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泄气地坐在椅子上,头发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低水,我厌烦地甩了甩。毛巾还在浴室里,本该去拿的,但想起那里面的头发……还是算了。
白翌把那团头发扔进烟灰缸里,拿了打火机点燃头发,火焰串得很高,那团头发很快地燃成了一滩灰烬。火渐渐灭了,散开一阵烟来,居然是青绿色的。
房里弥漫着犹如腐烂尸体般的臭味,我捂着鼻子问道:“老白,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东西是你带来的吧,你在外面怎么弄我管不着,但是别把这种东西往咱们住的地方带啊!”
白翌站起来,开大了窗户,让那股恶臭可以快点散去。然后对我说:“事情可以告诉你,但是你不一定会明白,还有快把衣服穿起来吧,你也不怕冻啊。”
身上的睡衣很薄,让冷风一吹,还真是止不住地打哆嗦。我搂着胳膊,索性抖开被子把自己半裹了起来,反正要睡了。
白翌又坐回来,靠在椅子上沉默,大概是在考虑从哪里开始说。我裹着被子端正地坐在床沿,等他开口给我讲这个事。
“前面你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她叫周铃,是一个戏剧学院的学生,主要学习唱青衣。对于一个从事戏剧艺术的人来说,除了自身的功底和艺术修养外,一套可以配的上自己名气的行头很重要。”
想了一阵子白翌终于指着那根长头发开始说:“周铃得到了一套很昂贵的青衣行头,而当中最显眼的是那副头套,这根头发就是那头套上的。”
我看了看那头发,发现它牢牢纠住了我的那根法丝,就像两根头发缠在一起一样。我皱着眉头,等着白翌继续说下去。
“周铃的唱腔很好,是戏剧学院力捧的新人,她唱的青衣更是得到了老一辈名角的肯定。但是像她这样的新人,不可能马上就拥有一套非常昂贵的行头,但是她却得到了这套发饰。于是幸运的她在戏曲方面节节高,但是怪事却接踵而来……”
“ 就像我碰到的那样?”我说道。
“嗯……不太一样,这也许和人有关系,至于具体的问题,明天我们直接去问周铃吧。”
7.发(下)
夜里我做了梦,一个又一个镜头从眼前划过,光怪陆离,完全不明白是些什么。但是有一个反复出现的场景,那是一个戏院舞台,台下一片漆黑,气温很低,冷得可以哈出热气的感觉。漆黑的台下全都是人,人影憧憧,窃窃私语。而我站在舞台侧面的那块黑色幕布后面,黑色的幕布就象是追悼会上的布帘。
舞台上只有一点光,我看见上面的那个女人不停的扭动着身体,未束起的长发垂在身后,象拖着条有生命的黑蛇,随着她的身形抖动着。
一条条白色的水袖从我眼前抚过,耳边尽是些咿咿呀呀听不明白的唱腔,哀怨悲愁。我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梦里纠结了一整夜。
一宿没有睡好,起来的时候感觉眼睛酸涩得很,我郁闷地搔了搔头发,发现自己的头上拉出好多根长头发来,于是背后一冷,昨晚的事情又回想了起来。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爬了起来,发现白翌正在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着今天的报纸。看他那副悠闲的样子想来我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所以咕哝了一句我就往洗手间去了。
虽然昨天怕得不敢进去,但是,是个人就不可能一辈子不去上厕所!我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或许是一个晚上的怪梦,我精神十分恍惚,迷糊地拿起了漱口杯,拿起牙刷就胡乱地在嘴里捣腾。
刷了一阵子后,我把牙刷从口中拿了出来,在牙刷上居然缠着几根很长的头发!我马上对着镜子,张开嘴巴用手扣着嘴,幸好嘴里并没有头发,可我的头发明显长了一截。
重重地捶了下镜子,胡乱抹了把脸,我冲出洗手间,迅速换好衣服,对着还在悠栽的看报纸的白翌说:“还磨蹭什么!快去见周铃啊!”妈的,感情事情不是应在你身上你才那么悠哉的?!怒了……
周铃是戏剧学院力捧的新人,所以哪怕是周末,她也依然在学校里刻苦地练习着。学院里可以看见几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女学生,有些还在捏着兰花指练习唱腔。在戏剧中眼神非常重要,因为戏剧中很多剧目都是古代题材的,而这些题材的戏剧中都是把人物神韵看得比本身相貌还要重要的。就像梅兰芳大师,程砚秋大师他们在戏台下都是非常普通,甚至很低调,但是上了台上之后仿佛是被剧中角色所俯身一般,俨然就是那皇侯将相,才子佳人。
我们进入了教学楼,在大厅中周铃先看到了我们,那神情感觉像是解脱了一般。她叹了一口气向我们走来,昨晚在楼下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子,其实她本人更加俏丽,剪了个活泼的短发,眼神非常的柔和,五官十分的古典,只是她的脸色很苍白,似乎感觉有些病态的憔悴。
她看看我,皱了皱眉头,转向白翌问道:“这位是?”
