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贾仁面对着一次又一次的悲怯，除了默默流泪，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小坤的印象已经渐渐的模糊

，两年没见了，他一定长高了不少，也长帅了吧，可是现在，再也见不到他了。贾仁原来想，初中

三年好好努力，中考完再找当年的老同学聚一聚，畅谈一番……没机会了，已经没机会了，所有的

过去都已凝固成滴落的泪花。
小坤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呢？他一定是上天堂的，他曾经是那么善良和友爱。他一定很不甘心

，因为他还有很多的梦想没来得及实现
。记得在小学毕业前夕的主题班会：我的理想，他雄纠纠、气昂昂的面对全班同学说：“我长大后

的理想是当一名出色的电子工程师。我会一直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记住这次理想的宣言，并会为实

现自己的理想付出不懈的努力!”那时，年幼的他却胸怀大志。小坤是那种头脑灵活，学习认真的学

生，他从小就知道兑现自己承诺的任何事，所以并不轻许诺言。

小学时，小坤、宇平、贾仁都是玩得很好的同学，宇平平时较贪玩，都得小坤监督。贾仁自认识耗

子后渐渐的走出他们的圈子，变得让宇平和小坤觉得陌生。贾仁的事，宇平和小坤知道一些，小坤

也曾劝过他，但年少时，血气方刚，贾仁没听小坤的话，天天我行我素。小学毕业班，面对初考，

大家都忙得不可开焦，父母也管得紧，他们没再注意贾仁的动向，后来，贾仁生病了，他们倒是偷

偷跑到医院看了几回，并把作业带到医院交给贾仁。贾仁由于经常请假、旷课，初考前又生了一场

怪病，初考时，仅以一分之差没考到一中。直到接到二中的录取通知书时，他才开始懊悔，可是，

这世上无后悔药卖，自己做的事就得承受其后果。刚到二中时，贾仁是消沉而寂寞的，那时父母在

闹离婚，其实就是父亲要和母亲离婚，他觉得天似乎都要塌下来了。当时，小坤还有写信过来安慰

自己。漂亮的女数学老师——张琼，她的出现，重新点燃了贾仁心灵深处爱的火焰。他迷恋张琼老

师，她灿烂的笑容深深烙在了贾仁十三岁的心中，他在心里暗暗起誓，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引

起漂亮老师的注意。善良而美丽的女老师没让贾仁失望，她关心班上的每个学生，对贾仁总是特别

的好，给他鼓励，给他关心，也时常教育着他。

贾仁本就是个聪明上进的学生，基础扎实，静下心学习后成绩自然名列前茅。除了当年的几个同学

外，没有人知道贾仁那不堪回首的岁月，当然那些知道的同学，也仅知道他当时有在社会上混过。

贾仁想着小坤的事，又想起小学时那段暗淡的日子，想起了邱宇平，想起了耗子，也想起了远在龙

岩的张琼老师。逝去的岁月，有悲有喜，逝去并不是完全消失，它或多或少也影响着今天的生活，

甚至遥远的以后，以后会不会遥远呢？贾仁心里没底，当他面临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心里早已恐

惧。死亡似乎无处不在，死亡的气息总弥漫在空气中。
林雨三天没来上课了。班上的同学似乎感觉到什么，脸上不再挂着灿若春花的笑容，彼此见面只是

礼貌性的点点头。林雨在班上的人缘很好，她不在，大家都觉得不自在。
“贾仁，林雨要转去一中了，算是寄读吧！”晚息习一结束，郑强就跑过来告诉贾仁这番话。
“怎么回事？”贾仁问。

“被压死的那些学生，他们的父母闹得很凶，很多人还到县政府门前贴大字报、示威。地区、县上

的各级领导都头晕，二十多条人命，这种事情不是轻易可以处理的。现在的最新消息是，凡是有孩

子还在读书的，都可以到一中读，已经上初、高中的马上转到一中去。所以林雨也就这样可以到一

中去了。好象还有好些赔偿条款……”郑强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堆。

贾仁没心思听各种赔偿条款，再怎么赔偿，一条活生生的生命都已经消失了，赔偿有用么？这只是

一种手段，安抚人心罢了。事实上也只能这样。贾仁很可惜失去林雨这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且

