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至门口之时，她突然回过头深深看了我一眼，提起裙裾迈入了堡中。

我和两匹巴萨里仍旧是待在城堡前院的马厩中，被锁在侧边的廊柱上。不同的是这个马厩是用青砖砌成的，石板地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柴草。

从到达这里开始，我不断看到有各式各样的马车进入城堡，下车的不是血族就是狼人贵族，一个个衣着华丽、神情倨傲。今天是不是在这里举行什么重要的集会？

没过多久堡中就变得灯火通明，鼎沸的人声不时传出。悠扬的音乐声也响起来了，穿着礼服的随从们端着杯盘进进出出，很热闹的样子。

随从给我们送来了三颗干燥血浆作为晚餐。用完餐之后我枕着巴萨里打起了盹。此地表面上看并不像阿维基的老巢那么防守严密，但若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贸然行动，后果难以预料。

迷迷糊糊之中，骤然迫近的响动令我睁开眼睛。下午与我同车的那两名随从站在了我的面前，他们解开了将我锁在廊柱上的铁链，一把将我拽了起来。

“上哪去？！”我挣动胳膊，手铐的链条撞击当啷作响。

“阿维基殿下要见你。”黑发随从面无表情地回答。

见我受制两匹巴萨里立时用庞大身躯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一边危险地朝二人喷着响鼻。

“安静，我去去就来。”我低声抚慰着它们。对于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其实心里也并没底。

两名随从去掉了我的脚镣却没有打开手铐，带着我进入了城堡。我们先是经过黑色大理石铺就、四面摆着雕塑的大厅，之后穿过寂静幽深的走廊不断上楼，直至来到最高一层。

将我送入中间那扇华丽的对开木门之后，两名随从随即关上了房门，躬身离开。

穿着真丝睡袍的阿维基就站在水晶吊灯下，双手抱胸，目光冰冷地盯着我。我的视线却扫向了附近那张奢华的纱幔高悬的大床，突然觉得事情不妙。

“这么晚了，殿下还需要马夫为您效劳吗？”

我的镇定显然令他有些意外，略一蹙眉，高大身影朝我迫近。

当他将至身前我蓦地移开，再度与他保持5米左右的安全距离：“殿下，我只是个小人物，殿下与我这么亲近，不怕折辱了您高贵的身份吗？”

“呵呵！”他突然笑了起来，半晌再度恢复阴沉沉的表情，“你不是佩文蒂斯的伴侣吗？”

除了唐盾，这还是我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道听途说吧，事实并不是这样。”

“这么说……他还没碰过你？”阿维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银眸中突然闪耀恶质的光芒，“你不是在暮城待过一段？他性欲那么旺盛，居然没对你下手？”

他性欲旺不旺盛，那得问夜逻吧？关我什么事！

“佩文蒂斯有情人了，我不过是一个由他缔造出来的后裔，仅此而已！”

阿维基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嘴角促狭的笑容逐渐扩大：“如果你不在意，干嘛那么激动？”

呃，我激动了吗？顶多就是音量大了点吧。我突然有些心虚，回想起来，刚才那一瞬间我似乎确实有点情绪失控……怎么会这样？！

这一分神阿维基已闪电般欺近身前，令我避无可避。

“真是有趣啊！”他钢铁般的双臂箍住了我的肩头，面庞迫近的同时危险地敛起了眼眸，“既然他还没碰过你，就让我先来尝尝，佩文蒂斯伴侣的滋味吧……”

第二部 暗黑之欲 第六十六章 不屈的意志

“真是有趣啊！”阿维基钢铁般的双臂箍住了我的肩头，面庞迫近的同时危险地敛起了眼眸，“既然他还没碰过你，就让我先来尝尝，佩文蒂斯伴侣的滋味吧……”

