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站在床边的她，萨格斯不由得抱紧怀中的洛司：「玛莎，洛司不愿意回去就算了，再让他多待一天……」

「什么叫多待一天……」

她不甚平静的声音含着微微的怒火，「这些天来你都这么说，一天又一天的，你想拖到什么时候？」

「玛莎……」

「不能再这样惯着洛司了，什么都顺他的意，他长大了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由分说，硬是抱起了萨格斯怀中的洛司。

一如往常，才三个多月大的洛司感觉到有人把他抱离萨格斯的怀中，就哇哇大哭。

她听到洛司哭声心也很痛，但她不再宠着他，抱住他就往外走去。

「玛莎——」

躺在床上的萨格斯却忍不下去的拉住她，「洛司在哭啊——」

「他哭总比你被误会好，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说你是洛司的亲生父亲！」

她悲切的话让他傻住，慢慢放开了她，任由她把啼哭不止的洛司抱了出去。

「首领……」

站在门外的尤兰面露担忧的看着眼睛有些红的她。

她坚强地露出笑容，把乱踹大哭的洛司放到尤兰怀中：「来，把洛司抱回去吧。」

「可是洛司哭成这个样子……」

她蹲下来，对一直乖乖站在母亲身边的可多道：「可多，弟弟哭了哦，你有办法让他停下来吗？」

可多睁着滴溜溜的黑色大眼睛望着她，没过多久，可多扯着妈妈，想让妈妈把洛司交给他抱。

尤兰蹲下来，只是把洛司抱到他面前，她知道他还抱不起洛司。

可多的小胖手拍拍啼哭的洛司的脸，口齿不清地道：「洛、洛……不哭……乖孩子、妈妈才喜欢……」

「唔哇……」似乎真能听懂可多的话，洛司慢慢停下了啼哭，只是黝黑的大眼睛还噙着晶莹的泪花。

见状，玛莎欣喜地亲了可多一下：「可多真厉害啊！」

可多憨憨地笑了。

这时，她才对艾尔的妻子道：「尤兰，现在你可以把洛司带回去了。

让孩子们早点休息，别累着了他们。」

「我会的，首领。」尤兰抱着洛司站了起来，并空出一只手牵住了可多。

摸了一下洛司圆圆的脸，玛莎才让尤兰离开，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回到帐篷中。

回到帐篷中，她看到了丈夫失神的望着某个的方向，连她进来了都不知道。

她坐在床边，为他盖好被子。

「萨格斯，你也早点睡吧，没有洛司烦你，你可以多睡一点。」

回答她的，是压抑的沉默，顿了一下，她又说：「放心吧，萨格斯，洛司在艾尔家会得到很好的照顾的，艾尔夫妇都把洛司当亲生儿子疼爱。」

「……玛莎，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终于，失魂落魄一样的萨格斯开口了。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能知道什么？一切，都是别人说的，我都不会相信。」玛莎冷静地望着他，「我只相信你，萨格斯。」

萨格斯动了，他握住她的手，手在颤抖，连带的，她也开始在发抖。

「玛莎，如果……如果……洛司他……真的是我的孩子……」

她睁大了眼，愣愣地望着他。

听到别人说是一回事，听到他说又是另一回事，意义完全不同。

她可以不相信任何人所说的话，但他是她丈夫，与她结下终生姻缘的人。

他说他有孩子了，却不是她生的……

「萨格斯，洛司他真的是你的孩子吗？」

他没有回答，手抖得更厉害。

「……生下洛司的女人是谁？」

他摇头，悲恸的，不堪回首的。

「不能告诉我吗？……那么……洛司怎么会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是摇头。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告诉我啊？」她哭了，眼泪流过脸颊，滴到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不要让我猜测啊，我会崩溃的……萨格斯……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担……我们是夫妻啊……」

抬头，他深邃的眼睛倒映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他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对不起，玛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不住地道歉着。

反抱住他，她无声的落泪。

他不想说，而她不能逼他，纵然有无数的问题困扰他们，她只要相信一点就足够了。

那就是，他永远不会背叛她。

这是他们订下终身的那天，他立下的最朴实也最真挚的誓言。

这是她愿意用一生去坚持的信念。

安静的空间，满腹心思的他们，紧紧相拥，连空气也钻不进的相拥，他们靠得如此接近，可是心呢？

已经在一起了，可是也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啊——」

突然，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了尤兰尖厉的惨叫，「洛司啊——」

第二十章

紧拥的两人吃惊，顿时分开，头一个反应是冲出去看出了什么事。

「萨格斯，你留下，我去就可以了。」见他着急的想下床，她赶紧拦住了他。

「可是……」

「不会有事的，我去就可以了。」把萨格斯按回床上，并交代他不用太担心后，她才跑出去。

望着妻子离开的身影，留在原处的他坐立不安。

等待了一会儿，见外头没有什么动静，他再也呆不下去的翻身下床，想亲自去看看。

就在他走到出口处时，突然感到身后不对劲，就像有谁站在他后面，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

