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依旧在 中——州洲小舟
州洲小舟  发于:2010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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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逸坐了半天,觉得脚底下嗖嗖的往上冒着寒气,低头看了看那碗馄饨,早就没了一丝热气儿,再瞥了眼对面那碗,汤上飘着一层红油,看着就辣的很。

赵奕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神情温和,带了点怀旧的感慨:“说起馄饨,还是丰州的老谭铺子!你什么时候再去丰州,一定要再去尝尝。”

李君逸抱着手,吐出一口白气:“丰州我可不敢去,去了恐怕就会不来了。”

“怎么会?”赵奕微笑:“丰州民风淳朴,待人热情!我还记的你当年是住在朋悦客栈,客栈的后面是条河,河边都是野草……那天我从河边走,你从楼上扔了个果子,差点砸到我。”

回想年少时,李君逸瞅着眼前这人不由的从嘴里苦到心里,他自小跟着义父长在山里,后来跟着卫鹤起四处漂泊也没什么朋友,直到丰州认识了褚日持这么一个人,他才用到了朋友这个词,可是想不到的是十年之后这个人竟然就忽然变成了他的仇人,不是说不恨,可是说恨他却着实不知该如何去恨。

师傅教了他很多东西,可是唯独没教他如何恨一个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至少李君逸认为在一些人眼中,他肯定是大逆不道,天地不容的!这个人的父亲害了他爹杀了他娘,可是这个人却是他年少时光里唯一算的上的朋友。

这让李君逸忽然觉得他此刻可以跟赵奕坐在一张桌子上是很滑稽的事情。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但是却不知从何处开口,想来想起只能长叹一声:“当年旧事,不提也罢!若不是认识你,只怕师傅也不会废我武功……”他虽不算天资聪颖,可从义父算起到卫鹤起,习武整整十三年,十三年的勤苦只一朝夕便消散了,彻底没了。说一丝不怨,不可能。

第六十七章

赵奕微微一怔,看着他一时也找不到话题。这事他虽丝毫不知情,可卫鹤起这样做毕竟是因他而起,若是说与我何干这样的话,实在是欠揍的很!两人又静了半晌,赵奕搜肠刮肚想了又想,不经意间看到街道上有个周记布庄,张嘴问李君逸:“周行之也已经知道你我是师兄弟了么?”

李君逸被他说的一皱眉,心道什么你我,我与江阅是师兄弟,跟你可不是!刚想反驳,又想到他说的也是实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顿了一顿,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你……周行之与宋启云回京,你路上为何要刺杀他们?”

赵奕没想到他会问这件事,被他问的一愣:“这事儿,过去很久了……”

李君逸打断他的话,径自道出自己的分析:“放出流言、逼迫周行之离开虎牙关是你预谋,因为他若是不离开必定会出兵迎战,到时候两军对垒,虽然与你而言是减弱了阮肇的势力,但势必也会让东齐元气大伤!你既然要夺东齐之主,那东齐的利益对你当然要放在首位,但是之后周行之已经离开虎牙关,你也已牵制住阮肇的兵力,你为何还派人去行刺?”

赵奕听他说完,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你说的倒是不错!但是,有一点你可能与贺闵郁一样,犯了点小错。”

李君逸扬眉:“什么错?”

赵奕想了想,自顾自笑起来:“其实到现在为止,赵玦都还没答应助我夺得东齐。”

“……怎么?”李君逸怔住:“……不可能!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派启云把周行之调回京城?”

“原因很简单!”赵奕抱肩而笑:“总的来说,人与人之间,不过是利用二字。”

“我鼓动阮肇进军虎牙关一是为了分散他的势力,二是为了让赵玦明白,阮肇若是得了东齐之主,第一件事便是攻打赵国!还有其三,是因为周行之,赵玦之所以还在犹豫,除了他想坐山观虎斗看坐收渔翁之利之外,就是因为有周行之这头老虎守在边关,边防之事稳固如山!于是帮不帮我这表面上看就与他没多大关系,但是对我,得到他的首肯却是不可或缺的!那么既然周行之是他的筹码,我要做的就是要让他的筹码变得不是那么的有价值。”赵奕说着瞥了一眼李君逸,笑道:“你不必瞪我,这是必须的,不管是今日或者以后,他不能把西北边线全权交给一个人,这是他早就明白的。”

“如果赵玦对周行之不复信任,那么虎牙关一线北部边防对赵就不再坚固,同样,阮肇要想攻赵也不会太难,赵玦想保住赵国,但是却又要不用再继续重用周行之,那么他就只能顺水推舟解了周行之兵权,顺便卖个人情给我,帮了我这个大忙。”

“其实让他决定这么做的还有个原因,不久前宋启岚曾找过我,说若是我可助他夺得赵主之位,便可与我瓜分赵国,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赵玦耳朵里,他当然不能看着宋启岚跟我结盟,所以只好自己跟我结盟。这样一来可以与我结盟以稳固自己边线,二来也从侧面压制宋启云的势力!当然,既然要动宋启岚,势必也要动摇周行之的地位!这南北边线若是全握在一人手中,任谁也不放心的。”赵奕说完了,末了又总结一句:“……简单来说,他要利用我对付云州宋大公子,我要利用他对付靖安王,如此而已。”

李君逸听完,闷头想了半天憋出句话来:“你们……不是还没结盟的么!”

