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轻扯嘴角，神定自若地微抬起头：“沃尔特王子，许久不见，你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啊！如果奥兰大人现在没有时间替你调理身体的话，我倒是可以抽出一点时间来，和你一起喝喝酒、吃吃点心。布鲁斯，感谢你一路陪我们来都城，还让我们见到了这么隆重的礼仪接待队。现在我们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了，再见！”

脚尖一点，手腕微动，罗伊将米歇尔揽在身前，越过沃尔特头顶，向前飞去。

“大胆！”郝丽斯一声大喝，举着长剑在罗伊身前站定，满身杀气也释放开来。

“难道你还要下令屠龙吗？”罗伊满意地看到布鲁斯、Z、沃尔特三人瞬间即逝的惊愕与怀疑，指着远处传来打斗声的方向，轻轻一笑：“郝丽斯，你的能耐，最多也就是抓住哈哈克而已。”

“罗伊，这和我们商定的……”布鲁斯皱着眉闪身过来。

“和我们商定的不一样吗？布鲁斯，我以为我们应该偷偷摸摸进城的。你可没有说过，我们会迎来这样宏大的欢迎仪式。不过，想必都城也有很多人已经知道了，魔龙一族和雷克斯家族，才是最不能解开羁绊、最无法互相割舍的一对吧？”

罗伊含笑看着犹如凭空出现，静静矗立在空旷大街上的那个自己很是看不顺眼的人。

差不多都到齐了！

“菲尔曼，恭喜你成为最新一任雷克斯家族的族长。离开都城这么久，还是觉得雷克斯家族提供的食物最适合我们的口味。你准备好了吗？”

“托比长老会很高兴看到你的，我们也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食物来迎接你！”菲尔曼迎着绚烂的彩霞，拖着长长的影子，一步一步坚定地走过来。

71.欣慰去世

“可惜我已经答应了布鲁斯的要求，只能到雷克斯庄园待一小会儿。以后要想去看你们，恐怕会比较难。”罗伊为难地叹了一声，转向神色严峻的布鲁斯：“布鲁斯，好像你很快就要参加沃尔特王子安排的宴会，我利用这段时间去看看，你不会反对吧？以后……就很难有机会了。”

紧绷着脸的Z这时候也迎了过来：“罗伊，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让你见到托比。你们一路辛苦，现在还是去休息一下比较好。”

虽然大家都带着笑容，说话的语气也很友好随和，但气氛还是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无论是特雷伯的军队还是格林皇室的侍卫队，都悄悄地散开，将罗伊和费尔曼他们包围了起来。而沃尔特身前也冒出了一排肉盾，那是很久不见的白板军团的僵尸。

罗伊扬扬眉：“Z先生，不知道我上次送给你的那些药剂有没有用？按道理来说，那些药对于治疗失眠、头痛、胸闷气短、心情抑郁紧张是很有效果的。如果有需要，我这里还有，你要不要再拿一些？”

答非所问的对话，却惹得奥兰和埃里克都警惕起来，看着Z与布鲁斯的眼光也有了些许变化。

Z则显得有些愧疚，但又很欣喜：“罗伊，你说要连续使用三次才有效，可我试过一次以后，那些药就……被人毁坏了。对不起，浪费了你的心血。如果你不能再给我一些，我将会非常感激。”

浪费了？

是药剂真的被毁了，还是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去实验那些药剂？

白板军团的威胁不解除，Z凭什么让布鲁斯把特雷伯的军团大张旗鼓地开进都城来？

或者，正因为对白板军团一直觉得棘手头痛，他们才不得不挑一支队伍进来以备不测？

罗伊拿出注射器，装了一管药，走近Z:“这是我改良过的，要不你先试试？药剂在一天之内有效。”

僵尸已经出现在眼前，要是Z找不到机会把针头扎到他们身上去，那就没有办法了。

巫医奥兰怀疑地盯着托比与Z的互动，准确地说，是盯着那个注射器：“听说麦蒂斯地区有个恶魔工会，那里有个医师的医术很高明。罗伊，真的是你吗？”