冰冷、异样又熟悉——

腿更为沉重，迈不开脚步，吃力地举起手，他强迫自己忽略身后的异样慢慢揭开帐篷的门帘。

他的身后倏地伸出一只手，在他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环上他的腰，极其快速地把他往后拉。

他甚至来不及出声叫人，他的身体被扯进了用魔法阵打开的异度空间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帐篷的出口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的眼前，是他棕色的长发在飞散，其中，夹杂着几缕鲜艳的红色发丝。

他绝望的闭上眼，他的预感成真了。

已经，回不去了——

那个阳光照耀下的宁静村庄。

被囚禁，被刻上邪恶的封印，成为别人的玩物。

给予他这一切的人，他已经逃不开的人。

魔王卡迪亚。

冲到艾尔家的帐篷外，萨斯达尔看到了倒在地上哭泣的尤兰，与在一边啜泣的可多。

她心一沉，加快速度跑过去。

当哭泣的尤兰见到她到来，立刻起身悲切地对她说道：「首领，洛司不见了！」

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尤兰的话让她怔了下。

「不见，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凭空消失，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说到这儿，尤兰捂住脸不停地哭了起来。

艾尔不在，可能是军队那边接受训练还没有回来。

尤兰话说不清楚，她趁她情绪还不是很稳定的时候把她家的住所里里外外全找了一遍，果真连洛司的影子都见不到时，她心急地站在尤兰面前，问：「回答我，尤兰，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洛司呢？」

尤兰知道事态严重，拭去眼泪后，她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对她说：「我把孩子们抱到床上睡，可多说要撒尿，我便把他抱了出来，我哪儿也没去，就在帐篷外。可当我抱着可多回帐篷里时，洛司不见了！」

「我发誓，我离开之前洛司还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可是就这么点功夫，他就不见了……」

看尤兰悲伤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说谎，可是一个孩子凭空消失这种事……

她傻住了，脑子一片空白完全理不出头绪。

「首领……现在应该怎么办？洛司到底去哪儿了……」

已经把洛司当亲生儿子的尤兰哭倒在了地上，吓得一直啜泣的可多大声哭了出来，路过的士兵们见状，也渐渐围了过来。

「首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首领……要我们帮忙吗？」

周围的人见到他们一个脸色难看，一个哭得几乎昏倒，还有一个小的不停啼哭，却只能担心的你一言我一句。

萨斯达尔慢慢抬起手，很快，周围嘈杂的声音停止了，只剩下尤兰与可多的哭声。

「洛司不见了……」她看似冷静地宣布。

目光一个一个扫过在场的士兵，她接着说：「现在，立刻叫所有人集合，我有些事要问大家？」

「首领，你该不会是怀疑某些把洛司当厄运之子的人把他藏起来了？」士兵中，有人提出了疑问。

萨斯达尔目光一寒，却不回答：「现在什么也不要问，马上召集所有人，我要一个一个问清楚！」

很久不见这么有威严的她，所有人不禁噤声，马上分开召集士兵去了。

萨斯达尔这才扶起了哭倒在地上的尤兰，安慰她道：「尤兰，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洛司找回来的，现在，你先去休息一下。」

「可是，首领……」

「带可多去休息吧，你担心也没用，只会伤身体。」

「……是，首领。」尤兰别无办法，也只能答应。

看着尤兰带着可多走进帐篷中后，萨斯达尔才动身赶回自己的帐篷中，她知道萨格斯一定很担心洛司，现在，她要先让他安下心。

可当她揭开帐篷的门帘走进去后，帐篷中却是空无一人。

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消失了影踪，只剩下零乱的被铺宣告着床上原本睡着人的事实。

呆呆的愣在原地，她似乎看到什么东西在慢慢离她而去……

一切都不复存在。

卡迪亚把怀中昏睡的人放躺在森林之中，一块较为平坦的地面上。

几乎在同时，他身边的黑暗之处一片白光，一道人影从中走了出来。

卡迪亚站了起来，面对抱着同样沉睡着的洛司向他走来的狄南。

「我尊敬的王，你想得真是周到啊，让我去抱孩子你则去带走情人……」狄南戏谑的话在魔王的冷目直视下噤声。

用空出的手搔搔脸，狄南管不住自己一张嘴地又说道：「别告诉我不是，要不然你干嘛特意把萨格斯带过来。」

「我不会把属于我的人交给别人。」魔王冷哼。

「我当然知道你的脾气。」狄南嘴多的多说了一句，「为了拉笼人心，把自己的妃子赐给臣子的事情你又不是没做过……」

一道凌厉的风劲迎面扑来，狄南反应迅速的弯腰，及时躲过了这道攻击。

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他转头去看，看到了成片的大树逐一拦腰倒下的情景，想象如果自己中了这一击后的下场——狄南就觉得浑身发冷。

