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好好爱你——蓝蝎子
蓝蝎子  发于:2010年11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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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以后,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其轩吗?星雨茫然地看见一个粗糙的男人,胡子有些时候没刮了,一身青灰色的夹克,深色的西裤,拎着个公文包,灰尘落满了黑色的皮鞋面,而且,很寂寞地,垂着一副肩膀。

“怎么了?”星雨保守地问,面对男人失神的眼睛和耷拉着的头。
其轩盯着他看了一眼,把公文包放下,摇了摇头:“和天琴吵架了。”
“哦。”星雨不想多问,因为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够烦的了。他随手指了指沙发,说:“坐。”转身去泡茶。
“是不是人们结了婚都会这样?爱淡了,生活也越来越乏味。”其轩这些天一直在想这些问题,现在,似乎有了一个听众,他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夫妻之间总要为鸡毛蒜皮的事争吵?对吗?”

星雨把一杯红茶递到他手里,无力地坐到沙发里:本来,还希望他来解答我的问题呢!无力地看着他,星雨不置可否。
“我们海誓山盟过的,呵,说用一辈子去爱对方,就跟那首歌唱的一样:这一生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似乎他以前一直在听这首歌,也许是和他的妻子一起听,所以,连回忆时,也带着那样恍惚的微笑,然后,脸色又阴晦了下去,“可是,为什么住在一块儿了,反而一点感觉都没了?”

很恳切的目光,在期待星雨的回答。
星雨摇了摇头,无力地说:“我不知道。”眼睛转向别的地方,发现窗外的天有些阴下来了,似乎寒流入侵北京城:要降温了。
其轩低低地哦了一声,终于发觉了彼此间的距离。本来两个人之间无所不谈的,即使是身不关己的话题也可以谈得很热烈,可是现在,居然隐隐地有了一层隔膜。他的视线从星雨白皙的手往上,掠过沁蓝色毛衣露出的纤弱的颈项,然后将目光聚焦在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上,突然,心里有一点痛:“星雨,你瘦了。”

星雨震动了一下,将头转了过来,遇上那双落魄的眼睛,有些血丝的眼睛,那种感觉好熟悉——其轩的感觉。星雨的眼睛润湿了,低下了头。
其轩淡淡地笑了:“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聊了。”他想了想,“快大半年了吧。我们各忙各的。听说你跟凌云……”
“别提他了。”星雨抬起头,勉强笑了笑,“瞧你现在的傻样子,跟个农村干部似的。”说得其轩不好意思起来,“去刮刮胡子,洗个澡吧。我去煮点饭,中午就在这里吃吧?”
“好。”其轩似乎又恢复了大男生的活泼,解开夹克,撂到沙发上,听话地到卫生间里去了。
星雨进到厨房,舀了点米,放到电饭煲里,放了水,摁下了开关。然后,开始搜罗着做点什么菜,炖点什么汤。
似乎有一阵子不去这么做了,为一个男人。唉……
耳听着卫生间里响起了流水声,星雨的心又沉了下去。似乎这么一年的时间自己都白走了,重新,又回到了起点。窗户外边,阳光被云层挡住了,昏黄的景象,叶子七零八落地飘散着,落进沟壑,填满泥泞,风强大的时候,卷起了漫天的阴霾,尘埃里,有人们掩面奔走的凄惶神色。真的是秋天了。

“好香啊,在炖什么?”门口探出那个漂亮的脑袋,仿佛是曾经的样子,微湿的发丝贴在前额上,有那么一点点的调皮,刮干净了的唇边微微泛青,多了一份忧郁和成熟,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灵光闪动,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

