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苍老温暖的手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久违慈详的声音缓缓传来，是上神，他最尊敬的人……

「孩子，这便是你的命运……接受吧，是痛是伤，接受吧……」

狄南就站在怒气冲冲的德可娜面前，微笑着。

他满面笑容令她觉得刺眼，高高扬起手中的皮鞭，她冷声道：「狄南，我说过，只要你欺骗我，我不会放过你！」

「我怎么欺骗你了呢，尊敬的德可娜殿下？」狄南彬彬有礼的对她说道。

狠狠一鞭，她打在狄南身侧：「你说王已经把萨格斯带回城堡，可是事实上王从来没有离开过城堡！」

「怎么会呢？如果王没有离开过城堡，那么当日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是谁呢？」

「别跟我假惺惺了，狄南。」德可娜又是一鞭，仍然没有击中狄南，「你一直在撒谎！」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撒谎，而不是向你传告王不在的人在撒谎呢？」面对气势凌人的德可娜，狄南没有丝毫畏惧，一直笑着。

「他们没有胆量向我撒谎！」德可娜抬高下巴，冷眼瞪着他。

「可如果，这是王下的命令呢？你认为他们会听你的，还是听王的？再说，你真有亲眼看到王了吗？」

「这……」狄南的问题让德可娜无以反驳。

「德可娜殿下，在责难别人之前最好先查清事实。虽然魔族向来是野蛮的种族，却不是不讲理的，你老是这样无理取闹，怎么够资格当上魔后？」

长鞭凌厉的滑过狄南身侧，他的手臂顿时皮开肉绽，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仍然笑容满面。

「狄南，别以为你位高权重，我就不敢动你！凭你欲谋背叛王的事迹，就足以让你万劫不复，现在，你少惹怒我。我多少也算是个副座，还是有资格私刑背叛王的人！」漂亮的眼睛闪着熊熊怒火，德可娜狠狠地瞪着仍然不露丝毫惧色的男人。

伸出没有受伤的手看似随意的挥挥，原先还在不停流血的伤口便完好无损，看得出来，他治疗的魔法算是很精湛的。

狄南轻声道：「我说过，德可娜，什么事都要讲证据。」

「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的清白？」

「王，王可以作证。」

「他……」德可娜露出一丝犹豫。

「只要可以让王由书房出来，不但可以证明我是不是清白的，也可以证明我有没有撒谎王离开过城堡的事实。」狄南幽深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他面不改色的望着德可娜。

「狄南，你突然这么向我建议，是不是有什么计谋？」德可娜敏锐的看着他。

很细微的扬了扬眉毛，狄南仍然平静地道：「那你说，在这节骨眼上，我还能耍什么花招呢？」

「哼，你心知肚名。」德可娜冷哼。

狄南无奈的耸耸肩：「德可娜，你多疑了，我这么做不过是想早日证明自己的清白，免得被你动刑啊。」

「真是这样？」德可娜还是不信。

狄南随意说了一句：「也不尽是，王都快一个月没走出书房了，我也还好奇王待在书房到底做什么？……并且，萨格斯他明明已经带回来了啊，难不成他们就这样一直呆在里面……」

德可娜面色一变，最后，她抬头，森冷对他道：「狄南，我就再信你一次，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又对我耍什么心机。否则就算撕破脸我也要毁了你！」

狄南只笑不语，看着德可娜显得急切地转身，欲要前进时她突然回过对狄南道：「你也跟我一起去！」

狄南乐得跟上，这场戏可是他安排的，不看可惜啊。

跟在步履匆匆的德可娜身后，狄南忽而笑了。

「德可娜，你明明这么聪明的，为何一遇上卡迪亚的事情就变得这么莽撞？」喃喃自语的他的目光黯了下来，「是爱吗？可以让聪明的人变得愚不可及……那么，我与德可娜又何区别？都是为爱愚蠢的人。」

卡迪亚到底在不在书房？

狄南认为不在，德可娜认为在。

这么认为的狄南却让德可娜去书房找卡迪亚，用意何在呢？

其实，狄南之前来过这里一次，侍卫对他说，呆在书房的卡迪亚不允许任何人私自闯进去，否则格杀勿论！

所以他退下了，侍卫的表情告诉他，这个命令是真的。

现在，他要让德可娜自找死路。那便是激怒德可娜，让她硬闯书房。

结果嘛，德可娜就算不死也会受严厉的处罚，至于卡迪亚在不在，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的目的，是让德可娜这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吃点骨头。

他认为德可娜是知道这个命令的，不然她不会这么久都不去硬闯书房把卡迪亚逼出来。现在会变这得这么急躁，只因为她听到萨格斯也有可能待在书房中——

智者之言：爱情使人愚笨。

他对这句话深有体悟，更有德可娜这个例子，让人不承认都不行。

他突然很想笑，但他没有笑出来，一直憋着，直至憋到心口都痛了……

终于来到魔王专属的书房，没有到书房门前，他们便被侍卫拦住了。

「我要见王！」德可娜气势汹汹。

「王说不见任何人，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侍卫纵然有些畏缩她，却仍旧不做出让步。

