊……”
皇甫孤弘一番夹枪带棍的话彻底惹毛了上官皓玉,只见他猛一顿足,神色大怒地吼道:“你这只可恶的臭‘狐狸’!你要真是个男人的话就跟少爷我正大光明地打上一架,否则就闭上你的嘴巴,少在本少爷面前像个娘们似地唧唧歪歪!”
“打架?那是小孩子才玩的把戏吧?”皇甫孤弘不屑地嗤笑。
其实,他就是故意要惹毛上官皓玉的。因为只有这样,那躲他尚且不及的小鬼才会心甘情愿地跟他说上几句话。
“臭‘狐狸’去死吧你!”上官皓玉暴怒地飞起一脚踢向皇甫孤弘的面门。
王八蛋,但愿他这一脚能够踹得那只可恶的‘狐狸’满地去找牙!
皇甫孤弘不紧不慢地抬手格挡住他劲力十足的一脚,顺便还不忘挖苦地笑道:“不错,不错,脚抬的倒还蛮高。”
“你这混蛋!” 一脚没有踢到,气怒攻心的上官皓玉紧接著又不甘心地抡起拳头对著面不改色的‘狐狸’一顿猛砸。
望著他挥来的那些毫无章法可言的拳头,皇甫孤弘禁不住再次失笑。
“我花了大把的银子给你请来最好的师傅,想不到你却只学了一些三脚猫般的花拳秀腿和一套只有市井流氓才会耍的无赖拳法,你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只该死的‘狐狸’说什麽?
三脚猫般的花拳秀腿???
市井流氓才会耍的拳法???
“皇甫孤弘──”他大叫,“你简直欺人太甚!”
他承认他不若眼前这吊儿郎当的纨!子弟那般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也没有那些被人称道的奇高悟性。但是他却从小便懂得这样一句话:懦者能奋,与勇者同力也;愚者能虑,与智者同识也;拙者能勉,与巧者同功也。
为了这句话,他背地里不知吃了多少苦、下了多少功夫、付出了多少辛勤与汗水!可皇甫孤弘今天所说的这番不负责任的话语不仅抹煞了他长久以来地努力与拼搏,更深深地刺伤了他向来骄傲的自尊!
他很清楚在拳脚功夫上他永远也赢不了这只自大又狂傲的‘狐狸’,於是他暗暗将右手探入衣衫的口袋──
也许……口袋里的这块铜镜可以替他争回他今日所受的屈辱、为他赢回他折损的自尊!
悄悄地将铜镜握在手中,并运足了十成内力飞脚踢向皇甫孤弘腰腹的同时,上官皓玉未见半点迟疑地将那块铜镜所反射的强光照向他带著不明笑意的双瞳。
感受到刺眼的强光,皇甫孤弘反射性地将头偏向一旁。下一秒锺,狂涌而至的疼痛如同怒吼的海啸般,一波强过一波地夺去了他所有地呼吸。
身体的疼痛让他再无力气地单膝跪在地上,而右手则拼命捂紧双唇,借以阻止即将冲口而出的血液。
怒火中烧、七窍生烟的上官皓玉并没有发现皇甫孤弘的异状,乍见他门户大开破绽百出,那夹带著所有愤怒、所有怨恨、所有不甘、所有倾慕的拳头便化身为纷飞的雨点,悉数落在了皇甫孤弘宽阔的脊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