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黎明 下——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发于:2010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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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揭露现政府某些高官的贪污受贿方面,以及政府与欧美等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方面,加德纳抛出了不少属于绝密的资料。媒体对这些骇人听闻的事件趋之若鹜。现总统及其内阁不断陷入或者被牵连进丑闻中,为了提出合理解释并洗清自己而疲于应付。
美国方面注意到了这些秘密资料的泄露,情报部门为此伤透脑筋。他们进行了暗中调查,却没有什么进展。无论是加德纳的竞选班子成员,还是与斯塔休斯公司有关的人,都没有迹象表明他们曾收买能够接触到此类资料的人员。在保管这些资料的电脑系统中,也没有黑客侵入的痕迹。
加德纳在情报局的报告中成为了一个神秘的人。
当“电脑人”们聚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电脑中枢里阅读这份报告的时候,全都哈哈大笑。
在民意调查中,加德纳的支持率已领先于现任总统,很明显的,其他几位候选人的实力完全无法与他们两人竞争。
现任总统阿里用来攻击加德纳的杀手锏就是他的富有。他要人们警惕,一个如此富有的人如果再掌握了国家赋予的权力,非常可能会用这样的权力来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
加德纳的竞选班子对此说法给予了有力回击,并要求现政府向人民公开其财政支出状况,并要求国家审计部门公布过去四年的审计报告。
甚至有媒体干脆说:“财富掌握在阿拉伯人的手中,总比有些人双手奉送给外国人好。”
这些说法渐渐演化成现政府有“卖国”行径的暗示……
近年来,分布在伊拉克各地的美军基地不断发生美国士兵侮辱当地女性、打架斗殴、交通肇事、纵火和污染环境等事件,给当地的社会秩序和居民生活带来了很大威胁,使各地居民反对驻伊美军的呼声日益高涨。
各地袭击美军的事件不断发生,有些城市还常常发生当地的伊斯兰武装与美军的小规模战斗。而在没有发生武装袭击的城市里,紧张的美军士兵却屡屡发生误杀平民的事件,由此不断引发反美大游行。
在这些事件中,加德纳的身影处处闪现。他会在第一时间赶去看望受害者及其家属,并向他们捐款,以示慰问。
其后,自由伊拉克党在巴格达举行集会,加德纳发表演说,用非常强硬的措辞要“侵略者滚出去”。
他慷慨激昂地说:“这些侵略者给我们带来的是恐惧、耻辱、伤害和死亡,而不是他们口口声声所宣称的民主、自由与人权。我们要采取行动,推翻由新十字军强加给我们的枷锁,摧毁这个令人作呕的制度。这是贪污腐败、裙带关系、背信卖国的时代,也是伊拉克的漫漫长夜即将结束的时代。让我们行动起来,建立新的伊拉克。这将是一个拥有主权的自由共和国,一个真正的阿拉伯民主共和国。”
他的演说引起了强烈反响。集会现场山呼海啸,在场的军队官兵们也纷纷鸣枪表示支持。
几天后,一枚火箭弹呼啸着射向坐落在共和国广场旁的总统府。总统及其他政府官员均没有受伤,但总统府的工作人员有三人被炸死,多人受伤。
没有任何组织表示对此事负责。
伊拉克政府发言人在记者招待会上强烈谴责了恐怖活动。但多家媒体指出,这次行动很可能是某个激于义愤的伊拉克人不满政府的优柔寡断而做出来的独立事件,由此可以看出伊拉克的普通民众对现政府的不满情绪已达到最高点。
伊拉克政府陷入了空前的信任危机。
此时,被美国军方秘密培育的一千名用于特种作战的克隆战士已经被电脑人悄悄唤醒。他们在电脑人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隐在内华达沙漠中的基地,辗转搭乘斯塔休斯石油公司的专用运输机和油轮,陆续到达了伊拉克。
至此,全球绝大部分的克隆人都已齐聚中东。
加德纳和杰克坐在巴格达的办公室里,分食着一袋奶油爆米花。
杰克笑嘻嘻地对加德纳说:“我看,现在我们是稳操胜券了。”
“是啊。”盘古乐呵呵地引用了一句中国的著名成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譬如朝露 1
英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屋里很安静,只有各种正在运行的医学仪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窗外艳阳高照,虽然有厚厚的窗帘遮挡,但仍有一缕骄阳顽强地透过缝隙,将强烈的光影打在墙上。
英翔茫然地凝视着那一道光影。良久,他才意识到耳边不再有雷鸣般的轰响,脑海中也不再翻腾不休。但是,他仍然觉得身体里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十分痛苦,感觉整个身体像一具石雕,重逾千斤,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走廊上响起了急促杂沓的脚步声。很快,门被推开了,一大堆人涌了进来,围在病床四周。
英翔对此漠不关心。他一直盯着那束光线,眼前开始出现一圈一圈模糊的光晕,身体里产生了一种沉重的坠落感,令他晕眩。
桂森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责备地看着护士长,轻声说:“怎么回事?我说过不能有强烈的光。”
一个小护士立刻过去将窗帘拉严实,那缕阳光便消失了。
英翔的眼光却依然盯着刚才那个地方,一动也不动。
桂森关切地看着他。英翔的眼睛里满是阴翳,而且流动着一些变幻莫测的东西。他看看脑电图,英翔现在的脑波不再像以前那样混乱不堪了,显得平缓了一些。
他轻声叫他:“小翔,小翔。”
那声音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才穿过重重迷雾,传到英翔的耳朵里。他觉得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在叫自己,但还是本能地闭了闭眼睛,仿佛在示意自己听见了。
他周围那些医生、护士彼此交换着兴奋喜悦的目光。
桂森和蔼地微笑着,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英翔忽然觉得一阵颤栗,然而却没力气闪避。桂森注意到了他眼里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忙收回了手。过了很久,英翔才勉强平静下来。
桂森轻柔地对他说:“小翔,你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你要好好休息,好吗?”