「告诉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他！」

「对不起，德可娜殿下，王说除非他允许，任何进去打扰他的人都得死！」

几乎气结，德可娜恨不得扬鞭把这些拦她路的侍卫全灭了。

「我说我要进去！」她竭力忍住濒临爆发的怒火，恨恨地说道。

「德可娜殿下，王说了，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否则杀无赦！」

「你们想跟我作对是不是？！」德可娜扬起了手中的鞭，一挥手卷走了这些侍卫手中的兵器，再一甩手，这些兵器都断成了两截掉在地上。

「德可娜殿下——」侍卫们恐慌，狄南冷眼旁观，「您不要逼微职等出手！」

「你们都来啊！」德可娜冷笑，「你们以为我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那我，你放不放在眼里，德可娜？！」魔王的声音突如其来，不止德可娜，狄南都明显的愣了下。

书房的大门打开了，魔王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后面。

冰紫色的眼睛森冷的注视门外的一切，面容一样是这么冰冷。

「王……」被他看着腿软，这才自知她在妒忌心焚烧下做错事的德可娜立刻下跪。

狄南见状，无声的同样跪下，之后，被德可娜毁了兵器的侍卫也跪了下来，魔王威严冷酷的站立，冷冷地注视着所有人。

最后，他的目光停驻在德可娜身上，他沉声斥道：「德可娜，马上向我解释你会这么做的原因，否则我绝不轻饶你！」

德可娜不禁瑟缩了下，看了一眼身后的狄南，她壮大胆子，抬起头对魔王道：「王，方才的一切行为都是狄南伯爵怂恿臣下这么做的！」

狄南不由看向德可娜，注意到魔王冰冷的目光已经停在他身上，他暗自苦笑。

蛇蝎美人，这个词用在德可娜身上真是再恰当不过。

转念一想，他很快便有了应对的计策，他抬起头，道：「王，德可娜殿下这么说真对微臣真是过重了。她问微臣要萨格斯，我便实话告诉她您已经把人带走了，所以她才会这么急着找您要人呐！」

「是这样吗，德可娜。」魔王的目光又落在她身上。

「这……」

「微臣还有一件事要禀告，王。」没有给德可娜任何反驳的机会，狄南紧接着道，「不久之前德可娜私自出兵攻打隐藏于黑暗森林的萨斯达尔军，尽管对这支反军造成了一定伤害却更加让他们万众一心、齐心合力攻打城堡。导致您的原计划大乱方寸，微臣不知如何是好才回城堡向您禀告。」

「王，不是这样的——」德可娜急欲反驳的话在魔王寒冷目光下消声。

「德可娜，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是你做事不计后果，现在，休怪我无情！」挥手，一道紫色的光芒击打在德可娜没有防备的身上。

「唔！」被击飞的德可娜趴在地上，口中喷出绿色的血液，两只白晰的手臂上被加诸上了黑色的封印，她的法力已经被封印。

「王……」她挣扎地向魔王爬过去，「请再给德可娜一次机会……」

「来人啊！」不再听她废话，魔王冷喝，「把她给我拖到地牢里去，先关她一段时日，让她好好反省之后再处治她！」

「是！」侍卫们立刻听令，把无力反抗的德可娜拖了下去。

「王——王——德可娜知错了——王——」

被人拖着离开，德可娜不愿放弃的呐喊道，眼睛中闪着难以置信的目光，难以相信，魔王就真这么狠心——

「王啊——」

凄厉悲惨的呼唤震动听到的每一个人，却激荡不了无情的心。

跪着的狄南低头冷冷一笑，其实他不想做得这么绝的，谁叫德可娜这么歹毒一再欲置他于死地，那么，就不要怪他小肚鸡肠了。

「狄南。」

「臣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的那些心机，德可娜会这么卤莽，一定是你用什么话刺激她了。」

狄南笑着抬头：「那么，王您要怎么处置微臣？」

魔王冷睨着他，而后倏地转身走进书房：「跟我进来。」

「遵命。」

第二十四章

依然是他之前来的书房，依然是不变的黑暗，但气味产生了些许的不同。

「卡迪亚，你是刚回来书房不久吧？」

「你怎么知道？」他找了张高靠背椅坐下。

「房间里，你的味道很淡，如果你长时间呆在这里就不是这样了。」冷静的分析，他选择了一张接近他的椅子坐下。

「……我回来不到一分钟就听到德可娜吵吵嚷嚷的声音了。」

「咦，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城堡不是设有结界不能使用移身术的吗？」

魔王冷笑：「知道我是从哪儿回来的吗？」

「哪儿？」

「梦境。」

狄南庆幸他没喝水，不然一定喷了出去。

「什么样的梦？」

「刻骨铭心的梦。梦的结尾，我掉进了无底深渊，猛地张开眼我已经坐在书房里了。」

「哦？」

「你相信？」

「我不相信。」狄南笑笑，「但你不是我，不会开玩笑。」

「哼。」

「虽然听你说得离奇，但没有的事你是不会说的。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进入梦中怎么醒来的吗？并且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能。」