眼见他的唇逼近，我蓦地摆头，左膝大力上抬顶向他的要害。身体后撤他避开了我的攻击，两手一撑我将手铐的锁链拉紧，以它作为武器防守身前。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的神情有些吃惊，半晌嘴角竟扯起了一丝笑意，似乎突然觉得很有趣的样子。他绕着我踱了几步，我的眼睛则牢牢锁定他的一举一动。他挥右拳来袭我略一侧身，瞬间将锁链缠上其右腕，他的左拳紧随而至。这一回我没有闪避，胸膛结结实实挨了他一拳。胸口血气翻涌之时，我强忍痛楚顺势将锁链的另一头缠上他的左腕。

双手失去自由他改用腿脚发动攻击，我蓦地腾空避开他的攻势，借势在空中翻转360度将他的双腕锁得更紧。

“你以为这样就能对付得了我吗？”他冷冷一笑，只是稍稍一挣特质锁链便断成了数截落在地毯上。我瞬间后跃至墙角，为什么我的力量总是跟他们差这么多？！

再度袭来时他的动作快得令我眼花，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我的腹部已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我痛苦地弯下腰，不断有咸腥味涌上喉咙，溢出嘴角。刚才他只是跟我闹着玩的，现在才是动真格了！

“求我吧，求我放过你，我就换一种方式让你舒坦。”他的神情充满了嘲讽和轻蔑。

我咬着牙，直起腰挺起了胸膛瞪视着他。想要逼我就范？除非我完全丧失了知觉，否则休想！

他的银眸中再度绽出诧异光芒。下一秒钟我的头部直接遭到重击，栽倒在地的时候两边耳朵轰鸣成一片，就像一架直升机正擦着我的头顶飞过。

“呸！”吐出了嘴里两颗血淋淋的碎牙，我撑着地板爬了起来。脑袋仍有些眩晕，我振作精神再次挺直了腰杆，冷冷地看着他。

这一次他英俊的面容开始扭曲，神情不仅仅是诧异，简直是恼羞成怒了。

接下来我的记忆混乱一片，他完全没留给我喘息和复原的时间，我一次又一次被击倒在地，期间还撞翻了灯架发出好大一声巨响。

我的脸很快肿了，全身每一处都在剧痛，嘴里不断涌出的血也喷得到处都是。

记不得是第N次重重摔在地上，我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扶着墙壁又一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口中又苦又涩，眼睛已经肿成了一条缝，模糊的视野中依稀瞧见远远立着的身影。

我自嘲地想到这就像一场残酷的拳击赛，只有当另一方被击倒再也爬不起来，裁判才会吹哨喊停。只不过，这一次我既是拳击手又是裁判，所以那哨音永远不会吹响。

阿维基可以折磨我，甚至杀死我，却别想战胜我的意志。

双腿因为颤抖得太厉害已经无法伸直，我后背贴着墙壁勉强挺起身子，朝着他站立的方向扬起了下颌，静静地等待着。

这一次，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他的行动。

他不在房内了吗？伤痕累累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我突然听到房门发出砰然声响，一个女音随即响起：“阿维基，够了！做事得留条后路，惹急了佩文蒂斯对我们都没好处！”

是塞西莉亚的声音。

我已经坐在了地板上，靠着墙壁喘息着，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恢复，包括嘴里缺了的牙。今晚流的血是有点多了。

与此同时，我的脑子里却逐渐清晰了起来。佩文蒂斯……

阿维基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佩文蒂斯。阿维基不杀我，把我当做卑贱的仆从使唤，也是为了羞辱佩文蒂斯。对于佩文蒂斯，我真的有那么重要的意义吗？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认为？而佩文蒂斯，却一句都没有对我说过……

不，他似乎说过。只是我不愿相信罢了。

佩文蒂斯……如果还有机会见到你，我一定要当面问个清楚！

房内的对话声我已听不清，恍惚中，思绪渐渐沉入了黑暗。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马厩，躺在了柴草堆上。两匹巴萨里正伸着舌头不停地舔着我的皮肤和染血的长袍。是我的血腥味刺激了它们吧！