他们还是讲相声的搭档。他们合作了两年，从初一的那次校元旦晚会《我有一个新爸爸》开始，他

们合讲了《你唱我跳》、《中华古今英雄会》、《小偷公司》。他们一起随学校的文艺队下部队，

到工厂，甚至在热闹的大街上演出，种种经历，历历在目，可现在林雨也要走了……一切似乎才刚

刚开始，可是一切又似乎都要结束了。
贾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堂叔家的，一路上，忧心忡忡，思绪万千，躺在床上时，望着漆黑的夜

，泪水汩汩而流，也许，只有尽情的流泪，心里才不会那么痛楚。

(32)

沉浸在悲伤中的贾仁，面对这纷扰的世界，越来越困惑，越来越不知所措。生命是如此脆弱，二十

几条年青的生命，眨眼间，灰飞烟灭，消失得那么透彻，那么悲惨。贾仁没有目睹那人间惨剧，但

他可以想象，那遍地的鲜血，迸裂的胆浆，满场的哭喊声，何等的让人心寒？这悲惨的一幕，不知

惊醒过多少人？不知让多少人在睡梦中依然垂泪？二十几条年青、鲜活的生命，哪一个不是父母的

心头肉？哪一个不是爷爷、奶奶的宝贝？

生活啊生活，你有多少苦难？又有多少甘甜？天空不会永远阴晴，当乌云退尽的时候，蓝天上灿烂

的阳光又会照亮大地。青草照样会鲜绿无比，花朵仍然会蓬勃开放。祝福普天下所有善良的人们，

祝福你们一生平平安安！贾仁默默的祈祷着。
生活就是这样，一出悲剧，一出喜剧，连翻而来，谁都无法预料，谁也无法逃避，除了学会承受，

别无它法。每个人在一生的成长过程中，得承受多少苦难呢？
“贾仁，你的作文〈我热恋的故乡〉又获奖了，是县‘国庆征文’一等奖！”贾仁刚走进教室，郑

强就兴高采烈的跑过来道喜。

“哦！是么？我没有交稿呀？可能是语文老师还是学校推荐的吧。”贾仁冲郑强淡淡的笑了笑，轻

轻的说，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经历了一件又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情后，贾仁淡薄了很多，对所谓的名

利不再那么热衷。作文获奖，那只是平凡生活的一个小插曲，能改变什么呢？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

过，该发生的依然发生。

贾仁的作文是学校推荐去参加县“国庆征文”的，得了初中组一等奖，拿到奖金和证书的那一刻，

他依然面无表情，淡漠的看了看周围的同学，浅浅的笑着，忧郁的眼神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喜悦。

贾仁对谁都保持着距离，但他的内心却汹涌澎湃，他想起了被河水冲走的蓝健，想起了他和蓝健那

次有趣的对话，那个炎热的夏天。上次也就是这篇作文在学校获得初中组一等奖，蓝健又是佩服又

是恭维的话语似乎还回荡在耳畔，从夏天走到秋天，才短短的几个月，蓝健却走完了他的人生路，

已经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蓝健，〈我热恋的故乡〉又获奖了，是县‘国庆征文’初中组的一等奖……如果你在，你一定会