“当然是！罗伊是最聪明的魔龙！”米歇尔骄傲地昂着头，纳米和小尾巴也忙不迭地点头。

罗伊淡淡一笑：“人类都说魔龙的血肉可以延年益寿，可以帮助提高身体机能，助长实力。与其让你们不知所谓地慢慢研究，我还不如拿自己做实验，要取一块肉或者一滴血也是很方便的。”

Z不失时机地摇摇手里的注射器：“这是罗伊送我的。他说，对于我们这种长期生活在危险刺激之中的暴民、对于一些专门从事暗杀、狩猎之类的人员，有舒缓神经、放松心情的作用。奥兰大人，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和罗伊互相讨教。”

“Z先生，这些药对一直担心着你的安危，一直在暗中保护你的人，比如Z先生他们和我，其实更有用吧？你怎么能独自享用？”布鲁斯也加入了讨论。

Z大笑：“布鲁斯，你可别仗着我们关系好，也别想打着A的名头，就来抢我的东西。罗伊的礼物，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

“不管怎么说，宴会就要开始了。大家一直在这里呆着不好吧？”沃尔特微微笑着，苍白的脸色衬得他乌黑的眼瞳尤为明亮。

罗伊拉着米歇尔退开两步：“既然这样，你们就去参加宴会吧。Z,魔龙的身体可不像人类那样脆弱，我们现在还不累，看过托比之后我再和你一块玩。布鲁斯，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布鲁斯和Z交换一个眼神，然后布鲁斯点头说：“罗伊，你可别学着纳米和米歇尔，玩得连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罗伊一直是最重要的，我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米歇尔不满地瞪着布鲁斯，“小尾巴和马修才会闯祸！”

“我没有闯过祸！”小尾巴和马修异口同声抗议，尤其马修，张着巨大的龙嘴，喷出来的气息将前面一个人穿着的袍子都吹了起来。

“好了，你们都很聪明，都没有闯祸，赶紧走吧。不然就会误了布鲁斯他们的事。”

特雷伯既然不再阻止他们的离去，剩下的人那就不足畏惧了。罗伊没有再犹疑，跟在满脸笑意的菲尔曼身后匆匆而行。

沃尔特对这些突发状况视若无睹，骑着大象，缓缓朝皇宫走去。

“罗伊，我真没有想到，你和布鲁斯他们竟然会演这么一出戏。”菲尔曼一边赶路，一边回头和罗伊套近乎。

其实不是演戏，全部都是临场发挥。但罗伊并不打算向菲尔曼说出实情。

在都城的地界，如果真要来一场血腥大屠杀，格林皇室的成员无疑占据绝对地位。特雷伯则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牺牲，而罗伊这几个和托比菲尔曼等，他们其实并不看在眼里，如果有需要，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下令绞杀，就像当初毁掉整个雷克斯家族一样。只不过现在他们考虑的是更大的利益，以及如何利用魔龙与雷克斯家族来创造对自己有利的局面，这才留出了一些夹缝，给了罗伊和托比见面的机会。

罗伊郑重地提醒塔古丽塔：“一旦有危险，你就要找机会逃跑，并且不能伤害到那些没有攻击你的人类。不然，我们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塔古丽塔哼了两声：“我才是银龙！要不是芬尼西雅先交代了，谁耐烦听你使唤？放心好了，我不是你身边那些没脑子愚蠢的傻龙！”

这一句话，把小尾巴、苏尔、马修、米歇尔都骂到了。但银龙的地位在魔龙一族不说超然，也是极为尊贵的。这几条魔龙平时就算被罗伊说几句也要顶嘴的，现在却是乖乖地连大气也不敢出。只有米歇尔，得意地说：“最聪明的罗伊是我的！”

罗伊忍不住捏了他的耳朵，揉乱他一头银发，大笑着在雷克斯庄园门前停下。

周围躲藏的人不少，但菲尔曼和罗伊都没有在意，穿过防御阵直接就进去了。

托比见到罗伊，却很意外，不可置信地对菲尔曼说：“你真的把他带进来了？”