英翔没有任何表示,又闭上了眼睛。
桂森带着医护人员出去了。他再次严厉地重申纪律:“进入这个病房,一定要小心,不能有强光,不能有声音,还有,除了必要的检查和治疗外,不要触碰他的身体。”
他一回到办公室,英奇的电话就到了。
“他醒了?”英奇问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桂森微笑着看着屏幕上的他,点了点头:“是的,他醒了。”
“他……怎么样?”
“我认为他的神志是清醒的。”
“他……说什么了吗?”
“不,没有,他不可能有力气说话。”桂森温和地说。“我们要耐心一点。”
“当然,当然,我明白。”英奇连连点头。“我可以来看看他吗?”
“可以。不过最好不要跟他说太多话。还有,不要碰他。”
“我知道,我知道。”
等英奇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英翔却已经疲倦地睡着了。他站在床边看了儿子很久。
想起桂森告诫的“不要碰他”,他的心里一阵剧痛。根据口供,他知道赛义夫不仅对用“挖掘机”对英翔残酷折磨,而且还对他进行了残忍的性虐待。种种令人发指的暴行连续不断地施加于英翔身上,却只是为了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看着那些恐怖分子和“医生”的供述,英奇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儿子。
他忍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想轻抚儿子的冲动。等了半天,英翔也没有再睁开眼,他只得离开病房,去找桂森。他要知道儿子现在的病情以及后续的治疗方案。
桂森在电脑上调出英翔的病历,冷静地对英奇说:“小翔的情况我在三个多月前就对你说过了,当时的推测是他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说实话,他今天能够苏醒,真是一个奇迹。根据我们的检查,‘挖掘机’已经彻底破坏了他的身体,尤其是神经系统,遭受到毁灭性的重创。我们一直与德国方面保持着医学研究上的联系,他们那个上过‘挖掘机’的人比小英翔承受的刑讯要轻得多,因此他的身体很快恢复了,但精神却彻底崩溃。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上个星期他在自己的寓所开枪自杀了。至于那个美国人,回国后不久就死于脑溢血。而根据参与了‘挖掘机’刑讯的那几个‘医生’的供词,我们认为小翔的身体和大脑所受到的破坏比那两个人要严重得多。”
英奇当然也知道那个美国人和德国人的情况,此时听着桂森的解释,虽然表情仍然镇定自若,其实却忧心如焚。
桂森的神情显得有些异样:“让那几个‘医生’刽子手奇怪的是,他们一直将‘挖掘机’的冲击度保持在6级,最后一次甚至冲到了7级,而小翔不但没被摧毁,撑了下来,而且还没有让他们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对此也十分惊异。我与凯特公司联系过,他们的专家对此十分惊异,感到不可思议。坦率地说,每个脑科专家都会对这个病例极感兴趣。人类的大脑一直神秘莫测,即使人类现在已经登上了火星,但对自己的大脑仍然没有完全了解。唉,说实话,如果这个病人不是小翔,我真有想剖开他的脑子仔细瞧瞧的愿望。”
英奇叹了口气:“所以才能吸引住那个脑科专家。”
桂森虽然不明白他讲的是谁,但仍然点头同意:“当然,每个脑科专家都会被他吸引,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亲眼看个究竟。”
英奇恳切地问他:“你看小翔到底会不会恢复过来?”
