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己与他联络,圭太却不知道杉浦的手机号码,因为觉得不知道也没
什么就一直没问过,现在只能后悔。
也想过和杉浦打工的地方联络,但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上太想着为如
此朝夕相处却对他所知无几的事实吃了一惊。
也许他把店里的电话号码记在备忘录上了?在电话附近找着,却找不到。
忽然想到西村可能知道杉浦的手机号和店里的电话,虽然不知道西村的电话
号码,但知道他工作的店的名字。可是对去问西村的事很犹豫,要问他就必
须有被讽刺“你和他,交往却连这个也未知道?”的觉悟。
可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故的话……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舍弃了自尊心。圭
太给西村工作的店打了电话,似乎工作很忙,西村简洁地答了圭太几句,就
一句话也不多说地挂掉电话,恐怕是厌烦得不想说下去吧。
赶快拔了手机的号码,却打不通,接着打给餐厅,却传出“今天的营业
已经结束……”的自动答录机的声音,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午夜一点。
杉浦充去了哪里呢,圭太坐在床上一筹莫展。如果不是加班,也不是事
故的话……“万一”的想法掠过脑海,连忙又“不可能的”把它否定。为了
彻底否定它,圭太走近钢制的小柜,拉开里面的抽屉,上次帮他搬东西时看
到他把贵重品放在这里。
里面好好地放着印章和存折。圭太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杉浦害怕留在
杀人犯身边而逃走的话,一定会把印章和存折带上的。
是的,杉浦没有逃走,知道自己杀了人之后,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半点
改变,他原谅了自己,而且成了自己的共犯。明知冰柜里放着尸体还一起把
冰柜扔进了海里,这是真正的犯罪了。
既然没有逃,为什么不回来?也不打电话?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膝上,快
点回来吧,别放着我一个人不安,微笑着对我说喜欢吧,世界上最最喜欢…
…
抱膝坐着,也不擦掉时时涌出的泪水,圭太一直等着。咔嚓,咔嚓,时
钟的声音像永远不会停止一样作响。
夜色开始发白的时候,鼓膜捕捉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这是平常不会
听到的细微的声音。圭太弹一样地站起来,踢开地上的东西跑向玄关。
“杉浦!”
一打开门,期待却在一瞬间碎散了,站在门前的不是久等了的恋人,而
是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到的西村,圭太问他:“杉、杉浦先生没有回来,你知
道他去哪里了吗?”
想见他,想看到他的样子,全心的问题却没有得到回答。短暂的沉默后,
西村板着脸说:“虽然这个时间很不方便,但可以和我来一下吗。”
“啊……可是我,我在等杉浦先生,如果他回来我们错过的话……”
“那家伙现在在回不来的地方。”
这意味深长的话令心头一凛。
“详细的话到车上再说,总之你不一起来不行。”
不明所以的圭太被西村带到了外面,问西村“他遭到事故情况危急,是
不是这样的事?”他说“不是事故”,“那杉浦先生到底在哪里?”的追问
直到圭太坐上大红色跑车的副驾驶席、车子发动时才得到回答。
“三十分钟前,西警署打我的手机联络……说充去自首‘我杀了人’。”
一听到这句话,手指顿时冰凉。
“到底是杀了哪里的谁,他一句也不说,只是说‘我来了人,沉进户?
港’。本人这样说,警察就去搜索港口附近了。”
前面的车突然转向灯也不打就有转弯,西村赶紧刹车,然后狠狠地按下
厂喇叭,“呸”了一声。
“好像他开始说自己是孤儿,没有双亲,也没有朋友,可是警察查了他
的手机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我的手机号,就给我打了电话。他的手机里也记
录了老家的电话号码,一定也和那边联络过了……没有和你说吗?”
就算打也一定打不通,告诉杉浦的手机号是错的,一直也没有改过来。
“你听充说了什么没有?他最近有没有异常?”
膝上紧握的双手微微抖动着,西村侧过脸扫了一眼圭太的指尖。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可是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充会杀人,他是个正义
感比人强一倍的家伙……”
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圭太咽了一口唾沫,那个温柔的男人想要为自
已顶罪,可是却没有发现这种陈腐的行动反而将圭太逼上绝路,因为之前只
会有人发现柳泽不见,却没有人想到他会被杀。
既然能不到尸体中,柳泽就不是“死了”而是“失踪”。失踪不具犯罪
性的话警察是不会出动的,自己所犯下的“杀人”罪行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
谁也不会问起。
而就算杉浦怎么说自己杀了柳泽、杉浦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警察也不
是笨蛋,觉得可疑自然会去调查杉浦周围的人,而首先会被怀疑的就是自己,
与柳泽认识的自己。
被捕……要被捕了吗,在铁窗里度过长长的岁月,并给家人和亲戚们带
来极大的麻烦、非难与中伤。车停下了,抬起头来一看,已经到了警察局里。
“警察说,充说自己杀了人去自首,却对杀人动机却保持沉默。如果充
真的犯了罪的话,还是不要拙劣地隐瞒下去,把罪行交代清楚判刑才会比较
轻。也许见了你的脸他会想坦白也说不定,帮帮忙吧。”
西村下了车,圭太却不动。
“怎么了?”