白翌点了点头回答说:“他是我的朋友,也被头发‘缠’住了。”
周铃听到头发两字,脸色倏的又更白了几分,眼神中透出了愤怒和恐慌。
她停顿了会儿,然后低声说:“去化妆室吧,这里说话不方便。”说完她便转身向前为我们带路。
我跟在她的身后,发现她依然会用手拂下肩膀,好象在梳理头发一样,在那一刻我听到了周铃的头发里发出了吱吱的响声。
我们来到了化妆室,因为是周末化妆室里面不会有人。房间很狭小,是个只能容纳几个人化妆的小型房间。一面面镜子前整齐地放着化妆用的油彩。还有些过去戏子的海报,残破不堪地吊在墙上,靠墙摆放的还有些戏剧衣饰和道具,一件件衣服被直挂在墙上,就象是一个一个身体僵硬的人,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之间的谈话。
周铃向四周看了看,甚至转到衣服堆里面,以确定没有人。然后定了定神,回头和我们说道:“我感觉一直有人跟着我,我知道他就在我身旁。”因为一直要演出化妆,周铃的眉毛很淡,几乎看不见,当他皱起眉头的时候,感觉就是把自己的额头往当中挤压。
白翌继续说;“那么你觉得最近什么东西可能伤害你?”
周铃抬起了脸,眼神有所避讳,一丝凶狠的神态从她眼中稍纵即逝。她咬了咬嘴唇说:“我们即将要演出一部《长门怨》,是和梅老师一起合演的,当然她是演主角陈阿娇,但我们学生中的一个也可以出演到卫子夫这样重要的角色,而我就是那个出演卫子夫的人选”
她拂了下头发,然后厌恶地甩了甩手,继续说:“其实在早先,校方一直不能确定这个人选,因为有一个和我艺术功底和才华很接近的人,她……她有着一头很长很长的头发,我们以前都开玩笑的叫她卫子夫。当说要演出《长门怨》的时候,她认为只有她才配得上卫子夫的角色。”
我看着周铃,她说话的口气很淡,但是却有着十足的优越感。而当他说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头发里又发出了一阵吱吱的响声。
白翌低声的嗯了一下,然后继续问下去:“最后校方是怎么决定了让你演的呢?”
周铃皱了皱眉头,她说道:“因为她出了事故……人已经不在了……”说着她把目光看向了其他的地方,不再直视着白翌,她顿了顿又摆摆手厌恶地说道:“她的事和我没有关系。她是一个偏执的人。心理素质又差,其实校方已经决定由我来演出卫子夫了,但是她却委屈地好像是我耍了手段一样。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在文艺界发展。
白翌笑了笑说:“既然此时与你无关。那么你为什么会那么在意这件事呢?”