为我高兴的，对么？蓝健，你孤独么你是否见到了我的同学小坤？是否见到林雨的弟弟？是否见到

了那二十几个年青的生命……”面对着向南的天空，贾仁念念有词，忧郁的目光透着无限的悲凉，

冷竣的脸上挂着滴滴晶莹的泪珠。
“我的快乐没有人会来分享，我的忧伤没有人可以为我分担。只有你懂，只有你们能懂我的心……

”贾仁自言自语，对着空灵的午夜，深深的叹息着，祝福着。
时间在经意和不经意间有条不紊地流逝着。

初三了，学业繁重，每天面对着成堆的作业，考也考不完的各科小测，贾仁渐渐的恢复了原先的情

绪。忙，确实可以冲淡内心的积郁，让你无暇顾及。贾仁的目标是考中专，这样就可以早几年出来

工作，早几年减轻母亲肩上的重担。想起母亲，贾仁不由得就会想起远在山西的父亲，那个混蛋!贾

仁每次都会在心里一遍遍的谩骂着，但又止不住的想念他!血毕竟浓于水!父亲在山西还好么？贾仁

不知该向谁打探父亲的消息，自从父母离婚后，父亲留下他和妹妹的抚养费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两年了，音讯全无。

贾仁从来就不敢向母亲询问父亲的消息，他怕再一次灼伤母亲内心的疾苦，怕在母亲伤痕累累的心

口上再撒上一把盐。他知道母亲是悲哀的，是不快乐的，可是，又能怎么样呢？现实就是如此。贾

仁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知道母亲之所以不再嫁，主要是为了他和妹妹，她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

们身上。含辛茹苦的母亲，不负责任的父亲，贾仁想着想着，眼眶就红，自已也曾那么深的伤害过

母亲，让她在午夜梦回时依然垂泪。贾仁懊悔着，他不会原谅自己的年幼无知。
贾仁的脑海里总是周而复始的出现他身边亲人、朋友的影子，挥之不去；总浮着一层淡如水，轻如

烟，拂不去，遣不散，道不明的惆怅!

(33)

“贾仁，这个月23日，你要到龙岩参加地区现场作文竞赛。还有一个高中的学生，到时由高一年段

的罗老师带你们去。这些天，你好好准备一下。”一天，语文课结束时，语文老师走过来对贾仁说

了前面那番话。
“去龙岩参加地区现场作文比赛？”贾仁重复着老师的话，兴奋得不知所措。
“是的!是学校决定派你去的。你的作文向来就不错。老师对你也有信心。”语文老师语重心长地说

。
贾仁听着，有点得意，更多的却是心慌。他知道学校之所以派他云，主要就因为上次县“国庆征文

”比赛，他获得了初中组一等奖。我可以不负众望么？贾仁很迷惑。
快乐和忧虑是并存的，贾仁这些天的心情就是如此。

去龙岩参赛的前一天是冬至，贾仁应郑强的邀请，去他家过冬至(冬至在连城算一个进补的节日，家

家户户都会在这一天给全家人大补特补)。郑强的家人很热情，丰盛的晚餐后，贾仁起身告辞了。他

还要回堂叔家准备东西，明天一早要赶到车站和参赛带队的老师会合。

东西准备好后，贾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无法入眠。他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月光如水，倾

泻着满地银辉。他的思绪，随着窗外那凛冽的寒风四处飘荡，那心儿早已经飞到陌生的龙岩城，龙

岩是个怎样的地方呢？高楼林立？绿树成荫？比赛又会是怎么样的结局？名列前矛？还是名落孙山

？贾仁想着，怎么也想不完，心情时而激动，时而消沉。就这样糊思乱想，他熬了一个不眠夜。这

一夜，多么的漫长，又是多么的撩人心思。每隔一段时间，他就看看床头的闹钟，闹钟“嘀达、滴

达”，缓慢的跳动着，一点不解人意。贾仁睡不着，也不敢入睡了，他怕自己误了会合的时间，这

可是机会难得的一次比赛呀!不知怎么的，他又想到了邱宇平，想到了蓝健，还有小坤和很多很多的

同学，心情零乱、混紊起来。

凌晨5：30，贾仁就起床，准备就绪后，背上简单的行囊，向车站出发。带队老师和另一个参赛的高

中学生，贾仁认识，只是不熟。他到时，他们已经在等他了，还好，时间尚早，贾仁和他们打过招

呼后，不再言语。6：40，他们登上了开往龙岩的客车。

上车不久，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车窗外，模模糊糊的一片，蒙胧的村舍，蒙胧的田畴，蒙胧的山