赵奕微抬头看了看夜空:“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所谓结盟就是明目张胆互相的利用。”

李君逸瞪着眼直直的看着他,牙齿咬了几回,终于又蹦出几个字来:“贺闵郁的计划也在你们预料之中?”

赵奕沉吟一下,道:“贺闵郁是敌,应该不在预料内。不过此人狡诈,他说是正月十五,或许到时候什么也不做,或许提前或许延后,都有可能。”

李君逸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冷静一会:“那……周行之会怎样?”

赵奕别有深意看他一眼,顿了顿才道:“周行之是平靖侯,在武将中声誉极好,赵玦不会拿他性命怎样……”李君逸听着只觉得心里冰凉,看着桌上冷掉的馄饨,直勾勾的不知作何反应,赵奕轻叹,继续说道:“只不过宋启岚若是死了,周行之也必然不能如现今一般完好,就算赵玦不动他,他也不该再继续顶着平靖侯这个帽子。”

“那……”

“不要以为赵玦是个好人,”赵奕自嘲冷笑:“称王之人哪有会是好人的?是好人,必然这座位也坐不多安稳!”

李君逸看着漆黑的夜空,四周声声爆竹,夹杂百姓欢声笑语,他淡淡吐出一口气来:“可是,他会是个好皇帝……”

宋启云舍了自家大哥也要跟随的人,那定然是没错的。

两人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张伯下饺子,小刀小福在厨房拿着盘子等着端,屋里江阅瞅见李君逸回来了,上去在他脸上抹了一把白面,李君逸瞪着他不知好歹的笑脸,气的心肝直疼,抬手拍在面盆里,一巴掌呼在江阅俊朗的脸上。江阅被他呼的一呆,等回过神儿来跳起来抓着李君逸兜头就是一把面粉。这时候张伯拎着勺子过来,一看这俩人气的一人给了一勺子:“再闹!再闹统统撵后门去!”

江阅撇着嘴放开满头白面的李君逸,讨好道:“张伯,我帮你烧火去!”说着人已经窜了出去,李君逸咬牙追在他后面,怒吼:“江阅你个王八蛋!”

张伯拧着眉毛瞅着这俩人打出去,回头对一脸安适的赵奕道:“让您见笑了,我们家大人跟我们家大少爷脾气不大对付,所以总是打架。”

赵奕微微一笑:“打打闹闹才像一家人!”江阅李君逸是师兄弟,他与这俩人也是师兄弟,可是这一生却都不可能这样互相闹腾的,这样想着,心底不由升起一丝羡慕。

张伯笑着点头:“俩人是越打越像亲兄弟了!”

赵奕轻吐一口气,心底里泛出些苦涩,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张伯看着厨房灶台边上还推推搡搡的俩人,自言自语:“这是福气,是他两人的福气。”正说着看见江阅把锅盖拿起来就准备捞饺子,不由眉头一拧,喊道:“还不行还不行!把锅盖放下!小刀小福,你俩也不看这点!就知道吃!”说着人就揣着勺子冲了出去。

赵奕站在门口,看着那边屋里,只觉得自己似乎被隔离在了另一个地方,那边如冬日暖炉般暖和,而自己这里却冷清空旷的很,回头,只有林七站在那里。

他苦笑,他最信任的人,是他的臣,可就算再忠心,也隔了一道鸿沟。

第六十八章

正月初一,天气晴好,李君逸伸着懒腰出了门,一个呵欠没打完正看见在院子拿着扫帚晃悠的林七,李君逸环顾左右上前去问他:“你家门主呢?”

林七拿着大扫帚停了停:“在跟江阅切磋武艺。”

“?”李君逸不悦:“江阅?切磋武艺?”

林七点头:“江阅说要试试门主的身手,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那人呢?”

林七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一指屋顶:“那边。”

李君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从邻居家屋顶上窜过来俩人,一个在前面跑,是赵奕,一个在后面追,是江阅。李君逸只觉得被白乎乎的太阳晃的眼晕,低下头来深吸一口气:“把那俩给我揪下来!”

林七抱着扫帚怔了怔,李君逸强压怒气道:“今天初一,必有来客拜访!”

好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小刀急匆匆走过来:“大人大人,赶紧洗脸!我买早饭回来路上看见宋大人轿子朝这边来了!”