我坐起身来，稍稍活动了下四肢。所受的内伤和外伤都已经痊愈了，身体却依旧觉得很疲乏，就像刚刚游完数海里那样。我急需……补充能量。

我抱住了其中一只巴萨里的脖颈，用的力气很大。它立刻善解人意地跪了下来，将留着长鬃毛的颈子靠近我的脸颊。我搂紧了它，迫切地掠夺它的血液。

缓解了身体的饥渴后，我适时放开了它，仰面躺在柴草堆上，陶醉在释放血能带来的微醺快意中。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啪啦啪啦的声响，很是熟悉。

我蓦地睁开了眼睛，惊喜地出声：“罗宾！！”

然而，来得并非罗宾，而是一只漆黑小巧的蝙蝠。它有着发亮的紫色眼睛和尖尖的小耳朵，飞到我的眼前不停扑扇着翅膀。

我认得那双眼睛，它是——塞西莉亚。她的再次出现令我有些吃惊。

第二部 暗黑之欲 第六十七章 套中有套

“找我有事吗？”我低声问，小蝙蝠随即落在了我伸出的手掌中。

两匹巴萨里站到了我们面前，完全挡住了外界可能射进来的视线。

小蝙蝠定定地看着我，发出塞西莉亚压低了的嗓音：“嗨，我可以帮助你逃离这里，但是有个条件，你得带我去见佩文蒂斯。”

我愣了一下：“魔党跟血族联盟不是死对头吗？你为什么想见他？”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总之，我有些话必须当面跟佩文蒂斯说，我需要你的引见。”

“我不明白，你和阿维基应该是一家人吧，这种行为等同于背叛……”

沉默了一会，小蝙蝠开口了：“真正该遭到唾弃的是阿维基。我是那森巴族唯一纯正血统的后裔，阿维基只是我父亲的养子，一个来路不明的外族人。然而，最终继承父亲王位的却是他。……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了。”

我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阿维基不义在先，塞西莉亚应该是想投靠佩文蒂斯，借血族联盟的力量将阿维基铲除，从而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魔党首领之位。

“塞西莉亚，我同意你的条件，但我还有两位朋友被关在你们的城堡中，他们必须和我一起走。”我低声补充道，“不过他们受了摄魂术的影响，至今还未回复神智。”

“他们的情况我知道。”小蝙蝠轻轻振了振翅膀，“至于解除摄魂术的事不成问题，我就是魔党的首席暗黑巫师！我会尽快安排，帮助你们脱身。”

……

第二天早上，在众人的恭送下，我们驾着巴萨里启程返回阿维基的城堡。

登上马车之前阿维基突然看了我一眼，我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他眸中的那份冰冷还是令我背生寒意。我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昨夜停手只不过是因为，赛西莉亚的话令他有所顾虑罢了。

赛西莉亚仍和阿维基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他们俩个针锋相对由来已久了吧，对于赛西莉亚的反叛之心，阿维基真的会毫无察觉吗？

回到城堡之后，我仍是同巴萨里待在金属窝棚里。因为有所期待，我的心情和昨天完全不同了。每坐一会儿，我就会忍不住起身在窝棚中走动走动，一边看看外面的动静。不知道赛西莉亚何日会做好安排？她必定也清楚我在这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必须尽早脱身为妙。

两匹巴萨里似乎也跟着我兴奋起来，不时朝我低低喷着响鼻，会说话的大眼睛满怀赤忱地盯着我。我一左一右揽着它们的脖子，低声道：“如果我能够离开这里，绝不会把你们俩丢下，等着吧！”

没曾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临了。

隔天早上，我看到阿维基带了迪奈公爵和七名近卫再度外出。他们没有乘马车，而是从前院东侧的马厩装备了几匹健马就出发了，估计目的地离此并不远。我目送着他们骑马的身影出了黑色堡门，很快消失在淡淡的雾气中。