桂森看着屏幕上的各种检查结果:“完全恢复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都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他现在已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在他昏迷的这几个月里,我们重建了他的免疫系统,他的其他系统我们也正在逐步修复。有些伤害是可逆的,只是需要时间。当然,他的身体肯定是垮掉了,好在他还年轻,也许能够恢复一部分,不过,他这一生体弱多病是免不了的。目前,我们除了进行治疗外,还尽量注意减少外部环境对他造成的刺激,譬如光线、声音、温度、湿度等等。他需要安静……”
说到这儿,桂森停顿了一下,在屏幕上一页一页地翻着记录。英奇没有问什么,耐心地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桂森的眼光离开了屏幕,十分严肃地看着他:“坦率地说,我们目前对他脑部和心理上所受到的创伤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估。事实上,‘挖掘机’对人的身体的伤害还是其次,它重创的是人的意志,这种心理上的毁灭使他们无法继续活下去。在过去有限的病例中,那些上了‘挖掘机’的人都经过心理分析和心理治疗,但无一例外地都很快选择了自杀,显然对他们的心理重建都失败了。对于小翔……在修复他的心理损伤方面,我们也毫无把握。”
“那么……”英奇犹豫着,没敢问出来。
桂森理智地说道:“那么,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治好了他的身体,他也很可能会选择自杀。”
英奇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脸,终于在心里承认了自己此刻的无助:“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来治疗吗?”
“我们的心理专家已经做了几个方案,不过目前我们对每一个方案都没有把握。世界上著名的几个心理临床治疗专家也对这个病例很感兴趣,当然碍于你们的保密条例,我们不会让他们实际接触到小翔,只是作为一个学术探讨的课题。我们可能会开一个有关的国际心理学研讨会,邀请那些有名的心理专家来,以便制定出更好的治疗方案。”
英奇一再听他说有不少专家对“这个病例”很感兴趣,忽然大怒:“桂森,我儿子可不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桂森自然明白他的心情,只是微笑道:“对不起,也许是我的措辞不当,请原谅。不过,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英奇镇定下来:“不,是我心情恶劣,请别介意。”
“我明白。”桂森温和地安慰他。“英奇,咱们也是多年老友了,小翔成了这样,我也跟你一样难过,一样着急。不过,我是医生,你也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咱们都要面对现实,这样才能够做到最好,或许还能救回他。”
“我知道,我知道。”
“好吧,怎么治疗他是我们的事,我也不必跟你讲太多。我现在只说你应该注意的。”
英奇如释重负:“好,我该怎么做。”
“我知道你对他挺内疚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想问,你也不会说。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虽然很内疚,但你不可在英翔面前表露出来。你不要对他特别亲热,也不要刻意的小心翼翼,态度最好一如既往,不要有太大的改变。你情绪上太大的变化其实是在提醒他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我们一定要避免这个。”
“好,我知道了。”
“其他的现在暂时还不需要,如果他将来能够出院回家了,咱们再说。”
“好吧。”
在病房里,英翔其实并没有睡熟。他只是觉得睁开眼很累,于是闭上了眼睛。他的头脑里仍然不时地天旋地转,身体也仿佛陷在急速下沉的漩涡中。就连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他也觉得累。
身体真是累赘啊。他想着。真是重如磐石,而且笨拙不堪。
外面真的太吵了,似乎远远的笑声和讲话声都在不断地随着空气传过来,连光线都显得是那么嘈杂。
依露逊总是会说:阳光太吵……
他想关掉灯,关掉声音,关掉一切。但他动不了,完全动不了。
有寒气像小蛇一样,从窗缝里,门下面,一丝一丝地游进来,缓缓地浸进他的身体里。
他觉得冷,一直冷到骨头里,全身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瑟缩不已。
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冷,没人知道。
深入骨髓的痛苦一直伴随着他,令他不愿意清醒。可是,乘他一入睡便进入他大脑侵袭他的噩梦,又使他恐惧睡眠。无穷无尽的难以言喻的各式各样的魔魇不断纠缠着他,将他拖进恐怖的黑暗里,没有人能够帮助他。
那些医护人员总是轻手轻脚地进来,给他打针、输液,偶尔用推车推他去检查。没有人跟他说话,他们总是小心翼翼。他也不想说什么,而且一个字也不想听。
厚厚的窗帘阻隔了外面的昼夜交替,他早已丧失了对时间的感觉。每次睁开眼,屋里都是一样的光线,一样的摆设,身边永远是输液器和监视仪在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惟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随着空气传来的遥远的说话声和笑声。
有时候,英奇会悄悄地出现在房间里,静静地看着他。英翔完全没有感觉,只是时睡时醒,即使醒着时也是对着天花板发呆。
有时,黎远望会溜进来,低着头瞧他半天。感觉到他在自己的身边,英翔虽然还是不发一言,但却会觉得空气不是那么冷了。黎远望本身好似一个大火炉,令他能够感觉到一丝温暖。
每天夜里,从他头顶上方的安装在墙里的传声器里,会轻柔地传出依露逊悠远的温柔的声音。每一次,她都在说着同样的话,而每一分钟,英翔都在凝神倾听,无论是醒着,还是在沉睡。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英翔终于感到渐渐有了一点力气。尽管整个身体依然重若千钧,但他至少可以动一动头,抬一抬手了。
医生们对此都露出了喜悦之色,英翔却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不过,他希望能够尽快恢复力气。想要摆脱这令他痛苦不堪的生命的羁绊,仍然需要他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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