李君逸一把夺过林七手上的扫帚:“你拿它做什么?初一不能扫地!”回头瞅瞅屋顶上停下来的俩人,道:“赶紧让下来!别打了!有两个已经够麻烦的了,这还又来个跟着瞎闹的!”说着扭头回屋洗脸去了。

林七瞅着那门砰一声关了,对房顶上正看着下面的俩人道:“宋启云宋大人在路上,一会儿就到。”

江阅“哦”了一声,对赵奕说:“虽然你的功夫也不错,但是身为大师兄我还是得说你,师傅的洗月刀你得好好练!你学的太杂了也没什么好处,学功夫跟打天下不一样,不能太贪。”

赵奕含笑抱拳:“谢师兄教诲。”

“没什么教诲不教诲,”江阅纵身跳下屋顶,回头道:“师傅有话留下,长兄如父,要照顾着点师弟,君逸是师弟,你也是,我这当师兄自然不能偏心。”

赵奕跟着他也跃了下来,看了看那院子,对站在那里的林七道:“正月初一这一天是不能用扫帚,否则会扫走运气、破财,甚至招致霉运。”

林七微微一愣:“属下……谨记在心。”

“嗯,”赵奕点头,笑的颇有点幸灾乐祸:“不过你这地也扫了,看来君逸今年要走霉运了……”

话还没落音,李君逸就从屋里冲了出来,走了两步看见这主从二人站在那里看着他,拧眉:“看什么看!在自己屋里待好了,没事别出来瞎晃。”话说完人已经走了过去。

赵奕挑眉,问林七:“我记得他以前没这么暴躁的?”

林七沉吟:“大人……或许最近,有些上火。”

“真上火了?”赵奕颇为意外,想了一会儿问:“……是因为之前赵宣吃了他家驴?”

“……”林七在心里暗叹,这种话外音也听不出来么?

大门口张伯见李君逸起来了,把开门鞭炮点了,噼里啪啦好一通响,末了,留下一地的碎红,灿若锦霞。

李君逸见了宋启云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心里还记挂着后院那三个人,但是只要别忽然冲出来,他还是有信心应付过去。

两人都是熟人,也不用太客套,话说了没几句,宋启云忽然道:“来的路上我看见俩江湖中人,在屋顶上跑来跑去,惊了不少百姓。有人看见最后是落到你家院子里了,君逸可曾留意?”

李君逸眼前白花花闪着雪花,心说江阅赵奕,你两个怎么不给我死在外头?!脸上还是无辜纳闷加震惊的表情:“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屋顶上打了起来?这些江湖人,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宋启云呵呵一笑:“君逸这样说岂不是连天天姑娘也说进去了?”

李君逸连忙道:“启云千万别说这话,我可还想多活几年的!”

正说着就听天天姑娘的声音:“君逸这么说怎么好似我是个催命符似的?”李君逸闻声望去,就见一身妖娆嫣红的天天姑娘正站在门口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宋启云笑:“姑娘若是催命符,只怕这天下男子都争着找你呢。”

天天姑娘笑出声来:“想不到宋公子也会说这种话。”转头问李君逸:“你师兄呢?”

“师兄?”李君逸心里一惊,脑中不知怎么一闪,暗道她怎么知道赵奕在这里的?再一想,回过神来知道说的是江阅,又暗松一口气:“师兄在后院,姑娘找他我叫小刀给你叫过来。”

“不必,我自己去找他。”

李君逸怔了怔,一步迈过去拦住她,强笑道:“我师兄睡觉没正样,不好看!我去叫,姑娘稍等!”

天天姑娘一把拽住了他,笑道:“看你慌慌张张的,别是这后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我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李君逸心说,要是这里就你一个你去了也无所谓,可是现在宋启云在这里,后院的赵奕不能让他知道的!

“姑娘要见我师兄我这就去叫就是!”

天天姑娘怔了一下,看着他:“你……”

李君逸拔腿就跑:“姑娘稍等!”

宋启云面带疑色走过来:“他这是怎么了?”

天天姑娘淡淡瞥他一眼,笑:“宋公子坐,小遥去叫你恩人了,过会儿你可以好好跟他说说你是准备怎么报答他的。”

宋启云轻笑:“那是,岳公子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我是定要报答他的。”

这时候张伯端着两杯茶进来,一看多了个天天姑娘登时就是一愣:“咦?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天天姑娘跟这个江府的老管家还算熟,自己伸手拿了一杯茶:“我刚到!……嗯,这茶是越州的茶!羽山银毫。”

张伯难得遇见个懂茶的,大喜道:“姑娘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几包,都送姑娘吧!”

天天姑娘失笑:“你都给了我,你家大人拿什么待客?”

张伯叹道:“我家大人不懂茶,一直觉得白水最好喝!我家大少爷虽然懂,但是从来都不上心,有的水喝就很知足了。”

天天姑娘掩口而笑:“照你这么说,你这茶还真是浪费了!就算是在越州,这样的好茶也不多!”说着看见宋启云也端了一杯,问:“如何?”

宋启云打开茶盏观茶色,品茶味,叹道:“好茶,茶色清澈明亮,香气清雅若兰,沁人心脾!君逸不喜茶,真是可惜!”说着话头一转:“只是,不知张伯所说的大少爷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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