星雨楞了楞,随口说着:“就是一些土豆、山药和萝卜,我都找不到什么菜了,随便炖来着。”
“我还真饿了。”其轩摸了摸肚子,泛白的衬衫微微起了褶皱,泛出暄暄的感觉,空气里,有新鲜的芦荟香皂的味道。
星雨眨了眨眼,舒服地笑了。
一顿饭,吃得很饱满。星雨发觉自己好久没有恢复的食欲又回来了,看着其轩抢着吃的样子,忍不住多夹了些菜给他,听着他赞不绝口的声音,微微有了一丝沉醉。毕竟,有一个男人在身边,真的,很好。于是,他微微笑着,坐在一旁,看着其轩舔完桌上所有的碟子和汤碗,心满意足地收拾盥洗,他的心里不禁隐隐起了一丝想望:如果再回到从前,是不是,自己会和他……马上又摇头否决了,毕竟,他喜欢的是女人。为什么自己总是在犯傻呢?这一年多的时间,难道教训还不够么?星雨仰起头,鼻息有些沉重,趁着其轩转身抹桌子的当口,揩了揩眼睛。

下午,两个人就坐在房间里,关着窗,把北京讨厌的沙尘暴关在窗外,听着音乐,翻着书。柔和的《蓝色多瑙河》悠扬地响彻整个空间,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那河流底下的波澜壮阔。星雨舒展地半卧在沙发里,抿着红茶,翻看着《追忆似水年华》,意识却总是时不时地跳跃出文字,观照着身边的那个男人和心中的那个男人:其轩喜欢正正经经地坐着看书,即使把头靠在沙发里,也不会靠得很深;而那个人却是很随便地将腿往沙发上一搭,怎么舒服怎么躺着,翻着书,有时还会看着看着就睡去。翻页的时候,其轩翻得很慢,似乎对前边的文字还留恋着,而那个人,翻过去便翻过去了,似乎更迫不及待于后来的故事。偶尔,其轩把目光从《时代》上移开,就会与星雨的眼睛相撞,然后,他总是谦谦地笑着,视线又回到杂志上。两个人之间开始重新有了一种默契,只不过是不说话的默契。坐着,感觉着彼此都拥有的空间,听着同样的音乐,想着各自的心事。

晚饭也没有出去吃,就这样在屋子里应付了。似乎真的有些冷了,暖气还没有来,屋子外又是呜呜的旋风。星雨给两个人分别拿了条薄毯子,盖上,坐在沙发上,继续看书,看电视,不断地翻页,不断地换台,直到,时间滴答地走过,然后,沉重地敲响11下。

“困了吗?该睡了。”星雨望着似乎还有精神看书的其轩淡淡地说,“你睡卧室,我睡沙发吧。”
“不好吧。”其轩笑了,“我又不是什么客人,犯不着这样。还是你睡卧室,我睡沙发。”
星雨不再分辩,给他拿了条被子,连两条毯子都给了他,叮嘱着:“晚上应该会冷的,都盖上吧。”转身洗漱了,上了床。
躺在床上,星雨没有能立刻睡着。也许是因为许久以来的失眠,也许是因为房间外的那个人。耳朵里只听得其轩在房间里走动的脚步声,一会儿是洗漱,一会儿是喝水,一会儿是掀开被子唏嗉躺下,一会儿是拉灭台灯滴答的一声脆响,一会儿是身体辗转反侧摩擦被褥……窗外几乎没有什么光线了,所以,整个空间都很幽暗,星雨转了转身,做了个深呼吸,告诉自己,该睡了。于是,眼睛阖上了,脑海里却泛起凌云的微笑,立刻觉得阖着的眼眶湿润了,也不管它,只是告诉自己,该睡了。于是,似乎就想睡了……

朦胧中,隐约觉得被子给掀开了,进来一个身体。星雨拉过他的手,低声问道:“外边很冷?”
其轩有些不好意思:“有点。”
星雨松开他温热的手,淡淡地说了句:“那就这样睡吧。”转身背对着他。真有点困了,懒得想太多。
在被子底下,隔着一道空间,似乎有一阵子,星雨觉着其轩的呼吸很平稳,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慢慢地就快起来了,然后,是他的手,从后边抱住了自己。星雨听到他的声音,有点异样的声音:“能不能……能不能抱着你睡?”