回过头，魔王的手指正指着他，寒声道：「狄南，有什么话你不妨一次说出来，免得下次没机会了。」

狄南面部僵硬地扯着脸皮苦笑：「我尊敬伟大的王，就算你想杀了我，你也不怕伤到我怀中的你的子嗣吗？」

魔王放下了手，目光头一次放在狄南怀中沉睡的孩子身上。

「就是他吗？」他没有情感的声音冷冷的问，并向狄南伸出了手，示意他把孩子交给他。

「啧，不愧是魔族的王，面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居然也这么冷血。」狄南啧啧出声。

没有理睬他，直至接过狄南怀中的孩子，魔王才不怎么明显的皱起了眉：「他是热的。」

「当然是热的，冷了不就是死人了吗……当然，王您例外……」被魔王冷目一瞪，狄南也只能讪讪地道。

「不用怀疑了，他的的确确就是流着你血液的孩子，看萨格斯的反应就知道了，并且，才这么丁点大的他，就能够一瞬间摧毁我制造出的大幻兽，力量超乎想象。」

「哦？」到这时，魔王一直冷凝的目光才稍稍融了些，「这么说，他本身就具备强大的力量？」

虽然很不明显，但跟了魔王这么久的狄南仍是听出了他话中的，微微的兴奋。

「那个……卡迪亚……你该不会真打算吃掉这个孩子吧……？」

卡迪亚，以朋友之称时，代表狄南是在真正的表达他内心的想法。

「为什么不……我等了这么久。」魔王残忍的冷笑。

那个小小的，沉睡的孩子，并不知道迎接他的会是怎样的一场命运。

「你不怕萨格斯恨你？」

一道异样的，看不确切的光芒在魔王的眼睛闪纵即逝。

「他现在就不恨我吗？」魔王冷笑的反问，「恨就恨吧，我不在乎。」

「你真的不在乎？」

魔王没有回答，空出一只手在凝聚幻紫色的光芒。

狄南连连后退：「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对了，我还要赶紧回去，不然他们呆会儿见不到我会怀疑到我头上。」

眨眼的功夫，狄南来之时出现过的白色光芒又出现了，狄南退步走了进去。

「狄南，你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在狄南完全消失前，他问。

「带领这帮乌合之众攻打魔王你啊——」已经消失的狄南的声音响起在森林四周。

「对了，我伟大的王啊，好好疼惜你的小情人萨格斯吧，到时人真没了，看你找谁诉苦……」

紫色的光芒变为一道光束，飞逝向森林的某处，顿时，又是成片的树木倾倒，而狄南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

确定狄南已经走了后，卡迪亚走到昏睡的萨格斯身边，弯下身欲要抱起他，带他们一道离开时，萨格斯倏地张开眼，一把夺过了卡迪亚怀中的洛司。

卡迪亚稍稍呆滞了一下，是意外萨格斯居然这么快醒来，也是意外萨格斯居然还有力气夺走他怀中的孩子。

等他站起来时，萨格斯已经抱着孩子闪到了另一边，蔚蓝色清澈的眼睛戒备地紧盯着他，畏戒他任何方式的前进。

「你以为，你能逃开我吗？」魔王笑他的不自量力。

「逃，离开，可以是任何方式。」萨格斯紧紧抱住孩子，决然地望着他。

「你……」他的这个目光让他起了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想带着孩子一起死吧？」

「别傻了，萨格斯，力量已经被封印的你能有什么办法死在我面前？」

脸色难看的萨格斯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倏地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短刀，抵在小洛司的脖子上。

短刀是他问玛莎要的，说是万一不备时用到，没想到，还真的用到了。

见状，卡迪亚反而笑了。

「萨格斯，你不是我，你认为，你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卡迪亚说对了，萨格斯的手在发抖。

只是他的目光，仍然这么坚定。

「不，魔王卡迪亚，我能做到，我真的能做到。」

萨格斯笑了，凄楚苍凉，迷离且不真实，卡迪亚怔了下，却只是这么不到一秒的时间，萨格斯蓦地举高了手中的短刀，向怀中沉睡的孩子挥去。

伊德才回到营地之中，女扮男装成萨斯达尔的玛莎就向他跑了过来。

他心一惊，以为她已经知道了他把洛司带走的事，没想到，玛莎跑到他面前，说的第一句话是：「萨格斯不见了……」

「他……」

「他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不见了啊——」

「萨斯达尔，你冷静点！」有别人在，他就这么叫她。

「不，不，萨格斯不见了啊，我怎么能冷静，我冷静不了啊！」红着眼睛的她快要着急的哭出来，紧紧抓住伊德的双臂，她拼命地摇晃他，「你不是什么都能办到吗？帮我把萨格斯带回来，把他给我找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