副驾驶侧的车门开了,似乎在催促自己一起来。
“我、我在这里等就好。”
身体的抖动无法停止。
“……对、对不起。”
听到西村在叹气。
“抱歉我硬把你带来,可是你不是什么也不说就上了车吗,那你就在这
里等一会儿,我去和他谈谈,虽然不知道能有什么效果……回去的时候我送
你。”
一个人被留在车里了。恐惧,恐惧极了,害怕自己会被抓去,每当警局
的站口有人出出进进时,心脏就一阵疼痛,也许马上有人向这边跑过来,把
自己从车上拖下来,押进监狱里去。
不知多少次有跳下车去的冲动,可是逃就能逃得了吗,一定逃不掉的,
调查柳泽的身家就会得知他在剧团工作,就会发现他与自己有关系,即使逃
走也会被捕,毫无退路。
在不安与恐怖中,一股愤怒涌上心头。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做了多余的事
才落到这种地步,因为得知了杀人的事良心作痛吗?那只是你个人的感情而
已,你完全没有想到身为当事人的我会遭到什么事情,一点都没有想过。
圭太在冲动的感情中愤怒地将手擂向车门,一次又一次,右手疼得麻木
了,这才住了手,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刚才疯了一样地等着杉浦的心情
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有的只是近乎憎恨的愤怒。
忽然明白了,这是柳泽的诅咒。他让自己与叫杉浦的男人相遇,喜欢上
他,最后让自己喜欢上的男人将自己导入地狱。他写好了最恶毒的剧本让自
己来演出、如此戏剧化的剧本正是柳泽的喜好。
死这个念头在胸中一闪,但是死只会如了柳泽所愿,活下去又意味着铁
窗里痛苦的生活,哪一方都与称为“希望”的词无缘。
车门咔地打开了,是警察来了吧?哆嗦着抬起头,看到西村坐上了驾驶
席。
“对充的调查恐怕会很长,我还不能见他,所以还是把你送回公寓吧。”
他这样说,然后发动了车子,与此同时,一辆全黑的进口车急驶过来停
在旁边的车位上,引擎虽然发动了,西村却再次倒回原来的位置,摇下车窗
玻璃。
“早川先生!”
西村叫道,从进口车上下来的五十岁左右穿西装的男人回过头,露出吃
惊的表情。
“唉?你是……孝则君?”
西村向男人道了声“好久不见”鞠了个躬。
“你不会也是未见充的吧?”
西村点了点头。
“也是……早川先生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了也……叫早川的男人叹了口气。
“昨天忽然被杉浦叫出来,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
西村低声说了声“是这样啊……”然后问“那杉浦舅舅他?”
早川为难地耸耸肩。
“杉浦他不过来,因为我是他的老朋友,他委托我全权办理与充君断绝
关系的手续。”
西村一拳擂在车门上。
“马上就要断绝关系吗!舅舅也真是,连充的一面都个见……”
西村咬牙切齿地说,早川连忙接腔:“充君有十年多没回家了,一直音
信不通么。唉,家人里出了个罪犯,对小惠和雄介君的将来会有影响的,出
了这种考虑……”
“怎么会……”
早川搔着头。
“这种丢垃圾似的做法老实说我也不想做的,可是我也知道杉浦为充君
的事有多烦恼,世界上就是有怎么也合不来的人啊。而且充君也对警察说自
己没有家人的,他可能也如此希望吧……”
“觉得不需要家人的人会把家里的电话号码记在手机里吗!”