直到当天晚上，都没有见他们返回城堡。

心头有种隐隐的预感，那一夜很迟我都无法入睡。果然，我再度听到了拍击翅膀的啪啦啪啦声响，化身为小蝙蝠的塞西莉亚出现了。

“我刚刚得到消息，阿维基临时决定在帕森堡过夜，今天不会回来。”小蝙蝠的紫眸绽放着兴奋光芒，“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们今晚就动身！”

“别忘了，我还有两个朋友！”我连忙强调。

“放心，他们已经被安置在议事厅，我会解开摄魂咒带他们出来，你先在这里做好准备。”

“不，我和你一块去！”我希望早一刻见到瑞伊，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多等了。

小蝙蝠看了看我：“……好吧！”

将我隐身之后，我跟着它出了窝棚。

“普，你们几个在这守着，有情况及时发讯号！”小蝙蝠沉声命令。

“是，殿下！”空气中传来了男子的回答。原来赛西莉亚在前院也安排了隐身兵士，我完全觉察不出他们的气息。

进入城堡之时我觉得有些奇怪，阿维基的守卫们对这只大摇大摆从他们眼前飞过的紫眸蝙蝠都视而不见，莫非只有我能看到得它？

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我们穿过重重门禁，直奔位于地下二层的议事厅。

刚靠近议事厅大门就应声打开，显然门边也有隐身守卫。

聚集在会议桌旁、身佩武器的12名黑袍血族齐齐朝小蝙蝠躬身施礼，为首的粗壮男子我认得，就是当初奉命鞭笞两匹巴萨里的血族，原来他也是塞西莉亚的人！

“皮蓬，都准备好了吗？”小蝙蝠扑扇着翅膀。

“禀殿下，人已全部到齐，我在各个出口都安置了警戒人手。”粗壮男子的声音浑厚。

“很好。”

我的目光早已投向传来熟悉气息的议事厅内室，心头一阵激动。

皮蓬为我们打开了内室的木门，瑞伊和雷提诺就在里面，穿着那种泥土颜色的囚服，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神情漠然。

我凑近坐在靠背椅上的瑞伊，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略显憔悴的面颊。他似乎被吓了一跳：“是谁？！”

这才想起我还是处于隐身状态，他根本看不到我。我后退数步，却见塞西莉亚已经恢复了人形，金发高高挽起，低胸的浅绿长裙裙摆曳地，右手还多了一根漆黑小巧的魔杖。

“尼玛拉迪亚里，唐古得，培根耶基恩，伊斯塔法……”她一边朝他们挥动魔杖，一边念着我完全听不懂的咒语，跟原来我戒指上的咒语发音倒是颇为相似。

瑞伊和雷提诺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下，慢慢眨动眼睛，眼眸中的迷惘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我所熟悉的灼灼神采。

下一秒钟塞西莉亚解除了我的隐身咒。目光一落到我的身上，他们的神情立时变得又惊又喜。

“理查！”

“瑞伊……”我上前一把抱住霍地站起的瑞伊。我们不停亲吻着彼此，紧紧相拥，舍不得放开。

过了一会雷提诺也走了过来，笑着拍拍我的肩膀，我随即回身拥抱了他。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先生们，先来领回你们的武器！”在塞西莉亚的话语中，皮蓬拿了一个长型包裹摊在我们面前，里面是两根魔杖，一根通体银白、一根紫黑色，还有一把银匕首，以及一柄漆黑发亮的东方长剑。

塞西莉亚微微一笑：“这是在库房找到的，现在物归原主。”

“谢谢，塞西莉亚！”

装备好各自的武器之后，我们隐去了身形，跟着再度化为小蝙蝠的塞西莉亚和隐身的兵士们上了回廊，我们被保护在队伍中部。

回廊中一片寂静，一路上我和瑞伊的手紧紧相握，虽然我们的队伍人数众多，但因为塞西莉亚施了消音咒，这一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