周玲瞪了瞪眼睛,她有些恼怒和窘迫,但是很快的就调节了情绪,回头对我们微笑着说:“算了,听说白先生可以帮助我解决这个问题,这么看来好像你也没有什么办法,我送你们回去吧。”
就在周玲回身要离开的时候,她却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脸涨的通红,舌头都已经吐出来了,只见她慢慢地蹲了下来,眼睛往上翻着白眼。
我和白翌都很吃惊,我们连忙去扶她,我碰到了她的脖子,发现特别的毛糙,而且很烫人。周铃眼看就要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们正想要打电话叫救护车,放置衣服的的那面墙角,突然伸出了很多的头发,就像有生命的海藻,我们看了看周围,有许多的头发从黑暗的角落里伸了出来。
白翌突然拉了我一把,我往后一退,立刻松开扶着周铃的手,转而回拉住白翌的胳膊。因为在周铃的脑袋后面长出了一张脸,她的眼框里没有眼珠,空白的眼窝里却投出了嘲笑和愤怒的眼神,她的舌头很长,但是她的脸极其小,完全隐在了周铃的头发里。
这张脸发出了吱吱磨牙的声音,表情就是愤怒的怨恨,犹如般若夜叉。
白翌拉着我,然后眼睛盯着那张脸,那张脸缓缓的张开了嘴巴,它沙哑的说道:“一起死,和我一起死!”
我听到了它声音,顿时感觉自己的头皮生疼,就像有人在撕扯着我的头发一样,我扶着头,低声呻吟出声。白翌抿着嘴巴,死死地盯着那张脸,那张脸就像是橡皮做的恐怖面具一样扭曲变形着。
周铃痛苦的别过头,但是她看不见脸,只能听到那声音,她眼神一扫前面的傲慢,充满了恐惧,她想要爬出去,但是头发把她的手脚都缠住了。我这才发现周铃的脖子周围紧紧的勒着许多头发,而那些头发正是从她脖子上毛孔里伸出来的,她就像一头长毛猿被自己的毛发给勒住一样。
周铃痛苦的喊着,声音因为她无法呼吸被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呻吟。
那张扭曲的怪脸转过了头,它虽然没有眼珠,但是那种像被黑暗中的野兽注视的感觉让我们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它空洞的眼窝中除了完全的黑暗什么都没有,但是却是那样的阴森和疯狂。
我们被那些头发逼退到了门口,周铃依然想要爬出来,但是她根本使不上力气,她越是滚动,在她周围的头发就缠绕的越紧,许多的头发硬是伸进了她的口腔和鼻子。她最后连发呜咽声也很困难了,只是望着我和白翌,眼中充满了乞求。
而我的头发就像要刺进我的大脑,一根根犹如针一般,疼得我死命垂打着脑袋。
脸咧开了它的嘴巴,拉出了一个大弧度,像是在嘲笑我们,它发出了犹如老妪般的声音说道:“把那根头发留下,你们快滚吧,我只要这个贱人的命。”
随后脸瞪了我一眼,我的脑袋好像要被撕裂一般的疼痛,身体也慢慢的滑了下去。白翌用手扶住了我,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玲。
周玲浑身都是头发,她趴在地上,背后的那张怪脸就从她的脑门后凸立起来。她已经不能动了,她的嘴巴和眼睛里都塞满了头发,她只有无意识的抖动着双腿和手指。在她的身下有一滩水,她已经失禁了。
如果我们就那么逃走的话,周玲的性命就算在这里交代了。我咬着牙,用尽所有的力气站了起来,咽了口口水,拍拍白翌的手,表示我还能撑下去。先救周玲。
白翌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他明白了我的意思。那张脸抑制不住的愤怒,它疯狂的抖动着头发,小小的房间到处是漆黑的发丝。
我颤抖的说道:“你到底和周玲有什么深仇大恨!需要这样的折磨她。”
那灰白的脸孔,突然皱起了许多的皱纹,就像是干涸龟裂的土地。它的眼窝中流出了血红的泪水,滴落在周玲素白的衣服上,显得那样的扎眼。
脸的嘴里发出了呜咽的啼哭声音,它在恸哭,声音就像是塑料被撕拉的声音,它说道:“她活该!她现在所受的一切罪都是她应该的!”