狄南挑眉，意料之中，但难免感到失望。

「狄南，你回城堡不可能是为了德可娜跑到萨斯达尔军去搅局的事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这种事情你完全可以处理。」

狄南的表情变了，很凝重，他说：「我之前到师傅那儿去过了，我问她，如果我背叛你她会怎么办，她说，她会杀了我，毫不留情的。」

卡迪亚沉默。

「卡迪亚，如果我背叛了你，你会怎么办？」他望着身边不远处，一半身子沉浸于黑暗之中的男人。

「我们有契约，背叛的人会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无语片刻，他才道。

「哈！」狄南苦笑，「痛苦是什么？我现在只想疯狂，为一个人。」

「卡迪亚，你一定不能体悟我的感受，看起来我完全没事，但我已经难受得想撕裂我自己，越是接近越是疯狂，已经令我生不如死。」就算抱头隐藏，痛苦仍然由声音中逸出。

「痛苦么，我甚至觉得，如果是为她，我甘之如饴。」

「狄南，你的意思是……」目光凌厉的望着他，魔王道，「你要背叛我……」

抬起头，狄南笑了，笑得让人心寒：「是。」

魔王冷笑着别过头：「那你怎么背叛我了呢，狄南？」

「我们原先的计划是，我潜进萨斯达尔军中刺探他们的军情然后诱使这支军队进入我们在城堡周围设下的陷阱中，一举歼灭。」

「而现在我在做的是，潜进萨斯达尔军，刺探他们的军情，也成功让他们决心进攻城堡，现在，他们已经驻军于城堡的不远处，随时会向城堡进军。」

凝视魔王，他脸上漾着浅浅的微笑：「他们驻军的地方，不是我们计划中的地方，是城堡守卫最薄弱的西方。他们之所以会不声不响的驻军于此，当然是因为我这个大伯爵从中作梗。我给了他们兵器武器，还招兵买马，现在，他们总共有六十多万人，而驻守城堡的军队仅仅是三十余万，当然，城堡的事情我全告诉他们了，他们现在可谓是城堡的守备了若指掌。」

「可是这样还不行，如果要稳赢，就必须让黑暗祭司不出手干预，而她只听令于你一人……」

慢慢转头，魔王卡迪亚紫色冰冷的眸直视面带笑容的男人，肃杀的气息在同时凝生。

「狄南，你想杀了我吗？」

狄南笑笑，反道：「卡迪亚，你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

「不想。」

「为什么？」

「知道他们是谁不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说这话的他目光仍然无情。

「不，卡迪亚，你父母的身份会对你产生影响……」

「哦？」

「卡迪亚，你知道上万年前，力量强大的冰魄是怎么被封印住的吗？」

魔王目光深沉地注视他，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几乎快要被人们遗忘的魔物，同时明白，城府极深的狄南会这么说一定别有目的。

「我不知道。」深思熟虑后，他说。

「我曾经研究过，所以我知道。」狄南举起了手，「是一种鲜为人知的白魔师专用的魔法，我学了一阵子，可是没用过，不知道有没有效……」

狄南倏地挥手，早有戒备的魔王迅速进行防备，但，狄南施出的魔法仍然穿过他的防卫直接钉入他体内——

「唔？！」身体无力倒下，看到周身被浮现的封印，他瞪大了眼。

「师傅说，我是魔法方面的天才，学什么都既快又好，看来是真的，这么深奥的魔法，我居然一次就能成功。」

「为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我之所以能够把你封印，只因为，这便是当年把冰魄封印住的魔法，我想，身为他亲生儿子的你，魔法同样能用得上吧。」

「冰魄——」他明显的呆了一下。

狄南轻笑，在他面前蹲下，告诉他：「没错，卡迪亚你的父亲就是传说中的魔族——冰魄，而你母亲就是曾经的特蕾西，如今的黑暗祭司。」

「唔！」

「怎么了，萨格斯？」站在魔法阵外的上神问。

「没事，只是头突然痛了一下。」坐在魔法阵正中间的萨格斯摇摇头。

「想起什么了吧？」上神矍铄的眼睛盯住背对他的人。

「……是。」

「想起了魔王卡迪亚？」

「……是。」萨格斯闭着眼睛痛苦、诚实回答。

上神沉默，久久，他才道：「在那个世界，你都感受到了什么？」

慢慢张开眼睛，望着眼前的白色云雾，他的目光开始飘渺。

「生离死别。」

「这一切，都发生在魔王卡迪亚身上？」

「这不同……」他摇头，最后痛苦地道，「完全不同，当时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所以才会……才会……」

上神依然平静，端坐在椅子上，他沉稳说道：「如果卡迪亚不是魔王，如果他没有占领这个世界，如果他没有杀害任何人，如果他没有逼迫你，如果他只是个平凡人，你还恨他吗？」

「我……」

「你根本恨不起来不是吗？就像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一样，你甚至会爱上他。」

无法反驳，他只能痛苦的闭上眼。

他自己也意外，为何这么恨魔王的他会在另一个世界中，深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