星雨没有回答,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这样对待我。可是,我不是一直这么期待着他么?或者,至少以前是这么期待着他的。
其轩将胸口慢慢贴近星雨的后背,试探着,却不敢靠得太近,想放手,却又有些舍不得。他有点泛酸地问道:“你和凌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这样?”
星雨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其轩把手臂紧了紧,将星雨整个地纳到自己的怀里,手指交叉着,却不敢探摸,他的鼻尖探到星雨的发丛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们在一起时,都是怎么做的?”
是吻,不是吗?我和凌云在一起的时候,一切都从吻开始。
星雨的心,打了一个冷战,他将身体撑直了,想挣脱开去:“其轩,你不知道同性恋的痛苦。放开我。”
其轩若有所失地松开手,哀伤地说道:“有什么差别么?异性恋还不是会痛苦。”尾音中的“痛苦”两个字扭曲着,在星雨的脑海中凄然地回荡。
星雨转过身,淡淡地说着:“师姐是一个好女人……”
其轩突然抽泣起来,这个从来没有在人前哭过的男人流下了哀伤的眼泪,在黑暗里,哭声很迷离,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星雨伸出手,轻轻搭在他抽动的肩膀上,听着他的哭声,自己心里的那一丝怨念也慢慢地淡去了……

 


 

 


十九、等你,回来——

 

坐在重新空荡荡的房间里,朝阳的光芒从密封的窗帘缝隙中肆无忌惮地探进头来,即使拒绝光明的人也会看到光明的。
星雨拿起了手机,拨到了那个电话号码,然后,很用力地摁了下去,听得见电波穿越时空距离的滴滴声,可是,陡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他慌忙关上,又觉得不妥,连电源都关了。坐在那里,听着枕边座钟的滴答声,像雨点一样敲打着自己的心。

忘记了昨夜两个人是怎么睡着的,也许是在其轩停止啜泣以后?也许是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以后?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像一对亲兄弟。再也听不到房间外喧嚣的沙暴声,也听不到时间的流逝,两个人单纯地睡着了,仿佛重新回归母体,弥合一切的伤痕,然后,用睡眠给自己一个新生。

今天很早的时候,其轩醒过来,他没有叫醒星雨,而是静悄悄地去收拾自己的衣服,然后,留了一张条儿在桌子上。虽然星雨感觉着他的一切动作,却没有叫住他。因为他在心底里觉得,这样最好,可以消解昨夜的一切所留下的尴尬,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家就又是好朋友了,而且,会是至亲的好友。

当其轩将门轻轻关上的时候,星雨才睁开眼睛。他摸起桌子上的纸条,拉亮了床头灯。看得出其轩是很用心地写的,每一个字都很庄重平稳:
星雨: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最好的朋友。
我回去了,天琴在等我。
你应该是快乐的!祝福你!!!
你的兄弟 其轩 即日
看着那纸条,星雨的心中升起一股暖意。他咀嚼着“祝福”这两个字,从床头柜子底下摸出那个嘎布盒,三四天前被狠狠地甩到那里的嘎布盒,指尖摩挲着那种银面的粗糙,想起了他,想到在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在北大的校园里散步,纷纷的雪花落在他们的身上,有一种很澄净的感觉;想到了在今年情人节的时候,两个人在亚运村的田径场看烟火,稍纵即逝的绚烂迷离了自己的眼睛,还有,那动人的话语……好想,好想他……摩挲着的仿佛便是他的肌肤,他的唇,呼吸着的仿佛便是他的呼吸,他的体味……爱么?好深彻的感触……

于是,星雨拿起了手机,拨了那个号码。可是,又陡然放下:
也许,他并不想我……

 

沙尘暴过后的秋天,北京城落满了尘埃,这些堕落的、灰色的尘埃像一条污流一般潜到地下,世界重新展示它亮丽的一面。金黄色的阳光散漫下来,将枯弯的枝桠紧紧拥抱。藕断丝连在枝梢的银杏树叶依然绽着金色的微笑,虽然那笑脸因为尘土的缘故而有些朦胧。凌云在路上走着,想回自己的屋子,静静地呆一会儿。突然,手机响了,他掏出来,是那个熟悉的号码,他有些诧异,又有些欢喜。可是,那电话马上就中断了。