菲尔曼也很兴奋地笑着：“我那一次去麦蒂斯魔兽山林，也只是和罗伊大概谈了一下，没想到布鲁斯竟然让罗伊他们以真身进入都城，连见到了沃尔特也不避讳！”

托比皱皱眉：“就算进来了，你们又想干什么？罗伊，这一次你可别想还能逃出去！”

菲尔曼无奈地看向罗伊，罗伊会意，严肃地说：“托比，你宣布的三个月时间已经快到了。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要把雷克斯家族与魔龙一族五百年的恩怨原原本本说出来。但是按照菲尔曼的剧本，魔龙这些年来不是被人类屠杀，就是被欺骗着签下了契约，并被你们研究出来的食物所迷惑。后来，魔龙叛逃了，雷克斯家族被诬陷了，第一龙骑士托比却输给了一条魔龙……

你的诉说固然能洗清雷克斯家族并没与沟通赫什兰帝国与特雷伯的罪名，也能揭露这么多年来格林王国的贵族对魔龙一族的残忍卑鄙面貌，却并不能恢复你们家族的荣耀，反而可能把你我推入更加危险的地步。这对我们来说，太亏了。

但是，如果你最后的一场演说，有我在你身边，格林王国的子民势必会得出‘雷克斯家族依然有办法驱使魔龙，没有契约限定魔龙也可以和人类友好相处’的结论，这样才是比较完美的结果。

至于危险，就算我不来都城，你以为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放过我，放过魔龙一族吗？还不如我利用这次动乱的机会，把被圈禁在都城的魔龙救出去，顺便为魔龙一族谋取些名声利益、累积与人类相处的经验，以后再慢慢消除人类对我们的偏见。”

托比淡然一笑：“我真不敢相信，罗伊你和菲尔曼竟然也有意见相同、互相帮助的一天。难道特雷伯的人还不能帮助你达成心愿吗？”

若是有办法，他又怎么愿意这样费尽心机地和每一个别有用心的势力集团互相斡旋，他也喜欢干干脆脆，清清静静。

罗伊叹息：“论实力，我选择与特雷伯合作，胜算更大一些。若论其他，我更加信任你。托比，我和费尔曼其实并没有商定什么事情，因为那一天他找到我的时候，我身边已经有很多人在监视了，谁也没把握最后到底会怎么样。菲尔曼只是请我来看看你，而我现在来，也只是看看你。亲自来参加你这一场盛大而旷日持久的魔龙与人类恩怨演说史的落幕仪式而已。”

托比耿直的性子和费尔曼、布鲁斯的成熟老练甚至阴险截然不同。若实话实说，在这个世界，罗伊最相信的人，恐怕就是托比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无奈而可笑。

“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托比长老，你们好不容易见一次，就好好谈一谈。”费尔曼见托比和罗伊之间的氛围还算和谐，也知道罗伊一直不待见他，稍微安顿就悄然退出去，把空间留给了托比与众魔龙。

要说谈，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不过菲尔曼一出去，罗伊就觉得自己心情要放松不少。也许是知道托比绝对不会在他背后使绊子，罗伊也放开了胸怀，把压力放下，大概说了一下最近做的事情。

“做完这些以后，你打算干什么？”托比一直沉默着听他的倾诉，到最后才发问。

罗伊摇摇头：“很多事情刚开始，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如果能成功，我想我以后会和米歇尔一起到处游玩。嗯，如果能再拐带一个芬尼西雅的孩子，最好是那种正常出生的，而会像米歇尔这样迅速长大的，就更好了。”

有米歇尔陪着，罗伊最早的孤独寂寞消散了不少，尽管米歇尔现在的心智还不是很成熟，但他愿意把米歇尔拿来宠着，和他分享自己的心情，听他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自己，看他泛着醋酸怒视一切接近自己、让他觉得有威胁的人或者动物，比如现在，他就恨不得用眼睛把托比给秒杀了。以后的日子，有这个活宝，必定会趣味无穷。