西村怒吼,早川倒吸一口气,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不想连累家人,这不是当然的吗。”
像要平息西村的怒气似的,早川沉默着,再开口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也许的确如此,充君是考虑到家人才说‘没有家人’的,可是
‘犯了罪’这一点就足够带给大家麻烦的了。如果真的考虑到家人,就不应
该犯罪,我是这么想的……虽然有些太严格了。”
西村不甘心似的抿起嘴。
“因为他跟我是老朋友,我才答应他的。这是我的工作,而那是当事人
的意向,我要去见充君。”
早川向警署的入口走去,西村目送着他的背影,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下了
车,向他追去。
又被一个人留了下来。圭太摇摇晃晃地下了车,天亮了,青白色的早晨
到来,在还有些寒冷的空气中缓缓地走着,出了警署的门。
向右转走了几步,看到了地铁的车站,下了台阶,在自动售票机前站住
了。要买上哪里的票呢。杉浦的公寓?还里更远的地方……迷惑地把手伸进
牛仔裤的口袋里,却找不到钱包,急着出来根本忘了带,结果哪里也会不了
……似乎听到身边传来柳泽的笑声。
靠在墙壁上,低下头去。逮捕、入狱、审判、家人……这一切像走马灯
一样在脑海里盘旋。杀人犯,有前科的男人,一定不会再有人接近自己了。
恨着杉浦,恨着那个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男人。吐出自己所能想到的
一切脏话后,又从头再骂了一遍,不断重复着直到自己厌倦。不知不觉间,
无人售票机前开始有一个两个的上班族走过,电车驶过的声音在脚下震动。
首班车开出后,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向着目的地直直地走去,看到这
个情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也许马上就会作为杀人犯被捕,
周围却没有人留意到这一点。
忽然又想起在警察局的杉浦,那个浅薄的、自我满足的男人。虽然口里
骂他,舍弃了他一个人逃走,但自己却一点也不讨厌他。
回过头去,看不到亡灵的样子,只看到台阶上明亮的出口。
圭太慢慢地走起来,脚步渐渐加快了,最终变成疾奔。向来的地方跑去,
一口气冲过警署的大门,叫住了路过的一位女性警官。
“对不起,这里有一个叫杉浦充的男人在接受调查吧,请问这个案子的
负责警官是哪位?”
女警问:“您有什么事吗?”
“请转告他我知道事件的真凶。”
说着“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女警消失在门后,圭太在附近的一把绿椅子
上坐下来,交握的双手颤抖个不停,对说出了真话感到后悔。在爱情与同等
的诚实的冲动下,自己这样做了,然而现在却在后悔。再过几分钟,自己的
命运就将决定了。
听到杂乱的足音于是抬起头来。眼前有一团人走近,其中有杉浦在。杉
浦前面是个刑警模样四十来岁的西服男人,后面是西村和早川,还有刚才的
那位女警。
最初看到圭太的是西村,他“啊”他叫了一声,杉浦低着的头抬了起来,
两人视线相触了。无神的眼睛和阴暗的表情在看到自己时为之一变,变成快
哭出来的样子。胸口一瞬间在麻痹,这表情令圭太将对男人的憎恶和舍弃地
逃走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
和女警耳语了几句,西服中年男人站到圭太面前,说着“我是负责的竹
原”轻轻点了点头。
“是你吗?说知道真凶的人?”
表情微妙地答了声“是”。也许是有了觉悟的缘故,身体的战栗不知何
时消失了。
“杀了柳泽利久的,是我。”
一字一句地说。
“杀了他之后,放进冰柜里沉进港口,杉浦先生只是想保护我,他和这
起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垂下眼睛后是短暂的沉默,一声大声的叹气又令圭太抬起了脸。中年警
察皱着眉抓着自己的后脑勺,这一点也不像是重大告白的反应,丝毫没有紧
张感。
“现在流行这种玩笑吗?”
圭太紧握住双手,摇着头:“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竹原刑警像要制止圭太似的伸出右手。
“昨天下午,有人自首杀了人之后放进冰柜沉尸港口,于是我们对港口
展开了搜索。的确如供述所称,码头旁有一台缠着绳子的冰柜,拉上来一看,
什么也没有,连一条蚯蚓也没有。”
“撒、撒谎!”
圭太不加思索地叫起来。
“我确实杀了他,杀了柳泽,用药让他睡着,勒住他的脖子,然后……”
“可是冰柜是空的,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是不可能的。
“对了,我杀了柳泽之后放在冰柜里,然后有好几星期没回公寓,一定
是在这段时间被谁偷走了……”
竹原刑警不禁失笑。
“有人会偷尸体吗?那还真是奇怪的小偷。”
“可是我确实杀了……”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吧!”
抱着你还要把人当傻瓜到什么程度的态度,竹原突然以平静的口调怒吼,
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虽然杉浦记不清名字,调查花了些时间,但演员柳泽利久活着,今天
开始演新的舞台剧。”
“不、不可能,不可能,因为我……”