峦，一切仿佛笼罩着一层迷漫的白纱。贾仁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路无语。他就那么一直欣赏着窗

外的景物。车在前行，两边的树木、房屋、河流呼啸而退，远远的被甩在了后面。细雨蒙蒙中，整

个世界宛如仙境。客车在崇山峻岭中弯延爬行，车轮在积水的柏油路面上溅起一溜白雾。细雨渐渐

地大了，豆大的雨滴打在车窗玻璃上，溅起零星的水花。天空渐渐地愈来愈亮，而贾仁却开始恹恹

欲睡。
隆冬季节，群山依旧绿意盎然。

过了朋口、新泉、庙前、古田、龙门，客车缓缓的驶进了龙岩城。龙门塔一过，眼前的景色焕然一

新。宽阔的街道上，店铺林立，行人、车辆川流不息，路旁树荫荫葱葱。贾仁东张西望，目不暇接

。从山寨走出来的贾仁，原以为县城就是大地方了，到了龙岩，他才知道龙岩的繁华和热闹，一刹

那间，他被庞大的城市震慑住了，半天晃不过神来，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然而，贾仁很快就醒

悟过来，他清楚自己此行来龙岩的目的，于时，收敛起好奇的心，把心思更多的放在明天就要进行

的比赛上，龙岩的美丽，龙岩的热闹待比赛完了再细细体会。

不知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还是水土不服，到龙岩的当天，贾仁居然浑身泛力，还拉肚子。休息了一

个晚上，第二天，贾仁依然头昏昏的，但他还是走进比赛现场。难得的一次比赛机会，他不想就这

样错过，然而比赛的结果可想而知。贾仁连作文结尾都没办法写完，肚子里一阵阵的涌动，他趴在

桌子上难过得流下了泪水，握笔的手一直在颤抖。没办法，他只有监赛老师请示后，匆匆退出了赛

场，留下一篇没有结尾的文章。

回到旅馆的房间，贾仁呆呆的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美丽的龙岩城，心情郁闷得可以下雨，他一言不

发，就那么坐着，脸上淌着泪。难得的一次比赛机会就这么过去了，他好恨，恨自己不争气的肚子

。彻底的失败了，不用等比赛结果，一切都已过去了。一切似乎还没有发生，但已经了无痕迹的结

束了。一篇没有结尾的文章怎么可能不被淘汰呢？所有的美梦都破碎了，零落得不堪回首。

贾仁没有兴趣跟带队老师出去逛街，他无颜出去，也没心情，就那么成天躺在床上，望着空荡荡的

天花板，想着自己的烦心事。冬日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贾仁依旧冷得浑身打颤；美丽的

龙岩城，喧嚣的街市，现在已了无生机。

25日中午，贾仁在刺骨的寒风中踏上了回连城的客车，他依然一言不发，忧郁的眼神中透出无限的

酸楚。带队老师轻轻的拍了拍贾仁的肩膀，让他别再伤心，贾仁点点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吭声。
再见了，美丽的龙岩城!
再见了，让人伤心的龙岩城，终有一日，我一定要重新再来!!!

(34)

“我怎么这样没用，连文章结尾都没办法写完，都怪这该死的肚子，唉!没机会了。”回连城几天了

，贾仁每天晚上睡觉时，依旧会不由自主的哀怨，为自己在龙岩参赛的事心烦意乱，怎么也放不下

，有时，就这么在黑暗中，不断的自责，不停的为自己遗憾。

想归想，时间依然如流水般逝去。初三了，学业繁重，贾仁的心思不久后就完全投入到学习中。又

快期未考了，他可不想因为作文参赛的事落下功课。比赛失败了，考试可不能再失利。中考只看成

绩，别的都是“旁门左道”，班主任曾这么说过。收敛起曾经游弋不定的心，让自己沉静，再沉静!

为了中考，努力!

正当贾仁渐渐心无杂念，想静下心来读书时，耗子来找他了。耗子曾经是贾仁的保护神，也因为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