“托比，你以后打算干什么？”所有的过往已经烟消云散，现在却是一个相对良好的开端，罗伊也不介意和托比发展平淡却友好的关系。

“我？”托比的眼神在罗伊和米歇尔紧握的手上扫过，闪了一下，左手揪住了脖子上挂着的吊坠，笑一笑说：“雷克斯家族最大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长老托付给我的任务，我也不必再担心。过了格雷姆的纪念日那一天，如果还能活着，我会出去游历，学那些流浪的人，一边唱歌一边喝酒……”

菲尔曼做了族长，就罗伊目前的认知来看，的确是最合适的人。但托比如此轻松地放下雷克斯家族的一切，那之前的忍耐和痛苦岂不是……难道他不再有其他心愿？

算了，其实托比做个游侠，到处散散心，不管那些俗事也挺不错的，每到一处说不定还能留下几段风流韵事……

罗伊乐观地想着，端起酒杯和托比碰了一下，一干而尽。

托比也似放下了千斤重担，阴霾的气色一扫而光，爽朗直率的笑意重新浮现，看向苏尔的时候，眼中还有了几丝悲悯的慈善，“菲尔曼这些天和很多人有来往，我想，苏尔你可以去见见他们。”

罗伊心中一动，连忙拉起还懵懵懂懂的苏尔道谢。

“不用谢我，其实这些事情都是菲尔曼在做的，要谢就谢他吧。”托比拉拉门板后面的一根绳子，一阵铃铛的声音过后，很久没有动静，托比尴尬地朝罗伊笑笑，又拉了几下，这次菲尔曼很快出来了，气息有些喘,额头上也冒出了几丝汗迹，带着歉意解释说：“刚才发现马特拉王子的人想要强行攻进来，赛尔亚王子又派人上门求见，稍微费了些力气。”

马特尔王子，赛尔亚王子？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管雷克斯家族和魔龙，只怕这两位回天乏术了。

罗伊替他们哀悼了一下，指着苏尔从麦蒂斯魔兽山林带回来的一把剑：“这是苏尔的龙骑士用过的剑，如果可能，苏尔想这把剑还给他的家人。”

当初苏尔的龙骑士跟着埃里克一行去麦蒂斯魔兽山林抓捕魔龙，后来却被魔兽所伤，又听到了一些都城想要屠尽魔龙的消息，不惜用禁术把万里之外还在入眠的苏尔唤醒，嘱咐他一定要躲得远远的。苏尔这次在麦蒂斯魔兽山林被大火烧过的废墟里，找到了那名龙骑士曾经用过的剑，尸骨却已经完全找不到了，苏尔只好把剑收起来。

“刚好他们家有人在这里，请跟我来。”菲尔曼微笑着，引领罗伊他们到了另一个房间。

男男女女的好几个人在，一看到苏尔和他手里的剑就有人哭了起来，苏尔很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讪讪地把剑拿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红着眼扑了过来：“要不是你这条恶龙……咚……”

“苏尔，我们走吧。”罗伊一脚把那人踢倒在地，将剑扔出去，拉着苏尔就往门口走去。

“站住！”

“斯达安先生，冷静，请冷静！”菲尔曼急忙地安抚，罗伊他们却已经离那个充满了悲伤、愤怒与仇恨的房间远远的了。

“罗伊，我……做错了吗？”苏尔闷闷地回头，不知所措。

“你没错。他们是……太伤心难过了才会这样。”罗伊不无惆怅地拍拍苏尔的肩膀，人类和魔龙的隔阂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解开的！

“我们待会儿再去一个地方，看看能不能遇到老朋友。”

再一次回头，遥远的一间房子的屋顶上，有个熟悉的挺拔身影迎风而立，渐渐和周围深深的暮色融为一体。

罗伊挥挥手，带着几分释然，几分轻松，几分怀疑，也没入了夜色中。

流言的力量永远都是无比强大的，流言的本质也永远都是喜新厌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