龟裂开来的皮肤混合着血红的泪水掉落在周玲的身上,她已经没有动静了,除了起伏的胸口,还能告诉我们她依然有气,但是……撑不了多久。
那张血肉模糊的脸继续说道:“我就是那个和她竞争角色的女人,她妒忌我的一切,她知道她根本不配和我争,呜呜,所以那晚,当那些流氓欺负我的时候,她没有去求救,她冷冰冰的看着我被那些畜牲强暴,但是她没有救我!”
四周的头发狠狠的缠绕在周玲的身上,就像是许多条巨蟒,我们听到了周玲的身体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声音。
脸看着我们,就像是在控诉一般,它疯狂的摇动着周围的头发,它看不到周玲,但是她却控制着她,她低声地问道:“你不是说只要我把角色位子让你,你就帮我保密么?你不是说只要我放弃我的舞台我的一生,你就可以替我把这事情隐瞒么?最后你做了什么?你依然说了出去,所有人,所有人。老师,同学,包括我的爸妈。都把我当作了肮脏的垃圾。而你呢!你居然恬不知耻的站在了原本应该我站的舞台,穿着我应该穿的戏服。
我们都满头的冷汗,我们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但再这样下去,周玲肯定会死。白翌紧紧的握着拳头,他冷冷的说:“所以你就用你死前的头发做成发咒,用自己的灵魂诅咒周玲。”
脸又扭曲的转向我们,她看了我们一会儿,阴冷的笑着,像是回忆起自己的杰作一般说道:“没错,我已经不可能再活下去了。但是我不能让这个女人活得那么逍遥,我在我死前的子夜,把我最心爱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拔了下来,连皮带肉……连着我的血肉!我的灵魂!我的怨恨!”
周玲的头上突然出现了很多的血,我的头发上也开始流下了血来,血流到我的眼睛里,疼的我直流泪。
一脸鄙视的说道:“我用我的头发做了一个最完美的发带,上面装饰着最精美的饰品。我用快递邮寄给了她,周玲这个贪婪的贱人,居然一点也没怀疑,就收下了。她收下了!收下了我的诅咒。”
说着脸疯了似的大笑。她一边笑一边流出了血泪。
白翌踏着头发走近了脸,我想要拉住他,但是实在没有力气。
脸警惕的看着白翌,恶狠狠的盯着他。
“你确定你这样做值得么?无法轮回转世,只能永远地做这个发鬼。”白翌的眼神悲哀的问道。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因为恨!因为我恨!我死也不能让这个女人好过!”脸疯狂的说着:“你们快滚,把那根周玲给你们的头发放下,这个小子就算保住性命了。我对杀你们没兴趣。”
白翌悲哀的看着它,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根头发,头发像是要回到周玲身上一样的拼命缠绕。
缠绕的发丝在白翌指上勒出一条血痕,白翌看了一眼又对着脸低声说:“你真的要做这修罗恶鬼么?”
那扭曲的脸上掉落下许多的血肉来,恶臭无比,它不耐烦的挥动着头发,白翌看了看周玲,又看了看脸,他叹了一口气。
我大声的喊着说别给。白翌回头看了看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我从来没看见他有过这样的神色,一时间我也忘记了阻止他。白翌低头说了些什么,然后慢慢的他放松了握着头发的手,我想冲了过去,身体被白翌的一只手挡住了。
他慢慢的把头发丢到了地上,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了飘落的头发卷曲着,渐渐的燃烧起来,它烧出了蓝色的火焰,迅速的串到了周玲的身上。脸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叫声,她疯狂的扭动着,火势却越来越旺。周围的头发全都都被燃烧了起来。
我一看这下要连周玲一起烧死了呀,我想冲过去扑灭这火,但是白翌一把抱住了我。
我对他吼道:“周玲也会被烧死的!”
他摇了摇头说:“不会,她不会死,这个业火只会烧死恶鬼。”
我愣在哪里,白翌依然挡着我,蓝色的火焰燃烧着周围的头发,散发出一股尸体般的恶臭,脸一声惨叫,它恐慌的吼叫着。火焰绕在周玲的身体上,蓝色的火慢慢的吞噬了所有的头发,包括那张异常扭曲的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