他打错了?
但是,是他,却没有错。至少,他还在他的手机上留着我的电话。
凌云的心,纷纷思绪,飘飞无尽。这些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混乱了,仿佛是一个失去轴心的钟表,走在危险的弹簧线上。每每回家,都只能面对着空荡荡的房子,没有笑声,没有炖煮食物的清香,没有在窗帘掠起时候挂灯摇摆的刹那,他的回眸……习惯了在夜睡的时候,抱着他的身体,闻着他身上泛起的淡淡的清纯的男子味道,听他说着孩童般梦想的话语,然后,放松地睡去;习惯了在晨起的时候,偷偷地吻他梦中的脸,看着他从惺忪中睁开眼睛,用微笑望着自己……于是,自己竟失眠了。

是依恋么?就跟自己曾经对天琴,对天贺那样的感觉。突然,想找一个人聊天,于是,他想到了天贺,想到了在宣武门的那家花店。
这个季节,花店的花依然很盛。殷红、媚紫、淡粉、纯白的玫瑰花铺开了一片,间或夹杂着嫩黄色的康乃馨和浅绿色的百合,当凌云踏着踯躅的脚步在门口犹豫时,男子清秀的脸从花丛中升腾起来,微笑着,白色的高领毛衣衬托着纤秀的身材,越发像一朵寂寞的水仙:“您需要什么花?”这样的询问之后,他看到了凌云灰色的脸,微笑消失了,轻轻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凌云轻咳了一声:“你现在好吗?”
“什么时候我需要你关心了?”天贺转身去整理他的玫瑰,白色的玫瑰,花剪迅速地裁去败枝。
凌云越发尴尬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转身要离开。
“你到底要伤多少人才能收手?”天贺很不客气地问道。
凌云的背抖动了一下,转过脸来,枯涩的声音:“你以为我愿意吗?”
天贺的手颤了一下,不小心将一朵盛开的白玫瑰裁掉了,他从地上捧起那花,叹了口气:“我们这样的人真的没有长久的爱情么?”
凌云楞住了。
“你走吧,我不太想看到你。”天贺把那朵白玫瑰放到手心里,轻轻地揉着那温润的花瓣,耳朵里听到那远去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撕下一片来。
白色的玫瑰花瓣,焚落了,花店的青石板……
凌云看着人行道上汹涌的人群,心底里觉得很难受,想哭又哭不出来,就跟他在小时候听着邻居的孩子骂自己是私生子时的感觉一样,举起拳头想打人,却被人团团围住了打。
这一切是我做的吗?难道要我来承受这一切吗?
空中渐渐阴沉了下来,风突然刮得很烈,尘土混合着鸡毛蒜皮被卷上了天,人们纷纷掩面绕行,商店车站渐渐静了下来。看来是要降温了。
凌云刚想挥手叫车,突然手机响了。
“魏凌云,今天晚上有空吗?”
“哦,是陈哥啊。”凌云勉强打起了精神,“有空。”
“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我们家老头子和小露都会在。”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可毕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好啊。”
“晚上六点半,在香格里拉饭店。”
“好,我到时候一定来。”心里虽然十分地不愿意,可是,总觉得在那背后有什么隐藏着的意图,莫非在武汉的老头子有什么动静不成?
稍稍穿得正式了些,去赴这个饭局。凌云的心里头旋绕着星雨的影子,不时地在背景里出现生父的阴影。当车子在香格里拉饭店门前嘎然停下的时候,凌云依然有些魂不守舍,当他经过旋转着的金色滑门时,差点撞上了门柱,旁边的门童偷偷地笑了,是一个不更事的孩子。恍惚间,似乎有人向自己招了招手,凌云抬头望去,小蒙坐在餐厅的边上,一边抽烟,一边打着电话。他放下电话,来拉凌云,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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